家中的仆从被殷泽清洗敲打过,对这位雷厉风行的大少爷,侍女心中也怵,只能战战兢兢地道:“夫、夫人下田去了。”
殷泽脑袋一懵,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印象中的柳袅袅是大门不跨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田地农事与她这等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娇女是不沾边的。
殷泽这般想着,又道自己糊涂,人心都是会变的,他怎能以自己的揣度作为衡量一个人的标准呢?这般想着,他也转身前往了农田。
世家的田地多是租给农户帮忙耕种的,殷家收租合理,灾年也有减税。
有世家在背后撑腰兜底,没有地主流氓抢占农田的祸患,虽然要交租,但是附庸世家的农户日子比外面的贫农过得要好。
殷泽来到田间,远远地便看见柳袅袅带着一个侍女正在和田间的老农说着什么,她背影纤细清瘦,却无弱不禁风之感,只如庭中兰草,秀逸且清朗。
殷泽朝她走去,靠得近了,却听她正在向佃农问询来年春耕的事宜,还细问了不少关于降雨、土地肥力之事,看着不像是心血来潮,一时有些好奇。
“袅袅,你在做什么?”殷泽走到她身旁,便见望凝青手中捧着一个木盒,盒口朝外,木盒中躺着一簇金灿灿的稻穗。
“夫君,你来得正好。”望凝青看见殷泽也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只是平白直叙道,“我这些年来收集了一些嘉禾稻种,想问问庄户来年能否耕种。”
“嘉禾?”殷泽微微俯身,捻起稻穗,却见稻种保管得极好,谷粒结实丰满,颗粒较常吃的米有些不同,偏细偏长,“这稻种与其他水稻有什么不同吗?”
站在望凝青身边的静喧原先看到姑爷时就忍不住屏息,怕姑爷嫌弃自家小姐怪异的喜好,却不料姑爷不仅不以为意,还和小姐谈得有来有往。
“自然是有的。”望凝青将手中的稻种往殷泽手中一递,殷泽接过后才发现盒子比想象中的要沉,揭开铺在上头的红布,盒子底下全是稻穗。
“这稻禾收上来时是六月,我称它为‘六月稻’。”望凝青说得轻描淡写,却宛如一记响雷,炸得殷泽和佃农头晕眼花。
“这么好的稻禾,六月?”那佃农不认识殷泽,但此时也顾不得太多,粗糙乌黑的手已是迫不及待地摸上了木盒中的稻穗,“寻常稻禾可都是九月初收成的。”
前前后后早熟两三个月,别看两三个月时间很短,但六十多天呢,足够农户再种一波水稻豆子了。
再种一波粮食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收成翻了两番啊!
“袅袅说的可是真的?”殷泽有些难以置信,如果望凝青所言非虚,那天下能减少多少饿殍?
“我这里有农事记录。”望凝青瞥了静喧一眼,静喧只得面无表情地将怀中的包袱奉上,“我在家中试种过,只是田地有限,所得的稻种不多。”
静喧低头,实际上,小姐身为大家闺秀却整日摆弄稻禾已经让夫人尖叫过好几回了,为了不戳夫人的心肺,小姐都只能自己翻书偷偷地种。
在夫人看来,世家小姐又不是田地里的泥腿子,赏花观柳、弹琴书画才是上得了台面的风雅之事,所以看见小姐抓了一盒子蚯蚓时,夫人当场就晕了过去。
静喧本以为姑爷也会嫌弃的,但没想到殷泽翻了翻小姐的册子,突然将装着稻禾的木盒交给了她,然后一把抱起了自家小姐。
静喧顿时惊了,就算是夫妻,大庭广众之下行如此之举也未免有些唐突,她忍不住瞠大了眼睛:“姑爷!”
殷泽是个喜怒不形于色的,但此时却委实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心绪,抱着望凝青转了两圈,这才将她放下,一把抱在怀里。
“袅袅,如果这是真的,我替天下百姓谢谢你。”殷泽有些哽咽,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嗓音有些哑。
望凝青被迫仰着头,望着残阳似血的天空,神情有些困惑不解。但迟来的体贴还是让她抬手拍了拍殷泽的背,轻轻道。
“没事,反正你们也不一定种得出来,先别谢了。”
第187章 【第8章】明媒正娶妻
昔年, 大千世界修真界有一专门录入天下奇人异事的隐榜,其中,晗光仙君的“点翠之手”位列第三。
传说, 晗光仙君的双手不仅能使出天下无双的剑术, 还能令枯骨萌芽、朽木生花, 十指仿若敛尽人间造化, 素手一点便是翠满天涯。
而这一世转生为柳袅袅的望凝青对此一无所知, 但她也知道自己在种植方面颇有天赋。
望凝青天生就能感知到植物的“情绪”, 干了渴了, 涝了病了, 害了虫还是土壤不肥了, 她看一眼便知。
有时候望凝青甚至觉得自己前世或许也是一株花、一叶草、一棵树,不然没道理摸了摸种子, 就知道它是春小麦还是冬小麦, 要旱种还是浸种。
望凝青向来是不会辜负自己的天赋的, 既然上苍让她拥有这项才能,不将它发挥到极致岂非辜负了天意?
从幼时起望凝青就开始种各种东西, 一开始还有顾忌,附属风雅地种了一些花花草草,等柳夫人放松警惕后,她就开始捣鼓一些比较接地气的东西。
会发现嘉禾完全是一场意外, 望凝青只是外出时无意间发现了稻田里一簇结穗的稻谷,那家农户家中的男人被征兵了,家中只有年迈的公婆和带着两个孩子的母亲。家里的田地是两个八九岁的孩子帮着种的,不同的稻种混在一起, 东一块西一块的, 参差不齐。也不知道有什么机缘, 偏生长出了那早熟的稻子。
望凝青觉得那两孩子或许受天道所钟,便花重金买下了那簇稻穗,又提点了一下他们种地的技巧,那家农户现在被纳入了柳家,专门帮望凝青试种各种种子。
望凝青手中收藏的种子足足有十余种,但是其他种子多多少少有些小毛病,或是不适合京都的土地,给殷泽的是望凝青挑选出来的最好的良种。
殷泽对此自然是喜出望外,虽然望凝青说他们不一定种得出来,但事在人为,有希望总是好的。
殷泽如此坚持,望凝青也随他去,将详细记录了耕种要点的册子送给殷泽之后,望凝青就开始思考找点别的事情做了。
婚后的生活没有望凝青原本构想的难过,相反,少了总是动不动尖叫晕倒、这不行那不许的母亲,她的日子反而清净了许多。
第三天,殷泽备了厚礼陪望凝青归宁,马车刚到家门口,久等多时的下人立时就迎了上来,进了内堂,面色阴沉的柳家家主与柳家夫人都坐在堂上。
不仅柳父柳母都在,望凝青的两个兄长也在。
大兄柳咏青敛着袖子,沉着脸没有说话。二哥柳长风神色如常,手中却上下翻飞地玩着一柄小刀。
大堂内的气氛僵滞得有些可怕,殷家闹出这么大的丑闻,不给柳家一个说法是说不过去的。
望凝青看了殷泽一眼,殷泽也回望着她,在柳家家主发难之前很是温和地笑了笑:“袅袅第一次离开家里,一定很想念吧,要回闺房看看吗?”
殷泽先发制人、反客为主,柳父话语顿时一堵,原本紧绷的气势也不由得微弱了下来。他反应过来,虽然想要问责殷家,但一些太过苛责的话是不适合被柳袅袅这个受害人听见的。毕竟不管谁对谁错,柳袅袅都是受伤最深的那一个,而柳袅袅如果在场,顾及她的心情,一些刻薄难听的话也不好说出口。
……虽然知道女儿妹妹秉性的柳家人都知道她是绝对不会为此感到难过的,但是为了避免她拿这件事当出家的由头,果然还是支开她比较好吧。
柳家人面无表情地想着,柳长风也停下了把玩小刀的手,用眼神扒拉了自己的妹妹一下,试图让她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