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让不少官员心里都泛起嘀咕, 偷偷抬眼去看淡定的年轻储君。
嘉禧帝闻言却是微眯起眼——难不成太子真有办法?
好心情受到影响,他的声音沉了一分:“太子若有办法让黎民度此劫难, 怎还三缄其口, 该速速讲来。”
谢煐表情丝毫未变, 只道:“臣尚无法, 还待祭祀上苍, 祈求天启。只是, 有时苍天的启示与吾等凡人所想会有出入。届时,还望朝廷能配合天启行事。”
他越是这么说,嘉禧帝心中就越是挣扎——这人到底是派还是不派?不派嘛, 总觉得这么个大好机会, 不抓住一试心有不甘。派嘛,万一太子真有法子, 岂不是白送功劳给他?
嘉禧帝犹豫不决, 禁不住看向底下众宰相, 以目光示意他们表态。
然而, 宰相们个个垂着头,谨守不能直视龙颜的规矩。天子近几年脾气愈发阴晴不定,即便是心腹重臣,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胡乱揣测圣意。
嘉禧帝一时有些下不来台,心中不悦,视线转到那提议的礼部官员身上。
那官员缩得像只鹌鹑,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
这时,却是孙宦官悄无声息地挨在嘉禧帝身侧,以极低的声音对他耳语道:“陛下何不应了太子。若真有办法度过春旱,那是上苍怜惜陛下爱民之心,是朝廷上下尽心竭力。若是解不了春旱,自是上苍不满储君……”
总之,有功劳就是天子和朝廷官员的;出了差错,自然由太子去背。
嘉禧帝想想也是,心中的气才总算顺了。
“若上天当真出现启示,便依太子所言。”
说罢,他稍停一瞬,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一句:“但愿太子不会求出个‘调粮赈灾’来。”
满殿官员都心头一跳——天子这是直接表明不认“调粮赈灾”这个结果了。
谢煐却是面不改色地应下,只道:“敢问陛下,臣何时可起程?”
嘉禧帝露出笑意:“自是越快越好。朕看,今日的朝议与政事堂议事,太子都不用再参与了,现下就回去准备吧,明日便与派去两浙的官员一同动身。对了,平叛的事交给禁军和水师,太子这次也用不着带太多东宫卫,朕看……带五百人足矣。”
谢煐没有多言,躬身一礼,便在满朝文武的目送下从容离去。
早朝继续,只是官员们一边议着事,一边都还在心中翻来覆去地琢磨——太子这一遭,若求不来天降甘露,怕是凶多吉少啊!
下朝之后,尚书右仆射终究还是没忍住,快步走到御史大夫身旁,低声抱怨:“圣上实在太胡来!求雨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要真因求不来雨而废储,青史记这一笔,岂不是让后世笑话我们满朝荒唐!”
御史大夫面色也不太好,但还沉得住气,只小声回道:“方才太子应对沉着,或许早有腹案。”
右仆射叹气:“前几日不是连江南西路都报到政事堂,今春雨水太少,恐会欠收。如此大面积的春旱,不是靠着人力挑水能缓解,便是要兴修水利设施引水灌溉,此时也来不及了。四月不下种,九月如何能有收成。我原以为太子要托言上天来调粮,可圣上已经将这条路堵死。”
两人几句话的功夫,前方已能看到政事堂,御史大夫轻轻撞一下右仆射,以目光示意不可妄议天子。
末了,他轻声道:“如今我等只能相信太子与楚溪侯。他们去年能在青州消弥大疫,希望此次也能给江南百姓带去福祉。”
右仆射忧心忡忡,却也只能在心中祈愿一切真如国师卜算的那般。
谢煐回到上景宫,见白殊正在指挥着人收拾东西,院内摆得满满当当。
察觉谢煐回来,白殊笑着问:“殿下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谢煐走到他身旁,大致说了下嘉禧帝让他们去江南祈雨的决定。
白殊眨下眼:“看,我的预感又准了,我们果然还是要去一趟江南。”
谢煐神色温和地点下头,目光又扫过院中大多数制式统一的箱子,发现那都是从库房里搬出的银钱。
“你怎么搬这么多钱出来,是要买什么?”
白殊:“不是,我准备把我的钱都用来推广棉花种植。原本还想将这事托付给贺兰先生,现下我们要过去,正好亲自办了。”
谢煐一愣:“全拿出来?”
白殊不在意地道:“反正我自己也花用不了多少,钱放着也是放着。何况,不是还有殿下养着我嘛。”
谢煐听得心中一软,想伸手去牵他的手,却发现他两只手在抱着黑猫,最后干脆揽上他的腰。
白殊被一条手臂带得挨近到谢煐温暖的身躯边,他目光扫过院中低头忙碌的众人,就转头飞快地在谢煐侧脸上亲一口,小声道:“殿下长了一岁,倒是越来越黏人了。”
谢煐不语,只把手臂又收紧些。
白殊却不惯着他,伸手在他手背轻拍一下:“你刚才说明天就出发?那我得赶紧去趟医馆,让杨公把个脉,将往下的药配了。还得往表兄那里走一趟,跟他借几个账房来用用。殿下也赶紧收拾你的东西,还要和子山他们说一声吧?”
“已经派人去说过。”谢煐有些不舍地收回手,给白殊理一下鬓边的发,“不耽误你,去忙吧。”
白殊看他神色,眸子一转,凑过去低声道:“这一去怕是又得停留两三个月,你让冯总管多装几罐油膏……将方子一块带上吧,不够用了能现配。”
谢煐目光微微闪烁。
这时,两人突然听到小黑说:【配方我已经录入,随时可以调看。】
白殊:“……”
谢煐垂眸,伸手摸摸小黑的头。
白殊失笑,抓起小黑的爪子捏一下,转身忙去了。
安阳府尹谢元简下朝回衙,先找来书吏,吩咐写出多份告示,让衙役在四坊里张贴,昭告百姓太子与楚溪侯下江南祈雨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