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用指腹摸了摸他的脸:不是让你回来上药吗?
季芳泽抬头,双眼通红,一把扯住叶澄的手,将人拽得一趔趄,跌进了他怀里:师兄。
他有点害怕直面叶澄,心中恨意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为什么我一退再退,却还是不断有人逼我?难道出身是我自己能选的吗?!
叶澄被他死死按在怀里,以一个别扭又不舒服的姿势,坐在他的腿上,那力度大的连转个脖子都够呛。当然叶澄也顾不上转脖子,他下巴抵着季芳泽的颈窝,艰难地伸出手,拍拍季芳泽的背:好了好了,不伤心了。下次我们也去郁家找他麻烦,好不好?
季芳泽不说话,也不松手,叶澄任由他抱着。两人就这么别别扭扭地,挤在一个可怜巴巴的小树墩上。四周积雪未消,伴随着翻出来的泥土,折断的枯叶,乱七八糟的,一点也不好看,但没人在乎。
月亮渐渐爬上来了。雪后的夜,总是最难熬的时候,但此刻他抱着叶澄,并不觉得寒冷。他听到叶澄问他:过两天,我们单独出去玩一阵子吧,你想去什么地方?
季芳泽一怔。他当然愿意和叶澄单独出去,但这个时机不合适:等过些日子,我再陪师兄出去吧。
不是以青崖弟子的身份出去办事。我们换个身份,出去散散心,四处走走,顺便避一下风头。
虽然季芳泽平常不说,但叶澄自己也知道,他真正留给季芳泽的时间并不算多。而季芳泽是一个需要很多爱和陪伴的人。
季芳泽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青崖再过不久,不是要办收徒大典吗?
青崖七年开一次收徒大典,按理说,叶澄该留下操持此事才对。
叶澄把下巴搭在他肩上,虚拢着将人抱住:下面能干的师弟师妹多得是。交给他们好了。对了,你想不想去看梅花?我这次出门,听说有处疏影山,遍地梅花。虽然是赶不上今年的梅花会了,但是梅花期久,单纯赏赏花也好。
虽然季芳泽巴不得叶澄每时每刻都陪着他,但他也知道,叶澄是个责任感很强的人。这不符合叶澄平日的作风。
季芳泽迟疑:是不是不太合适?
叶澄: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古人不是都总结好了吗,娶了媳妇忘了娘,大家都这么干,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季芳泽:
叶澄不等他回答,轻轻松松地从他怀里钻出来,朝那一片狼藉走去:还不起来干活,难道今晚上睡树杈吗?这两日收拾一下行囊,我们便启程吧。别错过了梅花花期。
季芳泽看着叶澄的背影,试探着问道:师兄不是说来年要用雪水酿酒吗,我今日刚好埋了一坛在地下,要不要一起带走?
叶澄停下了步子,背对着他,声音听不出什么异样:带它做什么,等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再挖出来酿酒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师父慈爱摸头:师父为你骄傲。
心里大声咆哮:把孩子教的太实诚后悔死我了!!!
晚安。
第164章
山崖上,掌门站在篱笆内,照顾他那一小块艰难活下来的菜田。他突然放下水瓢:来了还躲什么,看老人家自己忙活,也不知道出来帮帮忙,现在的年轻人,哼。
空中有水纹荡开,季芳泽出现在他身边。
掌门平常对小辈是很和蔼的,但看到这个把自家宝贝徒弟打包带走的臭小子,还是忍不住有点心梗。
蠢小子眼睛是瞎的吗?怎么找了个这么五大三粗,还不贤惠的媳妇儿呦!就看着老人家自己在这里辛苦劳作,一点爱心都没有。他徒弟可是个连路边猫猫狗狗都要喂一把的人,两人性格差距这么大,平常不会打架吗?
季芳泽垂下眼睫,冷着一张脸,却在掌门的示意下,乖乖地接过了那个木桶。
掌门这才点点头:什么事?
季芳泽单独来见他,这可真是稀罕事。要知道,但凡叶澄不在,他们对彼此都是绕着走的。
季芳泽弯腰浇水,草屋附近的花草树木都是他在照料,所以动作很熟练。将所有的菜都浇完,他才抬起头:如果我自己主动离开的话,他可不可以留下?
话说完,季芳泽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刚刚语气太僵硬了,毕竟是在做求人的事。他抿了抿嘴,苍白地描补道:我这次不让他找到,他就不会再和你们吵架了,也不会再有人质疑青崖的名声了。你们能不能留一留他?他其实不想离开青崖的。
掌门的神色有点微妙:阿澄知道你过来这件事吗?
季芳泽没说话,掌门就明白了,他用水瓢敲了一下季芳泽的脑门,神色颇有些发愁:你跟着阿澄,别的都没学,就自作主张这点还挺像。
季芳泽忍着没有躲,挨了一瓢,倒也不痛,就是额头湿漉漉的。
掌门没给他回答,反而转了话题:阿澄当初说要跟你合籍,我劝他等一等,倒也不全是顾忌你血脉的缘故。而是我觉得,你们两个性格不合适。
掌门也不怕季芳泽在背后捅他,一边转身向外走,一边还自顾自说个没完,像个啰嗦的老头子:阿澄这个人,外面看着光鲜,无处不好,其实为人不羁,行事固执,算不得良配。而你性情偏激敏感,又对他过于执着。生活中很多冲突,哪怕此刻你一时忍了,长此以往,又能忍他多久呢?
好比最近的一个例子,叶澄打算离开青崖,多大的事,他之前硬是没跟季芳泽商量过。
这并不是他不尊重季芳泽,而是叶澄的天性,这些年受的教导和经历所致。
他本来就是个心软的人,又做惯了独当一面的大师兄,手下要照应一众鸡飞狗跳的师弟师妹,于是习惯了自己做那个承担压力和责任的人。
一开始无意,后来又有心,季芳泽在叶澄面前,多是文弱乖巧的模样。这么多年下来,早已根深蒂固。
在叶澄心里,季芳泽永远是那个弱小孤僻,需要他搂着才能安睡的小崽子,让他充满怜惜和保护欲。
他越是爱重季芳泽,就越恨不得将所有痛苦挫折都与季芳泽隔离开来,自己哪怕私底下碾地粉身碎骨,也要硬挤着给他撑出个无忧无虑来。
这是一种掏心掏肺,却又居高临下的爱。
可问题在于,季芳泽并不真的是个毫无主见,软弱无邪的小白痴。只不过他过去一直在仰头看叶澄。他本来以为自己什么也得不到,所以现在只要得到一点甜头,就欣喜若狂,那些叶澄让他不快的地方,都下意识忽略了。
但长久过日子,不是这么个过法。
季芳泽跟在他身后,忍不住反驳:师兄没什么不好的。
掌门白了这好不容易追到男神,好几年了还整个人都五迷三道,没出息的傻小子一眼。
不过掌门的本意也不是为了吐槽自己徒弟,只是见季芳泽来找他,所以顺手提个醒罢了。见季芳泽没听进去,他也不在意,越过那一道篱笆,沿着青石板路向前去。
青石板的尽头,有一座青砖黛瓦的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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