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为了佐证黎顾的话语似的,顷刻间炮火声便从远方传了过来,震得这栋小楼都晃了一晃,窗户玻璃碎了一地,黎顾向窗外望去,立刻变了脸色,抓起桌子上的电话拨了一个号码便打了过去,他的语气很急,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说的是宣澜听不懂的语言,宣澜退后了几步,想要离开,却被黎顾看到了唤住。
“你别乱动,现在外边很危险,你跟着我,我一会儿让人带你到地下掩体。”他匆匆走上来抓住宣澜的手,立刻就要带他走,不料宣澜却挣开他的手,强硬道:“我得回去!我得同事们还在那里……”他低头看了看手表,发现还没有到当初约定好飞机来接他们的时间,心下更是焦急:“他们还没离开,我得通知他们!”
“别闹了!你去能帮上什么忙!难道你去了仗就不打了?!”黎顾的语气恶狠狠的,是宣澜从来没有见过的面目,他几乎带着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你现在就跟我离开!”
宣澜哪里肯听他的话,转头就要走,却被黎顾一把抓住:“你怎么——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黎顾心下一硬,电光火石间手起刀落,趁他不防备在宣澜的颈后狠狠地劈了一记手刀,宣澜立刻昏了过去,黎顾低声说了一句抱歉——虽然现在宣澜已经听不到了。
他一把扛起宣澜,匆匆朝楼下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明天开始继续日更么么哒,不换攻了,依旧是齐肃x宣澜。
☆、死亡
宣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破旧的行军床上,床的旁边有一把木质的椅子,四周是黑暗而空旷的,脖子上有极为强烈的酸痛感,但是还能行动,他坐起身来,抬头发现角落里有一盏昏黄的小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无法分辨,几乎不能提供任何照明作用。
宣澜想下床过去看看,低头一看却发现地面只有一双破旧的草鞋,是当地人平常穿的那种,宣澜之前在病人脚上见过,自己却没穿过,然而现在没有别的方法,只能自己穿了那双鞋,走到灯前。
这是一个面积不大的小屋,并没有摄像头之类的东西,居然还分了两间,向里边走一点是一个卫生间,里边居然各种淋浴设施一应俱全,在这种国家已经算是难得的了,地板倒是没有铺瓷砖,还是空白的水泥地,卫生间里没有灯,关上门就什么也看不到了。
宣澜走了一圈,发现床的对面有一扇小门,是铁质的,紧紧地闭着,宣澜尝试着想打开门,却发现门是从外边被反锁住的,他拍了几下门,高声用英语喊:“有人吗?”
没有人回应,甚至连回声都没有。
他坐回床边,脖颈仍然疼痛难忍,只能倚在床头的栏杆上,回想之前发生的一切。
他被带去黎顾的办公室见黎顾,和黎顾交谈的气氛也不算太差,可是忽然打起仗来了,他要回去医院,黎顾不让他离开,说很危险……然后他就出现在这里了。
然而这又是哪里?这间屋子连扇窗户也没有,完全分辨不出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他也听不见远方的炮火声,不知道战争结束了没有,也不知道他的同事现在怎么样了。
他想离开,可是铁门却紧闭着,这里也没有任何通讯工具,他环顾四周发现连食物和水也没有,他身上有汗,觉得黏腻难耐,心里也渐渐升起了几分不安。
最终他只能起身去卫生间,庆幸的是这并不是个摆设,还是有水的,他洗了个澡,虽然是冷水,不过聊胜于无,这里显然是没有换洗衣物的,宣澜犹豫了一下只能把原来的衬衣和裤子重新穿上。
这里应该是在地下,托了不见天日的福,这里倒并不算炎热,比起非洲大陆上炽热的阳光照射着要好了很多。只不过没有风,除了卫生间的一个通风口之外别无他物。
宣澜灵光一现,搬了床旁边的椅子去卫生间,想看看通风口是否可以打开,通往外部,然而还没等他在椅子上站稳,那扇铁门忽然传来了响动,宣澜跳下椅子,从卫生间向外探头看去,来人果然是黎顾。
宣澜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朝黎顾走过去,问:“怎么回事?这是哪里?”因为面对的人是黎顾,他的语气很随意而轻快,并没有任何的不安和慌张,只当他是暂时把自己安置在这里。
黎顾仍然是一身戎装,他摘了头盔,并不看宣澜,只是自己径直走到床边坐下,才抬头看向宣澜,问:“你在干什么?”
宣澜对他没有防备,把椅子拖了出来,如实告诉他:“我醒来不知道这是在哪里,门也打不开,想看看通风口能不能出去,还没看呢,刚好你回来了。”
黎顾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宣澜把椅子搬回黎顾身边坐下,问他:“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仗打完了吗?我能出去了吗?”
黎顾摇了摇头,宣澜想低头看看手表,却发现手腕上空荡荡的,那支齐肃送他的手表不翼而飞了。
“你在找这个吗?”黎顾看出了他的意图,从怀中掏出一块手表,正是宣澜的。
宣澜笑了一下,点点头,想直接伸手拿过来,却被黎顾制住了手腕,黎顾有条不紊地用另一只手将手表收回怀里放好,沉声问:“你先告诉我,你哪里来的钱买一支爱彼的皇家橡树全钻表?”
宣澜想挣开他的手,无奈黎顾的手劲极大,竟然纹丝不动,最终只能答道:“别人送的,我不知道是什么牌子。”
黎顾听了这话也笑了,只不过笑容阴恻恻的,配合着昏暗的灯光和他脸上的伤疤更加令人胆寒:“谁送的呢?”
宣澜到了现在再迟钝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了,他眼前的这个人完全没有了之前重逢时的喜悦和羞涩,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令人不安的危险气息。
“和你没有关系。”他不再挣扎,看着黎顾的眼睛冷冷答道。
出乎意料的是黎顾居然没有反驳也没有发怒,居然很顺从地点了点头:“确实和我没有关系。”
他送开了宣澜的手,宣澜立刻站起来,退后了几步:“把手表还给我,我得离开了。”
黎顾也从床沿站了起来,他还是比宣澜要高上一头,居高临下地隔着一把椅子看着宣澜,这次他的脸上没有笑意了,他看向宣澜的目光几乎带上了几分怜悯,黎顾缓缓地摇了摇头,轻声说:“你回不去了。”
宣澜还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紧接着黎顾就抛出来另一枚重磅炸弹让宣澜彻底清醒了过来:“我都知道了,所有的事。”
宣澜心下一惊,立刻明白了他意指为何,然而并不能确定他的具体意图,只能勉强微笑道:“你什么意思?赶紧带我离开这里吧。我还不知道我同事们怎么样了呢。”
黎顾没说话,只是从怀里掏出一只手机,点开了什么东西,递给宣澜,示意他自己看。
宣澜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只能接过来,那是一段英文的新闻视频,画质很模糊,但是宣澜还是能听出是什么意思——六名无国界医生组织的医生和护士在加黎萨的冲突中不幸遭受袭击死亡,新闻上列出了每位医生和护士的照片和名字,宣澜看到了kelly、leo和to……以及其他他认识的工作人员,最后是他自己的姓名和照片。
他难以置信地抬头看向黎顾,黎顾终于出言解释:“距离你昏迷的时候已经过去三天了,爆炸引发了火灾,医院所有的人都尸骨无存,只能事后从工作证上的芯片辨认死亡人员。”
他温柔地看着宣澜,甚至微微笑了一下,道:“好像其中有你的工作证,因此把你也算进去了,抱歉。”
宣澜面色终于变了,想起了他临走前将工作证交给了to,请他离开后转交给来找他的人,结果——
他还没来得及为他离去的同事悲伤,黎顾的话却像一个又一个的惊雷似的在他耳边炸开:“消息已经传遍全球了,中国那边应该也有新闻,毕竟里边有一位中国医生。”他向前几步将宣澜拥住,温柔但不容拒绝地将手机从宣澜手里抽走,“现在全世界都以为你死了,你说,我父亲怎么想呢?”
宣澜霎时间明白了一切,黎顾全都知道了!怪不得——怪不得他今天这么怪异!这么反常——
他都知道了!
宣澜想尽量使自己镇定下来,他想推开黎顾,然而黎顾的手臂却像铁箍似的让他完全动弹不得,黎顾将头埋在宣澜的颈边,像是拥住自己最亲密的爱人似的:“他的私人飞机刚到伦敦,正准备赶过来接你走,新闻就已经出来了。你说他现在会不会正在后悔没有早一天来接你?会不会正在那栋他送你的别墅里捧着你的遗物哭泣,毕竟见你的尸骨都找不回来了——我还没见过他哭过呢。”
他极为亲昵地、像是以前那样,在宣澜的耳边亲了一下:“我昨天才知道一切,我真傻,是不是?这么多年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我什么都不知道,我离开太久没有回去过了。”
“我早该知道的,你一个穷学生,是怎么轻易地摆脱了邵扬呢?你怎么有钱忽然出国留学了呢?怎么有钱戴这么贵的表呢?”他从宣澜的颈边抬起头来,注视着宣澜的眼睛,“只要稍微查一下就知道,你们根本没有避人,我父亲给你联系了学校,送你出国读书,无限额度信用卡的副卡都给了你,还有伦敦的别墅——直接登记的就是你的名字。”
他叹息了一声,像是感慨宣澜又像是感慨自己:“他对你这么好,一定很喜欢你吧。不像我,从小他就不待见我。”
宣澜想开口说些什么,想对黎顾解释些什么,然而张了张口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能说什么呢?
他能对黎顾解释一切吗?解释二十多年前的一切恩怨,黎顾会相信吗?要告诉他其实你并不是齐肃的亲生儿子吗?黎顾看样子还不知道这件事——
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完全不知道从何讲起,眼前的黎顾是陌生而危险的,他看起来并没有放自己离开的意思,只听得黎顾继续说道:“我当年就不应该离开,我为什么要离开呢?我当年不离开的话就要跟我父亲回a市,我不愿意再呆在那个冰冷的家,才答应跟我小舅舅走的。现在想想,那又算什么呢?我怎么能——怎么能离开你那么久呢?”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哀之意:“我跟着我小舅舅进行了四年的封闭训练,完全无法和国内联系,虽然我也并不想和我父亲联系,左右他不喜欢我,我何苦还上赶着跟他联络呢?我所记挂的——只有你一个人啊。”
宣澜想反驳他,是你当初告诉我你有了男朋友不要跟我联络的,是你忽然离开我的,我们认识的时间还没有分别的时间长——我怎么知道呢。
我怎么能知道呢?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放进存稿箱等明天0点再发表的,结果app使用不熟练,直接点了发表……算了就当是补偿前几天没更的,今天双更了吧,明天要是有空就再更一章。么么哒。
☆、争吵
然而这话宣澜又无法说出口。
他怔怔地看着黎顾,一时间无法言语,唯一能清楚地感知到的是扑面而来的危险气息,他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镇定下来,只能尽量在脑海里组织语言,他艰难地开口:“我很抱歉……黎顾,其实事情并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想抬头看黎顾一眼,却发现黎顾的眼神飘忽到了远方,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只能继续说:“我以前……高中的时候,确实是骗了你,我很抱歉,也很内疚,我知道你不愿意原谅我,我也并不奢求你能原谅我。”
但是当时我真的没有办法了,我没有办法摆脱邵扬,他是唯一能帮助我的人。而且他对我来说……并不只是“同学的父亲”这么简单,你不会明白,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从我失去我母亲的那一刻开始,从我到孤儿院的时候开始,从我被养父母折磨的时候开始,他就是我全部的希望。
宣澜的心里乱糟糟的,却并没有把这些话说出来,这些事情可以告诉他吗?他会相信吗?宣澜不能确定。
“我可以原谅你。”黎顾忽然开口,声音几乎有些嘶哑,仿佛下了很大的决心,他又重复了一遍,看着宣澜的眼睛,“我原谅你。”
宣澜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吗?”黎顾的手抓住宣澜的臂膀,他下了很大的力气,宣澜几乎要怀疑自己的骨头要被他生生捏碎了,但是却不敢出声,“我原谅你以前的欺骗,你不要再跟他在一起了……我们可以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生活,你会有一个新的身份,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
“黎顾……”
宣澜面色苍白,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黎顾却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把他拥在怀里:
“你回来吧……你是怕没有钱生活吗?”他的眼睛亮了一下,“我能养活你的,我自己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还有我母亲生前留下的遗产,你不用再来这种危险的地方工作了。”
他几乎是带上了一种热切而富有希望的笑容,看起来简直带着几分羞涩,似乎已经看到了未来的生活:“虽然不像他那种巨富,可是也足够我们俩过上很好的生活了,等打完仗我们就离开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好不好?”
他的语气不像是在询问宣澜的意见,倒像是说给他自己听的,宣澜被他压在怀里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尽力艰难开口:“我很抱歉……黎顾。”
黎顾仿佛并没有理解他在说什么:“不用说抱歉,我已经原谅你了,我们从头来过就好。”他甚至微笑着在宣澜的侧脸上亲了一下,他的面孔上沾了一点血渍和污渍,不小心蹭到了宣澜的脸上,于是赶紧伸手想替他擦去,结果他的手上也有,反而越抹越多。
黎顾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带了几分歉意:“我……”
宣澜趁机挣开他,退后了几步,这次他终于整理好了思路,可以对他说话了:“我很抱歉,黎顾,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黎顾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没有说话,只是面容铁青,透出一股危险的气息,这并不是宣澜熟悉的那个样子。
宣澜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继续道:“请你让我离开……我要尽快出去,我的身份也需要确认,不然以后会很麻烦,我也有自己的工作要做。”
他只字不提和齐肃有关的事,只是公事公办的语气,为的就是怕再刺激到黎顾,因为此刻黎顾的表情已经很不对劲了。
有些陌生而可怕。
“你不愿意跟我走?”黎顾几乎是有些难以置信,“他有什么好?他都把你打发到这种地方来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我没有!我没有跟他——”宣澜想解释些什么,然而黎顾却打断了他。
“他昨天到伦敦的时候身边还跟着一个年轻女人时时刻刻贴身照顾着他你知道吗!这女人从你去伦敦上学开始就跟着他了,现在已经是集团的董事了!人家根本没把你放在眼里,你一个人跑来非洲,不会有人在意你的死活!”
宣澜听到这话也不由得拔高了语调:“我他妈也不用有人来在意我的死活!他爱跟谁好跟谁好,关我什么事!用不着你在这儿跟我说!”
黎顾简直称得上是气急败坏了:“你不就图他那点儿钱吗?你从小不就这样!以前跟着邵扬,后来又来找我,然后发现我不是什么值钱的少爷了转头就能勾搭上我父亲!一点廉耻都不要了!”
宣澜听到“邵扬”两个字顷刻间便彻底变了脸色,到了这里,他终于完全撕下了他伪装了十多年的、那副称得上是温柔善良的面具,露出了继承自他生母的那种埋藏在最深处的、阴暗而卑劣的内心:“是!我就是这样的人,我不知廉耻,我就是图他那点钱不行吗?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他?!他供我吃饭供我读书供我出国,没有他我早就被邵扬玩死了!邵扬折磨我的时候你在哪里,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从一开始就是故意接近你的,你离开的时候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
他没能继续说下去了,因为黎顾已经一个箭步冲上来扼住了他的喉咙。
“你再多说一个字试一试——”他几乎是将宣澜直接拽了起来逼到了墙边,“你就一定要这么作践你自己吗?”
宣澜的后脑直接重重地磕上了坚硬的混凝土墙面,挣扎完全是无济于事的,死亡的气息再一次降临了,他很久都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空气在一点点地流逝,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然而还是断断续续地想说些什么:“你一直都是这样……从前我从酒吧救你出来的时候……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黎顾怔了一下,少年时期的记忆又重新浮现在他的眼前,宣澜孤身一人去酒吧见邵扬,想要救他出来,然而宣澜帮他解开绳子后的他却直接对宣澜说“你何苦这么作践自己”,宣澜当即就变了脸色,不愿跟他说话了。
然而那时候的他们是同学,是亲密无间的同桌,就算有什么矛盾也总是转头就忘了,宣澜出了门见他不小心把脚扭了还是愿意过来扶他一起走,他们两个人互相扶持着走在夏夜里,谁也不愿意先开口说话,最终还是一起回了家。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呢?
黎顾想不起来了,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手,宣澜立刻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眼里有清晰可辩的水色,在这幽暗的室内十分明显。
他不能道歉,也不想再与宣澜争执,像是忽然疲倦了似的,摇了摇头:“你不是这样的,不是的。”
宣澜半靠在墙壁上,神色倦怠,眼神和笑容却尖刻无比:“我就是这样的人,你早就应该知道了。”
“让我走吧,你说得对,反正也没有人在意我的死活,我一个人自生自灭也挺好。”他甚至抬起头,对黎顾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是温柔而可亲的笑容,“你留着我干什么呢?”
“不——”黎顾这次坚定地摇了摇头,“你不是这样的,我知道,我在意你,请你——请你别离开我。”
他的声音几乎带了几分哀求之意,让宣澜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明明现在他才是占上风的那个人,他为什么要这样?
“黎顾,我很抱歉我当年确实利用了你的感情,可是我当初跟你做同学的日子并不是虚假的,我们当初其实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宣澜说道这里犹豫了一下,“并没有真正地开始过,我们分别了这么多年都没有联系过,就算当初的感情再深厚也该散得差不多了,更何况我们当初相识的日子并不算长久。现在在这里的相遇也纯属偶然,我不知道你会来这里,你也不知道我在这里工作,对不对?”
“我们就当作萍水相逢不行吗?”
“不。”黎顾终于离他远了一点,神情有些漠然,“我不在乎你是什么样的人,不在乎你做过什么,也不在乎你喜欢谁了,你就好好地呆着这里,考虑清楚,考虑不清楚也没有关系,反正你只能在这里了。他已经以为你死了,这次不会有人来救你的,等这边局势稳定了,我们就离开这里,你跟我回墨西哥,我们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只有我们。”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直接离开了,连让宣澜回答的机会都没有,只留下一个背影,他低着头,军靴踩在水泥地面上发出铿铿的声音,听起来就令人胆寒。铁门再一次被重重地关上了,宣澜依然不知道这是哪里,这里永远都不会有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万万没想到,我都写了45章了,可是还没有一点完结的意思……我从来都没写过这么长。
☆、丑陋
黎顾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离开了,什么都没有留下,宣澜追到门口使劲拍了半天铁门,也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只能一个人重新坐回床边。
这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书籍没有通讯工具没有窗户没有阳光——一个更迫切的问题在几个小时后摆在了他的面前。
没有食物。
卫生间里有一个陶瓷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有新鲜而干净的水,这让他安心了一些,然而饥饿还是如影随形地跟着他,并没有离开。
他不知道黎顾什么时候会回来,甚至不知道黎顾还会不会再回来,假如黎顾在战场上死了呢?假如……
假如他根本不打算回来呢?
宣澜不知道,他甚至无法准确地计算时间,他唯一的一块手表已经被黎顾带走了,他现在除了这身衣服还是自己的之外其余的一切都是陌生的。
人在只喝水不吃饭的情况下大约能支撑三到六个星期,然而这只是理论上的,具体还要看个人的体质和所处的环境,以及个人的心理因素,宣澜并不觉得自己能坚持多久,诚如邵扬当年所言——他确实是个软骨头,更何况是处在这种暗无天日的封闭环境中。他仿佛又回到了少年时期被邵扬折磨的那段日子,邵扬派他那个叫苏城的秘书将他关在别墅下边的一间暗室里,也不动刑,只是吊起来,每天给点水喝,然而那时候他的身边是有人看着他的,他虽然知道那帮人不是好人,可也明白他们不会让自己轻易死了。
可是现在呢?
他盯着角落里那盏幽微的小灯,似乎将全部的精神都寄托在了那上面,倚着墙壁一言不发,毕竟他也没有人可以说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这样坐着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第二次等到了黎顾,这次黎顾换了一身整洁的衣服,整个人焕然一新,如果忽视他脸上那道疤痕简直称得上是一个英俊潇洒的青年才俊了。
宣澜连抬眼看他的力气都没有了,维持着这个坐姿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精力。黎顾看见他这幅模样心里微微一动,坐到他身边去,说:“你考虑好了吗?”
宣澜终于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回答他的话,只简洁明了地说:“我饿。”
他一个字都不愿意多说,生怕多耗费他半分力气似的。
黎顾道:“你考虑好了,我就给你东西吃。”他拿出一小盒饼干,在宣澜眼前挥了挥。
宣澜不知道他曾经认识的那个黎顾怎么会恶劣到了这个地步,于是毫不犹豫地答道:“我考虑好了。”
黎顾显然不信,问:“考虑的结果呢?”
“你先给我吃的,我再告诉你。”
然而黎顾并不会上这样的当:“你告诉我结果我就给你。”
宣澜有些气结,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从来都不是黎顾的对手,更何况是现在这种不知道饿了多少天的状态,他想了一想,对黎顾说:“我考虑好了,我爱你,我们去拉斯维加斯结婚吧。”
“……”
黎顾被他梗得半天没说出话来,最终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一定要这样吗?”
宣澜挑了挑眉,颇有些不在意:“你喜欢的话荷兰也可以,我不是很在意去哪里——”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黎顾又重新从床上拽了起来:“你就这么想气死我?你——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心的?”
宣澜一时间有些沉默,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太妥当,于是看着黎顾微微笑了一笑,道:“抱歉,开个玩笑。”
黎顾却并没有松开他的衣领,反而越凑越近,直接将他逼到了床边的墙角。他凑近宣澜的耳边对他小声说:“你知道吗?我父亲昨天第一次主动联络我,他知道我在加黎萨,你猜他联络我干什么?”
宣澜没出声,只是盯着黎顾的眼睛,他整个人在这几天内迅速地瘦了下去,唯独一双眼睛还是透亮的,桃花眼,看人的时候仿佛永远含着脉脉深情,笑起来的时候是三春光景,繁花似锦,不笑的时候带着蒙蒙的雾气,像一汪雨后的深潭。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黎顾无意识地往后退了几寸,似乎想离这双眼睛远一点。
“他来问我能不能帮忙找一个人,无论死活都可以,只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猜他要找谁?”
“黎顾。”宣澜终于开口打断了他,“你这样有意思吗?你不就是想看我有什么反应吗?你想看到我怎么样你才会开心呢?”
“我不知道怎么才能让你满意啊……”他轻轻地将黎顾的手移开,倒在了床上,眼神游移不定,像是注视着身边某个虚无的小点,“我就算是曾经对不起你……到现在为止也应该受够了惩罚吧。”
“不够。”黎顾强硬地挤了过来,“你要一直陪着我……我喜欢你,你也必须喜欢我。”
下一秒他已经不容拒绝地吻上了宣澜的唇,宣澜没有反抗,只是并不回应,他的眼睛没有落在黎顾的脸上,只是睁着,空洞洞的,像是没了灵魂似的,黎顾本来也是一时兴起才忽然亲他的,没想到渐渐食髓知味,一双手逐渐往下探去,想解开他的领口,解到第三个扣子时宣澜才摁住他的手:“别这样。”
他这个态度不像是义正言辞的拒绝,反而有如调情似的欲迎还拒,黎顾只迟疑了一瞬间,便冷笑着打开了他的手:“少跟我来这一套。”
宣澜叹了口气,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一味地沉默,他的视线开始落在黎顾的身上,有如怜悯,黎顾被他这种眼神骤然间刺痛了,他一把捏住宣澜的下巴,逼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你可怜我吗?”
宣澜从来都不知道黎顾是这么难伺候的人,这十年的戎马生涯似乎已经将他由内而外地彻底改变了,然而前几天他们在办公室相见的时候黎顾还是那副他熟悉的模样,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还是他一直是这样——
他是世家的少爷不假,可是从小也多疑而自卑,从来没得到过父母的关爱,没有人真心地喜欢他,好不容易碰上一个肯对他好的人,结果那个人却只是彻头彻尾地在利用他,也并不是真心地爱他,他能怎么样呢?他就算拿枪抵住那个人的太阳穴,也不能逼他爱他。
他就算拿着枪,也是敏感自卑的。是了,他还是顾忌自己的容貌的,没有人能忽视那半张丑陋的脸,黎顾自己也不例外,从童年到少年时期他遭受过多少的嘲讽或者同情只有他自己清楚,已经在他整个人里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严重地影响了他以后的人生乃至性格。
他在宣澜清澈的瞳孔深处看到了自己此刻扭曲而狰狞的状态,他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宣澜的模样依然是漂亮的,到了这样的境地,他几乎失去了他前半生所拥有的一切,他的学历、经历、财产,乃至他这个人本身的存在都已经被抹杀了……他一无所有,剩下的也就只有这张脸了。他瘦了一些,五官轮廓反而更加清晰,他在阴暗的地下犹如绢不生尘似的苍白,眉眼依旧动人,他的睫毛很长,他不再注视黎顾,只是垂下了眼帘,像是蝴蝶收拢了翅膀,栖息在黎顾的眼前,眉毛与睫毛同色,几乎带了几分秾艳的意思,他的额头上有一点汗水,鬓发有几丝贴在他苍白的面颊上,对比更加鲜明起来。当他一旦睁开眼,又会是另一幅光景了。
黎顾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了,他只觉得难过,没了任何兴致,他伏在宣澜的身边,像是一只失去了力气的野狼搂住他的同伴,他的手隔着衬衫,搭在宣澜的腰间,他能感觉到宣澜呼吸间身体的起伏,这个事实让他安心了不少,宣澜背对着他,对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反应,只当他是不存在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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