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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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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气氛过于紧张,冯长辰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不明白一向谨小慎微的顾承念能做得了什么,惹他的父亲发这么大的火。“孩儿实在不知道父亲所说的是……”

“不知?好,好!……但愿你是真的不知。我告诉你,今天我为什么这么早回来,为什么问你这些!”冯况像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停了停,才道:“昨日午后,皇太后得了消息,鸿胪寺书佐顾承念施媚惑主,蛊惑得皇上不思子嗣大计。皇太后命人召顾承念进宫,想要处置他,皇上却强行闯入懿安宫,带走了顾承念。太后接下来想让大理寺介入,皇上却命人去封锁了消息。若不是最终消息泄露出宫,这样大的事情,皇上竟然也想隐瞒下去!”

冯长辰震惊地看着父亲。

“老顾他?!他,他他怎么可能……”

冯况又转过头来瞪着他的小儿子,怒道:“冯长辰!认识顾承念的人都知道你与他交好,事到如今,你还敢说这一切与你无关么?”

冯长辰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有些事情初听觉得难以置信,可回想起来,确实是有些不对劲,比如去年冬天老顾经常莫名消失,比如年节时皇上突然造访鸿胪寺,当时的对话,又比如顾承念后来对身体接触的反感……他花了很长时间才明白父亲的意思,愣愣地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知道?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

冯况又将自己的儿子审视了许久,看着他的眼睛,仿佛要看到他心底里去,最后才像是相信了他,转身走到桌边,将铁戒尺重重搁在桌上,在一旁的太师椅上坐下来。

“好……暂且信你一回。”冯况作手势,示意他起来,脸仍然黑得可怕。

“你现在就回房间去,没有我的话,不许出府一步!”

冯长辰心事重重地站起来,向父亲行了礼,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犹豫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走回来问:“父亲,那……顾承念他,他如今在何处?”

“哼!”冯况冷哼一声,“你现在还管他做什么?”

冯长辰一缩脖子,不敢吱声。冯况又道:“凭他在哪里,天一亮,大理寺就会去缉拿他。这种祸害,死有余辜!不要再在我跟前提起他!”

冯长辰不敢再说话。他想起顾承念那张总是绷得紧紧的脸,明知不应该,却仍然担心他。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

顾承念惊恐的看着围上来的人,连连后退,一直退到墙根,退无可退时,他立即被人包围了。

这天早晨,他来到鸿胪寺,刚刚开始做事不久,就听见外面吵嚷起来,有人高喊着:“顾承念!姓顾的哪里去了?”他以为又有什么事情要交代他,连忙应声走了出去,立即被气势汹汹的人群包围了。

这些人,明明是他平日里的同僚,上司,如今,每张脸上却都写满了他从未见过的厌恶与憎恶,嘴里吐出的字眼更是让他浑身发抖。

“佞幸!贼子!竟敢迷惑圣上!”

“堂堂七尺男儿,礼义廉耻何在啊!”

“我们鸿胪寺怎么出了这么可耻的人!打出去!”

不知谁提了一桶磨好的墨汁来,兜头泼了上来。顾承念猝不及防,被泼了一脸一身,连嘴里和眼里都进了墨水,臭烘烘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他眼不能视物,只好抱着头缩起肩膀。人群越围越近,最前面的人已经开始伸手推搡他,眼看就要动手之时,外面忽然有人高声道:“鸿胪寺礼宾院书佐顾承念何在?”

人群安静下来,然后散开,给来人让开一条路。顾承念仍然瑟缩在墙边,眼中的墨汁让他无法睁开眼睛,只能感觉到有人走近,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奉大理寺卿正之命,带顾承念去大理寺听候审问。”

第36章三十六忧心悄悄

午饭过后,江淮王刘弘与他的独子一起在王府里品茶。

刘弘坐在靠窗的短炕上,刘济坐在下首的椅子里,两人手里都端着小小的白玉茶盏。屋子里除他父子外再无他人,窗屉全部开着,户外清新的空气混合着院中丁香的味道,与茶香一起在屋内飘荡,刘济看着空气中的某点,仿佛那香味是有形的物体,看着看着,竟然出神了,直到父亲开口,他才回过神来。

“这个什么顾承念的事情,你事先知道吗?”

“怎么可能,我可是大吃一惊啊。如果我知道,父王会不知道么?”刘济微笑着低下头,用茶匙拨弄着茶盅里的杏仁,道,“不过这样一来,他不愿意婚娶的理由也就明朗了。”

“哼。”刘弦仰起头似笑非笑,胡须随之颤动起来,“皇兄如果在世,知道他引以为傲的二儿子的所作所为,不知做何感想?”

“这就是所谓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吧。”

“真是天助我也。当年那个刘清不中用,还是太子便死了,陆敬业这个老不死的竟然扶持刘深做了皇帝,恐怕他也想不到,这小子会是这般德性|吧?由此可见,这皇位迟早还是本王的。”

“父王说得是。不过其实由刘深来做这个皇帝,比刘清登基,对我们有利得多呢。”

“嗯?这话怎么讲?刘清身体不好,活不长是肯定的,登极了说不定死得更快,我不就正好可以趁机起事了吗?”

刘济笑着低下头。“父王,您想想看,刘清是有子嗣的,当日若是他登极,他的儿子刘柯就是太子了,刘深就会是王爷了。”

“那又如何?”

“不要小瞧刘深啊。”刘济说着,心里竟涌起些许自豪感,仿佛那是他一个人的宝物般,“他唯一的弱点,也不过就是喜欢男人罢了。当初真让他当了王爷,他就自由自在了,一辈子不成婚也没人能奈何他。刘柯有这个手段狠辣犀利的叔叔帮着,皇位也必然是坐得稳稳的,对我们来说,就很棘手了。而现在,他却被困在皇位上了。他可以成为最强大的诸侯王,却很难成为一个好皇帝,得不到士族贵戚的认可,这皇位,他是根本坐不稳的。”

“是吗,怪不得这两天,你让李艾将这小子的癖好四处传播……且不说那个。现在,你准备怎么办?这么一来,皇上公然挑明他和顾承念的关系,廖家的小姐暂时是入不了宫了,你的计划岂不是要搁置了?”

“凡事总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计策也要适时变动。如今之计,还要看这一场闹剧会如何收场。”

正说着,门外下人忽然禀报:“王爷,李艾求见。”

李艾急匆匆的走进来,单膝跪下,道:“王爷,事情越闹越大了。刚刚得到的消息,今日早朝后,大理寺派人去鸿胪寺,要将顾承念带回问罪,不想半路居然被内廷护卫截住,强行带走了顾承念。”

“嗯?!”

不光刘弦惊讶,连刘济也无声的瞪大了眼睛。刘弦随即抚须笑道:“我这个侄儿,真是会胡闹!”

刘济却半天没有说话。明知道刘深这么做,会给他造成多大的麻烦,会更有利于他们的计划,然而刘济却是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一种隐隐的挫败感。

这样不顾一切地袒护他,你到底,喜欢那人到什么程度?

刘济紧紧攥着手中的茶杯,仿佛要将之捏碎一般,心里的问题,却不知可以问谁。

刘深蹲在顾承念面前,小心翼翼的擦拭着他脸上的墨迹。

李陵将顾承念带回来时,他满身的墨汁已经干了,但还是能闻到隐隐的臭味,刘深想让他去泡个澡,他却说什么也不肯。好说歹说,才劝他脱掉了那身脏污的衣裳,换上陈习的家常衣服,脸上的墨汁,刘深说什么也要亲自给他擦掉,顾承念实在拒绝不了,就干脆跪着不说话。

脸颊还红肿的厉害,墨迹又很难擦掉,所以刘深耐心的用丝巾浸了水一点一点的擦,一边擦,一边去观察顾承念的神色,生怕弄疼了他。然而自从被带进宫,顾承念的表情就没有过变化,一直垂着眼,看着自己的手。刘深从李陵那里得知了当时的情形,知道他受了惊吓,便想方设法的劝解他。

“太后那边,我已经问清楚了,是我四弟,将你我的事情告诉太后的。”

顾承念不说话,刘深叹了口气,继续道:“我不知道四弟为何会知道,但是母后只是秘密写了书信给四弟,四弟回信用的也是皇室密函,昨天……虽然闹得很大,但是陈习处理得很好,本来应该万无一失,宫外原本应该不会知道的……宫里出了奸细,顾承念。有人想要害你。”

“……”

“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任何人伤着你的。大理寺虽说是举法不避贵戚,可以上问皇族,下审庶民,但我这仁政殿,他们还是不敢来的,你只要住在这里,一定没事的,别怕。”

顾承念却忽然抬起了头,看着刘深:“住在这里?”

虽然看出顾承念神色中的抵抗,刘深还是坚决的点了点头。

“你暂时是不能出去了,那帮子朝臣不定要想出什么法子治你呢。你先就住在这里,等事情稍微缓和了,我们再想办法,好不好?”

顾承念又低下了头,好半天,才道:“奸细是从哪里来的,皇上查出来了吗?”

刘深摇摇头:“还没有。不过没关系,我手下有很可靠的人,不用等很长时间,就会有消息的。”

顾承念仍然低着头,道:“确实。从微臣被带出鸿胪寺,到被李大人带走,算算还不到两刻钟,可见皇上消息灵通。”

刘深忽然觉得,今天的顾承念似乎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了。除了西北春荒和黄河堤埝的事情,他还从来没和自己讨论过政事,今日是怎么了?虽然觉得疑惑,他却还是回答:“如若消息不够灵通,等你进了大理寺,就算是我,也没那么容易救你出来了。”

“既然皇上消息这么灵通,就应该明白,有人散播微臣与皇上的消息,针对的,根本就不是微臣。”

……原来,他是想说这个。

“微臣算是什么,一个从七品小吏,生或死,升或黜,都不会让这个朝廷有一点点波动。他们想看到的,就是皇上为了一个娈宠行荒诞之事,继而败坏皇上的名声……”

顾承念抬起头来看着刘深。

“不要再执迷不悟了,皇上。”

这些道理,他不是不明白,只是他不愿去想,更何况当时那种情况,除了强行抢人,他想不出别的办法来啊……刘深心中纷乱,却听顾承念继续道:“将微臣……交给大理寺吧。”

刘深审视着顾承念红肿的脸颊,问:“凡入大理寺,都要先打一百杀威棒。审问之际,各种刑具取用皆视主审官认定,你就不怕吗?”

“……”

怎么可能不怕。顾承念太清楚了,他的罪,一旦入大理寺,必然是死路一条。可是就算如此……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收紧。

“总比顶着佞幸的罪名,一日一日寝食难安得好。”

“你!”刘深愤愤的站起来,“你什么意思?你的意思好像是说,你今日落到这种田地,都是我害的?!”

顾承念俯下身磕头道:“微臣不敢。错在微臣,没能劝诫得了皇上。”

这算是什么?自己不惜违背祖训,干涉大理寺审讯,却只能换得来他的怨言?刘深又气又委屈,心中憋闷异常,一怒之下,一脚踢翻了旁边浸着丝巾的银盆,拂袖而去,只留顾承念一人,额头仍然贴在地上,久久没有起来。

午后,皇城宫门外跪满了请愿的大臣,请求皇上交出顾承念,交由大理寺处置。刘深窝在中正殿不肯出去,没有接受任何人的求见。他想了很久,终于做了个决定。他唤陈习进来,道:“去吧叶希夷给朕叫来。”

叶希夷神出鬼没,来得倒是很快,他向刘深行了礼,站起来,刘深便将他面前的一张信笺递给他。叶希夷接过来,便看见信尾朱红的帝印,再细看内容,片刻后抬起头来看着刘深。

刘深道:“本来你刚回京,这事儿不该再让你跑了。但是除了你,其他人朕信不过。这道密旨你收好,到了和冶县,就将他出示给县衙,由顾承念来做和冶县的县令。和冶县地处边陲,就算他们想要做什么,一时之间,也是鞭长莫及的。”

为了监视江淮王,叶希夷已经在江淮国埋伏了两年,近日江淮王回京,他才也随之回到了京城。虽然皇上没说,但是他和那个顾承念的事,叶希夷多少都是知道的。当下,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信笺,道:“我倒是无所谓。不过他会愿意去吗?”

刘深停顿了片刻,道:“他会听朕的话的。万一他不肯,你就强行把他带走。此事不能耽搁,这京中的局势,朕恐怕维持不了多久了。”

“我知道了。什么时候走?”

“明晚吧。明晚就走。”

刘深整理情绪,重新心平气和的回到仁政殿,一进门,毫不意外的看见顾承念在他走时的同一个位置跪着,头抵着地,一动不动。

刘深走过去,扶着他的胳膊,低声道:“起来吧。”

他的手上有着不可置疑的力道,顾承念被拽了起来。他跪了太久,腿早已发麻,刘深扶着他缓了一会儿,道:“把头发洗洗吧。”

其实顾承念和刘深都很清楚,有时顾承念能拒绝得了刘深,那是因为他愿意让着他。而他真的决定要做什么的时候,只凭顾承念,是根本反抗不了的。顾承念不笨,他从皇上的语气里就听出来他没准备接受任何反对意见,只能试着道:“微臣自己来洗……”

刘深自问也不会给别人洗头发,总算没有坚持。他命陈习送来热水,手帕,以及洗头发用的药粉、桂花油,便看着顾承念拆了发髻,浸湿头发。一会儿洗完了,顾承念擦干头发,回到刘深面前,又跪下。

刘深拉顾承念起来,在他对面坐下,给他的脸上抹药膏。为了尽量延长最后能触碰眼前这个人的时间,他抹得很慢很慢,顾承念刚开始还只是垂着眼不看他,后来,就干脆闭上了眼睛。

所以他也就没有看见,他闭上眼睛后,皇上脸上难过的表情。

抹完药后,刘深一言不发的拉着他在自己怀里坐下,就这么坐着,一动不动。他没有动静,顾承念也就不敢动作。

其实他真的很喜欢顾承念的头发。就算给他换了衣裳,就算洗了头,顾承念的头发上还是有淡淡的药草味道,并不好闻,但是刘深喜欢闻。一起睡觉的时候,也经常趁他没有知觉,拆散他的发髻,将那些浓黑细长的发丝握在手中,一遍一遍的抚摸。

“你的性格,真的该好好改改。”

他忽然没头没脑的来了一句。顾承念不知他这么说是何意,只得应声道:“是。”

刘深将手指插入顾承念的头发中,刚刚洗完泛着水气的发丝从指间划过,他便忍不住心跳加速。

“我知道,你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人。就算陆敬业不刻意让你出现在我面前,总有一天,你也会凭自己的才智官位显赫,你有那个本事。”

“……微臣惭愧。”

“顾承念,”刘深搂紧怀里的人。“对不起。”

刘深将脸埋在顾承念的头发里,将说不出口的话,在心里默念。

给你的人生增加了这么多坎坷,真对不起……可是,我舍不得放开啊。就像我之前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如此迷恋一个人一样,如果没有了你,我不知道,我还能用什么来填满我心里的空洞。所以对不起,就算你不愿意,我也不会轻易放手的。

顾承念没想到皇上居然会说出道歉的话来,愣了半天,低声道:“微臣……承受不起。”

刘深忽然又笑了,扑哧一声,道:“其实你最该改的,就是说话的方式。”

“……”

顾承念无言。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次和以往不太一样了,皇上消气消得太快了,反而让他不安。

四更天,天还没亮的时候,顾承念就醒了过来。多少年寒窗苦读养成的早起习惯,使他的眼神只迷茫了片刻,便清醒了过来。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随后,在看到身边的人后,无奈而小心地叹了口气。

其实醒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睡醒了,而是因为呈“大”字形压在身上的皇上,实在让他有些不堪重负。他小心地舒展了下唯一自由的右腿,将右手从刘深的手中轻轻抽出来。

昨夜,顾承念同皇上一起住在仁政殿。他本来怎么也不肯,直到皇上吼了句:“你到底听不听朕的话!?”他才不得不听话。原本以为和皇上同寝一床,有些事是肯定逃不过去了,然而却什么也没有发生。皇上搂着他,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看得他十分紧张,困意全无,结果两人干瞪着眼,直到三更,才渐渐睡去。

所以皇上真的什么都没有做。以前总是如同吃不饱的馋猫般索取的人,最近都没有碰过自己,到底是该庆幸呢,还是该难过失落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这个问题,那边睡熟了的人又压了过来。

第37章三十七弑身成仁

皇上睡相不好,顾承念是知道的,像这样半夜翻个身,然后像八爪鱼一样缠上来的事情也不是头一回了,他倒是很习惯。他活动着被压得酸麻的手腕,去看那颗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

枕着别人的肩膀睡觉看起来似乎很舒服,因为刘深嘴角噙着微微笑意。下颚的弧线在帐内昏暗的光线下不甚分明,高挺的鼻梁在侧脸上投下一片阴影,睫毛不时微微颤动,像是在做着什么梦。

睡着的人在做梦,而自己这个明明醒着的人,却也像是在做着一个荒唐的梦。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皇上该上早朝了吧?怎么陈大人也不来叫醒皇上?

……许是因为自己在这里吧?那他可得把皇上叫醒,误了早朝可怎么是好。

“皇上?”他试探性地拍了拍皇上的肩膀。“醒醒。”

完全没有反应。他等待了片刻,开始轻轻摇晃皇上的肩膀。

“皇上。”

“……嗯?”

刘深皱了皱鼻子,显然有了意识。他继续闭着眼睛,空着的左手在周围抓了抓,什么也没抓到,干脆往上探去,触到了顾承念的脸颊。手指微微伸缩,在红肿的脸颊上轻轻扫过,微痒刺痛的感觉传来,只是这样,就足以让顾承念的心绪陷入混乱,他有些失控,不由自主地伸手捉住停在自己脸侧的手。

“皇上!”

他加重了语气,并且不断摇晃刘深的手。刘深模模糊糊地哼哼了两声,像是终于烦得不行了,直起身睁开眼,恶声恶气地道,“怎么了?”

伺候过刘深的人都知道,皇上睡觉时,绝对不能吵闹,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就算是陈习这样的老人,在叫醒皇上这事上,也从来都是小心又小心,如履薄冰。刘深这会儿被吵醒,睁开眼睛正想发火,却发现吵闹的来源,竟是身边那个一贯畏畏缩缩的人。他迷迷糊糊地摇摇脑袋,看着自己被紧紧捉住的左手,有点不太相信这家伙会这么大胆。

“你在叫我?”

意识到刘深的视线,顾承念慌忙松开刘深的手。好在皇上一起来,他的身体终于获得了自由,连忙也起身,道,“皇上该去早朝了。”

“早什么朝?昨天都跪在宫门外嚎了一整天,烦得要死,朕不想见他们。算是给他们放假吧,不早朝了。”

这是要罢朝吗?顾承念有些着急,“皇上,为了矛盾而引发争论是一回事,罢朝却是另一回事,不论如何,皇上都应该去上朝,这样可以少落些口舌——”

“谁敢嚼朕的舌根子?”刘深气哼哼地,又困得不行,他垂着头,合上双眼质问,“嚼什么?朕倒要看看,谁有这个胆!”

说完,又一头倒了回去,抓住被子三下两下将自己裹了个严实,不一会儿,绫子被里就响起了微微的鼾声。

顾承念的努力无果而终,一时竟愣在一边,不知道能把这个睡不醒就闹孩子气的皇上怎么办。正呆呆看着裹成一团的被子,忽然看见被子抖动了一下,刘深像是被什么惊醒了一样,猛然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顾承念吃了一惊,没有说话。刘深愣了愣,才转过头来看着顾承念,然后不声不响的凑过来,又紧紧搂住他。

不对劲。皇上的情绪真的不对劲。但是就算真的很不对劲,顾承念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去问,只能沉默着和皇上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不上早朝,只有今天这一天……你不用那么介意。”

今天一天?什么意思?顾承念疑惑地看着身下的床褥,心中的疑问越来越重。刘深唤人进来伺候梳洗完毕后,陈习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进来了。

“皇上,方才陆敬业大人的家人将这东西送进宫来,说是请皇上转交给顾大人的。”

听见老师的名字,顾承念抬起了头,看着那包裹。刘深看看顾承念,又看看那包袱,道:“你拿去吧。”

“谢皇上。”

顾承念道了谢,接过包袱,打开。

刘深不是没有怀疑过,老爷子会不会给顾承念一些奇怪的东西,所以他虽然尊重顾承念,没有先打开包袱来看,却也在顾承念打开包袱的时候不声不响的凑近了他。他注意到顾承念表情似乎不太对劲,可是看看那包袱里,只是普通的笔筒与砚台、镇纸等物,这怎么了吗?

“顾承念?怎么了?”

然而顾承念那不对劲的表情一闪而逝,他重新将包袱包好,道:“回皇上,没什么。”

虽然有些担心,但顾承念将那些东西放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刘深便也没当回事。他命人呈上早膳,今晚顾承念就要走了,剩下的时间他要好好和他相处。而顾承念也变乖了许多,没多说什么,便与他一起用了早膳,只是早膳过后,伺候的宫人都退下后,顾承念跪了下来,道:“启禀皇上,微臣……想去拜见陆敬业大人。”

刘深看着他,问:“与早晨送来的东西有关?”

“有关,也无关。”

这种暧昧的回答方式,在顾承念这里还真是少见。刘深还没说话,顾承念又道:“微臣不会耽搁很长时间的,望皇上恩准。”

昨天宫门外众臣请愿,要给顾承念治罪,刘深虽然没有出去,不过外面跪了些谁他是知道的,里面没有陆敬业。刘深想着,虽然大部分人都认为顾承念所作所为“骇人听闻”,但是陆敬业大概还是对自己的学生有些感情吧,所以并不愿意送顾承念进大理寺,没有来请愿。送来的东西,也许是表达了师徒情意的意思,所以顾承念才会想去见一见老师。再加上他打算今晚就送走顾承念,陆敬业年事已高,说不定以后就见不到面了,该让他们师徒最后相聚一次。想到这里,他便点点头,答应了。

“为免不测,我要派人跟着你。”

“启禀皇上,陆大人的宅第地处幽所,应该无人会注意到微臣,皇上不必再劳师动众。”

今日,刘深特别愿意顺着顾承念的意思来,再加上他说得也在理,想了想,就让他从后宫的北门悄悄出了城。想了想,还是不放心,便命人悄悄跟着。

顾承念沿着偏僻的小路,一路走到陆府门外。他想了想,没有去正门,转而到东南角上的角门那里拍门。开门的小厮认识他,看了他一眼,道:“小的去禀报老爷。”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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