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迂臣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16节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李将军,赵统领?”刘济冲着李齐全和赵孟行礼,二人也回礼,赵孟面无表情,而李齐全脸上却有些不自然。李齐全是外城护军统领,赵孟是神英军副统领,为什么这个时候他二人会在王府?刘济正在疑惑,李齐全向坐在上首的刘弦行了个礼:“如此,王爷,末将先去了。”

“啊,好了,你们都走吧。”刘弦挥挥手,李齐全和赵孟向刘济告辞后,转身关上门走了,屋里就剩下他们父子二人。刘济看着他父王,正想着该如何理解刚才的情景,刘弦先开口了:“刚从宫里回来?”

“是的,父王。”

“刘深那小子干什么呢?”

“发了大半个晚上的呆,这会儿应该睡下了。”

“发了半个晚上的呆?哼哼……”刘弦端起桌上的茶盅,啜了一口,“他发呆,你也就陪着他一起发呆?”

刘济听了,只淡淡一笑:“皇上身边,总是有人看着比较好。”

“他周围的宫女,太监,早在两年前,就都换成咱们的人了。”江淮王放下茶碗,看着刘济,“你根本不需要多费那个心,济儿。”

刘济看看父亲,仍然笑着,实话实说:“我怕父王食言,又派人去刺杀他。”

刘弦表情忽然凝重起来,沉默了半晌,才道:“济儿,你也知道,你母亲去的早,后来为父虽然也娶过侧室,但一直子嗣凋零,这一生,恐怕也就只你这一个儿子了。”

为什么忽然提起这个?刘济看着父王,不清楚他的目的之前没准备说话,而刘弦缓缓道:“从前你还小,你说的话,父王当作玩笑,也不大管,现在我们大事将成,你也该收心了。”

刘济忽然有不好的预感:“父王这是什么意思?”

刘弦站了起来,走了两步,转过身去背对着刘济,道:“为了成就霸业,也为了你,刘深……必须死。”

刘济吃了一惊:“父王?!你要做什么?”

刘弦仍然背对着刘济不看他,道:“我已经和皇后商议定了,今晚三更,行动就要开始了。”

“……什么行动?……皇后?你和皇后说了什么?”

“济儿,廖家的女儿一直喜欢你,这不光你知道,我也知道。当初她肯嫁给刘深,不也是因为你和她私下做了交易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得一清二楚,你答应了她,只要她嫁给刘深为后,助我们成大事,事成之后,她将会是你名正言顺的妻子,是不是?”

没想到自己和青君的秘密居然被父亲知道了,是谁?谁泄露了秘密?然而现在却没时间搞清楚这件事了,他瞪着他的父亲,问道:“所以呢?你和青君说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假借你的名义,让她去做一些事情而已。廖青君对你一片痴情,她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的。”刘弦转过头来看着刘济,“不过济儿,今晚,就是你见刘深的最后一面了。”

刘济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微微摇头:“……你让青君去做什么了?”

“这你就不必知道了,你只需要知道,刘深必死无疑了。”

“你怎么可以这这么做!!”刘济的心顿时乱作一团,一贯温和的他冲父亲怒吼一声,转身就要往外冲,然而打开门,立即被早就埋伏在外面的军士按倒。

“嗯?!”刘济挣扎着抬头看,按住他的几个人他都不认识,这不是王府卫队的人!

“父王……”刘济被两个军士死死扭着胳膊,他挣扎着,看着走过来的刘弦,“你调动了外城护军?!”

“没错,今夜,就是成大事的夜晚。”

“你疯了!武威王刘溯现在毫发未损,你公然在京城叛变,你以为他会坐视不管?”

“这你不用担心,”刘弦抚须昂立,一副胜券在握的神色,“我已经和高车人谈妥,他们会帮我们攻打武威国,牵制刘溯的。”

什么?!又是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刘济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父王……你居然和高车人勾结?!勾结异族,就算你得到皇位,你以为高车人会那么容易甘休吗?日后不知道会怎样狮子开大口,他日史书工笔,父王你又要如何面对后世之人?”

“这些你都不用担心。等我当上皇帝,这些事情,自然都是小事。”刘弦走过来,看着刘济,道:“济儿,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的,被那小子迷了心窍,但是不论如何,我是不会放任你这样下去的。就算是为了你,我也必须要刘深死。也许一时之间,你会很难受,你会恨父王,但是以后你就会明白,父王这都是为了你好。”

刘济瞪着刘弦,睚眦欲裂,他声嘶力竭的吼道:“你这哪里是为了我好?!我不许你对刘深下手,绝对不许!!!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刘弦终于也动怒了:“你是傻瓜吗?你和那小子混在一起,我们这一脉不就等于绝后了吗?那我辛辛苦苦夺得皇位,又是为了什么?”

“我从来就对那种东西没有兴趣!”刘济在不断的挣扎中耗费了大量的体力,他喘息着吼叫道,攒了一口气,又开始猛力挣扎:“你们放开我,快放开我!!!”

刘弦冷冷的俯视着自己的儿子:“他刘深让天下人耻笑我无所谓,可是不论如何,我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儿子违背天理,做出这种逆伦的丑事来!”他转身,对左右道:“把他带下去,关进暗室好生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江淮王府的地下,有秘密修建的暗室,以备不测时使用。这个主意是刘济出的,可是没想到,第一个被关进来的,居然是他自己。军士们把刘济带到囚室前,无视他的挣扎,道了一声“世子,得罪了”便将他推了进去,“嘭”的一声关上门。囚室装着厚重的铁门,门关起来后外面的光线一丝都透不进来。刘济在黑暗中扑到门口,捶打着厚重的铁门:“开门!!!我叫你们开门啊!!!”

他把手都捶肿了,也没有人为他打开门,外面根本没有一点动静。刘济被关在一片漆黑的暗室里,心中的惊慌无以名状。

父王准备兵变,自己却完全不知情,看来他是早有预谋,完全没有准备遵守当年与自己的约定。而他居然还傻傻的期待着,以为拥伊人入怀的日子不远了,真是愚蠢至极!……当初,他是利用了青君,才能顺利地控制宫中的局势,控制刘深,没想到父王居然也同样利用了青君,还是冒自己之名。青君有多喜欢自己他是知道的,就算让她去刺杀刘深,她恐怕也敢去做!怎么办,怎么办?刘济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父王当初对待和愍太子的手段他不是不知道,如果他真要对刘深下狠手,以父王的为人,他是能做得出来的。怎么办,怎么办?他知道,刘深对于他的皇后态度其实很温和,也是同情这个女孩子,明知道皇上喜好男风,还被嫁进宫里,所以平日里对青君也很是纵容,如果青君想使什么手段,恐怕成功的几率会很高。

“不要啊,青君……皇上!啊啊啊!!!”刘济发狠地又一拳砸在铁门上,可是这对于外面的局势,都于事无补。

深哥哥……多年来几乎干涩的泪腺又开始运作,他只觉得眼角发涩,如果刘深真的有事,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勇气活下去。眼泪就要夺眶而出时,暗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了,刘济连忙吸了吸鼻子,止住几乎要落下的泪水。他适应了下外面的光线,才看清了来人,带头走进来的,居然是他的姐夫,神英将军冯元英。

“……姐夫?”

冯元英看着刘济,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低下头,算是打了个招呼,然后道:“世子殿下,对不住了。”

刘济愣愣地看着冯元英冲身后的人道:“将他带到军营里暂时看管。”

他几乎立即理解了这种情况。

“姐夫你,终于还是倒向皇上了吗?”

冯元英没有说话,算是默认,刘济叹了口气,道:“……我就知道,父王不听我的,他对冯家下手太狠了。”

“和王爷下手轻重无关,世子殿下。”冯元英的表情自始至终没有什么变化,作为一个军人,他将情绪隐藏得很好。他看着刘济,一字一顿道:“从以前开始,从娶你姐姐之前开始,我就一直是皇上的人。”

……居然是这样吗?假装被逐出家门,其实是为了打入他们内部,原来刘深早在那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布局了吗?照这情形来看,神英军不在控制之下,父王今夜的政变,是凶多吉少了。但是他管不了这么多了,他上前抓住冯元英的胳膊,急促道:“快!快去救皇上!”

几个军士要上前拉开他,冯元英用眼神阻止了他们,看着刘济问道:“什么意思?”

“父王唆使青君……唆使皇后不知道去做了什么,可能要对皇上不利,姐夫,快去宫里告诉皇上,叫他不要上当!”

冯元英看着刘济的眼睛,似乎想看透他是不是在说谎,很快,他转过头,命令身后的人:“告诉赵孟,速去通知神天军的人。”

“是!”

一个军士领命迅速离开,刘济却仍然呆着。“……神天军?”

“对,神天军,皇上的秘密部队。”冯元英看着刘济,道:“世子殿下,也许你和王爷一直认为,皇上只是一个有奇怪癖好,沉浸于私情的昏君,可事实上,在你们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谋略,他的胆魄,是你我任何人都比不过的。”

冯元英转过头,看着从囚室外透入的光线,道:“今夜,就是江淮王党人彻底覆灭之日。”

林仪失踪了。

顾承念搞不清楚林仪失踪的具体时间,那一日早晨他照常去衙门,作为他的“管家”,顾承念一直将他送到门口,也没觉得林先生有什么异常,可那之后,林仪却再也没有回来过。

有什么人能够将林先生消失?他想象不来。认识一年多,他太清楚林仪的实力了,他武艺高强,胆大心细,做事也足够谨慎,一般人很难抓到他的破绽,更别说是暗算之类的不够看的手段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顾承念不知道,他用尽自己能够想得到的办法到处寻找,而在他急切的寻找林仪下落的同时,那一夜,政变爆发了。

事情来得很戏剧性,外城护军统领李齐全率军闯入内城,意欲逼宫,兵临城下之际,皇宫正门永安门前居然一个卫兵都没有。李齐全怕有什么圈套,便命军队停下,在永安门外观望,然而此时,大门却自己缓缓打开了。外城护军的将士们骇然发现,出现在皇宫正门前面的,居然是应该已经死了半年的羽林卫卫尉,神武大将军冯况的幼子,冯长辰。

冯长辰手执□□,一身铠甲,孤身一人策马来到护军阵前,朗声道:“你们可认得我是谁?”

神武军被解散之时,许多军士被分配到了外城护军中,就算不认识大将军的小儿子,也认得他身上的铠甲与□□——那都是老将军冯况当年冲锋陷阵,血战沙场时用过的,在神武军中,见到这一身铠甲,无人不钦佩,无人不拜服!近万人的护军被冯长辰一人的气势震慑住了,冯长辰却还不走,骑马在军队前来回走动,高声道:“你们都听好了!我不是别人,我是那从地府里爬出来索命的厉鬼!我冯家一门忠良,却被江淮王陷害致死,何其无辜!我父亲一生刚正不阿,最后却落得这样结局,他在九泉之下,又如何能够安息!他江淮王当日说,这天下,是姓刘的,而不是姓冯的。可我要说,没错,是姓刘!可也不姓你刘弦的刘!”

他举起□□,扫视着眼前的军队,声音直达苍穹。

“原神武军将士听令!速速来我身后集结,保护皇上,歼灭逆党!”

李齐全到这时候才反应过来,也连忙喊道:“来人!快把这个妖言惑众的家伙给我射下马来!”身后的军队却哄乱起来,神武军的将士们早就对解散神武军心怀不满,并入外城护军后又饱受歧视,今夜被拉来叛变,有几个是情愿的?连原本外城护军的将士们,也有不少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会儿被冯长辰的气势一震,干脆跟着神武军的将士们直接倒戈。

场面大乱,李齐全在马上看着冲向冯长辰那边的军士们,徒劳大吼着:“把这些叛徒给我杀了!”

正要率军拼杀,另一边忽然也杀来一路人马,李齐全一看,领头的是赵孟,不禁喜上眉梢。赵孟是神英军副统领,赵孟来了,就是救兵来了!

却不想赵孟行到近前,勒马高喊:“外城护军众将士听令!江淮王有不臣之心,率兵造反,然皇上宅心仁厚,不忍深责,只要阵前缴械,一律赦免其胁从之罪,否则,格杀勿论!”

赵孟居然也倒戈了?!李齐全惊慌之下只得连忙率残部撤退,想要逃出内城,不想内城城门已经被锁,他们成了瓮中之鳖。李齐全无奈,只能束手就擒。此后,江淮王的王府卫队很快被神英军击溃,江淮王在王府中被擒,即刻被软禁,一场叛变大戏,一夜之间,竟已收场。

城中大乱,不仅实施宵禁,连白天也不许平民百姓外出。顾承念困在林府中,听着外面兵戈之声,不仅要牵挂林仪的去向,还要担心那个人的安危,心中纷乱,夜不能寐。正在牵肠挂肚之际,叛变收场的第二天晚上,家中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叶希夷带着几个一身黑衣的人来了,这次不同从前那般越墙而入,而是光明正大从正门闯入。

“奉皇上旨意,带你进宫。”

第67章六十七阳台旧云重入梦

入夜后刘深睡了两个时辰,三更鼓响时,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翻身坐起来,发现身上居然盖着被子。他皱了皱眉,道:“来人!”

新任的太监总管姜密忙不迭一路小跑进来,见刘深坐着,连忙笑道:“皇上醒了?”

“啊。”

“那奴才叫人伺候皇上净面,醒醒神……”

刘深抬手制止道:“不必。朕问你,谁给朕盖的被子?”

“回皇上,是奴才……”

“笨!”刘深瞪了他一眼,道:“不盖被子的话,朕睡一会儿自己也就醒来了,盖上被子,一觉睡到了这会儿!谁让你自作主张的?!”

姜密脸上讨好的笑容立马变成了惊慌,连忙跪下道:“奴才愚笨,皇上恕罪!”

刘深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人。这个姜密同陈习一样,也是怀恩院出身。昨夜江淮王发动政变后,刘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了弦皇叔安置在自己身边的所有人,换成他信得过的人。原本仁政殿总管事宜还是想让陈习继续领的,不想昨日看到放出来的陈习,那个惨状真是让他目不忍视。

在大理寺那个不见天日的地牢里呆了将近两年,陈习的胡子长得如同山羊一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猛地一看,真认不出那是那个不论何时都表情温柔亲切的陈习。陈习激动得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奴才陈习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陈习!”刘深一把将他拉起来,抓着他的胳膊将他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才道:“这两年……委屈你了。”

陈习笑道:“启禀皇上,这一次,奴才真是被吓到了,再有一个月,奴才就要被腰斩了呢……”

看见陈习一如既往温和的笑,刘深心里立刻就轻松起来,也不由开起了玩笑:“就算明天要腰斩你,今天也被放出来了是不是?哈哈哈……”

“这种玩笑,奴才真是不想被开第二次了,哈哈哈……”

听着这主仆二人没心没肺的开着玩笑,叶希夷在旁边翻了个白眼,不过这久别重逢的刘深和陈习都没有注意到。

刘深特旨命太医院为陈习诊断,太医们说一切都好,只是身子有些虚了,饮食上调养个一年半载就好了。于是刘深就干脆放陈习回家,让他暂且好好养着,不急着回来。

但是仁政殿还是需要个可靠的人的,这个姜密,就是陈习昨日举荐的。姜密也是怀恩院出身,陈习说自己之前观察他许久,这个人靠得住,所以这次刘深便叫了他来暂时管理。这个姜密确实办事利索,不过他以前是银作局的,对刘深的脾性了解得少,有时难免好心办坏事,就比如说今天这种关于盖被子的问题。

刘深想了想,算了,道:“也罢,你也是好心,下次记得不要多此一举就好。”停了停,又问:“冯元英回来了没有?”

“回皇上,回来了。冯将军听说皇上已经休息,便说明日再来禀报,已经回去了。”姜密说完,看见刘深又瞟了他一眼,连忙再次道:“奴才知错了……”

“下次记得就好。”刘深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问:“叶希夷呢?他不会来了也走了吧?”

“叶将军比冯将军来得更早,现在在后面偏屋陈大人的屋里歇着呢,这会儿应该还在。”

“叫他到书房来。”

仁政殿后面有一排偏屋,为仁政殿伺候的宫人太监们休憩的处所,其中有一间,是特意辟出来只给陈习一个人住的,陈习被下狱后,这间屋也被移作他用,昨日刚刚清算了仁政殿的人,叶希夷就立即向刘深要求,将那间屋又重新腾了出来。很快,叶希夷进来了,他跪下行礼,刘深一边走到桌后坐下,查看新送来的卷宗,一边问:“人带回来没有?”

“带回来了。但是我们没找到林仪。”

“嗯?他二人没在一起?”

叶希夷摇摇头:“没有。京城里各处都没有他的行踪,他和顾承念的住所我也已经仔细搜查过了,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我也已经问过那一位了,他说不知道。不过皇上自己过去问,不知道会不会不一样?”

刘深不置可否,又问:“人现在在哪里?”

“就在陈习的那间屋里。”思沉阁荒废了两年,暂时无法再用了,叶希夷这个安排很正确。刘深点点头,道:“你下去吧,要是有什么线索,速来向朕禀报。”

叶希夷退下了,刘深在心中默默地打算着,站起来,没叫任何人,自己往殿后走去。

三更已过,宫人们除了值夜的,其他的早已休息,只有陈习的那一间屋窗户还亮着。刘深走过去,推开门,便看见顾承念坐在靠门的椅子上,手支着头,已经睡着一大半了,听见门响,他恍然惊醒,看到门口的人后慌忙站起来,然后跪下。

“罪臣叩见圣上!”

刘深走进来,关上门,道:“起来吧。”

顾承念站起来,偷眼看刘深,正好刘深也正看着他,两人视线交汇,忽然都有些尴尬。上一次见面发生的事情,让一贯大大咧咧的刘深也感觉有些窘迫,他有些担心,不知道顾承念心中会不会因此存了芥蒂,又忽然想起,顾承念根本不愿意与自己在一起,这种担心根本是多余的,转而又失落起来。为此,他开口时连声音都低沉起来,闷闷地道:“如今京城局势不稳,外面不安全。朕让叶希夷先带你进宫,等风平浪静之后,去留随便你。”

顾承念低着头,道:“看来,皇上已经成功控制了京城的戍卫部队了?”

刘深点点头,道:“嗯。冯长辰的出现比想象中还要有效果,外城护军直接溃不成军,神武军在军士们心中的地位可见一斑。多亏了你,用了那罕见的迷药救出了冯长辰,不然当时朕还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都是上天庇佑皇上,加上林仪先生天纵奇才,营救才能如此顺利。这样一来,接下来就可为冯氏平反了吧?”

又是林仪,又是冯氏,顾承念关心的,除了国家安定,就是他的好友和那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刘深心中说不出的不是滋味,忍了忍,才让自己冷静地问道:“林仪人呢?”

顾承念低下头:“罪臣不知道。从昨夜开始林先生便没有了消息,罪臣也曾想方设法去各处寻找,但是没有找到半天踪迹。”顾承念看了看刘深,又重新跪下,道:“罪臣恳请皇上派人搜寻林仪踪迹。林仪营救冯长辰有功,此番失踪,恐怕是遭人暗害了,请皇上看在他于社稷有助的份上,一定要找到他!”

刘深半天没有说话,停了许久才问:“你就这么关心他?”

“……”顾承念听出了刘深话中的意思,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知该如何回答。刘深冷冷哼了一声,道:“你若是想找他,就自己留下来找,朕没那么多闲功夫。”

顾承念还想说什么,刘深打断他,自顾自道:“现在的大理寺卿正邹和楷是江淮王的人,朕已经将他下狱,下诏召回原来的大理寺卿正苏继鸥。但是苏继鸥人在江南道,一时间还回不来,弦皇叔这两年造下的冤案,朕想尽快平反,尤其是冯家的案子。所以明天朕会下令,命你暂领大理寺卿正事,替朕查察诸案。”

顾承念愣住了:“皇上,这……”

“朕知道,你懂律法。顾承念,如今朝中局势如此,朕身边可靠的人并不多,你就当是帮忙了。”刘深顿了顿,才加上了他最不想加的一条:“此外,你也可以利用职务之便,查访林仪踪迹。”

顾承念低着头,似乎是思考了很久,才俯下身,道:“臣……遵旨。”

离边境越来越近时,周围的景色越来越荒凉。越过群山,地貌变成了连绵的黄土丘陵,起先,还能在途中遇到一两个村子,再后来,便是走一天,也不一定能碰到一个人。林仪跟着高车使团的队伍走了已有近半月,使团里不仅有高车的护卫队,还有大魏的护送军队,几百号人浩浩荡荡,每晚都宿在沿途驿栈,走的也并不快。

为了不引人注意,林仪也换了高车人装束,头发不再在头顶挽发髻,而是如高车人一般,在脑后束起,下面的发散落下来。林仪自己倒没觉得不习惯,反倒是狄兰翻来覆去的瞅着他看,搞得他很不自在。

大概是因为从前习惯了宠着他,现在又总觉得亏欠狄兰些什么的缘故,林仪现在更是拿狄兰没办法。那日他答应随狄兰一同去高车,道:“不过我先要回去一趟,跟……跟那个人道个别。”结果被狄兰干脆的拒绝了。“不行。你要是敢去和他道别,那我之后照样杀了他。你以为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你这样我很不开心啊。”

“……那算了。我回去拿些东西,立马出来。”

他在狄兰的监视下悄无声息的潜入自己的房间,随便包了两件衣裳,一些银两,想了想,又把皇上御赐的那把剑也带了出去。见了狄兰,狄兰将他带回瀚海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却冲他伸出手。林仪看着他,问:“干什么?”

“当然是检查你带了些什么啊,难道就这样让你拿着些不明不白的东西跟我们走?”

林仪只得将身上的包袱放到桌上。狄兰打开包袱,随手翻了翻,便都扔到了地上。林仪瞪着他:“你……?!”

狄兰完全不觉得扔掉师兄的东西有什么不妥,轻松道:“这些汉人的衣裳你用不着了。你现在身上穿的这个也要立即脱掉。刚才进来的时候我很小心了,才没有碰到人,但是一会儿出去被人看到了你这一身汉人打扮可不好。快脱掉。”

脱掉?!林仪无语,狄兰早拿来了一套高车人的左衽袍宽胯裤高腰靴:“快换。”

他只得脱掉自己的衣裳,换上那奇怪的异族服装。换好后,狄兰拿着梳子过来:“坐下。”

“……又要干什么?”

“你穿着高车人的衣裳梳着汉人的发髻是想干嘛?坐下来,我给你改一改。”

林仪只能坐下来,任由狄兰拆散了他的发髻,为他梳头发。狄兰做事毛毛躁躁的,梳头发也很不温柔,揪得林仪头皮生疼,他皱起眉头,忍了忍,没说话。狄兰将他发顶的头发全部拢到脑后,用牛皮绳扎牢,道:“按照我们高车的规矩呢,底下的头发是要辫小辫的,不过太麻烦,等到了高车,我再找人给你辫。辫好了,半年都不用梳头的哦。”

半年都不梳头,那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林仪懒得理论,他想把自己的衣裳收起来,狄兰却道:“别动了。我一会儿会把它们都扔掉,被人看到了可不好。”

林仪看了看扔到地上的东西,里面还有皇上赐的那把剑,他指着它道:“这个我总可以拿走吧?”

“不行。你这些东西一看就是汉人用的,都不行。包括你身上挂的那只笛子,都得扔掉。”

其实他倒并不是多看重那把剑,只是这一路前途莫测,他想有件趁手的防身兵器,宫廷里打造的东西又确实很好。丢了,也就丢了,但是狄兰的态度却让他不快:“……既然如此,为何我说要回去取东西的时候,你不和我说清楚?”

狄兰笑了起来:“也不为什么。我只是想看看,师兄离开了那个男人,会带走什么……看完了,就可以扔掉了。”

林仪被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旅途开始了。一路都没有发生什么麻烦,高车使团的人对林仪的出现毫无反应,而大魏的护卫队对高车使团的人本身就不熟,自然没发现多出来的这个人,更不会知道,此人曾经还官至五品。狄兰不许林仪与人说话,因为他不会高车语,说汉话的话,很容易被护卫队的人怀疑。林仪并不是话多的人,然而一天一天下来,也几乎要被闷出毛病来。

终于,他们到达了胜州城。

第68章六十八怨憎会喜怒由心

“师兄大概从来没来过这么靠北的地方吧?”

“……啊。”

“胜州乃是云中第一城,出了胜州城,就是关外,关外,就是我高车的地盘了。师兄,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哦。”

林仪站在狄兰身旁,心不在焉的看着驿栈前厅里的人来人往。周围的人虽然都称狄兰为素不儿,但他真实的身份是高车的王,所以其他人都在忙的时候,狄兰总是一副很悠闲的样子,而这一点越接近边境,就表现得越明显,原本还要顾忌魏国护卫队的人,如今护卫队护送他们至胜州,任务已算是完成,休整两天,便会回京城去复命。胜州的驿栈里只剩下高车使团的人,狄兰便更加肆无忌惮,俨然已是草原之主的做派。

“我说我后悔了,你就会这么轻易放我走吗?”

林仪早就发现了,虽然表面上狄兰什么都没说,但一路上与他同睡一屋的那几个高车人显然都是好手,狄兰还是在防备他的。

狄兰翘着二郎腿坐在他身边,听了他的话,哈哈笑道:“其实啊,你要走也很容易,留下你的一只招子一只手一条腿就行。”

这一路下来,狄兰喜怒无常的性格林仪也见识了。可他也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忍不住就回嘴:“我要是不留呢?”

“那我就回京城去,留下那个男人的命。”

“……”

第16节

恋耽美

上一页 目录 书签 下一章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