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霁故作叹息:无他,只一回偷出宫去吃酒耍戏,彻夜未归,教家父知晓了,将我禁足半载,犹不解气,这才遣吾出使来了。
太子虽不信此话,却笑道:若真是因此故教赶出门,倒不冤枉!言间举目四望,入眼惟见高矗的宫墙,一时似又感慨起,叹道:实则吾还甚羡你,不必日日困于这高墙之内!吾若得机也能出宫游玩半日,便是禁足半载倒也情愿!
南宫霁见他神色黯淡,便宽慰道:此也不难,下回若得机,吾定带殿下出宫游走一回!
越凌喜道:此话当真?
南宫霁点头:自然!
四月二十五允则生辰,自要庆贺一番!遂提前两日几人便共聚饮宴。恰此时外间的宅子已赁下,便顺道去瞧了。
宅子在城东南,出了角子门南去二三里便是!此处临靠汴河,可谓偏而不僻,闹中取静!宅中家具等物事本是俱全,众人只又凑了几百贯,随喜好添置了些物事,又雇进一干小厮女婢。诸事顺利,不出两月,便皆妥当了。众人相商后,且将之命名为平乐居,乃取自归来宴平乐之句。
一晃数月过去。
过了仲秋,南宫霁的生辰便近了。几人早早商定要在平乐居聚宴,好好庆贺一番,只是南宫霁一直含糊其辞,至今未允下。实则倒并非他不愿,而是有另一事挡在前,令他颇为难。
约莫一月前,越凌有言在先,要在他生辰之日到他府上拜贺。虽此话只说过一回,南宫霁已有些疑心他是否还记得,然一面又不敢轻应他人,惟怕万一。
终是到了他生辰前两日,太子才似又想起此,乃与他道:先前吾曾言要出宫一逛,可还记得?
南宫霁自道记得。
越凌道:如此便好。后日你生辰,我可借机出宫一游!
南宫霁道:殿下可求得上许了?
越凌道:正是此事须你相助!你去与爹爹说,你生辰请我过府饮宴,替我求道恩旨便是。
南宫霁闻言一怔,沉吟片刻,道:这道旨,由我去求本也应当,然殿下莫怪我愚钝,此事,殿下若亲自去说,是有何不妥么?
越凌道:我若去说,爹爹自以为我贪玩,或还不悦,然若换做你去,便无此虑了。
南宫霁想来也是,便应下了。
不出越凌所料,南宫霁之求果然得许,且天子念他府中人少清寂,特也许允熙允则与允宁三人一道过府宴饮。此自是皆大欢喜。
待到那日,几人早早到来,筵席午时便开,饮至申时,太子与南宫霁私语了两句,便吩咐随行宫人留在原处待候,他几人且去后院赏花醒酒。谁料到了后院,几人竟悄悄出了后门!原来太子难得出宫,自不会白白错过此机!几人早已商定要乘此隙出外游逛一番。
出了府门,几人并无特定去处,只在近处随意一走。不经意便逛到州桥下,恰又见到那日在南市卖木头玩具的老汉!今日他摊上倒没了木鸟木牛,取代之的只几个不大的匣子,其中一匣已打开,里面是几块形状各异的木片,老汉旁若无人摆弄着这些木片,拼成各种形状,或方或长,倒也有趣,只是看久了,便觉眼熟。
围观者中但有眼力好的便道:此看去倒似燕几(1)!众人一想倒是,只此已将那各色形状的燕几替换成了这小物件!这时又有人道:这老汉故弄玄虚,此物原不过是哄小儿的。
老汉仍旧不语,又打开另一匣,取出几十块小木,有圆有方,有长有短,经他手细细一阵摆弄,便成了一座三层楼阁,老汉用力推了推这木楼,竟纹丝不动!有好奇者上前细看,才知各接处皆巧用了孔明锁(2)的扣法,不禁啧啧称奇。
离了老汉的小摊,太子本还欲再游逛一阵,无奈天色已晚,他等须在酉正前回宫,遂不得不作罢,匆匆往回走。
回到南宫府,自还由后门入内,倒也神不知鬼不觉。留在前堂的众宫人皆以为他等醒酒回来,便各自忙碌起,准备回宫。
南宫霁趁此隙交于越凌一木匣,道:方才见那燕几和小楼倒还有趣,因而送盒小物件与殿下解闷!
越凌奇道:你何时竟?。。。
南宫霁笑道:何时得的不打紧,殿下喜欢便好。
越凌道:却怎知吾喜欢?
南宫霁道:猜的。殿下先回去摆弄着,若到时厌烦了,还如先前一般,退还于我便是。
越凌接过笑道:好!
注:
(1)燕几:古时一种用以宴会的组合家具,长度不一,可以错综排列成各种图形的几桌。实则类似于现代简易七巧板。
(2)孔明锁:也叫八卦锁、鲁班锁,曾广泛流传于中国民间的智力玩具。是中国古代民族传统的土木建筑固定结合器。不用钉子和绳子,完全靠自身结构的连接支撑。
第20章父子
九月中,朝中出了件大事:羌桀主魏王拓跋裕薨,其子拓跋温即位!大梁派使吊唁,使者回朝奏称拓跋温骄僭,梁使此去竟未得许入到他都城兴庆,且拓跋温不曾受封便已称王,看来已生不臣之意!
一时朝中人心不安,虽对如何处置拓跋温尚无定论,然上已下旨命预饬边备,看来形势是不甚好。
话说多事之秋,此逢前朝多事,后宫却也不宁,先是德妃于九月初薨逝,不几日,又闻沈昭仪染重疾,到十月中,病势愈沉!天子垂怜,进封其为淑妃!然受封不过半月,其便已近垂危。
自然,此些与南宫霁皆不相干,他的日子倒是波澜不惊。
这日下学早了些,南宫霁便带着两个小僮出外游逛。经过丰乐楼时,远远闻得呼唤之声,回头望去,见酒楼门前立着一人,正笑而向他招手!此人看去二十四五年纪,衣着素朴,却身姿雄伟,眉目英挺,气概端凝!
南宫霁笑拱手迎上:张兄,竟这般巧!前次大喜,还未及去贺你,今日正好由吾做东,定要饮个畅快!
那人大笑称是。
二人遂入楼内坐下,叫了些酒菜果品,对饮开了。
要问那人是谁?乃今科进士,临濮人张放!
说起此二人的结识,倒还是段趣事:两月前张放入京应考,也是在这丰乐楼中,二人邻桌而坐,各自独饮。酒至半酣,或是觉无趣,便互敬了一杯,三言两语攀谈来倒觉相投,因而一道饮了半宿,皆是大醉,连酒钱终是由谁付的也记不得了!
此回过后,便算结交了。
上月殿试发榜,南宫霁得知张放中了第一十八名进士,倒也备了礼,可惜彼时不得闲,只得命人送去道贺,且之后也未得隙再见,因而不知他是否已得官赴任。今日才知,朝廷已命之判永兴军,过两日便要启程西去。
南宫霁叹道:怎去那等偏远处?
张放道:本是要去应天府做推官的,然吾不愿,自请去边陲赴任。
南宫霁蹙眉:汝难道未曾听说,当下西陲可不太平,张兄一介文人,此去岂不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