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听到了?皇帝问。
听到了。太子应道。
皇帝点点头。
他怔怔看着桌上两份奏表。
九五之尊满怀心事的叹了一声,别怪朕不处置他。
等朕百年后,你登基,坐到这个位置,若是没有叔侄帮衬,孤身一人该当如何?
太子立刻起身要跪。
皇上却扶在他肩膀上,将人按住了。
手下的肩膀健硕有力,马背上打下来的皇帝突然有些感慨。
他收回手,鼻音非常浓重的喊了他一声:琛儿
太子从记事起,皇帝便没有如此叫过他。
未立东宫之前称李琛,册立太子之后,便只叫太子。
这称呼久未捡起,十分陌生。
太子一时未敢应答。
皇帝伸出手,先是拍了拍他的胳膊,认真仔细的看了看他的脸庞。
最后,攥了攥他的手。
太子差点僵住了,只觉得浑身像是没油的机器,微微一动咯吱作响。
父皇老了。
皇帝叹了一声。
唇角微微向下垂着,几日间仿佛老去十岁,一副垂暮老人的无力感。
太子垂着头,看着他微白发丝,铁石心肠叫火融化了,不会。
父皇还未过六十六大寿,还是壮年。
皇帝摇摇头。
不知想到什么,又笑了笑。
太子突然道:虽然父皇呵斥皇叔,也勒令他反省,可儿臣心里还是不大放心。
莫急,莫急。
皇帝笑容里头难得带着些温情。
他身体微微前倾,问道:
之前问你,南下时间一再拖延,今日又半途而返,可还有别的事吗?
太子不答。
半晌,点了一下头。
皇帝也点了点头,也不问他原因,而是随意问道:宋太医如何了?
伤的挺重,短时间内,怕是不能拿东西了。
还有一事,太子低着头,对着皇帝捧手请了个旨,儿臣南下,想带着宋太医去。
皇帝看着他。
带个随侍太医还要来请旨,太医院的院判做什么吃的?
太子道:院判脸被打烂了,太医院此时空空,学徒们都如惊弓之鸟一般,几日不曾入宫了。
他还在想着找荔王的茬。
这下连皇帝都无话可说了。
那依你看,淑嫔这事还查吗?皇帝问。
该查,太子道:儿臣已经命大理寺卿接手此案,想必很快会有眉目。
皇帝想了想这号人,又看了看手底下的第二份奏表。
上头言辞犀利,句句有凭有据直指荔王罪状,丝毫不俱他皇亲国戚的身份,正是大理寺卿所写。
堪用,他同意的点了点头。
随侍太医一事,没有提,算是默认了。
太子犹豫了一下,若是荔王趁儿臣不在,对您不利,那该如何?
皇帝想了想,摇了一下头,不会,朕心里有数。
太子没有一母同胞的兄弟姐妹,因此不能体会这种兄弟手足的情义。
因此无话可说。
皇帝再次提起宋春景:他也是嫌疑人之一,就这么叫你带走了,别人不知会如何说。
太子神思飘忽一下。
心中七上八下像吊着只奶猫不停的喵喵叫,心里被搔的又痒又疼。
不知道宋春景现在醒了没有。
平日就怕冷怕热的娇气孱弱模样,此次受伤该怎么熬?
十指连心,该是多么要命的疼法?
儿臣相信他,太子信口道:就像您相信皇叔一样,儿臣心里有数。
皇帝心中噢了一声,明白了。
他当年结拜兄弟无数,全是一起上战场的过命交情。
设身处地一想,理解的点了一下头。
你执意要带他,皇帝松了口:带就带吧,回头记得吩咐人去太医院记档。
是,谢父皇。太子道。
如此,皇帝给太子一个面子,太子也给皇帝一个面子。
两两交换,算是暂时搁下不提。
言及此,他心中飘忽不定,想走人。
皇帝瞧他心不在焉的模样,交代道:不管你有什么要紧事,今日务必启程南下,不可再继续拖延!
是。
太子收回神思,起身告退。
最后,皇帝终于没忍住好奇心,问道:你究竟,得了什么病?
太子:
非要三天五日的找太医?皇帝似乎非常疑惑,又不好明问。
太子这个时候才显出一点不同平常来。
羞、恼,似乎还有些腼腆。
他恳求道:父皇就,别问了吧。
这番情景难得一见,更别提出现在此刻的太子身上了。
皇帝在内心咯噔一声。
心道:完了,真的是隐疾。
太子告退,刚出了宫门,那边守在书房外头的小太监已经到了寒翠宫。
不等皇后发问,便立刻一五一十的将书房内的对话说了出来。
连进书房前那句若是叫母后知道,今日就打断你的腿这话也没丢下。
皇后听了并未生气,只随口笑道:他敢打断你的腿,我就打断他的腿。
打断是不可能真的打断的,连打一下都不大可能。
下太监心知肚明,却仍旧被她语气里重视的态度感动了,能为娘娘效命,真是奴才的福气!
说罢连磕两头,成芸上前将人扶起,给他衣袖里塞进去一把金瓜子。
小太监再次千恩万谢,叫成芸拥着退了出去。
片刻后,成芸匆匆回来,还未走到皇后身边,便抿了抿唇,叹了声气:太子为了宋太医,也太莽撞了些,怎么在刑部里就杀了人,还伤了荔王,一不小心便会引得言官参奏、皇上斥责。
他当然不怕,奏也奏了,斥也斥了,皇上发了一顿怒气,太子还是太子。皇后随意道。
她看了成芸一眼,若是哪日你进了刑部受刑,本宫少不得也得鲁莽一回。
成芸立刻抬高嘴角笑了,卷起袖子伸出手给她轻轻按头部,奴婢当然知道,娘娘最疼奴婢了!
皇后闭上眼:身边伺候的人,尤其是贴身侍从,都得看顾好了,别人才肯为他效命,太子虽然是冲动了些,倒有情可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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