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学就不学了,随他自由,他又问:可想过要做什么吗?
正是为这事来。将军收了笑,神情严肃起来:臣的意思是,淑嫔与皇胎一尸两命,不管是否人为,都不可改了。臣心里非常怕,想将欢送远些,不知道您舍不舍得。
他先铺垫完了淑嫔这事,才说将人送走,生怕皇帝不同意。
说完二人望着彼此,像两只眯着眼睛的老猫。
当年皇上宠幸值守宫女,宫女一朝有孕却不敢言,肚子一日一日大起来,才拜到寒翠宫,求皇后抚养肚中孩儿
将军想起当年事,眼中闪烁一片。
皇帝怔怔盯着空中乱舞尘埃,出着神,说:皇后破例,直接封了贵人,说是后宫子嗣单薄,奖励她有孕。
贵人成为众矢之的,每日战战兢兢,保胎汤药一碗不落的喝,半月以后出现反常,异常嗜睡,太医院以孕中常态为由敷衍贵人,又过半月,贵人精神恍惚,口中疯言
将军停停顿顿,慢慢道:皇后以她失了皇家体统为由圈禁于不夜庭,再过一月,太医院阴谋事发,保胎药里添了曼陀罗、小韶子、卡瓦根、乌羽玉仙人掌粉末等等几味能致幻的药材。
你怀疑是皇后动的手脚?皇帝问。
臣不敢怀疑,将军激动道:臣只是实在害怕!
说到此处,将军手有些颤抖,目光坚定却万分伤痛的看着皇帝。
欢就是因为在胎里受毒,以至生下来只有一只手大小,小猫儿是的,呼吸几乎不闻,浑身乌青,微臣抱着他
将军哽咽起来,深吸几口气,才缓过来些情绪,继续道:微臣小心翼翼将他养这么大,万一他要是没了,叫人害了臣年纪大了,老了,光是这样一想,就心如刀绞,不能自抑。
皇帝已经过了最初悲痛欲绝的时候,突然听到,也只有一愣,眼中觉得蒙上了一层雾气,看不真切。
朦朦胧胧的与将军对视一眼。
老滑头。皇帝说。
他又问:送多远?
将军终于缓过来激动的心情,擦了擦鼻子。
闻言不在意的挠了挠被发丝搔到的额侧。
外放出去建功业的御林士们,估计都在西边儿扎稳根了,他们又是京中外派出去的,不似其他军队的士兵爬起来的那么艰难。将军分析完了,开始请旨,不如将欢送去那里,他也好适应,那里也容易接受他。
显然是已经策划好的。
这父亲无一不替他周全,比自己强多了。
皇帝感叹着想了想,问道:现在的御林士,边疆大营中是谁管事?
仍旧是林兼。
皇帝点了点头,问:什么时候去?
越早越好,将军毫不犹豫答道:赶在太子回京之前。
此事,你怀疑是太子所为?皇帝问。
将军并不回答,只说:欢前天夜里还担心自己师父担心到寝食难安,第二天就突然说不想学医了,老臣想了许久也未想明白,这于理不合啊。
之前可见过什么人吗?皇帝问。
见了大理寺卿之子何思行,二人既是同学,又是好朋友,将军停顿一下,继续道:只是,大理寺卿是太子的人,近来行走密切,不知道是否有关联。
这话似乎给了皇帝答案,他闭上眼,胸膛猛烈起伏一下,似乎是压下了一股怒气。
千里之外的太子,并不知道自己背了黑锅。
此时,太子南下的车队,紧紧慢慢赶了四天的路。
终于到了每年水患最严重的黑水湾一带。
当地知州带着二三县令,走在太子身侧,都是一副沉重担忧神情。
知州走在太子一旁,不时伸手请他转弯。
去年,几个村庄水深竟然达四丈,黄水无情似猛兽下山,幸存者攀着树枝或者木筏,颠沛流离,衣不遮体,食不果腹
他似乎是想到当时情景,越说嗓音越哑,像哮喘患者拼命的呼吸,每夜都能听到孩哭、娘叫、狗咬、鸡鸣,声声凄惨,听都不敢听,下官夜夜不敢寐
身后的县令继续道:举目望去,一片肮脏汪洋,水上漂浮着不知是谁家的衣物、家具、牛羊、尸体,真是看也不敢看,这才缓过来三个月,水季就又要来了
一时间,随行的人尽数叹气。
太子问道:现在开始浇筑堤坝来得及吗?
来得及,之前只是担心物资不足,怕筑到一半搁置着,做了无用功。知州苍老的脸堆起笑纹,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现在太子殿下来了,行事一路打开便捷通道,明日起就开始装沙,应当是来得及的。
县令们也一齐道:殿下真是如及时雨一般啊!
脚下的路崎岖不平,上山的路曲折望不到尽头。
太子忘了一眼山顶处。
知州以为他累了,解释道:近年天气怪异,怕住在山下突然发了洪水,因此一并都住的高,也有个反应时间。
太子随意一点头,问道:若真是突发洪水,那岂不是将人都困在山上了?
这倒是知州嘶了一声,倒吸一口凉气,他思考片刻,道:也总比淹死人要好些,一时间,也只有这么个法子了。
他倒耿直,许是见的多了,因此并不把死活列为禁忌语。
太子丝毫不在意这些忌讳,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脚下放慢了些速度,可赶时间做几个大木筏子,架上蓬,摆在离山近的地上,一旦发水可以借势飘起来,也可以提前将一些物资放在上头,以备不时之需。
之前做了些,倒是没想到要将物资放在筏子上保存知州啊呀一声,似乎是在考虑可行性。
他年纪虽然大,爬起山来倒是丝毫不费力。
若是水来了,飘的四处都是,灾民难免一哄而上,这该如何?知州问。
果腹尚可不追究,若是有人趁乱世私吞,杀了即可。太子道。
跟在身旁的乌达同几个近身侍卫都习以为常,面色不改,知州与本地人却都有点欲言又止,似乎觉得他有点杀伐果断,太不将人命当一回事了。
太子走在前头,稳步前行。
知州还在犹豫,眉头耸的老高。
必要时刻,杀鸡儆猴最见效果。太子道。
知州终于吁一口气,点头钦佩道:殿下妙计。
众人一齐点头。
太子听恭维话听的太多了,并没往心里去,仍旧是不见喜怒的脸。
路行过半,他突然扭头,看了一眼乌达。
乌达想了想,似乎是懂了。
飞快的向后头去了。
宋春景背着药箱,看着四周慢慢溜达,乌达从前方汹汹而来,几步到了他面前。
未等人反应过来,一把夺过来药箱,抗到了自己肩上,宋太医伤还没好,若是累了,属下可以同你一起背着上山顶。
宋春景:不必了。
虽然给他背着药箱,他速度也没有提上来多少。
乌达耐心走在他旁边,疾走几步便停下来等等他。
他走走停停,看得人头晕,宋春景自顾走自己的,话也不多说,眼皮也不再多抬。
山顶到了。
是几栋尖顶小房子。
虽然不大,胜在新奇可爱,四周打扫的干净非常。
太子站在山边,整个人稳如泰山,风将他衣摆吹着飘飘荡荡,四处飞扬,衣袍间猎猎作响。
像雄狮高高在上在巡视自己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