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拨弄了几件衣物,突然说起了一件旁的事,头一直低着:对了,有件事我想听听你的意思如雪和周氏的四公子有婚约,只是如今她自己有了中意之人,天天在父皇面前闹着不想嫁,你
如雪中意之人,谁啊,快点告诉我救命!楚韶一拍桌子,激动道,从前我逗她她都不理我,最近也不知发了什么疯,老是爱跑来找我,让我陪她玩,还让我带她去喝酒拐大印公主去喝酒,我还要命不要?她若
他说到一半,突然哽住了:等等,她中意的人不会是我罢?
你这才看出来?风歇手上的动作一滞,随后道,你与如雪也一向投契,你对她可有心?若你有心,我可请父皇为你们赐婚
此事万万不妥!他还没说完,楚韶便高声打断了他,随后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来,他本就生得讨人喜欢,此刻更像是一只摇尾乞怜的犬类动物,就差身后一摇一摇的尾巴,我人生中一爱打架二爱喝酒三才爱美人,若娶了她,美人是有了,可成了驸马,还怎么去打仗去喝酒?不妥不妥,我无心,无心,太子哥哥你倒是替我想想办法啊!
风歇白了他一眼,却连自己都不知为何地松了一口气:无心就罢了,你自回你的玄剑大营,此事我会想办法的。
少说也要等到你先成婚,我才会考虑这事儿啊。楚韶笑着凑到他眼下,从前我和颐风还上街看小姑娘呢,可你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个喜欢的女孩子也不知道哥哥以后会娶个什么样的太子妃?
少贫了!风歇心中突然涌出一阵莫名情绪,他一皱眉,还是将情绪压了下去,絮絮道,军营生活粗粝,太平无事时父皇差我巡查,我才能去看看你。你以后当心点,跟着楚老将军好好历练。你现在是从低阶士兵做起,军营当中鱼龙混杂,平日不要惹是生非
哥哥今日话真的好多我都知道啦,楚韶突然伸手,从背后抱住了他,风歇一僵,只听得楚韶在他耳边道,其实我也最不放心你,你自己一个人,可要按时休息,不要天天熬夜看折子,多吃东西,不许变瘦。
风歇低头轻笑了一声:好。
*
转眼便是倾元二十年,早春。
风歇坐在令暮园中的石桌上写信,提起笔来却又不知该写什么,踌躇良久,最后却只写了一句诗
从军行,军行万里出龙庭。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
想了半天,最后也只加了一句万安,风歇蹙着眉唤来了秦木,叫他照例把信送到城郊玄剑大营去,秦木收了信,道了一句是后又说:周氏的三公子,与内八部的司政侍郎一同来拜会您了。
萧俟自尽、萧颐风离开中阳后,一直是萧俟的另一个徒弟秦木贴身跟着他,风歇对他也很是信任,他点了点头,尽力收起自己的疲倦:请他们到书房来罢,我马上便去。
他近两日来睡得不太好,大印与西野战了又和,和了再战,年复一年地消耗着国力。北方部落联盟自定北之战后收敛了许多,可不知为何,最近竟频频在西北扰边。
有大商人雇人出西野淘金,使得黄金大量内流,又有人私自铸币,物价一路升高。焦头烂额之际又遇上天灾,东北和东南两片粮食产地颗粒无收,税收的缺口越来越大。
倾元皇帝召了风歇和几位朝中重臣整夜整夜地在朝明殿议事,一连议了几日都没商讨出个所以然来,老臣聒噪,商讨出的对策也小心翼翼,一时或许奏效,却不是长远的法子。风歇尚还年轻,并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受气多时之后,终是自请出了宫。
令暮园种满了海棠,刚开不多久,风歇坐在石椅上发呆,面前一园粉白色的西府海棠,一朵一朵摇曳生姿,他心中却涌起浓重的烦躁和无力感来。
从不曾如此过,他一向平和从容,似乎运筹帷幄,无所不能,也不喜与当今的朝臣多加交流,像一尊供在庙里的神像。
可如今为国为家,都不容许他端着架子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每日疲于应付,倦得很。
况且已经许久不见楚韶了。
上次见还是楚老将军以犒饷日将近为理由请他去的,话说得含糊,言语之间好像是说楚韶在军中闹事,似乎还闹出了人命。
他着急忙慌地赶了去,去了才知是上军营那群被送进军中的世家子弟打死了人,楚韶一直在下军营,听闻此事后一时暴怒,冲进上军营将那群纨绔暴打了一顿,几人都被关了禁闭。
听闻玄剑大营治下严厉,禁闭更是折磨人的刑罚,他到的时候楚韶似乎刚被放出来,瘦了不少,一张小脸煞白煞白,眼睛通红,看见他的时候揉了好几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本想出口薄责几句,没想到跪着的楚韶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带着浓重的鼻音,十分委屈地道:太子哥哥,我好想你啊
像是当年他把他从春深书院领回来,亲自为对方上药,少年一开始不肯,最后只得撸了袖子老实地坐在那里。
他涂着药膏,冷不丁地听对方小声地开口,完全没有方才在那群纨绔面前飞扬跋扈的样子:上回见过面后我等了你好多年,你怎么如今才来找我
他冷静理智、铁面无私,只有这个抓周抱了他胳膊的小少年知道他的软肋是什么,能让他一句重话都不忍心说。
最后只得让对方起身,装作云淡风轻地拉他进了某个营帐。没想到帐帘刚刚放下,楚韶便一把抱住了他,凑头到他肩上狠狠吸了一口,弥漫在鼻尖的是他惯用的檀香,混合了一点点海棠极不易察觉的气味,微苦。
刚刚加冠的太子殿下,在那一个瞬间突然听见自己的心跳变了节奏。
砰,砰,砰。
砰砰砰砰砰。
他还不知道这种莫名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只得僵硬地伸手回抱住了对方,清了清嗓子:都多大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楚韶不答,埋头在他肩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极为依恋的姿势,半晌,风歇看见他肩头一抽一抽,似乎是在哭,便有些不知所措:怎么了?
没事!楚韶伸手,恶狠狠地抹掉了自己的眼泪,答道,哥哥,你以后不要来看我了,你来这一次,我想着好久见不着了,要伤心好几天呢。
风歇摸了摸他的发,感觉有一种柔软的情愫在心中荡漾开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二卷都是回忆杀惹!大致讲的就是当年的政变,到太子身死为止~
已经在准备日万稿子惹,日万结束之后这一卷就快完啦=w=
注:
从军行,军行万里出龙庭。
单于渭桥今已拜,将军何处觅功名?
卢思道《从军行》
第39章惊梦八
回忆完了这些旧事,出现在书房时,风歇已经敛了所有的情绪。他面容微冷,眉心照例凝着一抹忧郁,只着朱紫常服,雕花木门嘎吱地响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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