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朕没有疯[快穿] 书架
设置 书页
A-24A+
默认
第30节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朕没有疯[快穿]作者:青骨逆

第30节

无星无光的头顶飘落下银碎的丝状物,落在手心才发现那是一截被人为裁断的白发。

靳雨青茫然盯着自己湮在水中的赤|足,他动也没动,涟漪却兀自以双脚为中心渐渐四散开来,在虚空里发出空旷的水波回音,他看上去仿佛一个无法投射出影子的孤魂野魄。

“我宁愿死——宁愿死也绝不会向你妥协!”

凄厉的喊叫撕扯回他的意识,靳雨青霍然睁开双眼,干哑的喉咙让他意识到这尖锐刺耳的嘶吼是发自于自己的嗓门。一低头,撞见正缘足而上的褐色绞蔓,粗糙干瘪的表皮将所经过的皮肤擦出明显的伤痕。与那车中肆意侵犯他却还留有余地的青色藤蔓不同,现在的深褐绞蔓缠得死紧,他几乎听见自己的腿骨一寸寸迸裂炸碎的声音。

血液从疼痛蜷缩的趾尖“嘀、嗒”地晶莹落下。

雾气一瞬间从血珠融化的地方蒸腾而起!一道人影在雾中若隐若现,刹那间心底的恐惧如一张弥天大网,将他缠勒得透不过气。绞藤从脚下破土而出,化成一座木质的牢笼。而靳雨青却连那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就条件反射似的开始浑身发抖。

脑内骤然蓄起的嘈杂令他眼前一黑。

“顾允清、顾允清、顾允清!”催命符似的叫喊在耳畔响起,震慑着靳雨青的耳膜。但他恍惚又觉得这并不是真实,只是有别的灵魂占据了他的躯壳,操控着他的记忆,让他不得不陪着这只魂魄演完这场戏。

看不清面孔的人影咬牙切齿地说道:“……顾允清,你逃不了的。”

“砰——!”

枪声响起。

靳雨青脑仁似被子弹击中,剧烈欲炸的头痛将他从睡梦中逼醒。梦中被绞藤困缚的恐惧浪潮随着渐渐清醒的意识退回苍茫的识海,和大多数梦境一样,那些片段很快就散落成碎片,哪怕他想刻意抓住些蛛丝马迹,它们也毫不留情地化作星尘消失而去。

唯有一道枪声,还在颅腔里微弱共鸣着。

他镇定地喘息几口,迷蒙不知身在何处地愣着神,手掌下意识抚上自己砰砰快跳的胸口——却意外地摸到一条温热得不属于自己的手臂,横揽在自己的胸前。

“还好吧,需要再来一粒冷却片吗?”温润的嗓音在耳廓边缘振动着,气流如昆虫轻微煽动的翅膀,挠着他透明得可见青细血管的耳背。

靳雨青肌肉紧绷,这股浓腻如雨后踩榨而出的植物淡香对他来讲并不是完全陌生的,就在一|夜之前,他们还在银海会馆的电梯口遇见过——那个用半截青蔓调|戏他的西装男人。

余光瞥到床头的金属柜上摆着一只笔。他试了试手心的力量,确定没被喂什么奇奇怪怪的药,才突然发作,一下子从男人的怀抱中弹跳出来!一脚撩翻了要起身的对手,一个骨碌骑到男人身上。行云流水地将他双手用散落在枕边的领带捆住,牢牢绑在床头的铁质装饰物上。

随即抓起笔杆,推出尖利的芯头,抵在他脆弱的喉颈。

周蔚只好仰起头颅,暴露出易碎的颈部,以示自己并无恶意,才慢悠悠的说:“我不乱动,你要不要先将衣服穿上?你这样……我有点把持不住。”

靳雨青低头一扫,才发现自己浑身赤|裸地跨坐在他腰间,软趴下去的器物和双囊赘在对方露出的一截腰肚上。昨夜被藤蔓缠绕的记忆浮上心头,他登时双目恼怒,作势要插瞎周蔚的两只眼睛。

“我先声明!”周蔚赶紧解释,“我可没对你做什么,我找到你的时候你已经……已经那样了。”他的视线由靳雨青那对灰银如月的虹膜向下滑去,薄红的嘴唇、圆润的下颌,乃至劲瘦的腰肢都无能逃过他的法眼。最后视线定格在脐下的雪丛蜷发里,喉结颤抖着上下滚动。

靳雨青脸色骤黯,翻身下来捡起搭在椅背上与自己款式相同的衬衣,待套在身上才发觉那大了一号,袖口没过了半个手掌。可他更不愿光溜溜地在那藤本科属种的男人面前乱晃,索性就那么着了。

“周蔚。”男人开口。

靳雨青回头去看他。

“我的名字,周蔚。”周蔚笑了笑,看着靳雨青穿着大一号的衬衫,立在床边垂眼俯视自己的神情,就丝毫不再介意自己被绑缚的姿态,甚至于甘之如饴。他道,“银海会馆常把曼陀罗汁滴在芳香剂里。那种地方,为了赚钱总免不了这种不入流的小动作。你大病初愈,一时代谢不去产生了幻觉也是可能的。”

“周蔚……”靳雨青咀嚼着他的名字,充当武器的笔杆在掌中旋转把|玩,瞬间又刺抵上周蔚的颈侧。他耸起眉眼,白发搔过男人的面颊,大片阴影从上遮蔽过去,“你跟踪我?”

周蔚奇怪地扬起嘴角:“宝贝儿,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你觉得一支笔杀不了你?”靳雨青用力顶了顶,威胁道,“如果我想,我能将你的颈椎穿成一串儿装饰链,挂在你的房间里。”

周蔚听他语气里毫无玩笑的成分,笔尖也几乎刺进皮肤里去,不禁心里生出一丝惶恐。潜意识便抽|出了一根柔|软藤蔓代替被缚的双手,点触在靳雨青的脸侧。

他的表情显而易见地现出一丝厌恶。

“……靳雨青,你不认得我?”

靳雨青疑惑了好几秒才恍然大悟,点了点头,轻声感叹道:“啊,原来是你。”他似乎解除了防备,坐在床沿解开了周蔚的手,只是那根笔仍然夹在衣领处,不肯放下。

才将周蔚松开,靳雨青就听见软陷的床垫吱嘎地响动一番,背后贴上来一个极暖的身躯,一双手臂从腋下穿过来,环住他的腰。他蓦然想起那些软若无骨的藤蔓,奋力安定了许久,才勉强忍受下周蔚的拥抱。

男人的吻从颈后袭来,缠缠|绵绵的,似一粒一粒融化在肌肤表面的棉花糖。

周蔚蜻蜓点水地含弄靳雨青的唇畔,却感受到臂下的身体僵硬得仿佛一块敲打不坏的岩石,无论他使劲浑身解数也不动摇分毫,紧闭抖动的白色眼睫甚至表达出抗拒的意味来。

男人轻道:“不喜欢?还是身体不舒服。”

靳雨青半阖半开的眼帘微微眨动几下,胸膛紧张得鼓动,说:“周蔚,能给我一粒冷却片么?”

周蔚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了过去。

靳雨青含服下一粒药,又苦又酸的味道缓缓地释放在口腔中,将他躁动不安的情绪冷却下来。缓释冷却片能够缓解植人焦躁绷紧的异常情绪,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被药剂挽救,从极度亢奋的状态下渐渐松懈恢复。他张了张嘴,一回头看见周蔚面露担忧的面容,刚放松的神经再度紧绷成一条线。

见他还要再吃药,周蔚一把夺回了药瓶,斥他:“这是精神药物,不是糖!”

“……”

“告诉我,怎么了?”周蔚意识到自己说话太冲,慢慢放低了声音,“雨青?”

靳雨青沉默了半晌做足准备,才反身爬上|床去,曳住周蔚的脖颈,将自己的双唇送至他嘴边胡乱蹭吻着,空出的一只手错乱地去解男人的衣扣。与放浪的动作相反,他眉峰拧紧,好像正在思考一个深邃的问题,而这问题可以是天文地理,却偏偏无关乎动情和爱意。

周蔚终于止住他的双手:“你怎么回事?”

“我的记忆告诉我,我应该对你这么做。”靳雨青趴在他身前,道,“我们都会因此而高兴,以前不都是这样的吗?爱人……是这么说的吧。”

周蔚抬高了点声音:“那你现在高兴吗!”

“我……”

男人用手指摩挲过他挤出皱纹来的眉心,一点点推平了,本以为是抒发关怀的举措,反而令靳雨青更加纠结。周蔚叹了口气,也不知该怎么好,便退开一段距离不再碰他,“好了雨青,你不需要做你不喜欢的事,我也没有强迫你什么。昨夜发现你昏在车里,我只是把你带回来了,仅此而已。”

“可我以前……”

“不用想以前。”周蔚打断他的话,躬身下了床,从衣柜里翻出一套干净衣裤丢给靳雨青,微笑道,“放松一些,洗个澡吧,过会送你回中央宫。”

靳雨青默默接过了衣服。

周蔚面带笑容地目送他走进浴室,门一关,他忽然变了脸色。翻出通讯手环里的号码,找到一个在黑市行医的植医大夫,手指飞快地敲打着短讯:“问你个问题,如果有个人,他……”

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掩盖了周蔚的砰砰的心跳声,没多会儿,回信抵达了周蔚的手环。

他赶紧点开去看,气息不禁一滞。

“你说的那个人,是顾允清吧?”又几秒,第二条短讯也抵达了:“如果真的是他,我只能遗憾的告诉你——放弃吧!他不会爱上任何人。”

☆、第104章枪与玫瑰5

第104章

直到靳雨青洗完澡,周蔚还沉浸在通讯手环幽蓝色的屏光中,房间里的仿生窗帘随着室外阳光的强度而自动变化,朦朦胧胧光影的笼罩着男人的脊背。

他微躬着身,脸埋在宽大的手掌里,腕上的通讯手环一闪一闪。

靳雨青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休闲衫套在身上,款式和尺码都十分符合他的喜好,裤腰更是连阔一分窄一分都没有,好似周蔚早就丈量过他的身材而刻意准备的。他不禁想起还在医疗区冷冻仪里休养的时候,那些来去匆匆的记录着数据的“研究员”,忽然之间就找到了幕后遣派他们的主子。

“谢谢你,”靳雨青说道,“这时候我该怎么做?”

周蔚缓慢地换了一口气,仿佛无形间吞|吐着一支香烟的浓雾,他站起来向靳雨青伸出手去。那之前几个世界里无尾熊般喜欢挂在自己身上、笑嘻嘻的生灵活现的爱人,此刻却下意识闪开了半步,陌生得令人心寒。

男人的手最终落在靳雨青的肩膀,挑起一缕湿发捻了几捻,眼中的痴迷已然不仅是单纯美好的憧憬,更多了几分顽固的偏执。房间里静得可怕,浴室中自动烘干仪发出呜呜的机械声,周蔚一手揽过他,礼貌性地并不出格地抱了抱他,若有若无的嗓音飘荡在靳雨青的耳侧。

“不过是重头再来而已。”他说,好似下定了一个重要的决心。

周蔚开车将他送回中央宫,路上避开了大部分路控摄像头。顾允清此人一直在军校中做好好学生,哪怕即位以后也是常年深居简出,别说没什么新闻可炒,就算有,凭他手里攥着的人脉,也能压得滴水不漏。

他要避的另有其人,是一个他暂时还不想与之对立的人物。

因为靳雨青在银海会馆里呼吸了过量含有曼陀罗花汁的芳香剂的缘故,迷幻效果使他丧失了方向感,直把霍斐的悬浮车开到了d区。刚上了周蔚的车,靳雨青就收到了霍斐连环炮弹似的夺命短讯,好容易打发了对方,在过于平稳的路途中感到疲累,也因为一夜噩梦的骚扰,没多会儿脑袋便靠着车窗打起了盹。

周蔚从背后探出两根藤触,勾起后座的西装外套,盖在靳雨青的身上。圆润的触须头部立在男人血色浅淡的嘴唇面前,若非早就知晓他是个白玫瑰种的□□,仅凭靳雨青这苍白的脸色,简直和一个重度贫血病人没什么差别。触须表面分泌出一层薄薄的滑液,它贴在那张微翕的唇畔轻轻抚动,暧|昧的揉搓如活动一根手指,给他的唇肉染上一层水光。

末梢的触感被周蔚刻意的放大,他通过后视镜的反光窥视着浅眠补觉中的男人——抿绷的唇线、颤动的银睫,随着呼吸起伏的胸骨。他操控着藤蔓一一触去,若即若离地也不至于吵醒了对方,明知此举相当猥|琐,但就是克制不了想要触碰他的欲|望——尤其是在得知他患有缺陷,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体会欣快爱意的时候。

在不想惊扰靳雨青、以至于将他推得更远的忧虑中,周蔚只能通过这样自欺欺人的接触来宽慰自己,偷得一两个可以回味的吻。

他把靳雨青送回中央宫,掉头去了f区的黑市。

最为混乱而肮脏的街区是上层贵族种们无暇管及的死角,亦是他们卸掉那层正人君子的伪装后,所能尽情放肆纵欲的销金窟。

周蔚的悬浮车停在毗邻黑市的街道边。从车上下来的颀长俊美的男人迅速吸引了许多凑热闹的贫民植人,更甚者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观赏种上前来大胆地去挽他的胳膊,暗示他可以一|夜,也可以付足钱成为只侍奉他一人的肥料。

只可惜周蔚早就有了要驯服的目标,并不需要任何肥料。只是那人分明与他纠|缠了好几辈子,情深意切时恨不能缠死在一张床上,如今一朝穿越就变脸不认人了。

偏生对方还无辜得很,让他想发泄都舍不得。

周蔚扯开钩挂在胳膊上的观赏种,径直越过一条乌黑小巷,穿过贴满了有色荧光广告的墙面,望见一扇装饰与这破旧胡同格格不入的哑光金属门。门把手似头奇异尖獠猛兽叼着一条弯蜷成环的细蛇,而门面上激光篆着一朵倒垂的曼陀罗花。还未进门,里面靡靡香料的味道好像齐窣窣出来觅食的游蛇,绕上男人的鼻息。

他颇有些嫌恶地推门而入,撩起层层叠叠的珠幔纱帐,才在深处寻到一个横倚在古方榻上的美人。

见到来人也不急,慢悠悠地捻起面前红漆木盒里的鸦青色膏,团成指头大小的圆球填进金杆烟袋中,哒、哒地在榻沿磕了几下。他微敞着胸口的衣襟,不经意露出缠在心脏处的黑色印迹——大朵的曼陀罗纹。

“司雪衣。”周蔚叫他一声,生怕他一口毒雾吞下又逍遥着昏睡过去。

司雪衣从飘飘欲仙的云端被扯拽下来,回归凡尘,不善修理的墨发水藻一般铺了满肩满背,无端奢艳,好似被时光遗留在过去的贵公子。他抬起眼睛,嗔怪地瞪了周蔚片刻,道:“叫什么,我又不会死。”

周蔚说:“你早晚把自己毒死。”

“你见过有人中自己的毒而死的吗?”司雪衣笑起来,“这对你们是剧毒的曼陀罗,对我来说……不过是寥以排遣的玩物罢了。”他坐直身子,赤|裸双踝套着一对华美脚环,脖子上也拴着一圈钨金颈锁,磨得光滑可鉴,让人不禁猜测他成为地下植医之前曾有过什么绮艳的经历。

“你来做什么,打听你那个翻脸无情的小情|人?”

周蔚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电子□□,拇指印在卡片的指纹识别处,直到通讯手环传来解锁成功的提示,他抬手将卡丢进了司雪衣的怀里:“老规矩,这些都是你的。”

“好呀!”司雪衣将卡举起来看了看,心满意足地收起来,“还是钱可爱,永远不会对你撒谎,更不会背叛。”

“……”

“周蔚,回答你的问题之前,你先告诉我,那个人是不是顾允清?”

周蔚迟疑良久,点了点头。

司雪衣笑了一声,缓缓摇头:“顾允清呀……他没得救,这儿有毛病的。”他说着用烟杆敲了几下自己的脑壳,可惜道,“那孩子特别美好,干净纯粹的好像天边的一片雪,你知道这样的人有什么致命之处么?”

周蔚的眼神渐渐阴沉下来,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

然而司雪衣照样说了下去:“就是这份毫无杂质的纯粹,会招致无法想象的灾祸。五年前,也就是顾允清十六岁那年,他朝自己开了一枪,砰——!”

周蔚不自禁握紧了拳头,“他……自杀过?”

“嗯哼,”司雪衣耸耸肩膀,继续抽起他那曼陀罗植膏做成的烟草,熏得榻上烟雾缭绕,“当时我也参与了抢救,那场面,着实触目惊心。不过后来正如你所见,他没能死成。”

“他死而复生回到中央宫时,已经完全变了个人,那时我已经离开医疗区,无法接触后续治疗状况。但据我所知,他脑部受了损伤,许多事情都记得含混模糊,更是完全忘了自己曾有自杀的举动。以至于年仅十六的顾允清为什么要走上吞枪自杀的绝路,也就无从查起了。”

周蔚听得心惊胆战,却也疑惑丛生,觉得其中蹊跷疑点甚多。

他还没来得及深究,司雪衣张口问道,“你听说过器质性人格障碍吗?这是种人类病,不适用于植人,但顾允清现在的状况多少与之有些类似。记忆混乱、淡漠、人际关系改变,最突出的一点你应当知道——他没有花期。”

“顾允清复生后本就体质较弱,他需要比旁人更多的养护和疏导。可他没有花期,无法动情,这就意味着他会从内心深处拒绝任何想要接近他的人,并认为这是一件多余的、不值得的事情。所以不管你如何献殷勤,他也不能对你做出相应的回应,因为他根本就不爱你。”

司雪衣讽笑道:“只可惜皇室现在就剩下他这么一棵独苗儿,那群内阁大臣们还奢望顾允清能够育种,坚信着他能通过养护来催熟花期。”

曼陀罗燃烧着的白烟缠着司雪衣的手指,周蔚也被这浓厚香气蒸得神思混乱,无法凝起思绪分析整个事件当中的疑点。他还不想被司雪衣这曼陀罗种的地界上染上什么吸毒的恶习,遂强迫对方熄灭了烟斗。

正要细细盘问,忽而通讯手环亮了起来。

周蔚抬腕一看,立时皱紧了眉头:“杭先生?”

☆、第105章枪与玫瑰6

第105章

司雪衣窥见他敛眉凝重的侧脸,就知道他又受到了老板的召唤,呆不久了,便心安理得地重新燃起了火苗,仿佛一刻都离不开他那气味熏人的曼陀罗烟草。

昏暗的房间不像个地下诊所,更似色调靡暗的吉普赛占卜屋。

周蔚站在唯一的一扇窗户前,由彩色玻璃碎片嵌成的装饰窗倒映着男人神态低敬的脸。司雪衣吐出长长一缕白雾,听对方连续几个低低的“是、是,好的杭先生”的字样,唯唯诺诺与方才进来时的气势判若两人。他觉得有趣,裸着脚偷偷踩过去,悄无声息地在周蔚背后吹了一口曼陀罗的烟气。

恰好通话结束,周蔚屏息退后两步,脸色登时恢复成不耐,就差没将桌上的冷水杯泼在司雪衣的脸上。

司雪衣并不歧视他这精神分裂似的表现,在大人物身边做事的,谁没有个两面三刀、圆滑世故的本事,更何况周蔚老板这样的已经顶天了的人。他只是好奇,遂挑着眉眼很直白地问道:“周助理。按理说你也算是个贵族种,能力比那些草包不知道强多少……可你这样卑躬屈膝的跟在杭锋身边,是想图谋点什么?”

周蔚面不改色,官腔十足地避开重点:“拿人薪水,为人办事。你会雇一个天天给自己甩脸子的员工?”

“哦~”司雪衣故作夸张地应和了一声,倚着窗台继续抽大烟,却是全然一副信他有鬼的表情。

好奇归好奇,司雪衣一个没多少能力的,除了会给人看病就只会替人下毒的曼陀罗花种,能在跌宕无常的死人已成习惯的f区黑市不缺胳膊少腿的待到现在,至少是明白浑水勿趟的道理。他就那么一问,周蔚也就那么一答,不伤友谊也不落仇怨。

周蔚低垂视线,看了眼手环上的时间,距离杭锋通知他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足够他不慌不忙地从f区赶回中央区的。思考了一会,他蹙眉说:“再问你一个问题。”

司雪衣张嘴就道:“心病不治,脑病也不治!”

“不是那个,”周蔚道,“杭锋之前的助理,到底是怎么死的?这个情报你一定有。”

司雪衣楞了几秒,真见鬼般地盯着他瞧,嗤笑一声:“你这两年用尽手段凑到杭锋身边,连中央区最硬的铁板公司都能被你硬啃下一块来,巴巴送到主子面前邀赏——黑金帝国除了你那主子,可就属你最招恨了,怎么连这点小事儿都调查不清楚?”

周蔚冷冷道:“少冷嘲热讽。”

“植心病,外面不都这么说?”司雪衣没继续调侃他。

周蔚:“一个头两天还好端端的青壮力,一|夜之间得了致死的急症,你信?”

“我当然……深信不疑了。”司雪衣说,“你那主子只手遮天,只要他说是,甭管这助理是人是鬼、有没有心,都能立刻植心病突发,救也救不回来。”他拿烟杆敲了敲周蔚的肩膀,眼睛里的狡黠一闪而过,“在这一点上,你也一样。周蔚,千万要拎清楚自己是个什么地位。在旁人眼里,你可就是杭锋手底下的一条狗,还是最听话、咬人最凶的那只。”

周蔚没再说什么,但他已经听明白了司雪衣话里的暗示。

杭锋少年起家,混到现在已远远不是只手遮天就能形容的了,就连皇室和内阁都得向他让步。明面上,国家首脑还是顾允清,而背地里杭锋的枝桠根须已经牢牢扎进了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那个野心勃勃的男人,就如同他的属种一样,慢慢地将他看中的猎物绞杀至死。

司雪衣说的含糊,但也相当锋锐地道出了事实——那名前助理的突然暴毙绝不简单,其背后极有可能就是杭锋的授意。周蔚这两年爬的太快,惹人眼红也遭人猜忌,权势永远是把双面刃,在外人眼里他是杭锋的狗腿——那么在杭锋自己眼里,他又算得了什么?

之前的助理跟了杭锋七年,帮他打下如今的江山,看他稳稳坐在帝国经济的头把交椅上,到头来也不过落得一个心脏病突发的下场。

仅仅两年交情的周蔚更没有奢图侥幸的道理。

可他确实需要尽快掌握有关杭锋的一切,黑幕或者把柄,越多越好。因为放眼整个帝国,能够威胁到靳雨青的帝位,并将他推掀下去的……除了杭锋,暂时还想不出别人来。

“周蔚,不是非要用命搏的事,别惹那个人。”司雪衣警告道。

周蔚低头笑了笑,随口应了声:“我知道,谁会跟饭碗过不去。”

他拔腿要走,手撩开从屋脊垂挂而下的流苏珠帘,从斜立在对面的一扇古朴圆镜里瞥见司雪衣颈间的金属反光,脚下不禁住了住,微微侧目回去,手指点在自己的脖子上示意道:“这个,需要找人帮你弄断么?”

司雪衣错愕了一会,纤瘦的手指摩挲着颈环上激光印刻的一行字母,无谓地摇摇头:“里面有芯片的,把它弄断会立刻报位,所以不能……”

也不知到底是不能还是不敢。

见他不愿多说,周蔚也不想好心办了错事,挥挥手告别窗边的美人儿。

杭锋在通话里并没有告诉他是什么事,周蔚也习惯了他经常突发奇想的召唤,只是这一次他收到的地址却不是那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而是杭锋名下中央区的一座顶配的酒店,厄洛斯大厦。

杭锋以厄洛斯之名给大厦命名——厄洛斯,战神阿瑞斯和阿佛洛狄忒的儿子,手持金银两箭的蒙眼爱神,半身爱意半身癫狂。

多年前杭锋就命人推倒了原有建筑,着人在原址上建造了现在这座高达五百多米的厄洛斯大厦。设计图纸是杭锋花大价钱请一位新奇派建筑师绘制的,设计风格极其大胆,张扬着独属于商业帝王的疯狂。

六年前,大厦竣工。数百米的主楼大厦及周围同样出色的高层建筑群,使其流光溢彩,堪称是一座奢美非常的空中城市。

大厦顶楼是一座三百六十度全景式豪华套间,每一块玻璃都是新研制的特制防弹材质,就算是微型炸弹式子弹也未必能将它们轰出个口子。杭锋对这座套间很是上心,一应设施都是帝国最先进的,就连灯光也是人体工程模拟响应,会自动根据气温、天气甚至是住客的需求改变光频。

而室内设计却是杭锋亲自操刀。

当然,对外的标价也高的匪夷所思,乃至从建成到如今许多年过去了,肯舍得在这间房里挥霍一晚的人屈指可数——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是愿意被坑的傻子。

周蔚乘室内直达电梯到了顶楼,电梯门打开时,套间里的昏黄灯光寥寥融在深红色的地毯上,中央音响埋伏在吊顶的隐蔽处,与小巧而不失优雅的装饰物混在一起,流泻着悠悠诉说似的轻音乐。周蔚也是第一次登上厄洛斯大厦的顶层,他发现这间豪华客房里的每一个布局、每一块区域都完美得无可挑剔,其中某些细节更是精致得过分。

白色近玉石材质的吧台上摆着一支玫瑰,一束冷光直直地打下去,被缚在透明曲颈瓶里的花枝被动得扭曲成奇怪的形状,朝着光源绽开一朵硕大的花苞。在整体暖黄的氛围下,唯有这处冷得寒意四射,仿佛小丑剧落幕时脖子被牵线缠|绕扭断的木偶。

他走近了,才发现那并不是朵鲜花,而是被凝脂塑冻过的标本。

周蔚的视线在这诡异的房间里兜转一圈,随即不动声色地加快步伐,走到在落地窗边眺望城市远景的杭锋身后,低眉道:“杭先生。”

杭锋错过身,衣领上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周蔚偷瞄了一眼,见是一枚细小的白钻领扣,在他这身名贵得夺人眼光的西服套装上显得那么微不足道,甚至可以说是多此一举。

“好看吗?”杭锋突然问道。

上一章 目录 书签 下一页
首页 书架 足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