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饿了,为当。”王阳明反问。
为当没有再说话。王阳明走到火边拿起两块荞麦粑,递一块给为当:“饿了,吃一块先垫一垫。”另一块递给玛阿坎。
犹豫片刻,玛阿坎还是接过荞麦粑,两口就吃下。从早上挑水到现在,玛阿坎还没有吃东西,她真的饿了。
玛阿坎对为当说一会儿话,为当对王阳明说:“大娘说,趁现在闲着,她要带我去她家拿一些搭草屋需要的工具来,等一会儿好用。”
王阳明想也是,看来玛阿坎对搭草棚也很有经验:“好吧,你们去吧!”
为当对玛阿坎说先生同意了。王阳明马上接着说:“为当,再吃两块粑粑再去吧。”
玛阿坎没有理会王阳明的说话,拽着为当走了。小山岗上只剩下王阳明一人,他发现玛阿坎很亲为当,为当也很喜欢玛阿坎大娘。看着刚才规整出来的地方,王阳明想象不出来下午即将搭建起的草棚是什么样子?但他相信吴老者与玛阿坎一定会为自己在龙场搭建一个“家”,供自己栖身。这一个“家”就是一间杈杈房,王阳明现在终于明白本地的蛮夷人为什么管这样的房子叫“杈杈房”了,其实就是在地上立起几根木棒,借在木棒梢头的树枝杈头,架起经纬木棍,盖上草料而搭建的草屋。只是蛮夷人搭建的杈杈房屋顶总是尖尖的,开间不大,屋内显得有一些拥挤。一路来到龙场,在贵州境内多见这样的房子。现在这一间还未搭建成的“杈杈房”仅成为自己的“家”,这是王阳明不曾料想到的。
玛阿坎家就在寨老阿婆家隔壁,家里共有四人,阿妈、儿子阿搏德勾、女儿阿搏诺楚。玛阿坎回到家时,阿妈与自己的儿女刚吃完饭,几人都在问玛阿坎到哪里去了?玛阿坎并没有答话,咕嘟咕嘟的喝下一瓢水,舀了两碗饭,夹了一些泡酸菜,端出阿妈给自己留下的菜,叫为当一起两人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一上午的劳作让玛阿坎又饿又渴,咽下几口饭,玛阿坎告诉阿妈自己在帮一个汉人搭草屋,现在回来取些工具,吃完饭后还要过去,说着还从内层衣兜里取出来王阳明付给她买稻草的钱,交给阿妈,叫她收好。阿妈数着钱一脸高兴的样子往里屋去。
两人吃完饭,玛阿坎安排儿子阿搏德勾去把锄头找出来,泼一瓢水交给为当哥。阿搏德勾比当的年龄小一些,两人前后出门,妹妹阿搏诺楚也跟着两位哥哥出去。玛阿坎用一根杆子在火塘上取下一块腌肉来,想了想又取下一块小的,对阿妈说:“阿妈,把两块肉炖成坨坨肉,加一些干竹笋和干蕨菜,还有酸菜,再煮六个汉子的饭,晚饭拿给他们吃。”玛阿坎说的‘他们’就是指王阳明几人,阿妈当然不知道这一些。
看着两块肉,还要煮六个人的饭,阿妈脸上不高兴起来。
“阿妈——,我们留下一些自己吃,放心他们还会给我钱的。”玛阿坎没有给阿妈说实话,这一顿饭菜她并不想收钱,但汉人还要付给她工钱,她才这样对阿妈说。
玛阿坎很麻利的收拾好锄头、撮箕、长条凳、剪刀、镰刀、砍刀,还有一些麻丝,匆匆与为当又出了门。儿子阿搏德勾想跟阿妈去玩耍,玛阿坎要他在家照顾阿婆,带好妹妹,阿搏德勾很懂事,没有再坚持,留在家里。
吴老者他们砍回几捆大小不等的木棒与竹子,搭草棚架子需要的材料基本备下。几人正在吃东西,玛阿坎与为当回来。吴老者刚才回来后,看见玛阿坎收拾的场地,检查藤条,还有理好的稻草,他知道玛阿坎是一个能干的女人,而且搭草棚也很有经验,看见玛阿坎从家拿来的用具,更加证明了吴老者的判断。
“为当,快来吃粑粑。”王阳明叫为当。
“先生,我们吃过了,在大娘家。”为当。
玛阿坎对为当说了几句话,为当马上就对吴老者说:“吴大伯,大娘问要扎草排吗?”
“要。”吴老者肯定的回答。
“要扎多长的?”为当接着又替玛阿坎问。
吴老者嘴里嚼着粑粑,取一根不算太粗竹竿,走到搭草棚的场地处,横竖比划一阵子,用手掐着竹竿交给玛阿坎,让她下料时适当留有余地就行。咽下嘴里的东西说道:“先扎盖屋顶用的草排,要扎厚实一些。”说着又用手比划。
明白了吴老者的意思,玛阿坎拿起砍刀,一刀砍下去,多余的一段竹竿被砍下来,走到一处稍高的地方,找到竹竿直径的中线,将砍刀刀刃嵌进竹竿里去,然后两手握紧砍刀背,往下一使劲,只听到“哗——”的一声响动,一根竹竿被利索分成两半。
王阳明几人看着玛阿坎娴熟的动作,郑富力惊叹道:“我的乖乖!这女子真能干。”继续吃着东西。
把破开的一片竹子放在草堆处的地上,玛阿坎开始把理好的稻草放在上面,稻草根部的一头超出竹片四分之一,为当也跟着抱稻草。接过为当拿来的稻草,玛阿坎把它们均匀的铺平,两头对齐,然后再把另一片竹子压在上面,用一根藤条将两头扎紧,再用一根长长的藤条从一头开始,穿过稻草,绕过上下两片竹片,拽紧扎实,使稻草一绺一绺的被紧紧的夹在两片竹子之间,一个草排就扎好。玛阿坎拿起草排来,给吴老者看了看。吴老者很满意,示意玛阿坎就这样扎。
“先生,你与希渊去取草,草排开始扎,用草量会很大。我与两位大哥搭草棚架,按这个进度,草棚今天能成。”几人吃完东西,吴老者就做了如此的安排。自己先起身干起来。
王阳明、希渊各自拿了一根藤条,去取稻草。这是搭草棚技术含量最低的活路,扛第一捆草时不觉得怎样?可是扛了几趟下来,王阳明的肩与手还是被藤条勒得很痛,但他心里却很高兴,自己的这一份努力换来的是在遥远的龙场有一个安身之处,有一个不是家的“家”。
搭草棚的骨架是最需要技巧的活路。吴老者在两颗树上,取适当高度横架起一根较大的竹竿,再将竹竿一头搭在岩石壁上,在岩石壁的顶上泥土层,挖出一道深沟,将竹竿一头埋在里面,搬来两块石头压实,用藤条扎把架在树上的另一头绑紧扎实,草屋的主梁就算完成。搭建一间草屋最难的档口也在这里出现,两根竹竿架好后,由于跨度较大,如果将草排就这样铺盖上去,中间会下陷,不利于流水,如果将竹竿搭在岩石上,岩石在两根竹竿之间高出一节,会使整个草屋顶不成一个平面,从而增加用草量,还影响美观。吴老者想了很多办法,最后吴老者与两位大哥将两根大竹竿捆扎成七字形,一头靠在岩石壁上,一头与横着的竹竿扎实,开始还有些左右摇晃,等架在三根大竹竿上作为纬线的小竹竿都扎紧后,整个屋顶就相当稳当。
吴老者用藤条捆竹竿也很有经验,先将交叉的两根竹竿用藤条十字形的紧紧缠绕,将两个藤条头交织绕紧,找一处缝隙卡住用力一拽,竹竿被缠绕的藤条扎紧,两根竹竿交叉的缝隙又将交织的藤条卡死,形成相互作用力,既省力又捆扎得结实。
玛阿坎带来的长条凳也派上用场,吴老者与两位大哥,踩在长条凳上忙活着。这些活路王阳明做不来,而吴老者却干得得心应手。背稻草回来时,吴老者叫王阳明:“先生,你看门开在哪里?”
“吴老者,你说开在那里好?”王阳明没有想这样多,能有一个草棚供他居住已经很满足,即使没有开门,钻进去也行。吴老者还是要为草棚设计一个供人进出的门。
“向着水井开门,就开在岩壁边上。这样既好用,也避风。”吴老者答。
“依你的,就开在这里。”王阳明回答。
王阳明、希渊扛稻草的速度,跟不上玛阿坎与为当扎草排的需要,他俩也帮着扛两趟。现在为当在理稻草,玛阿坎在扎草排,搭建草棚的各项事宜有序的进行着。两堆草料差不多用完。请玛阿坎这个帮工尽管花掉一些钱,王阳明感到很值,要是没有玛阿坎,上下就靠吴老者一个人,草棚要在今天完工,或是至少大致完工就不可能,因为除了吴老者,王阳明几人对搭建草棚真的是一窍不通,有了玛阿坎的帮助,吴老者才能专心的搭建草屋的骨架。
吴老者开始将草排往草棚顶上放,疏密有序,间隔恰当,他还用竹竿使劲压实草排,并在棚架内不同的地方用藤条加以固定着,整个草棚的顶子很厚实、稳固,经得起风吹。随着屋顶逐渐盖完,远远的看去,整个草棚就像盖上一床厚厚的被子。
估算一下,玛阿坎告诉为当,稻草,可能还不够,先生、希渊还得跑两趟,杠草。王阳明没有一点怨言,这些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看不出小小一个草棚用去了将近三堆草。玛阿坎自己估算得出,但她的脸上没有一点吝惜之色,仍然认真的扎着草排。
一位拄着拐杖的老人走过来,大家都忙着,没有注意到。老人来到玛阿坎坐着的地方,停下来,喊了一声:“玛阿坎。”
“阿公,你来了。”抬头看见老人,玛阿坎很是惊喜。
“听你阿婆说,你在帮朝廷派来的驿丞搭草屋,我过来看看。”老人与玛阿坎说着,除了为当,其他人都听不懂:“驿丞先生是哪一位?”老人问。
王阳明也注意到老人的到来,只是他正在帮助吴老者上草排。看见老人与玛阿坎说话,可能是来找玛阿坎的。这一位老人很瘦,却很有精神头,一身上下被衣服裹得严严实实,头上一个青色的头帕,绕成一个大大的盘状,一支英雄结高高的翘在上面,显出老人有几分威严,同时也让人感到头帕在老人的头上有一些沉重。手杖握在老人的手里,被长期使用而光滑油亮,一看就知道使用了很久时间。
“阿公,你腰疼,快坐下,。”玛阿坎抓一把稻草,垫在一块石头上,扶着老人坐下。
“为当,告诉你家先生,寨老阿公来看他。”玛阿坎。
为当告诉王阳明,王阳明放下手中的活路,赶紧过来给老人施礼道:“龙场驿丞,王守仁拜见蔡寨老。”
老人能听得懂不多的汉话,自己却不能顺畅的表达,所以王阳明的意思他是明白了的。他没有忙着回答,而是端详着王阳明一会儿,转过脸去对玛阿坎说:“还是一个年轻的后生。”
听不懂老人的话,王阳明看着为当:“寨老阿公说你年轻,先生。”为当解释道。
“不年轻了,今年三十八周岁了。”王阳明用手比划出三十八,又用手指指着自己。
老人笑了笑,表示明白王阳明的意思:“驿丞官人,既然到了龙场,就先安顿下来再说,龙场是个小地方,我已经给寨子里人都说过了。今后有什么事?再说吧。”老人说道。
为当明白寨老阿公的意思,但他不能准确的表达出来。于是他加上自己的理解多王阳明说:“阿公说,先生在这里搭草棚先安顿下来,今后有什么事?在去找他。先生到龙场的事,阿公已经给寨里的人说过了。”
有了寨老阿公的这一句话,王阳明在这里搭草棚安顿下来就是合情合理的,也会被寨子里的人理解:“谢谢您,蔡寨老。寨老啊,听说以前龙场驿站在本地还有一个差役,现在还在吗?”
为当还是按自己的理解告诉寨老阿公。老人想了想,马上反应过来,对玛阿坎说:“他说的是妥尼阿列,就是阿列苏普的阿爸,早死了。”
为当只告诉王阳明:“阿公说,那人早死了。”因为夷人的名字他一时还表达不清楚。
也许是感到与王阳明说话不方便,蔡寨老站起来要走。王阳明也不便挽留,因为现在王阳明连一张凳子也拿不出来给蔡寨老坐,一杯水都不能给蔡寨老喝。
“我不耽误你们,抓紧一些,太阳落山前应该能完工。玛阿坎,你去为他们几人煮顿饭,这顿放就算你家出的。”寨老解释道。
“阿公,家里阿妈已经煮下,呆会,端来让他们吃就是。”玛阿坎答道。
“你再到我家,拿一坛酒来,让他们砸。”寨老阿公。
“阿公,酒就不用了吧。”玛阿坎家除了儿子,没有别的男人,儿子还小,所以她很久没有酿酒。她也不想给阿婆阿公添麻烦。
“唉——,说什么话?咱们夷家可不能怠慢客人。没事,找你阿婆拿就是。”寨老阿公坚持着说。
“知道了,阿公。”玛阿坎。
为当在帮助吴老者搬运草排,所以不在王阳明身边,寨老与玛阿坎说什么?王阳明并不知道。说完话,蔡寨老向王阳明挥挥手,拄着拐杖缓步离去。
为当跑过来,对玛阿坎说:“大娘。吴老伯说,草排够用了,不要再扎。还要在扎一个门帘。”
玛阿坎走进草棚,在门头上用手卡着测量尺寸,很快又回来。王阳明第一次走进自己的家,通过自己亲自参与劳作建起的草棚——他的家。王阳明上下打量着,屋顶的稻草盖得足够厚实,吴老者与两位大哥正在捆扎最后一块草排,草排,被挂好后,屋里的光线一下子暗下来,做墙壁的草排,扎得并不十分密实,依稀透射进来外面的一线光亮,而棚顶却没有光线撒下。敞着的门,这时射进强烈的光线,让王阳明能够看清草屋里的一切。他没有抱怨,心中只有感激,感激吴老者,感激玛阿坎,感激希渊,感激詹惠,……,感激所有的人为他付出的艰辛与努力,到现在为止,这样的艰辛与努力还在进行着。就在这样的处境下,王阳明竟不能准备丰盛的饭菜酬劳他们,不能满上一杯酒答谢他们。王阳明感到很是无助,此刻父亲的话又回响在耳畔,贬谪龙场,改流归土,分明是刘瑾奸党取你性命的奸策。而这一间草屋,能在龙场为自己遮风挡雨吗?蔡寨老、玛阿坎等夷人能接纳自己吗?能成为日后自己的一份依靠吗?从而保全自己的性命,期望着与家人团聚的一天,这一天还会有吗?这些问题堆积在王阳明的心头很久,也很重,时常缠绕他,困扰着他,却始终找不到答案。现实就是现实,草屋即将完工,也就意味着吴老者与两位大哥也将离去,王阳明的心下滋生出一份难舍之情,毕竟与他们相识一场,相处一段时间,相互依靠着走完一段路程,明天就将与他们天各一方,音信全无,王阳明的内心深处多么希望这样热闹的劳作场景一直持续下去,希望这一份忘我的投入永远占据着他的全部心思……。
吴老者拿着锄头走进草屋,打断王阳明的思绪。
“先生也在。草棚基本完工,在龙场为先生搭这个草棚,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吴老者一边用锄头整理着屋里的地皮,除去荆棘杂草,一边对王阳明说。
“别这样说,吴老者,今天你为我搭建这一间草棚,不,不应该叫草棚,而是一间草屋。我已不知如何感激詹惠和你,要是没有你们,在龙场我哪里去寻找这样一个安身的窝?俗话说得好,‘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回到贵阳,替我好好谢谢詹惠。”王阳明妄图用这样的话语赶走心中的惆怅,语气也显得轻松。
“先生,我跟你说实话,如果打算长期在龙场住下去,等雨季来了,这样的草屋真的不顶事,到时先生还得另想办法?”吴老者说的是实话。
“贵州的雨季大致是在什么时候?”王阳明问。
“四五月份。”吴老者答。
“还有两三个月的时间,还早。‘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会有办法的。放心吧,吴老者。”王阳明轻松的回答。他相信自己到时候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来到门边,一轮太阳已经失去正午的火热,殷红的挂在西边,映入王阳明眼里的夕阳,却是悬挂在树梢上。“吴老者,我去为你们烤粑粑。”王阳明走出草屋。
稻草在玛阿坎的手里就变得乖巧顺从,在树枝上挂上三根藤条,顺着藤条玛阿坎把理好的稻草分两边一把一把的在藤条上紧紧的捆扎,尽量不留缝隙,稻草脚对脚,而头往外撑开,草帘现在看起来很是凌乱,等草帘的宽窄长短合适后,玛阿坎在用一根藤条,沿着边缘将展开的稻草扭紧扎实,一卦规整的草帘就做好。
为当把扎好的草帘交给吴老者,用草帘上留着的藤条,吴老者把草帘捆扎在门头上,草屋的门被严实的遮住。吴老者很满意玛阿坎的手艺,为当掀开草帘进出两次草屋:“草帘挡着门,屋里黑洞洞的。”高兴的喊着。
“为当,别光顾着玩,牵马去饮水。”那一匹马孤独的被拴在树干上,好像很懂事,看着几人在忙活,一天都无声无息的站在林子里,咀嚼着干草。
为当、希渊牵着马往水井边走去。草屋搭建完,几个人闲下来,两位大哥也到草屋里看了看。
“先生,在龙场总算有一个可以安身的窝了。”梁时运对王阳明说,也许他听到刚才王阳明与吴老者的说话,也用“窝”字来形容搭建起的草屋。
“回到余姚后,告诉我祖母,龙场驿站毁了,但我已经建起一间漂亮的草屋,有了一个家,好让她老人家放心。多说一些好事,别把我们一路经历的艰辛告诉她,免得老人家担心。”王阳明叮嘱两人,开始做一些与他俩即将分别的准备。
“这个先生放心,我们也是长年在外跑的人,这些事理还是懂的。”梁时运答道。
“好,我来为大伙准备晚餐。”王阳明俨然与这个家主人的身份说道。可是他能准备的晚餐,还是詹惠为他备下的粑粑,作为主人,王阳明有一些难为情。
玛阿坎也坐在地上歇着,劳作了一天,她也感到很累。通过与这几个汉子在一起劳作,玛阿坎知道他们不是坏人,那个老者是搭草屋的总管,各项事情都由他安排,而那位说话文绉绉的先生,才是这一些人的主人,尽管他干不了什么重活、难活,却待人温和,力所能及的干着各种活路,也主动给人帮助,当助手。说完话,总是一个笑,尽管玛阿坎听不懂,还是感到亲切。玛阿坎没有像早晨那样与几人保持一定的距离,而是随意的与几人坐在一起,她在等待为当回来。
看见王阳明在火边开始烤粑粑,玛阿坎赶紧过去,对着王阳明摆一摆手,又用手指着自己家的方向,再指了指火塘,做起一个吃饭的动作。王阳明直直的看着玛阿坎,没有明白她是什么意思?
“先生,可能他是要叫我们去他家吃饭,叫你不用在这里烤粑粑了。”吴老者说着自己对玛阿坎所比划手势的理解,随即补充道:“等为当回来就清楚了。”吴老者没有十分的把握。
王阳明惊奇的看着吴老者,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玛阿坎与我们一起劳累一天,还要让他给我们煮饭吃,是不是太不近人情。王阳明这样想,但他却没有说,因为吴老者也只是说出自己的猜测。王阳明把已经取出的粑粑继续放在火边烤,也在等待为当回来。
玛阿坎把自己带来的工具收拾停当,放在一边。为当、希渊回来,她赶紧向为当说了一阵子话。
“先生,大娘说她阿妈已经给我们煮好饭菜,要我们抬过来吃。叫你不要烤粑粑了。寨老阿公給我们一坛酒,要你咂酒。”为当向王阳明解释。
王阳明还没来得及答话,郑富力听到酒就来了兴趣:“酒是用来喝的,怎么要摔掉?不可惜了吗?”
“哈哈哈哈——。”吴老者听到郑富力的话感到很好笑。解释道:“夷人喝酒,是用坛子装着酒,然后在坛子里插上几根竹管,大家从坛子里吸着喝酒,叫咂酒。哪里会舍得把酒甩掉?”
“酒,还有这个样喝法,还挺有意思。我说嘛——。”郑富力还想为自己的错误理解狡辩。
“为当,你告诉大娘,饭菜我们不白吃,我们付钱。希渊,再付给大娘十五文钱。五文工钱,十文饭钱。”王阳明。
接过钱,玛阿坎数出十文,一定要还给希渊。两人推让着。“为当,叫大娘收下,忙累一天,早些回去歇息吧。”吴老者说了话,一天劳作下来,吴老者对待玛阿坎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两位大哥,你们与希渊、为当再辛苦一趟,把饭菜端来,我们早些吃,大家也饿了。”王阳明安排道。
玛阿坎收好钱,带上工具,领着几人走了。这位汉人先生还很大方,三十文钱,这是玛阿坎挣得最多的一天。
吴老者捋起一把稻草,垫在树干上,用砍刀剁成短节的,参合一些精料,撒一把粗盐,喂马。见马吃得欢,拍了拍马脖子说:“一天都没有管你了,多吃一些,明天好上路。”
“明早起来,还要喂一些吧?”王阳明附和着吴老者。
“肯定要喂一些,就是不驮东西也有一天的好路程。剩下的中午喂它。”吴老者答。
王阳明知道吴老者与两位大哥明天一大早就要离去,就像陈实与自己分别时一样,心里被掏得空空的。好在,通过一天相处与观察,王阳明知道,玛阿坎是龙场本地人,她善良,说明本地夷人也很善良,蔡寨老是龙场的寨老,如此友善的对待自己的到来,说明龙场夷人也很善解人意。想到这些,此时,在王阳明空空的心中,又增添几分在龙场生存下来的信心。
回到家,玛阿坎将阿妈为王阳明几人煮好的饭菜收拾停当,又准备了一些碗筷,阿婆的一坛酒也已经拿过来,四人拿着饭菜、碗筷,抱着一坛酒回去。端饭菜的人手足够,免得她跟着再跑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