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其中有沈郁的原因,他不想成为沈郁的幕僚,可最多的还是他对她的偏见,他不屑于娶一个那样的妻子。直到诗会上见到她,聪慧大气,温婉漂亮,一手好画,一手好字,一手好诗。能写出那样大气诗文的女子怎么会蛮横跋扈。
秦观默默的看着眼前的纸张,他能够在牢里待下去,他想有一部分是想要赎罪的。因为他的原因,她的名声又再次的不好了。现在他不期望能够再见到她,只愿她能过的好一些。然而沈郁却打碎了他的愿望,沈郁靠在墙上说:“嫁到南诏去了。”
秦观一下子抬起了头:“什么!”沈郁看着他嘴角勾了下,却没再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呢,都已经嫁到南诏了,这其实就是变相的和亲,他的妹妹还是走向了和亲的那一步。如果在以前,他是怎么都不会想到凭他的权势,会让他妹妹去和亲。
所以秦观心中大恸,他抓着铁栏杆还是不敢置信:“什么时候的事?你为什么要将她嫁往南诏!”凭着沈郁的权势,她怎么需要和亲的?
现在才这么失态!晚了!沈郁冷笑了声:“她自愿的我能管得着吗!”
秦观慢慢的坐回了地上,他应该想象得出,能够将山河放在心中的女子心胸有多广。山河破碎之时,她一定不会置身事外的。
秦观被他打击了,沈郁也没有好过到哪儿去,他靠在墙上,皱着眉,手上一阵阵疼,钻心一样,他暗自骂了句,活该,是骂四小姐。南诏混乱,二皇子敢举兵讨伐大梁,那就证明四小姐此去不是去享福的,怕是要碰上兵荒马乱,或者性命之忧,陈良生不知道能不能护她周全。
他们沈家没有多少人了,大姐死了,二姐、三姐逃亡天涯,哈哈,真的希望他们跑的越远越好,跑到天涯海角,别被抓到,他大姐大姐夫只剩下那么一个骨血了。
沈郁一个一个的想,每一个都不痛快,就跟他这十根手指一样,每一根都疼。
牢里短暂的进入了沉默,此后的几天就一直都没有了动静,萧璟再也没有来过,沈郁知道,他一定是去抓萧祁昱了,现在只剩下萧祁昱还没有落网了。
等他落网之后,他们也就安息了。沈郁安安静静的靠在墙上,听着隔壁的隔壁张时谦的喘息声,跟破风箱一样,他的年纪大了,就算没有受刑,也快熬不住了。沈郁不知道该跟他说点儿什么,张时谦的身子骨不硬朗了,可他的骨气是硬的,萧璟三番五次逼他写登基昭文,以宣告天下,他都不肯写,所以萧璟就狠心将他关在这死牢里,不知道还能熬几日。
因为他,林昭玄不哀嚎了,老老实实的忍着,就希望能给他提供一个能够安静养病的环境,尽管这个环境很可笑。
沈郁不再去看张时谦,便看着他的右侧牢房,秦观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他的待遇在死牢里算是好的,还有纸书文墨,萧祁昱当时将他关在这里,是想着等自己不生气了再放他出去的,所以给了他这么多的书。
可书再多,外面发生的这两年事,没有人告诉他,所以秦观写到一些地方终于停下来,回头问沈郁:“王爷,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两年发生了什么事?”
沈郁扫了一眼他的书道:“你这是要效仿司马迁了?”
他真是不会说话,秦观被他气的磨牙:“对,我要把你的罪证全都书写下来,要让后世的人看看你为辅政王的一生有多失败!”
沈郁笑了下:“自宫了吗?”隔壁的林昭玄噗嗤一声笑出来,秦观气的要命,愤愤的看着沈郁,他怎么就住到他隔壁了呢!这死牢里那么多牢房,他怎么不去别的地方呢!他还想靠着张时谦大人呢!若是靠着他,他一定能够写一部史书!
秦观咬牙回头了,沈郁把他气着了才缓声跟他说起这两年发生的事,这两年大梁发生了太多的事,比起以往所有年加起来都多。沈郁把知道的都告诉了他,他也希望有个人能够记住这段历史,特别是最后的这段时日。
这一次的书写了好几天,沈郁记不清时间,因为死牢里也没有窗户,全都是铁栅栏,黑通通的大牢狱,只有走廊里有一点儿微弱的光,能够吃饭不吃到鼻子里。
沈郁不知道早晚,只能靠送饭的时间来估计过了几天,城亡的时候已近年关,现在应该快过年了。死牢里的饭是很难吃的,可幸好是冬天,没有馊,所以能入口,至于冰冰凉凉的在肚子里什么感觉,他们顾不上了。
秦观端着那一点儿清的能够看见米汤的饭毫不皱眉的咽了下去,只喝了汤,然后把碗里那点儿米粒递给沈郁:“王爷,你喝了吧。”
沈郁看了他一会儿,秦观把头扭开了,无论如何,沈郁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辅政王,主忧臣死。沈郁没有喝他的米汤,他把自己的清汤喝了,然后把米粒也留下,递给了林昭玄,再由林昭玄递给了张时谦。
不知道是不是张时谦喝了这点儿米汤缓了过来还是怎么的,他开口说话了,声音低,但是牢房里所有人都安安静静,所以众人还能听清楚。
《赤壁怀古》这首诗让任何人念出来都是澎湃的,然而在张时谦念出来就带着一种时光流逝的感觉,“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他说的非常的平缓,于是众人就等着他念完,他念完后也深吸了口气:“王爷,老臣今年八十岁了,见证了大梁由偏南小国成长为今天的兴盛繁华大国,这八十多年,老臣苛于礼法,你们一定想老臣是个顽固不冥的老夫子,其实不然。”
他淡笑了下:“王爷,老臣二十岁时当上少卿,二十五岁时便是太常卿,到现在已经当了六十年了,老臣就在这里倚老卖老的给你讲讲老臣这些年经历的事,还请王爷不嫌弃。老臣掌管着大梁的礼法,可也见多了这世间不逊礼数之事,不逊礼数之人,这世间百态并不是由礼法来控制的,而是由其本性来控制的。百姓为自己的小家,官员为自己的大家,君王为这一片江山,为了过的更好,为了爬的更高,他们会去拼搏,并为此不惜一切代价,这是人之本性。”
沈郁没有打断他,不知道他想要说什么,但是比秦观的话好听多了。
张时谦也就继续平缓的说,他的心境平和,因为心思宽广,他能够理解沈郁,理解沈世奎,甚至于理解恭王爷与萧璟。
“王爷你是堂堂好男儿,所以大权在握理所当然,任何人都有登高望远之壮志,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这是大自然界的规律,我们也如此。”
他说着去看向沈郁,他理解他把揽大权不肯放,人人都有,更何况沈郁不是一个碌碌的平凡百姓,他坐在高位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利的贯彻从他出生到现在,从未弃过,所以他不肯轻易放权才是最真实的。强者是都想着要掌控这个世界的,这是人的本性。
这个世界也本就如此,弱肉强食,成王败寇。
就如当年的沈世奎,他在权利最鼎盛的时候想要夺位一样,都是本性使然,强者为尊,这也是历史的规律。
张时谦一幕幕的想着过去的事,他现在老了,已经看淡了那些权利名誉,所以他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看着他们,时光荏苒,白驹过隙,总有一天他们会知道所有名利都会归入尘土,曾有多少抱负也都终将归入黄土。
他想完后深吸了口气:“这个江山姓沈还是姓萧都不重要,王爷,秦观,你们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沈郁不说话,秦观则说不出来,一个江山的血统难道不重要吗?
张时谦笑了下:“江山是谁当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能不能守住他,能不能保护这一国百姓,让这个国家的百姓安居乐业,不受他人欺凌,让这个国家不受他人瓜分,不受他人觊觎,这才是最重要的。”
他的声音很低,可却秦观全身震了下,他知道国泰民安的重要,他只是从没有想过还能这么理解。其实本来就应该这么理解,这才是最客观的,历史的车轮不会因为你是姓什么而停住,他依然毫不留情的滚过,能够站得稳的、撑得过去的便留下来,撑不过去的就永远的埋入尘埃中。
朝代更迭从来不是人名说了算的。
中原几千年的历史,这几千年换了一个又一个王朝,只有这片土地永远留着,只有百姓一代接一代的活着。秦观心中激动,他的视野因为张时谦的一句话而打开了,是他想的太短浅,作为一个史学家,他应该站的更高,看的更远。
他开始在牢房里转圈,转的沈郁眼花,他从没有这么激动过,沈郁看他这样也没再打击他。
等他转完之后,张时谦接着道:“这世间的规律不会因为我们个人而改变,历史的车轮也不会因为某一个人而改变路线,他是最公正最无私的裁判者,你付出什么就会得什么,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璟王与恭王爷,他们勾结外敌夺取这个江山,没有了奋斗的过程,全凭外力,那他也终究被外力吞噬,这不是报应,而是因果,万丈高塔不是平地起的,空中楼阁也撑不住风雨。”
他没有从道德观去批判萧璟与恭王爷,而是直接而可观的说他,这种说法却更让人佩服,更加的痛快,沈郁满腔的恨意也在他的话里一点点儿平顺下来,他说的对,他就看着萧璟自作孽不可活。
张时谦的这番话赢得了众人的认可,林昭玄把所有的美言美语都给了他,然而张时谦也没有夸他,他接下来把每个人都说了一番,沈郁也是从这里知道这个太常卿也有一张好嘴。
他一个一个的点评,先说的沈郁:“王爷啊,老臣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啊,脾气不好,随你爹。”
这一句话也只有张时谦敢说了,也只有他说沈郁不反驳,张时谦还没有说完呢,他喘息了几声继续道:“你本身没有错,就如同我前面说的那些,任何人都有私心,任何人都有不顺心发脾气的时候,这些都是人之本性。可你是辅政王啊,这些小脾气就得统统都收起来,要大度待人,以身作则,为皇上做个榜样。”
沈郁心里想他的榜样都做到床上去了,要是张时谦知道他就是这么做榜样的得气死吧?
幸好张时谦不知道,所以他得以继续说:“身为辅政王就应该以身作则,以天下利益为己任,以辅佐皇上为目的,可王爷你呀这些年都白做了,老臣不说你把揽大权,结党营私之类的大空话,那些都是趋势,无可厚非,只要是好心,结党并没有什么。老臣就只想说你在朝堂上,你呀处处站在皇上的对立面,他说什么你就反驳什么,长此以往,又有谁能团结一心?君臣尚且如此,又何况是下面的大臣,他们也学着你跟皇上,各自成一队,这样下去不仅永无宁日,还会让有心之人钻空子。”
沈郁想反驳他,但还没有反驳的就听见他连萧祁昱一起说了:“当然皇上也不对,他的脾气也是跟你一样,好强,这些年就跟你僵着,你越说他就越厉害,我也是不明白,你们俩人有什么好僵持的呢?都是为了一个朝堂,你们俩还住在一个宫里,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这么打下去,成何体统啊。”
大概是把沈郁当成了自己的孩子,他说话也便不再客气:“王爷啊,这一劫你与皇上该得,你们两个都太年轻,脾气太烈,不经历一番苦难不知道珍惜。”
沈郁被他说的无话可说了,好在张时谦也觉得把他们两人说的太过分,缓和了下:“王爷,老臣这把骨头大概撑不了多久了,可老臣能够想出明天,明天一定会好的,王爷此刻置身牢中,从最顶端落到最低处,此番境遇也是一种历练,王爷若能撑过去,以后不管多苦的日子,王爷都会过去的。就如这大梁江山一样,若经过了这次浩劫定能牢固。皇上也是如此,这个等我见了他,我再说他,我很长时间就想说他了,可他就是没有给我机会,老是往外跑。”
牢里的其他人都跟着笑了,秦观尤其想笑,在他眼中君王是无上的,但他也没有觉得张时谦不好,他此刻像是一个亲切的老者一样,把皇上当他自己的孩子。
第101章
牢里的其他人都跟着笑了,秦观也笑了,于是张时谦开始说他,开始说的第一句话还是:“秦观啊,你这孩子脾气也不好。太清高,太傲,这样的脾气在官场里待不长啊。你要知道,这个官场如生活,你会碰见各种各样的人,也许会有很多的人不顺你的眼,难道你还要一一的将他们弹劾走吗?弹劾不了吧?”秦观低声嗯了声:“多谢张大人教诲。”
张时谦笑笑:“我知道你是为民好的,有一颗赤子之心,那更应该把这个赤子之心长久的保留,长久的留在朝中,好长久的为百姓效力,一时的意气用事不行啊。”
秦观再一次的嗯了声:“我记住了。”
张时谦低咳了几声又转向其他人,这次点中了林昭玄:“你啊,就跟秦观完全相反了,处事圆滑,就是太圆滑了些,我知道你这都跟王爷学的。”林昭玄看着沈郁尴尬的不得了,沈郁白了他一眼,却没说什么,张时谦继续道:“你身为礼部尚书应该有点儿自己的主见,也要有点儿主心骨,这样也为王爷省心了对吧?”
沈郁看着张时谦这一会儿总算是佩服了,这个老大人不愧是活了这好几十年,一双眼睛通透,一张嘴巴更是圆滑,怎么说都不得罪人。
果然林昭玄笑着谢他:“多谢张大人提点。”
户部尚书李靖宇,张时谦说:“你也有跟林昭玄一样的问题,太圆滑,太靠着王爷。王爷,你现在知道你的问题在哪儿了吗?”
沈郁问他:“张大人请说。”
张时谦笑笑:“你把所有事都包揽了,他们做所有事你都不放心。你不放手让手下人去做,他们怎么成长?”他停顿了下继续道:“就如同你对皇上,你总觉得他小,不懂事,不放心他一个人做,可他总有要长大的时候啊,他总要独自一人去经历那些事,你总要让他历练下,这样才能不辜负你亲手选的皇帝对吧。”
沈郁靠着墙极轻的笑了下,张时谦无论何时都没有忘了给萧祁昱说话,这是变相的劝他放权啊。
张时谦看不见他,但是知道他在想什么,笑着说:“你一定在说我劝你放权对吧?”沈郁咳了声:“张大人继续说,我洗耳恭听。”张时谦嗯了声:“这世间之事都要舍得,不舍怎么才能得。”
他说完这一句话后叹了口气:“好了,王爷,老臣不说你了,王爷聪慧机敏,一定知道老臣说的。”
沈郁坐直了一点儿:“嗯,张大人的话我都记着了。”
张时谦也缓慢的坐直了,这样才能看得见沈郁,他语重心长的看着他:“王爷啊,你是我们大梁的辅政王,老臣对你说的多了,你不要见怪。”沈郁忙摇了下头:“张大人你过滤了,我没有怪你,还是我就那么可怕吗!”
张时谦笑了:“王爷你今年多大了?”
沈郁轻咳了声:“二十四岁了。”他一点儿也不想提他的年纪,他姐姐以前常常说他,说他这个还不结婚很怪,他被说的也觉得怪异了,现在最怕提他的年纪。
张时谦却叹了口气:“太年轻了。王爷啊,这世间的人是千百样的,这世间的事也是如此,王爷你一定要明辨是非,遇事前不要着急,一定要思前想后,这样才能通彻的去看他们,才能通过事情的表面去看透他的本质,这样你才能立于旁观者的位置,才能够时刻保持清醒,才能不会让任何人钻了空子。”
他终于还是着急了,看着这样年轻的皇上,这样年轻的辅政王,着急了,他的年纪已大,不能再亲眼看着他们长大,入土都不安息啊。
沈郁看着他道:“张大人,你放心,你说的话我都记着了,以后不会意气用事了。你休息一会儿吧。”
沈郁这一会儿对他也无可奈何了,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让一个大臣说成这样,以前都没有人敢这么推心置腹的跟他说话的,他的父亲除了让他练武就是看兵法,说什么那些谋虑都不如手中有兵好,有了兵马就一切都有了,所以这么多年都是他自己摸索的,现在被张时谦说成这样他也认了。
张时谦终于松了口气,他仰头看着牢房里的屋顶道:“王爷,老臣现在想听听你们说话,就跟朝堂里的时候一样,热闹热闹。”
沈郁笑了下,不是说他的朝堂跟菜市场一样吗?尽管这样,沈郁还是轻抬了下手:“林昭玄你们说吧,说说话给张大人听。”
他也想听听,他的手疼,疼的让他合不上眼,就听听这些人说话吧。
秦观是最听话的,他胸中也有笔墨,今天关在这牢房里的大都是文人,所以都彼此能聊到一起去,他们从历史讨论到目前各国的发展情形,从农商讨论到米粮的价格,从忠臣讨论到奸臣,讨论的很激烈,因为完全是两派,沈郁的人一派,秦观自己撑起了一派,一张嘴把林昭玄气的直喘气:“王爷!他说我是奸臣!”他又本能出了事去找沈郁。
沈郁低低的咳了几声后才说:“秦观啊,你说林昭玄是奸臣,那么你就正臣了,那这六正臣中你又属于哪一臣呢?”
六正臣分别是:
圣臣:萌芽卫东,形兆未现,昭然独见存亡之间,使主超然立乎显荣之处;
大臣:虚心尽意,日进善道免主以礼仪,将顺其美,匡救其恶;
忠臣:夙兴夜寐,进贤不懈……;
智臣:……
贤臣:……
直臣:国家昏乱,所为不谀,敢犯主之严颜,面言主之过失。
这六正臣,秦观也想知道他属于哪一类,所以他问沈郁:“王爷认为我是那一臣?”
沈郁直言不讳:“秦观,六正臣中你是属于直臣。”
最后一类,秦观不说话了,这离他想要的忠臣太远了。可他知道沈郁说的是实话,他这么多年做事由着他自己的心,看不顺眼就说,受不了任何的委屈,这样自己是痛快了,可于朝政没有任何的作用。
秦观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这两年牢狱倒也没有白坐,脾气没有那么傲了,他想通了之后便跟沈郁讨论了一些其他的事,沈郁纵然辅政王做的不够好,可是他承认他的谋虑,他对历史的通透,他对整个朝政的远见。他有时候都不得不佩服他的心计,这才多大年纪,跟他一般大年纪,可是胸中的那些城府简直可以用网来形容了。
他对驾驭权臣之事简直是无师自通,就连张时谦听着他的话都不得不苦笑,秦观最佩服沈郁的是他的才华,他真的想把才华横溢这个词给他,没有笔墨,没有书卷,他有时候写到不明白的地方,只要问他,他就会整段整段的给他描述出来。描述完后再加上他自己的理解,言辞犀利,直击要点。
秦观看着他眼神已经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他自己常说他阅万卷书,可沈郁是不是得万万卷啊。
沈郁对他这种表情不作反应,他就是想要压秦观一头,让他整天傲的不得了,秦观终于称赞他了:“王爷你才华横溢,我……见过你的字,写的很好。”他不情愿的又补上了一句。张时谦这一会儿又歇过来了,说道:“王爷啊你是辅政王啊,你都把时间用在这书画里,那别的地方就都少了啊。你可知后唐主李煜……”
沈郁使劲咳了声,他当然知道李煜!一个把书画做绝了的亡国奴!
张时谦看他知道也就不再说了,沈郁没有亡国,他保全了整个大梁国土,所以他刚才的话也不对,他其实不是要说他是李煜,他只是想提醒着他,不能为这样的国君,任何人只要在一方面专注了,那另一面必定会有所失,所谓一个辅政王,他要在朝政上倾注心力。
沈郁也知道他说的这些,只是他这些年不善兵法,不爱刀剑,那么就只剩这个了啊。
众人的说话声突然的停住了,因为铁栅栏外传来了脚步声,沈郁本能的抖了下,他已经毫无用处,萧璟都已经很多天不来了,所以此刻来人不是一个好的预兆。
狱卒把沈郁的牢门打开:“出来,我们大人要见你!”
沈郁不肯出去,可他的手也抓不住栏杆了,硬是被他们拖出去了,沈郁怎么也没有想到见他的人会是楚云彻。
沈郁不知道楚云彻要见他干什么,但是他知道楚云彻绝对不会好心的来看他的,以他们俩的恩怨来看,他来掐死他都是有可能的。沈郁看他走过来,往后退了下,然而后面已经是墙了,退无可退了,于是沈郁也就不动了,他坐着把手放在膝盖上,找了一个不累的姿势。
姿势不累了,他开始想楚云彻跟璟王是什么关系,原来楚家还跟着恭王爷,而且一起投靠了萧璟,埋的够深的,楚靖也够老谋深算的,被他这么监视着,还能暗通款曲,还有楚云彻,游历天下就游历到璟王哪里去了。
沈郁深吸了口气,不再想他以前的事,城都亡了,说这些都没用了。
楚云彻站到他面前,看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了,入了死牢了那一定不是享福的,楚云彻冷冷的想是他活该!活该他眼睛长在天上,活该他强硬倨傲、手段残酷!活该他当年把他妹妹逼死!现在终于轮到他了!
楚云彻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他蹲了下来:“王爷,你在牢里受苦了。”
沈郁抬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楚云彻这是讽刺他呢。
沈郁不说话,楚云彻倒是有话跟他说,他满心的仇恨要有一个宣泄的地方,所以他看着他笑:“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王爷你现在可真的成了倾国倾城的人物了呢?”
他的话很恶毒,‘倾国倾城’这四个字沈郁听着跟挖心一样,但他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事实而已。
楚云彻说的也是实话,他是想要讽刺沈郁亡国了,但是他看着沈郁想的却真的是这个词的愿意,沈郁看他的眼神依然是高高在上的,明明已经落魄到牢狱里了,可他看他的眼神依然如当年。所以此刻即便一身囚衣,遍体鳞伤,王冠不再,尊严不再,席地坐在稻草堆里,可依然美的让他移不开眼,不知是这污浊的牢狱衬托了他的美,还是他原本就是如此,越是朴素,他的好看便越发的无遮无掩。
那一双眼依然如桃花万千,那一张脸依然素净,苍白的越发素净,如同荷塘里开出的那一枝素荷。
楚云彻狠狠的捏了一下自己的手,如果有可能他想打他自己一巴掌,什么时候了,他还是觉得沈郁好看,沈郁都害死他妹妹了,他却还喜欢他,哈哈!楚云彻坐到了他的面前,让自己发疯的彻底:“王爷,你看你住了这么多天牢狱,却还容颜干净,你知道原因吗?”
第102章
楚云彻坐到了他的面前,让自己发疯的彻底:“王爷,你看你住了这么多天牢狱,却还容颜干净,你知道原因吗?”
沈郁这一下眼睛转了,楚云彻看着他笑:“王爷你是不是也只喜欢男人,对着女人硬不起来啊?是不是日日夜夜想着找个男人啊!”
他这么多年早已浪荡成性,在沈郁面前更是破罐子破摔,说的话越发的难听:“王爷啊,你也不过是外表光鲜,内里放荡不堪了吧,哈哈,你出身再好又能怎么样呢,还不是内心龌龊啊,你是不是每一个晚上都在想着找男人压啊。哈哈,活该!你成为这样的人活该!”
他笑的前俯后仰,沈郁厉声道:“你说什么!”
楚云彻不知道是不是被他这一声震住了,好一会儿才道:“当年你父亲沈世奎给炎帝下了毒,炎帝奈何不了沈世奎,于是给你也下了毒!”
沈郁背往后靠到了墙:“不可能!”
楚云彻看着他笑:“你父亲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一定清楚,他没日没夜的逼你学兵法、逼你统兵为的是什么呢?是为了保卫这方国土吗?哈哈,他想让你当皇帝呢。”
看沈郁瞪着他,楚云彻继续解释:“你没有出生的时候,你爹虽然想过可是没有去实施,因为他生了三个闺女就是没有一个儿子,那么他就算即位了也没有意思了,他的年纪不小了。可后来老天不长眼,你出生了。
你出生了,那他终于想要实施他的宏图大业了,于是就给炎帝下了毒。他有这样的能力,所以他毫不顾忌,可炎帝却还要顾及你爹的势力,他不敢杀你爹,亦不能看着你长大后霸权,你的儿子、孙子成为又一代又一代的摄政王,所以他便找了毒医,研制了一种、在不了结你生命让你爹怀疑的同时,又让你断子绝孙的毒。”
沈郁冷冷的看着他,听他讲下去,楚云彻也就继续说:“本来想让你直接成了太监的,可那样你爹一定疯狂的报复炎帝,所以你也不要怪研制出这种药的人,他也是实属无奈。要怪你就怪你自己,他本来是想研制种只让你无育子嗣能力的药,但是谁让你病的不是时候,你两岁多的时候天天生病,你爹急的不得了,不再信任他的御医,要公开的召集天下神医,于是这个机会就这么来了。
药在仓促之下只研制了个半成品,当然有很多的隐患,也有太大的毒性,王爷你不仅不能人道,你的根骨也皆毁,此生不能习武,老摄政王希望你武艺高强、一统天下的梦是彻底的破灭了。”
沈郁就这么看着他,牙关一个劲的抖,他这一生手无缚鸡之力,他父亲为此逼过他无数次,关在柴房里,带到练兵场里,用尽了所有的办法,可他就是练不成,他那个时候有多讨厌他自己啊!都说虎父无犬子,可他就是个笑话!哈哈!
他低低的开始笑,楚云彻就这么看着他笑,等他笑完后告诉他:“王爷你不能人道、不能统兵也就罢了,可惜还会因为身上的毒想要找个人压,这么多年你都找了谁啊,皇上吗?”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能够问出这么恶劣的话来,可他忍不了,在恭王爷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就想疯了,他就是想要知道他都跟了谁。
沈郁使劲的看着他,看了好大一会儿终于确信他所说的是真的,是啊,就算他不说,他每个晚上自己做的那些也足够让他去撞死的,喜欢男人是他没有办法的事,可每个晚上都想让别人压他那就是病态了吧!
每一个朝代都由着见不得人的龌龊事,他只是没有想到这种事也会发生在他身上。哈哈哈。
沈郁大笑,他这辈子,专横独断,把持朝政,目空一切,可唯独过不了欲、网,在欲、字上抬不起头来。哈哈,哈哈哈,老天像是算好的一样,让他荣华富贵半生,让他登上最高的位置,再把他狠狠的打下来,他到底对他有多么的恶意,哈哈。沈郁笑的停不下来。
楚云彻看着他笑成这样心里也有些扭曲,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些,这种宫廷丑闻如果不是到了最后不会爆出来,恭王爷如果不是恨极了沈郁,要造反的那一刻不会说,他恨透了沈郁,连带着沈郁勾搭上的皇上。
楚云彻也惨笑,他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不处置沈郁,为什么不娶他妹妹,为什么他妹妹死了他不仅不处置沈郁反而离京出走,原来沈郁早已经勾搭他了。
哈哈,他曾经那么的想要辅佐萧祁昱,他那么想创立一番事业,萧祁昱成为一代明君,他将成为一代名臣,永垂青史!可现在都没了。他以后将是遗臭万古的罪名。他为了报仇,也不得不迎合璟王,选择了做窃国的逆臣,不论以后如何的风光,以后的史书上都抹不掉他这灰色的一笔。
所有的一切都怪他,都怪沈郁!
如果没有沈郁,如果没有沈郁把持朝政,如果没有沈郁勾搭皇上,萧祁昱早已成为这天下的明主,而他的妹妹,早就入宫为妃,她也不用死了。楚云彻想着他妹妹的死,心中一阵剧痛。他喃喃的道:“王爷,我妹妹是皇上的未婚妻啊,她不是想要攀附高枝,我们方家从没有想过要攀附高枝,如果不是你,我们方家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境地!你不用看我,我们方家就是被你父亲迫害迫不得已改名换姓的!”
他知道这一刻说出这些话来自寻其辱,因为沈郁从没有把他放在眼里,现在他说出这么大的秘密他都没有看在眼里,当年的方家在摄政王眼里不值一提。
楚云彻使劲的看着他:“你活该,是你做事决绝,不得人心,才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他吼完这些话后心里依然很难受,背叛是不争的事实,特别是在沈郁面前,沈郁那么罪大恶极都没有投降,于是显得他越发的龌龊。
他拍着自己的胸口:“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逼的我,我多么想做一个忠臣,想要好好的辅佐皇上,可是你逼的我家破人亡,逼得我卖主求荣,逼得我……是你害死了皇上!是你害死的他,因为你喜欢他,所以先皇剥夺了他所有的一切,让他成了这个宫里一无所有的人,无权无势无后台,无官无兵一无所有!”
他使劲的吼着沈郁,不顾一切的吼了出来,他真的不想害死萧祁昱的,可他这一年过的太惨了,他的父亲投靠大皇子,他的妹妹死了,他无处可去,浪荡了很长时间后还是背叛了萧祁昱,因为他们全家人都捏在恭王爷的手里,他们终究还是恭王爷的棋子。
沈郁被他这一阵吼终于吼住了,他像是没有听清一样的问他:“你说什么?”
他的声音格外轻,所以楚云彻也不吼了,轻声说道:“皇上死了。”
沈郁觉得自己耳朵轰然一声,什么都没有听清一样,他喃喃的又问了一声:“什么?”楚云彻也喃喃的重复给他听:“皇上死了。”沈郁还是没有听清,他又问了一遍:“什么?”
楚云彻看着他这个形神具散的样子心里一点儿都不好受,他掐着他的肩膀像是要把他摇醒一样:“皇上死了!”
他还是叫萧祁昱为皇上,他从没有当璟王是他未来的主子,可再也没有用了,萧祁昱死了。
这一声太大了,他终于听见了。
他曾经想过无数次,萧祁昱大概是活不了了,萧璟一定不会让他活着的,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时,他发现他什么感觉都没了,心中一片冰凉,仿佛已经踏进了地下。
楚云彻看他这幅样子大笑:“王爷,你为什么还活着呢,你怎么不去死呢?你活在这个世上还有什么意思吗?所有的人都盼着你死呢!你去死吧!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了。”不管是他身体里的毒还是萧璟,都不会让他活的长久了,所以早点死了吧。
沈郁任他掐着脖子摇晃着,仿佛所有的神智都没了,就这么呆呆的看着他,楚云彻看着他这个样子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他今天来这里打击沈郁,就是想让他也尝一尝他的痛苦,他生不如死的痛苦!可现在看到了,他没有好受,所有的一切都结束了。今天是除夕夜,本来是新的一年,新的开始,可好像什么都没了。
楚云彻并不是想要掐死他的,萧璟还想留着他最后杀的,所以他只是愤怒的晃了他几下,但是没有想到,沈郁就这么倒下了,嘴角流出了一丝血迹。楚云彻看着这一丝血顿了下,他,也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啊。
是沈郁不经折腾了。心神俱裂,万念俱灰。
所以萧珩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楚云彻掐着沈郁,而沈郁昏迷不醒,所以他愤怒的跑上去把楚云彻打了一顿,楚云彻刚开始没有反抗,可后来也被打狠了,反抗了。两个人在牢狱里打了一架。
第2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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