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郁不挣扎了,他满头汗,这一会儿也累了,他知道躲不过去了,他也不是非要这么的矫情,而是他都快要死了,还要这双手干什么呢?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在死前安稳的过一段时日呢?
曲怀安看他张口了,于是把一方毛巾放他口里,尽管如此他还是疼的满头大汗,扭头的时候把身后的萧祁昱狠狠的碰了一头。萧祁昱在他身后固定着他,两只手也腾不出来,也没有躲开,于是这一下结结实实的碰上了。正好碰在他嘴上,嘴里还有牙,他倒吸了口凉气,觉出了血腥味,沈郁的头是石头做的吗!牙都快碰掉了!
萧祁昱扬了扬头,这个时候要是掉下眼泪来那一定得被沈郁笑死。
沈郁这一下也撞的头昏脑涨,等头疼过去,就看他嘴角出了血,萧祁昱不张口,于是那血便顺着嘴角流出来。
沈郁默默的回头,使劲咬住了口里的毛巾,曲怀安一根根的帮他固定好,帮他从口里拿出帕子来:“王爷好了。”沈郁点了下头,筋疲力尽,萧祁昱把他放下,往旁边的盆里吐出一口血来,程谨之递给他水:“皇上你没事吧?”
萧祁昱用舌头抵了下牙齿,牙齿也没有松动,他摇了摇头:“没事。”程谨之这一小会儿头上也出了一层冷汗,看沈郁好好的躺着了,他松了口气:“淮安,王爷什么时候能好啊?”
曲怀安笑笑:“这骨头接好了后,得需要两个月的时间恢复,只要这两个月不碰水、不做任何的动作就好了。”程谨之连连点头:“那就好。”他们急着要赶路,路上辛苦。程谨之跟萧祁昱说:“皇上,我们的商队都准备好了,明天一早就可以启程了。”
萧祁昱也松了口气:“好。”
他也急着回去,只要萧璟一登基,那边关的几十万大军他都会去过问,虽然一时半会儿不会受他接管,可边关的众将士同样也不知道他跟沈郁还活着,为了能够生活,他们总会妥协的,毕竟萧璟是新帝。
萧祁昱深吸了口气,只等沈郁休息这一天,明天好走,但是他没有想到,沈郁晚上开始发烧,烧的不高,可是他迷迷糊糊的,萧祁昱给他身上的伤再一次的换了药,以为一个晚上能好,可直到第二天他们要启程的时候,他还是没有退烧。
萧祁昱一次次的试他额头,烧一点儿都不退,他问曲怀安:“淮安,他这种情况是正常的吗?”曲怀安点了下头:“是的皇上,这种情况正常,他身上有伤,而伤口有些发炎,就跟皇上你的一样,发烧是正常现象,烧过去就好了。”
这个萧祁昱知道,那种痛苦他也知道,可他能够挺过来,他能够启程赶路,因为他有内力,身体也强健,可沈郁一点儿内力都没,而且这么多年从没有吃过苦,所以他权衡了下先不走了。
他安排程谨之他们先走,程谨之也看望了下沈郁:“皇上,我们再等你们几天吧。”
这已经是正月初五了,马上就要上朝了,萧璟登基之日不远了,再也不能拖下去了,萧祁昱摇了摇头:“谨之,启程之日不能再更改了,你先带着他们回边关,我跟淮安留下来,我们人少,走的时候好脱身。而你这一路要辛苦了,我已经让人去送信了,大军现在已经在艮绮关停驻,到了那里他们就能接应你了。”
程谨之也知道他说的是实情,所以笑了下:“皇上放心。我一定会把他们安全带回边关的。”
萧祁昱点了头:“回去后,跟边关的众人说,我们过几天就回去,让他们在边关稍安勿躁,无论京师发生什么事,你们都不用管。还有,南诏边境那边,你也要时刻关注着,秦将军带兵过去支援,算算时间也快到了。还有南海、东海、西陵边境的驻军你也要让梁督军写信,让他们安守岗位,按时给他们发放军饷,务必要安他们的心。”
等安排好程谨之他们走后,萧祁昱在沈郁床边坐了下来,沈郁还是在昏睡,长长的睫毛偶尔煽动一下,证明他还活着。萧祁昱试了试他的头,还是有点儿烧,他再次把他衣服解开,换了一种伤药,现在已经发炎了,得换种药,萧祁昱看他的伤口,他的伤好的格外慢,萧祁昱长眉拧到了一块,极轻的骂他:“皇叔,你真是娇生惯养。”
沈郁被他骂了也不说话,只是把眉头皱了下,萧祁昱给他抚平:“怎么我骂你骂的不对,你知不知道你的沈家军等你回去啊,还有其他边境的,他们都等着你呢。”沈郁还是颦着眉,手臂动了下,是想要翻身,萧祁昱抓着他的手帮他翻个身,不再说他,他心里在这一刻平静下来,大概是了却了心中大事,不再着急,他慢慢等着沈郁的手好。
沈郁睡了一大觉后也醒了,喝了一碗药后,又喝了一大碗粥,曲怀安看着他笑:“王爷你有没有不舒服的?”沈郁看了看周围,程谨之等人好像不在了,曲怀安跟他解释:“程将军他们先走了。”
沈郁点了下头:“哦。”他躺了一天一夜,躺够了,萧祁昱扶着他出去转了两圈,院子很大,但是都空荡荡的了,可以看得出林昭玄他们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沈郁心里不知怎么的也空荡荡起来。
萧祁昱看他:“皇叔,我们过几天也去找他们。”沈郁寂寥的点了下头,他现在出了牢狱了,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踏实了,他是想着楚云彻说的那些话,不是担心他再次找男人什么的,而是想他体内的毒,他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倘若是真的,那他这个毒会不会要他的命啊。
可这几天曲怀安什么都看不出来,沈郁也没有办法说,因为之前御医也看不出来,他很想当楚云彻说的是疯话,但心里就是不踏实了。人人都怕死啊,他当时在牢里自尽是迫不得已,但是现在都活着了,那他就不想死了啊。
沈郁心事重重,萧祁昱就看他:“皇叔,你怎么了?”沈郁没法跟他说,他仰着头看天,外面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沈郁注意力暂时被吸引了:“外面怎么了?”
曲怀安去看,萧祁昱扶他进屋,曲怀安很快回来跟他说:“是新皇登基了,举国同庆呢。”沈郁张了张口,待看着萧祁昱那张无比平静的脸后就不说什么了,萧祁昱都不在意了,那他就更不在意了,萧祁昱倒是看了他一眼:“皇叔你再上床休息会儿吧。”能多休息就多休息吧。
新皇登基,那他们就必须要快点儿走了,他脸上看不出着急,但是心里已经急了,于是第三天他们就启程了。
沈郁有点起色了,在屋里的时候有起色,但是到了马车上后他坐不稳,他的双手不能碰任何地方,而马车走的路一点儿都不好,他好几次都想扶一下车身,被萧祁昱拉住着才没有碰上去。
手指头疼,这才第三天,那种疼细细的,钻到骨头缝里去了,沈郁坐立不安,但看着萧祁昱黑着的脸他没有吭声。萧祁昱不是想故意黑着脸的,是着急,沈郁这个样他束手无策,且不能停下,已经也无处可休息了,这一路他们不能住任何的客栈。
如此颠簸了一天,沈郁苦不堪言,萧祁昱也累了个半死,他只好把马车重新铺了,把凳子撤掉,把被子铺在马车里,让沈郁躺在里面,把他两个手绑到一块儿,这样他终于可以睡一会儿了。
他们晚上在树林里宿下的,连村居都没有进,这种特殊时候不能太高调,程谨之回去是扮成经商的西域商人,而他便扮成了回老家探亲的人。
虽然他对外宣称已经死了,可萧璟一定不会彻底的放心,没有见着他的尸骨他不放心。所以他必须要走的很小心。
经过了又一个城门,萧祁昱扶着沈郁下了车:“娘子,你慢点。”城外人特别多,盘查又很严,沈郁不得不下车。
盘查的士兵看一个书生扶着一个大肚子女人下车,动作那个缓慢小心,仿佛她肚子里是多精贵的小家伙,扶的跟老佛爷似的,走过来也慢慢腾腾的,守城的士兵都不耐烦了:“你们俩快点!”
那书生哈着腰给他娘子擦汗,小声的抱歉的笑着:“哎,劳驾官爷,我娘子走的慢。实在抱歉。”守城的士兵接了他的银子,围着俩人看了看,什么也看不出来了便挥了手:“行了,行了,快走吧。”
他们俩过去了,马车上的东西也都挨着查了一遍,都是些普通的书本啊,衣服什么的,便放他们走了。
等到了郊外,萧祁昱把沈郁肚子里塞的包袱拿出来,看里面的东西都完好,便又重新放好,沈郁靠在车上看他:“哪有挺着八个月肚子还回乡的?”
萧祁昱看了他一眼先朝前面赶车的曲怀安道:“淮安,走快一点儿!走小路。”
他当然也知道没有孕妇挺着肚子乱跑的,可他这东西没有地方藏。更何况沈郁那手也不能示人,身体也不好,萧祁昱看着他道:“皇叔你跑一个给我看看?你自己下个马车给我看看?”
沈郁盯着他的脸看,他们俩都变样子了,萧祁昱成了个书生,帽子盖住了头发,终于看不见两鬓白发了,于是他觉得顺眼了。他这些天都刻意的忽视了他的头发,能不看他就不看他,他不想看他了。
沈郁看他,萧祁昱也看他,看他一身女装的样也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妆是曲怀安给他化的,曲怀安身怀易容绝技,这个女妆化的□□无缝,萧祁昱盯着他嫣红的嘴唇多看了两眼。
沈郁的妆很普通,太漂亮的人容易让人产生印象,所以曲怀安把他化得特别普通,他所有的明艳都没了,那双勾魂摄魄的桃花眼此刻是耷拉眼,鼻子周围全是斑,跟洒了一脸的芝麻一样,只剩一个嘴巴还能见人。
沈郁看他嘴角勾了起来,就知道他的脸不好看,他问道:“给我擦掉吧。”
萧祁昱笑了:“急什么,也许下一个关口还得出去呢?娘子。”沈郁知道萧祁昱在笑话他,不过他这两只爪子也没法擦,于是由着他看,他才不怕看呢,横竖恶心的人不是他。
萧祁昱找个垫子塞到沈郁背后,虽然他的肚子没了,但是还是把他当孕妇对待,可尽管如此也禁不住颠簸,外面曲怀安赶车越来越快,沈郁已经摇摇晃晃的坐不住了,他躺下了,躺下了也躺的不安稳,萧祁昱看他眉头皱着也皱眉:“皇叔,你再坚持一会儿。”
沈郁看了他一眼,萧祁昱脸不好看,他只看到他的不耐烦,是萧祁昱从来没有对他好过,这短短的几天也没有好过,沈郁闭上了眼,不再看他,他如今也不再想要他的好,两个人这么多天来也不过是演戏吧,就跟今天这场戏一样。
萧祁昱在他又咕噜了好几次后终于躺下,把他揽到身边,手臂在他腰上给他撑着,就这样,沈郁还是很不舒服,萧祁昱侧身搂着他:“皇叔,你睡会儿觉吧。睡着了就舒服了。”
他的后背也有点儿疼,只能这么侧着搂他,沈郁卧在他肩头终于闭上了眼。跑出了这个关口后,萧祁昱疼出了一身汗,他还是坐着比较好,躺着太疼了,好在曲怀安把马车赶的慢了点儿,沈郁已经能够自己躺住了,这会儿已经睡着了,于是他坐了起来。
曲怀安把马车停下,萧祁昱背上伤口又挣开了一点儿,曲怀安给他包扎:“皇上,我们已经出了京师,可以跑的慢一点儿了,你休息下吧。”
萧祁昱回头看了看京师的方向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们还是早点儿赶路,虽然出了京师,可这几个城镇已经被萧璟控制住了,他的追兵也是能够很快追过来的。”
曲怀安只好继续赶路,萧祁昱坐进马车后抽了一本书看,一手抓住沈郁,一手看,沈郁偶尔醒了就看看他,他还是那副书生的模样,这么低头看书的样子挺像那么一回事的,沈郁合上了眼,头脑里有一些昏昏沉沉的了,他想吐,但是他忍住了。
萧祁昱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眉头皱了下,沈郁又开始发烧了,萧祁昱把他半抱起来:“皇叔,喝口水。”沈郁摇头,萧祁昱在他耳边哄:“皇叔,喝点儿水好,你发烧了。”他把水递到他嘴边了,沈郁刚想张口,车子就晃了下,于是他再也忍不住吐了。
萧祁昱抱着他,于是他吐了他一身,曲怀安听见声音忙把马车停了下来,萧祁昱吩咐他:“没事,淮安,你去打些水来。”
曲怀安去把水打来,萧祁昱已经给沈郁换好衣服了,这一会儿在给他捏头:“这样?舒服点了吗?”沈郁嗯了声:“舒服了。”曲怀安松了口气:“王爷,我这就给你熬点药喝。”萧祁昱看他回来也笑了下:“先不走了,今天晚上在这里扎营吧。”
第105章
曲怀安笑着去生火了,他刚才顺手打了一只鸡回来,就知道皇上不走了。
他们在树林里升起了一堆火,萧祁昱把沈郁抱下马车。
沈郁靠在一棵树上,看萧祁昱在烧水,那只鸡也烤上了,闻着特别的香,沈郁就一眨不眨的看。
年初还是很冷,一阵冷风吹过来,沈郁打了个哆嗦,曲怀安把药端给他:“王爷,你喝了就暖和了。这药里,我加了一点儿安神的药,你睡着了会好受点儿。”
沈郁嗯了声:“好,谢谢你。”曲怀安不好意思的笑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王爷你折煞我了。”
萧祁昱这会儿终于把水烧开了,但是他又往锅里加米,沈郁弄了半天终于明白他这是要煮粥,还有这种煮法的?沈郁虽然没有煮过,但是觉得顺序不太对。
反正不管他对不对,他把粥给煮熟了,煮的粥汤有些多,他倒进了曲怀安的碗里,把米粒吹吹喂沈郁:“皇叔,你今晚就只能喝粥了,那只鸡你就不用想了。”
沈郁抽了下嘴角:“我也没想。”
看他已经有精神说话了,萧祁昱笑了,等喂他喝完粥后,他跟曲怀安把这只鸡分着吃了,就着烤的干馒头,以及他喝剩下的一大锅粥,他吃的非常快也非常多,简直比宫里吃的还多,沈郁就这么看着他吃,觉得他再吃下去指不定能胖成什么样。
萧祁昱不在意他的视线,曲怀安也早就习惯了,打仗在外时他们都是这么种吃法,吃的越多越好,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一场恶战。
好不容易等他们都吃完,沈郁都想睡觉了,萧祁昱看他靠着树一点头一点头的,把他抱进了马车:“淮安,我们再赶一会儿路,等到后半夜的时候再休息。你累不累?”
曲怀安笑了声:“皇上放心吧,我们以前急行军的时候可是三天三夜都没有睡过啊,而且那时候还步行过呢,这一次我是坐在马车上,不累。就是皇上,你撑得住吗?”
萧祁昱嗯了声:“没事,我们走吧。”
这次他把沈郁抱在怀里,让他上半截靠在他身上,握着他的手腕,沈郁喝了药后睡了一个大长觉,醒来的时候,先看到了萧祁昱,萧祁昱坐着睡,下巴抵在他头上,怪不得他觉得头沉,沈郁这么想着扭动了几下,萧祁昱醒了:“皇叔?你醒了?”
沈郁嗯了声:“到哪儿了?”
萧祁昱掀开帘子看了看:“过了郡城了。”外面还是不够亮,冬天的早上天亮的慢,沈郁靠在他身上也往外看,黑漆漆的怎么就知道过郡城了呢?萧祁昱看着他不好说,他们昨晚特意跑出郡城后才在树林扎营的。
这一会儿曲怀安已经醒了,他睡在沈郁的脚下,这辆马车没有那些碍事的凳子后反而宽敞了,他打了个哈欠:“皇上,王爷,我去烧水,我们吃了早饭再走。”他下了马车,沈郁靠在萧祁昱却又闭上了眼,他睡了一大觉,精神是好点儿了,可还是感觉身上没有力气。
萧祁昱把手放在他额头上,他也没有推开,萧祁昱心里却好多了,沈郁退烧了。于是他也没有在意沈郁又闭上的眼。
等他们简单的吃了点儿早饭后又开始赶路了,这一天他们又过了一个城镇,这就意味着离京师越来越远,离边关越来越近,他们的安全又多了一分。
萧祁昱心情好多了,笑容在脸上也多了起来,沈郁看他这么笑着,心想萧祁昱原来也会笑的啊,他们走的路都是城外,于是风景美的醉人,大片的原野,整齐的森林,高高的雪山,在马车飞速经过的时候特别的壮观,没有经过任何雕琢的江山美如画。
萧祁昱把帘子掀开,指着这片江山说:“皇叔,你看好看吧?”沈郁嗯了声:“好看。”他回答的也太温顺了,萧祁昱低头看他,这一会儿沈郁又把眼睛闭上了,萧祁昱摸着他的额头沉默了一会儿,这两天曲怀安都给沈郁配了些安神的药,所以他这一路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萧祁昱摸摸他的额头再摸摸自己的,一样的温度,是他也发烧呢,还是沈郁不发烧呢?
曲怀安这一次给沈郁仔细的摸了摸脉象,沈郁还是有点儿低烧的,就跟萧祁昱一样,他们身上都带着伤,烧是很正常的,曲怀安摸不出什么来,他是个军医,对于接骨包扎伤口很在行,可对于内科他就有所不及了,沈郁的脉象是不太平稳的,于是他看萧祁昱:“皇上,要不,我们下一个城镇,去找个大夫给王爷看看吧。”
萧祁昱看了看外面:“下一个城镇是凤凰镇,城门坚实,是一个关口,萧璟在里面有驻兵,”他低下头去看沈郁:“皇叔,你再撑一会儿,我们下下个城镇就进城。”
沈郁闭着眼:“好。”他也不想听萧璟的名字。
于是他们继续赶路,本来想快一点儿走的,但是天不作美,天上下起了雪,雪中夹着雨丝,于是路便越难走,而车内也越来越冷,风雪毫不顾忌的吹进车里,萧祁昱把炉子烧的再旺也不管用,沈郁开始低声咳嗽,萧祁昱一手抱着他一手给他端水:“皇叔,来,喝点儿热水。”
沈郁摇了摇头,一口也不喝,萧祁昱放下碗把被子往他身上使劲盖了下,挑开帘子问曲怀安:“怀安,到哪了?”曲怀安回头:“皇上,刚到凤凰城。要停下吗?”萧祁昱咬了下牙:“继续走!”
马车再一次的开始走,萧祁昱则再一次哄沈郁喝水:“皇叔,你喝点儿水。喝点儿水就不发烧了。”沈郁闭目不答,他也知道喝水有好处,可他就是不想动了,昏昏沉沉的。萧祁昱拿着他的手看,手上的伤口都已经结疤了,萧祁昱又撩开他的袖子看,身上的鞭伤也结疤了,可是沈郁为什么就是发烧呢?
沈郁被他来回的这么翻着看特别不舒服,开始咳起来:“别……动……,我要睡觉,咳咳……”
萧祁昱再次拉开小窗帘:“怀安,哪些是治疗风寒的药?”曲怀安百忙之中回头跟他说了,萧祁昱开始煎药,他没有想到沈郁的身体越来越差了,以前的时候一年都不会生几次病的,现在可好,这才走了七天,他就病了好几次了。
萧祁昱便煎药边揽着他:“皇叔,你先别睡,吃了药再睡。”
沈郁把头蒙到被子里,冷,萧祁昱给他灌上一碗药,把他使劲抱怀里:“好了睡吧,睡醒了就好了。”凤凰城很大,是重要的一个关口,所以路非常的远,沈郁喝了三次药还是不到,他的烧还是退不下来,不仅退不下来,还有越烧越高的样子,萧祁昱换了一次又一次毛巾,终于在傍晚时分他们出了凤凰城,在栖霞镇外的山庙里停下了。
沈郁已经睡着了,萧祁昱抱着他下马车,车里住不了了,风雪太大了,曲怀安很快点起了火堆,把稻草铺好,萧祁昱把沈郁放下,沈郁已经好一点儿,曲怀安也笑道:“王爷是感染风寒了。这一路他太辛苦了。”
萧祁昱听着他这句话松了口气:“好,那就好。”
然而就在他们两个人都以为沈郁只是感染风寒,喝了药就能好的时候,沈郁的病情却越来越厉害了,晚上本就是发烧的时候,沈郁在这里破落的山庙里越烧越厉害,萧祁昱端给他喝的药,他悉数吐了出来。
萧祁昱不敢给他换衣服,只把外面一层给他脱了,抱上被子后,他开始发抖,这是冷的,萧祁昱抱着他靠近火堆,曲怀安再一次的给他熬药,便熬便跟他说:“皇上,你别着急,风寒是会有呕吐的现象的。”
萧祁昱只看着沈郁的脸,沈郁的脸已经让他洗出来了,可他现在一点儿精神都没有,翻来覆去的折腾,是很难受的样子,烧的难受了。萧祁昱使劲的抱着他:“皇叔,你哪儿难受?”沈郁已经说不出话了,昏昏沉沉的,他也不知道他怎么了,就跟那一次一样,他全身发烫,就跟进入了地狱的火海一样。
曲怀安这一会儿又把药熬好了,萧祁昱看着他笑:“皇叔,你再喝一次药,只要喝了这次药就好了。”沈郁摇了摇头,他好不了了,他终于相信楚云彻说的了,他是真的中毒了,任何药都救不了他了,这个事实让他绝望了。
萧祁昱看他摇头急的晃他:“就喝这一次,我跟你保证喝了就好了,明天一早就好了。”他不知道跟他自己说还是跟沈郁说,沈郁看着他的脸,看着他两鬓的华发轻轻的问:“兵……符……呢?”
他的声音太小了,跟蚊子哼哼一样,萧祁昱给他顺胸口也不知道他说什么:“皇叔,别说了,嗓子都哑了。”
沈郁开始着急,那是兵符啊,他不知道怎么的在要死的时候挂念这个了,也许这是他临死前要分一下他的遗产,那也大概是唯一能够给萧祁昱的了。
他急切的打量着他,可看遍他全身都没有见着他那块玉佩,沈郁以前的时候不好意思问,可现在他终于忍不住了:“玉……玉佩呢?”
如果他不知道兵符,那就是还在玉佩里,那玉佩呢?是不是扔了?还是丢了,一定是的,打仗时候丢了也是有的……
萧祁昱看他要抓着自己的衣服,嘴巴一张一合的看着急人,萧祁昱只好趴下去去听他说什么,可就这样,萧祁昱还是听不清他说什么,他太高估他自己,嗓子是沙哑的,根本什么都听不见,萧祁昱看他急成那样只好安抚他:“皇叔你先别说了,等你好了再说,你一定会好的。”
好不了了啊!
沈郁使劲的看着他,看了没一会儿就累了,他沉沉的闭上了眼,心中一片冰凉,其实萧祁昱不说,他也知道兵符没了,要不他们不会被人被人追杀成这样,只能北逃。沈郁手指在稻草里颤动了几下,终究没了动静。
哀莫大于心死,毒在他身体埋藏多年,终于在他身体最差的时候翻了上来,于是沈郁彻底的倒下了。萧祁昱给他喝的药顺着他的嘴角流下去,就算勉强灌下去,可没有多久就吐出来了,仿佛一夜之间沈郁中了邪一样,药石罔效了。
萧祁昱换了一碗有一碗,最后掐着他的下巴往里灌,可沈郁这次怎么都不喝了,他只睁开眼看他,就看了那一眼,就合上了,萧祁昱看着他无力垂下去的手臂手无法抑制的抖起来,手里的那碗药终于全倒地上了,他看着沈郁闭着的眼厉声喊道:“皇叔!沈郁!”
他开始喊他的名字,喊的太凄厉,也许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沈郁从来没有病成这样过。
曲怀安看着他这个样子也有些心惊,他摸着沈郁的脉象劝到:“皇上,你别急,王爷他……不会有事的。”他说的磕磕绊绊,因为心里也没有多少的把握,他伸手试了试沈郁的额头,其实不用试,沈郁脸颊枯黄,有他化妆的原因,可大部分是病根,嘴唇已经发白,这是高烧的症状。
每一年都有很多人死于风寒,因为要么是没有药吃,要么就是吃不进去药了,再厉害的人病了也要吃药,更何况是瑜王爷,瑜王爷以前是锦衣玉食,可经过了牢狱中的生活,他的身体已经很差了,这一场风寒很有可能就夺掉他的命了。
曲怀安这么想着却不忍心告诉萧祁昱,这一路走来,萧祁昱对沈郁什么样,他看在眼里的,他捡了好听的话说:“皇上,王爷他是舟车劳顿,等他休息过来就好了,我们从现在开始不走了,下一个城镇就安全了,我们送他去一个好的医馆,他一定会好的。”
萧祁昱抬头看他,曲怀安使劲的点头:“王爷就是累了。”
大概是要反驳他的话,萧祁昱怀中的沈郁开始发抖,外面的雨雪一直不停,夹杂着狂风吹进这个山庙,门缝也挡不住风雪,于是他忽冷忽热,有惊厥的样子,曲怀安刚想上去帮忙,就见萧祁昱已经把手塞到沈郁嘴里了,沈郁咬着他的手痉挛了一会儿松了气,只卷缩着一阵阵发抖,萧祁昱把他抱到火堆边,他还是冷,曲怀安把所有衣物给他盖上,萧祁昱看着他问:“淮安,山下还有什么大夫?”
曲怀安看了看外面的风雪摇头:“皇上,就算有大夫,这样冷的晚上,出去一旦受风,王爷的病情会更重的。”
萧祁昱也知道他说的是事情,可他心里慌的厉害,跟那些逃命的日子一样,心跳快要跳出嗓子眼了。他不由的低头去看沈郁,沈郁已经面无人色,他看着这张枯黄的脸心中突的大恸,像是被鼓锤猛的击中了一样,疼的他晃了下身体。
曲怀安很不安的看他:“皇上,你没事吧!”萧祁昱也是个病人啊,他的伤至今都没有好啊。如果他也倒下了,那王爷可怎么办啊。
好在萧祁昱缓慢的摇了摇头:“我没事,是我对不住他,我明知道他经不起舟车劳顿,可我还是带他上了路;后来他病了,我却不肯带他去镇里看大夫,我让他住在了这个破庙里……”
他说着说不下去了,曲怀安也被他说的心酸,看被他团团包着只露了个脸的沈郁心里越发的难受。
可他翻来覆去只有一句安慰话:“王爷他会好的,一定会好的,吉人自有天相,好人都会平安的……”
萧祁昱也不是想听他安慰的,他就是憋的难受,仿佛这些话再不说沈郁就听不到了,事实上沈郁真听不到,他已经昏沉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萧祁昱只听见他急促的喘息声,那声音像是从胸膛里出来的,喘不上来一样,萧祁昱都慌了,他慌忙把盖在沈郁身上的厚重衣服拿下去,沈郁这才好受了点,可没一会儿他又冷了,反反复复。
萧祁昱最后解开衣服把贴身他抱怀里了,不再顾忌曲怀安在旁边,他也顾不上了,曲怀安看着他的举动也只是微微低下了头,没有别的想法,人体取暖在最不得已的时候也是一种办法。
第106章
沈郁热的时候,他就冻他自己,沈郁冷的时候他就再披上棉被,如此反反复复了一个晚上,中途的时候,萧祁昱抱着他去跪山神庙里唯一的那一蹲破佛像了,声音低沉:“观音在上,若我皇叔能够病好,我会此生供奉于你,筑金身,成佛体,求观音你保他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他是不信佛的,可他就偏偏进了这个山庙,而这座庙里就有这么一尊佛,摆在他的眼前,他无数次去看,终于忍不住来求了。
萧祁昱低下头去看沈郁,沈郁靠他怀里安安静静,可就是这种安静让他难受,他没有见着他的时候无数次梦见他,都是蛮横的小霸王模样,与现在比起来相差太多了,这样的落差,让他心失重一样的疼。
不知道是他跪着求佛有了效果还是沈郁在他怀里暖和了,到凌晨的时候,沈郁终于掩手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在一夜没眠的萧祁昱眼里,可爱的有点可恶了,他把他放到被窝里,起身准备要收拾东西走了。
沈郁退烧了,睁开了眼。
这一睁眼就发现萧祁昱在收拾东西,沈郁有些紧张的看他,他在往车上装行李了,是要走了?沈郁往上起了没能起来,觉得头非常的重,于是他只好躺着,缓了一会儿才听清楚那两个人的谈话,萧祁昱在跟曲怀安交代什么:“淮安,你先去北疆,到了那里告诉程将军他们,我先陪王爷去看病,等他病好了,我就赶回去了。”
曲怀安不想走:“皇上,卑职跟你们一起吧,你一个人照顾不了王爷啊。”
萧祁昱果断的摇了摇头:“你去北疆我才能放心,由你来告诉他们,他们才会信。”
曲怀安还是犹豫:“可……可皇上你……什么时候去啊?”他的要个确切的信,因为北疆那么多的士兵等着他们。
萧祁昱想了下:“他现在不能舟车劳顿,我找个地方住下,让他休息一些日子,应该不会太久,他如今已经退烧了,等找个大夫确诊一下没问题后,我们就回去。倘若,”他停顿了一下又接着道:“倘若时间长了,也不要着急,我们不会有事的。”
曲怀安点了下头:“那好,那皇上,你们一路要小心。”他也觉得沈郁就是风寒,等找个安稳地方休息一下就准能好,所以他把所有的银票都给了萧祁昱:“皇上,这银票你带着。”
萧祁昱也没有给他推辞,把银票揣进了怀里。
沈郁默默的看了他们俩一会儿,终于明白是什么情况,他现在是个累赘了。
沈郁看着两人咳了声:“祁昱……你走吧,把我……安置在这里就行,给我准备个棺材,不用太好的,就用那儿的木板就行。”
他已经看清楚这里的环境了,他们避寒的地方是个破庙,正中间是个大窟窿,萧祁昱把他放在一个角落里,所以角落上方是一大团蜘蛛网,沈郁就盯着这个蜘蛛网发了会儿呆,死在这个地方也着实落魄,可一个将死之人也没有什么好选的了,更何况他早就应该死了,苟喘残延到今天也够了。
就是不知道萧祁昱有没有时间给他准备棺材,沈郁不太敢问他,现在已经很累赘了,萧祁昱这是在逃亡啊。
他这嗓子哑的厉害,但已经能出声了,而且说的话都不是好话!萧祁昱回过头来瞪他:“不许胡说!”
一醒来就知道气人了,昨晚将他吓了个半死,现在又要气死他。
沈郁还想张张口,他知道萧祁昱什么意思,他一定以为他是在装可怜,要给他背上个不孝的名声,可是不是。他知道他自己活不了多久了,现在这点儿精神应该是回光返照了,有些话再不说就说不了了,他看了看过来的曲怀安:“带皇上走,要保护好他,要……”
说到这里好像没有话可说了,皇宫没了,兵符也没了,萧祁昱也当不了皇帝了,这大概都是命,他想说让萧祁昱认命吧,让他在北疆永远都不要再回来,但是他知道这话一旦说出来,萧祁昱能掐死他。
曲怀安看着他很不安:“王爷,你别说了。”
沈郁看着他勉强笑了下,还在想着怎么说句好听的话,萧祁昱怒不可斥的过来了,他也有力气了,沈郁都有力气说胡话了,那他也有力气走路了。
萧祁昱抱着他上马车,曲怀安看着他笑:“皇上,你别生气,王爷他是刚睡醒。”萧祁昱嗯了声:“我知道,怀安我们先走了。”
沈郁虽然能说话气人了,可是精神还是不好,靠在他怀里蔫蔫的,这让萧祁昱去找大夫的脚步快了,他要进城,那事先把话都说好:“皇叔,等会儿我们进城,从现在起我们俩就是平民了,你叫我侄子吧,我就叫你叔叔了。宫中的那些事你就不要再提,边疆的事你也不要挂念,我全都打下来了,对了忘了跟你说,北羌归我们了,从此以后他们都要来给你进贡。”
沈郁看他,虽然知道这个侄子脾气傲的很,一定会有所作为,但是也没有想到这么厉害,那他的兵符就没啥用了,沈郁悻悻的撇了下嘴:“好。”
萧祁昱挑最大的医馆进,然而这医馆的大夫医治了一个上午,沈郁也没有好转,给他开的药跟曲怀安的一样,全都是退烧的药,于是沈郁全都吐出来了,萧祁昱要不是怕暴漏身份,都想骂他们是庸医了,连个伤寒都治不好!
他抱着沈郁接着走,他就不相信没有人能够治得好沈郁,可后来他走了好多家医馆,时间一天天耗下去,沈郁又开始发烧,他终于急了,拉着他再一次的向下一个城寻医。
晚上的时候走,沈郁能睡一会儿,白天的时候,萧祁昱把他抱出马车,给他解裤子出恭,问他要不要大恭,沈郁摇头。萧祁昱让他靠在树上,开始煮饭,沈郁这么些天吃不进去东西,自然也没有大恭了,他心里沉沉的,可面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一边煮粥一边跟沈郁说:“皇叔,我往粥里加点儿灵芝跟香菇,你必须给我吃啊。你已经三天都不出恭了。”
还说要改,根本就改不了嘛,平凡百姓家有叫出恭的吗?
沈郁懒懒的答着:“好。”他喜欢在外面,可能是在马车里待的时间太长了,闷了,所以吃饭的时候就多吃了一点儿,萧祁昱一勺勺的喂他:“是药三分毒,我们能多吃点儿饭就多吃点儿。”
沈郁看着他那张认真的脸,把楚云彻说他中毒的事给咽下去了,也许萧祁昱能够给他找到大夫呢?又或许他没有中毒呢?
第23节
恋耽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