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无忌话未说完,宋青书已知不妙,心口扑扑乱跳,身上冷汗淋漓。正不知如何是好,张无忌转向他,斩钉截铁地言道:“宋师兄!”
宋青书顿如挨了烫的猫儿一般跳了起来,气急败坏地嚷道:“张无忌,你疯了!那是七十二门绝技,我怎么可能背得下来?”
莫声谷此时也已霍然起身,朗声道:“此事万万不可!”习武之人阅读武功秘籍时往往在不知不觉间便随着秘籍开始修习。如宋青书这般强记下众多秘籍,极易走火入魔。轻则武功尽失,重则还有性命之忧。莫声谷自然不愿宋青书为此涉险,当下又道:“空闻方丈,青书并非少林弟子,门户有别,本当避忌。”
莫声谷此言全是为宋青书着想,只是宋青书见他神色冷淡,心下却是一恸。“门户有别,本当避忌”,上一世时周芷若也是这般所言。然则,他身为武当三代首座,自有他的骄傲,峨嵋派武学也好,少林七十二绝技也罢,与他又有何干?
宋青书正自怔愣,张无忌却已劝道:“七师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这是少林派上下数百人的性命。”
张无忌此言一出,非但是莫声谷,便是俞莲舟与殷梨亭二人也是哑口无言。若是以张无忌的说法而论,宋青书便是因此而走火入魔形同废人也是值得的。
空闻亦知三日内令他背下七十二门绝技也是为难,可这少林寺中唯有宋青书一人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且是武当弟子身份特殊地位又高,决然不会做出偷师的事来,因而诚挚言道:“宋少侠,事急从权。”顿了顿,终是大发慈悲之心,又道。“宋少侠,这原是少林的劫数,你尽力而为便是!”
宋青书也知这是骑虎难下,便只微微叹了口气,沉重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这差事。莫声谷见此事不可转圜,当即向空闻方丈委婉言道:“空闻方丈,武功秘籍毕竟不同于寻常书册。晚辈可否随青书一同前往,他若是不慎走火入魔,晚辈也可照顾一二。”
莫声谷是昭昭如日的个性,空闻并不疑他,即刻便合十谢道:“如此,便有劳莫七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宋少侠,这次的金手指开得够大了吧?我也算对得起你了!
青书:呵呵,冯衡
第160章背书这回事
出得方丈精舍,天色已是微明,宋青书立在门前望着一轮薄日自不远处的山峰后缓缓探出头来,缓缓地叹了口气,与莫声谷一同随着空智禅师向大名鼎鼎的藏经阁行去。二人方才走近,便已见着少林十八棍僧俱已立在藏经阁外守卫,空智禅师与十八棍僧低声交换了口令方得门而入,又进过三处关卡才进入藏经阁内。宋青书一见这阵势,即刻心下了然,眼见四下无人,他急忙低声问道:“空智禅师,贵派之中的圆真余党仍未清理干净?”
空智与宋青书相处几回,也已习惯了他的耳聪目明,当下叹道:“圆真生性奸诈,又擅奉迎弄巧,在少林经营二十余年,不知有多少少林弟子为他所欺。如今又有元兵煎迫,这真真假假一时也极难分清。”
听空智此言,宋青书方才明白为何空闻方丈会言到七十二门绝技少林之中无人能尽数掌握。原来不能尽数掌握是假,分不清哪些掌握绝技的少林僧人究竟是敌是友才是真。两人正说着话,负责在藏经阁洒扫的少林僧人已奉空智之命将七十二门绝技秘籍如数搬来。莫声谷眼见这些秘籍堆起来足有半人高,即刻吓了一跳,失声叫道:“这么多?”
宋青书见了这些秘籍也是头痛,他是武当弟子,纵然将这七十二门绝技全部学会,也不可能改投少林。况且武当武功与少林武功本就不是一个路数,要将这七十二门绝技背下,显然是要他呕心沥血。想到此处,他即刻盘膝坐了下来,翻开这些秘籍向空智言道:“时间紧迫,还请空智禅师将这些秘籍稍作整理,晚辈拣要紧的先背。若是少林弟子中能有信得过的弟子一齐来背那是再好不过。”
空智依言将这些秘籍重新整理了一番,又整堆推到了宋青书的面前,合十言道:“人多口杂,难免走漏风声,一切就拜托宋少侠了!”不等宋青书有所反应,又道。“一日三餐自有少林僧人负责送上,宋少侠要用些什么,但说无妨。”说罢,便躬身一礼,转身离去。
宋青书目瞪口呆地望着空智的背影,许久才道:“他就不怕我背不下来?或者出于私心,即便背下来了也不肯奉还少林?”
莫声谷闻言只在宋青书的身后轻轻一笑,低声道:“少林开山立派数百年,并非少林弟子却能堂堂正正进入藏经阁的,青书你还是第一人。但凡空闻方丈对你有半点怀疑,纵然你通天本领,他也绝对不会放你进来。”
莫声谷此言显然是对宋青书品性的极高评价,宋青书听在耳里不由微微一怔。想说些什么,又发觉好似什么都说不出口来,便随手取过空智禅师放在书堆最上层的《易筋经》埋头看了起来。他天生过目不忘,这里的秘籍虽多,可有三天的时间也足够他看完。既然能看完,自然也就会背了。
然而背这武功秘籍,却不如背四书五经那般简单。少林武学煌煌威名,能够进入少林藏经阁学得一招半式,原是习武之人梦寐以求之事。宋青书于武学之道阅历又深、悟性又好,旁人难以尽数领悟的武学精要于他却是一望即知。如今这些中原武林之中最为上层的武学秘籍正在他的眼前由他任意取用,饶是他早知不可妄动心神以免走火入魔,可见识了诸多精要武学却仍不免心旌神摇。他心知背诵秘籍本是生死一线,故而这速度已刻意放慢许多,稍有心烦意乱便急忙合上书册,吐纳调息,待心性澄明方才继续。然而他毕竟年幼,定力不足,待看到第三册秘籍《拈花指法》时已逐渐心神失守,再难自控。
莫声谷自宋青书开始背秘籍起便一瞬不瞬地望着宋青书,此时见他面色潮红,大汗淋漓,急忙上前一步,扶着宋青书的肩头高喝一声:“青书!”宋青书已是充耳不闻,口中喃喃有声,翻书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莫声谷心知这是走火入魔的先兆,当即夺下宋青书手中秘籍随手丢至一旁,同时一拳打在宋青书的肩头。莫声谷这一拳乃是武当太极拳,拳劲似松非松,将展未展。一拳打下,劲力自云门穴直冲膻中穴,劲断而意不断,瞬间便将宋青书体内乱成一团的内息如数理顺,却不曾伤及他分毫。仅凭这一拳,便可得知莫声谷的武功已至江湖中一流水准。
宋青书急喘了一阵,逐渐清醒过来,低声道:“七叔……”
莫声谷见他神色憔悴,疲惫不堪,只觉一阵心疼。他并不出言责备,反而缓缓地将其揽入怀中,轻声道:“切莫心急,歇息一会再看。”
宋青书在莫声谷的怀中微微点头,平静了一会方才笑道:“这可真是过犹不及!这些秘籍任意一本让我看上三日都是受益匪浅。如今这七十二册秘籍全给我,只有三天时间,可真是要了命了!”
莫声谷亦知是这道理,沉默了一阵忽然应道:“难怪空闻方丈绝口不提门户之别,又放心让你一人背这七十二门绝技。我还以为……”说到此处,莫声谷忽而面色一红,竟是颇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去,不再吭声。
宋青书见状心中一动,突然问道:“原来方才七叔所言门户有别,又说我并非少林弟子,是担心空闻方丈借口我看了这少林秘籍便要我入少林门下?”
莫声谷仍旧不做声,但神色间更为赧然,显然已是答案。莫声谷早知空闻方丈对宋青书颇为看重,万安寺一役后便曾出言延揽。这一回的屠狮大会,宋青书识破圆真阴谋又说服三位渡字辈老僧放下往昔恩怨,将少林的劫难从容化解,空闻对他更是看重。张无忌说的没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莫声谷却知,当时他心中所想乃是无论如何也不愿青书离开武当,至于少林僧人的生死,却是半点也不曾放在心上。
莫声谷这般看重于他,宋青书心中顿时一阵激荡,他哽咽着想说什么,却是如何都吐不出一个字来。隔了许久,方才缓缓言道:“七叔安心,青书决然不会背叛师门改投别派。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莫声谷急忙追问。
宋青书沉默地望了莫声谷一回,低声答道:“只是我早已立下誓言,斩断尘缘常伴青灯。纵然不做和尚,将来也会出家修道。”说着,他轻轻地扯住莫声谷的衣袖,柔声道。“七叔,待我受戒,自会搬去后山长住。你我难得相见,七叔还能时时回来探望太……”
岂料他话未说完,莫声谷忽然暴怒,将他狠狠推倒在地,厉声喝问:“为什么!为什么宁愿受戒也不愿成亲?”
宋青书却只垂头不语。隔了一会,他方才渐渐自地上撑起身来,双手抱膝靠坐在书架旁,神情悠远地低声言道:“七叔难道不明白,七叔有你的坚持,我自然也有我的。武当派本是道门,我要受戒修道,太师父是不会反对的。爹爹纵然不高兴,他也不会反对。”
“七叔不懂你在坚持什么?”莫声谷无力叹息,他的这个侄儿远比他心中所想的更为固执己见。话才出口,他又醒悟过来,接着追问:“什么誓言?为何要立誓?”
宋青书却只笑着摇头,将方才被莫声谷丢至一旁的《拈花指法》给拾了回来,低声道:“七叔,正事要紧。其他的,暂且放在一旁罢!”说着,又翻开书册仔仔细细地看了起来。
莫声谷被宋青书堵地一窒,那是他的终身大事也算是小事么?他咬牙狠狠地瞪了宋青书一阵,终是幽幽一叹,随手自书架上取过一卷《般若心经》轻声诵读。“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宋青书侧头望了莫声谷一会,心知他这是担心自己会再度走火入魔,方才为他诵读心经。宋青书的心中阵阵悸动,急忙低下头死死地盯着书册,清心自守,将这书册上的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刻入心头,至死不敢或忘。
这一看,便到了深夜。宋青书随手将看完的《小无相功》放到一旁,又换上一支新烛,这才发觉原本一直如潺潺流水般在他耳边响起心经已不知何时停了下来。他接着烛火转头望去,原来读了一整天心经的莫声谷早已靠在书架上睡着了,那一卷《般若心经》却仍牢牢地捏在手中。此时万籁俱静,昏黄灯火微微摇曳,整个藏经阁内除了他与莫声谷空无一人,唯有数之不尽的书册陪伴着他们。此情此景,宋青书感觉仿佛是回到了幼年时,夫子布置下许多功课,爹爹忙于武当庶务分身乏术,总是七叔默默地陪着他。
宋青书沉默地望了莫声谷许久,心头宁静欢喜,只觉倘若时间便在此刻停驻,就此一生,他也是愿意的。然而,他亦明白这是痴心妄想,不由低头轻轻一笑。片刻之后,他忽然拿起搁在一旁的毛笔,俯下身,四肢并用,匍匐着爬到七叔身前。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提起笔,轻轻地在莫声谷的脸上落下一笔。熟睡中的莫声谷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痒,不禁微微皱眉,伸手抓了两下。宋青书急忙收回毛笔,一边仔细地观察着莫声谷,防备他突然醒来;一边又用力捂住口鼻,忍笑忍地双肩发颤。过了一会,见莫声谷不曾醒来,他又抬起手腕在莫声谷的脸上落下第二笔。
宋青书动作熟练画技了得,莫约是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便已大功告成。他心满意足地收回毛笔,哪知还未及细细欣赏一番自己的作品,藏经阁的房梁上忽然爆出一声笑。那笑声压抑而低切,才传出一声,便又被死死捂住,显然是忍耐许久终究忍无可忍。宋青书猛然一惊,高喝一声:“是谁?”手中毛笔已如一支利箭般向那笑声的来处激射而去。
宋青书的武功已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之列,他这一手暗器的本事更是莫声谷言传身教,十分了得。不料这毛笔方才飞至半途,竟是被一道强横真气打成了两截。那梁上君子见暴露行踪,又爆发出一长一短两声长笑,两人齐声回道:“宋少侠,当真好本领啊!”话音一落,便撞破屋顶,扬长而去。
有此动静,莫声谷早已清醒了过来,低声言道:“玄冥二老!”
“他们是来偷经书的!”宋青书了然道,一边说一边用力握紧了拳头,暗自心道:方才的事,他们看到了多少?又猜到了多少?幽暗烛火下,他的目光逐渐森冷狠戾,显然杀心已起。
玄冥二老深夜光降少林,闹出这番动静,很快便将空闻、空智两位禅师,以及武当派俞莲舟、殷梨亭一同引了过来。空智禅师最是性急,劈头便问:“经书可曾有失?”
“并无!”宋青书沉静地摇头。但凡做贼,总要夜深人静无人得见才好下手。可方才他一直醒着,还点着灯,身边又有七叔在,宋青书相信他们应该不曾找到下手的机会。
“阿弥陀佛!”空智禅师庆幸地叹息。
空闻方丈跟着走上一步,问道:“莫七侠与宋少侠可有损伤?”
宋青书又摇头,答道:“不曾。”顿了顿,又问。“山下可有动静?”
“今日十分安静,无忌已下山,说是要想办法救峨嵋派的周掌门。”俞莲舟上前拍了拍宋青书的肩头,关切地问道,“经书看了多少?”
宋青书随手揉了揉眉心,回道:“刚看完《小无相功》,这是第十三册。”
如今子时已过,可算是第二日了。空闻一听这进度耳朵便是一动,刚想安抚他一句“尽力便是”。殷梨亭却已笑道:“以这速度,想必三日之内看完七十二册经书并无困难?”
宋青书老实地点头,叹道:“但愿王保保晚些时日才到,我也可背地扎实些。”他此言一出,众人俱是一阵沉默。待王保保率大军赶至,就是生死一搏了。
正在此时,莫声谷从被玄冥二老撞破的房顶落地,言道:“我看那玄冥二老已往山下的方向去了,应该不会在少林逗留。”
莫声谷话音未落,殷梨亭便已喷出笑来,指着他道:“七弟,你……你……”
莫声谷反问:“我怎么了?”殷梨亭却已捧腹大笑,再也不能回答了。莫声谷又一脸疑惑扭头望向旁人,大伙却俱是面目扭曲拼命忍笑,唯有宋青书一人咳嗽两声,悄无声息地往后挪了挪。
半晌,俞莲舟方才幽幽挤出一句:“去洗个脸。”
莫声谷不明所以地冲下楼,打了盆水借着月光一看。只见他的左脸上画着一只摇头摆尾的乌龟,右边脸上画着的却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大肥猪,且无论是乌龟还是肥猪俱是活灵活现。莫声谷一眼便瞧出这是谁的手笔,登时怒不可遏地一拳砸进水盆,暴喝一声:“宋青书!”
眼见宋青书呼天抢地地被怒火中烧的莫声谷拖进一旁的房间,同样选择袖手旁观的俞莲舟、殷梨亭二人不禁又是同声一叹。隔了许久,俞莲舟方才正色向空闻、空智二人拱手施礼道:“我武当门下唯有青书与无忌两个子侄辈的弟子,难免娇宠些,让两位禅师见笑了!”
宋青书这般童心未泯,空闻与空智二人却是觉得十分有趣,不由相视一笑。空闻方丈佛法高深,定力过人,当即忽略掉隔壁房间传来的惨烈呼救求饶声,只笑道:“大敌当前,宋少侠仍这般精神,老衲相信敝派这一回必然是有惊无险!”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宋少侠,nozuonodie!
青书:…………
第161章女子情意与男儿志向
玄冥二老夜探少林为的是少林七十二绝技,张无忌夜闯元军军营,目的却并非如他所言为了去救周芷若。事实上,他去见了赵敏。
赵敏也好似早猜到了张无忌必然会来,见到他在自己的营帐内现身,不但没有半分惊讶,反而挥退了在身边保护的两名番僧,与张无忌相对在桌前坐了下来。而摆在他们俩面前的是一炉冒着汩汩热气的涮羊肉,一如当年在万安寺。昏黄灯火下,但见赵敏眸含秋水,色如娇花,巧笑嫣然。斯情斯景,疑真似幻,令人不知身在何处,是梦是醒。赵敏将摆在张无忌面前酒杯满上,柔声道:“张教主,这酒里没按毒药,你还信吗?”
张无忌低头望了一阵那酒杯,见那酒色莹碧不由神色莫测地微微一笑,低声道:“便是按了毒药又如何?”说罢,端起酒杯仰首将那酒水一饮而尽。
赵敏见张无忌喝地如此爽快,神色便是一动,急忙转过脸去不去瞧他。待平复心绪才又转过头来,轻声道:“张教主此行想必是为了周姑娘?”
张无忌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平静地答道:“更是为了你。”
赵敏闻言却只冷笑一声,讽道:“怎么,是来劝我弃暗投明,不要与你明教为敌?”
张无忌紧紧地盯着赵敏的双目,一字一顿地道:“是来劝你迷途知返,不要与天下大势为敌。”
赵敏面色一变,久久不曾答话。她自幼聪慧又随父兄征战天下,哪里不知这蒙古朝廷早已到了穷途末路。
张无忌见赵敏神色郁郁也是一叹,许久方才低声劝道:“敏敏,回蒙古吧,那里才是你该去的地方。你是蒙古郡主又与中原武林结下深仇大恨,来日汉人翻身做主,我怕我再也保不住你。回去吧……”
张无忌的这几句当真是情真意切眷爱刻骨,哪知赵敏非但没有半分感动,反而放声大笑,那笑声嘲讽而怨毒,满是不甘不平之意,教人听在耳中只觉不寒而栗。待笑过一阵,她忽然冷声问道:“张教主,你说这些,你自己相信吗?”顿了顿,又意犹未尽地讽道。“难为张教主为了皇位哄了周姑娘又来哄我,这等苦心当真忍辱负重!”
赵敏这番奚落已是十分恶毒,张无忌却是不为所动,只沉声道:“芷若呢?让她出来罢,我们三人之间的事早该有个了断。”
张无忌这般耳聪目明赵敏却也并不惊讶,双手一拍,不一会,便有两名番僧压着周芷若进入营帐。张无忌见周芷若身上并未带着镣铐,行动时步履沉重便知她定是被人下了十香软筋散,暂时失了内力。好在她形容虽略显憔悴,可精神却尚算不错,显然元军对她仍旧以礼相待。周芷若一见张无忌眼眶便是一红,张了张口似乎想唤一声“无忌哥哥”,可这一声却是无论如何都喊不出口。隔了一会,她竟扭过头,再不愿瞧上他一眼。
赵敏见周芷若身子微微发颤,瞧在眼里当真是我见犹怜,不由轻轻一笑,放下酒杯上前一步,扶着周芷若的腰身将她引入座,轻声劝道:“周姑娘,你心心念念的无忌哥哥正在眼前,你怎么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呢?”
周芷若面色一冷,怒道:“赵敏,我峨嵋派弟子呢?”
赵敏嘻嘻一笑,只道:“只要周姑娘乖乖听话,我自然不会为难她们。”
“要杀你的人是我,与我峨嵋派弟子无关。我技不如人落入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周芷若又道。
赵敏好笑地摇头,问道:“周姑娘这是在求我吗?你既是求我,又为何不更加楚楚可怜一些,也好令你的无忌哥哥更加心疼,及早出手将我打了出去?还是说,你自从当了掌门,便再不会这楚楚可怜的本事?”
赵敏此言一出,周芷若的面色陡然涨红又忽然转白,当即死死咬住嘴唇,不再多言。
自周芷若落入赵敏之手,张无忌便知灵蛇岛上发生的一切终将真相大白。而事到如今,张无忌亦不愿再假装糊涂。他眼前的这两名女子,曾经是他的春花秋月,如今却早已物是人非。“芷若,灵蛇岛上发生的一切我早已心知肚明,敏敏怀里的两颗霹雳雷火弹也是我偷偷塞给她防身的。”
周芷若虽说早已听赵敏揭露真相,可心中却终究隐隐藏了一线期冀。如今听张无忌坦诚他知道一切,周芷若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泪水止也止不住地滴落在桌面上。“果然如此……果然如此……”她颤声道,片刻后,又猛然起身怒吼。“张无忌,你当我是什么?”
张无忌没有劝她,更没有哄她,只神色平静地言道:“敏敏是蒙古郡主,与汉人有深仇大恨。尊师灭绝师太因她而死,倚天剑更是峨嵋派至宝。你要杀敏敏为师报仇,取回倚天剑,我又有什么立场阻拦?”说到此处,他不由自嘲一笑。“是我舍不下敏敏,又妄图以你对我的情意牵制你为师报仇,怎能责备于你?蛛儿的死,只因我优柔寡断,该为此负责的人,也是我。”
张无忌这般所言,周芷若的面上顿时满是狐疑与期盼,仿佛是不敢相信,又好似心有不甘深切地期望张无忌所言是真。却是赵敏又是一阵大笑,鼓掌道:“说得好!说得好!好一个情深意重的张教主!好一个满腹委屈的周掌门!好一个善恶不明死有余辜的蛛儿!”
张无忌眉头都不动一下,只摇头道:“我若情深意重,便不该负了你又负了芷若。芷若的所为若是无错,她又何必隐瞒真相嫁祸于你?只有蛛儿是无辜的,是我害了她。”
周芷若闻言竟忽然哭了出来,哽咽着道:“无忌哥哥,蛛儿的死,我不是有心的……”
“我知道。”张无忌仍旧无动于衷,“可是芷若,错便是错,蛛儿已死,有心无心还重要吗?”
周芷若的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赵敏却笑道:“张教主既然看得这般透彻,又何必许下婚约?”
“因为我有私心。”张无忌直言道,“我要正道武林的支持,娶芷若是最快的办法。男大当婚,除了芷若,我想我再难找到一个比她更爱我,又适合当我妻子的人。”
张无忌这般所言,赵敏竟不知该夸他坦诚还是骂他无耻。却是周芷若沉默了一阵,颤声问道:“我原来,原来……只是适合当你的妻子?”
“芷若,如今天下沦亡,我身为明教教主义军首领只能以江山百姓为重,儿女情长又算得了什么?”张无忌坦然道,“我知道是我负你良多,我唯一能补偿的,是遵从我的诺言照顾你一生。”
周芷若原本已是泪流满面,可听了张无忌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语,竟忽而呵呵而笑,问道:“我杀了蛛儿,你仍想照顾我一生?赵敏与天下汉人有仇,你也仍想护着她回蒙古?……张无忌,你不觉得你太贪心了么?”
张无忌的目光缓缓地扫过赵敏与周芷若,轻声道:“我是为你们好,当然也是为了我自己。你们可以不听我的话,但若是有朝一日你们后悔,我未必能再出手帮你们。”
周芷若却是充耳不闻,只见她吃力地撑着桌面,声嘶力竭地哭道:“张无忌,你不爱我,你也不爱赵敏。你爱的是你自己,是你手上的权势!”话音方落,她便一掀帐帘,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
赵敏扭头望了那摇晃的帐帘一阵,方才轻声言道:“张教主,你这又是何必?哄她两句,很难吗?”
张无忌低切地笑了一声,沉声问道:“我若哄她,你会高兴么?”他话音未落,面色陡然转白,只见他一手扶着桌角,弓下身竟吐出口血来。
赵敏见状顿时面色一变,失声问道:“你既知酒里有毒,又为何要喝?”
“敏敏,是我辜负了你的一片深情,明知芷若嫁祸于你也不出声说句公道话。我欠你的,若是仅凭这一杯毒酒便能还清,已经算是你待我尤为不同了。”张无忌轻声答道,短短两句话的功夫他面前的桌面上已满是乌黑的血迹,显然中毒之后一直不曾运功抵挡,任由毒气逐渐运行全身。
赵敏见张无忌中毒中地这般厉害已是双目泛红,见他身形摇摇欲坠,再也忍耐不住地冲上前去扶着他哭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张无忌,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张无忌苦笑着望住她,慢慢地伸手去抚摸她的面颊。“敏敏,我要的不是皇位,我要的是这天下兆亿百姓的前程福祉!我真的,不能跟你在一起。”他的眼神是那般的温柔眷恋,可说出口的话语却又是那般的冷酷无情。
赵敏终是忍耐不住地放声大哭。这个时候,她忽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她的爹爹与母亲少年夫妻,感情甚笃。然而即便如此,爹爹也常年领兵征战在外,将母亲一人留在家中。母亲忧心爹爹的安危,几番劝说要他不再领兵,爹爹却总也不肯。最终,母亲思虑成疾,撒手西去。原来这天下间的男儿全是一个模样,小女子的情情爱爱终究比不上大丈夫的雄心壮志更要紧。
赵敏正哭地狼狈,只听营帐外忽然传来“刺啦”两声,这座以牛皮所制的营帐瞬间便被撕成了一地碎片。赵敏的兄长汝阳王世子王保保就站在营帐之外,领着十八金刚将赵敏与张无忌二人团团围住。王保保见赵敏与张无忌这般亲昵已是暗自皱眉,只冷声道:“敏敏,过来!”
赵敏闻言却只含泪摇头,求道:“哥哥,你放他走罢!”赵敏以周芷若的安危设下陷阱引张无忌前来救人,本是她与王保保二人议定的计策。可如今,她却已改变心意,不忍对张无忌痛下杀手。
王保保对赵敏钟爱非常,此时见妹子为了张无忌这般失魂落魄更是心中生恨,非要取张无忌不可。“男儿薄幸,又生来便会花言巧语,你难道不懂吗?”他见张无忌面色发黑端坐在桌旁不言不语,只当他中毒已深再无反抗之能,当即一声令下。“十八金刚,去将郡主带来,杀了张无忌!”
“谁敢过来!”赵敏却忽然尖叫一声,拔出随身匕首抵住了咽喉。然而十八金刚乃是王保保的亲卫,并不尊奉赵敏的命令,竟又跨上一步。赵敏见状,即刻将匕首往里一送,原本粉腻雪白的颈项间即刻沁出鲜血来,教人瞧着触目惊心。
“敏敏!住手!”王保保心知妹子心志坚定不可强逼,即刻喝止十八金刚。
赵敏万般缠绵地望了张无忌一眼,忽而低声一笑,轻声道:“哥哥,我求你这次放过他。我以后再不会见他一面,更不会理他死活!”
王保保正自犹疑不定,张无忌却忽然吐出一口淤血,轻轻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十八金刚乃是习武之人,见他起身便知他已将剧毒逼出。眼见张无忌这般浑厚的内力,十八金刚同时变色,惊骇不已。
赵敏也知张无忌已无大碍,十八金刚并非情郎的对手,不由又道:“无忌哥哥,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为难我兄长。”
张无忌分明身陷重围,却好似身旁唯有赵敏一人,仔仔细细地为赵敏拭去颈项处冒出的鲜血,敷上金疮药,柔声道:“既然是你说的,我自然会答应你。只是你该明白,我不可能每一次都答应你。”
赵敏眼也不眨一下,冷淡地答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张无忌点点头,附和道:“下不为例。敏敏,听我的话,回蒙古吧!”话音一落,他的身形一闪,向那十八金刚冲去,出手便是一招太极拳法。太极拳法原是以静制动,以慢打快,四两拨千斤的武功,只是张无忌习的九阳真气浑厚无伦,他本人又是天纵英才,无论何种武功均能信手拈来,化而用之。这一拳由他使来与张三丰所创太极拳精髓大为不同,众人只听地“砰”的一声巨响,犹似晴天打了一个霹雳,那十八金刚合力竟也不曾接下他这一拳,同时踉跄着向后疾退数步,为首的两名金刚力士更是被这一拳震伤心脉,口喷鲜血。十八金刚与人交手首重阵法,受张无忌这一拳,阵法立破,再不是张无忌的对手,不过是一柱香的时间便已落败。
王保保见状急忙调集了军中将士前来护卫他与赵敏的安全,张无忌却是置之不理,只一声长啸,扬长而去。黑暗之中,只见张无忌运起梯云纵轻功,在半空中几个起落,便已远在数里之外,再不见踪影。眼见张无忌仅凭区区一人便能在千军万马之中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王保保的面色更是不善,直觉这次围攻少林寺只怕不如他心中料想的那般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宋少侠,看看人家,再看看你!你说人与人差距怎么这么大捏?
青书:我又怎么了我?
导演:没什么!只是有人在玩泥巴的时候,有人已经在规划自己的将来。这个大概就是人生赢家和屌丝的区别吧!
青书:…………
第162章火烧少林寺
只因张无忌一场大闹,令王保保心生警惕,翌日一早,他便尽起手下万余步卒围攻少室山。山上的武林群雄见元军的军容比之前日更盛,亦知不可冲动行事,白白累死在军阵之中。是以,皆甘心听张无忌之命行事,为五行旗助力。五行旗人数虽少,可弟子们各个身怀绝艺,烈火、毒水、毒砂等物又是十分了得,此时居高临下固守少室山,僵持半日也堪堪将局面稳住了。直至夕阳西下,双方各自鸣金收兵,这一仗竟打了个不胜不败。
张无忌虽不懂兵法,对各项事务的安排却是极有手段。收兵不过半个时辰,战阵上受伤的五行旗弟子俱已被送入大雄宝殿,由他亲自诊治。殿上群雄见这些受伤的五行旗弟子纵使满身血污,伤势极重,可却各个咬牙忍耐,连一句呻吟也无,也是暗中钦佩。只是他们又见五行旗弟子苦战一日,泰半受伤,而前日元军只在山脚包围,如今却已围上半山腰,却也各个心知肚明若不能尽早突围而出,怕是早晚被元军困死在山头。
不多时,空闻方丈与空智禅师亦匆匆走进大殿。大敌当前,空闻方丈也无暇打什么禅机,简单询问了两句五行旗弟子的情况后,便开门见山地向张无忌询问可有突围之法。
张无忌皱眉沉吟了一阵,摇头道:“敌众我寡,若无人接应,此时突围不过送死而已。”事实上元军围上少室山的当日,他便已将布袋和尚说不得派往汴梁求援。然而驻守汴梁的红巾军首领韩山童会否当真前来救援,张无忌却并无把握。
空闻也知张无忌说的有理,不禁微微一叹。然而殿上武林群雄被元军困了数日早已是心浮气躁,听张无忌一言登时轰地一声鼓噪起来,有的道:“难道要给鞑子活活困死在这?”有的道:“老子情愿死在刀剑之下,也不受这窝囊气!”
此言一出,大伙竟都同声附和。原来王保保见张无忌用兵得当,并不贪功冒进,反而尽力固守,便安排了不少通晓汉话的士卒在山腰叫阵,试图逼他们出来决一死战。这些武林群雄一贯奉行的是快意恩仇,又哪里受得了鞑子冷嘲热讽?
眼见群情汹汹,不少武林中人竟都抽出兵刃,要下山去与元军一搏,空闻方丈急忙上前高声道:“大伙不要冲动,切莫中了鞑子的诱敌之计!”
空闻方丈德高望重,武林之中人所共敬,见他亲自挡在殿门口,群雄也只能止步。不一会,站在人群之中的崆峒派长老唐文亮站出来回道:“空闻方丈,咱们人少,鞑子人多。如今咱们吃饱喝足,尚有一战之力。若是再被元军困上几日,粮食耗尽,那可就是瓮中捉鳖了!”
空闻方丈笑道:“咱们要吃饭,鞑子也要吃饭,他们有两万人,想必比咱们更加着急。若非如此,又何必逼着咱们出来决战呢?大伙要沉住气才是啊!”
“可这般拖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岂不真成了缩头乌龟?”唐文亮听空闻所言有理,可却尤有不忿。想他行走江湖多年,何曾受过这等窝囊气,被鞑子堵在门口痛骂也不敢出面。“如今鞑子步步紧逼,咱们在此死守只有死路一条啊!”
张无忌见这些人冲动又不知趣,心中也是一阵厌烦,当下上前一步,冷冷地道:“元军人强马壮,你们此时纵使冲了出去又如何?不过是杀上十数人,再赔上自己的性命,非但于大局无益,反而要连累亲朋故交冒死为你们收尸。”
空闻方丈听张无忌这般所言,心中便是一叹。这位张教主心热偏又面冷,这两句话一出口,岂不是把大伙都得罪了么?趁着群雄未曾发作,他急忙补充道:“如今天色已晚,大伙又不熟悉山上道路,纵使冲杀出去也易受元军所困。不妨再等上一晚,那时武当派的援军也该到了!”
空闻方丈提到武当派却是提醒了唐文亮,只见他即刻高声嚷道:“对了!宋青书呢?当年在万安寺,也是他推演赢了王保保!如今这情况,他就没有办法?难道也是个纸上谈兵的赵括?宋青书呢?”
宋青书如今犹在藏经阁背书,自然不在这。俞莲舟听唐文亮提起宋青书,再不能置身事外,只得上前解释道:“唐兄,我那侄儿受伤甚重,如今已喝了药歇下了。”这般所言却是少林派忧心有人妄动心思,打少林绝技的主意,特意与武当派约定的说法。解释过宋青书的行踪,俞莲舟又提起内息高声言道:“武当义军训练有素,我侄儿既说三日能到,必然能到。还请诸位稍安勿躁,今晚好生歇息养精蓄锐。待明日武当义军来援,我等便一同杀将出去,要鞑子知道咱们中原武林的厉害!”
眼见空闻、张无忌、俞莲舟轮番上阵前来劝说,群雄的怒火便也稍稍平息,又吵嚷了数句之后,终是被空闻劝服,各自忿忿地回到厢房歇息。至于晚上能不能睡得着,却是谁也不知了。
然而空闻等人在武林群雄面前虽说各个表现地胸有成竹,待众人散去后却是极有默契地又去了一趟藏经阁。藏经阁中,宋青书仍在埋头看经书,他是习武之人身体强健,不眠不休地看了一天一夜倒也还撑得住。可待他听过张无忌所言今日战况,却再也无法安坐,当即起身断然道:“王保保用兵了得,明日无论武当义军能否赶至,都要突围!”
宋青书一语既出,满座皆惊。俞莲舟再顾不得这主客之别,率先问道:“青书,你曾说过要等冯默之到了之后里应外合,才是突围之机?”
宋青书摇头道:“听无忌所言,王保保必然已将全部兵马如数压上战阵,势必不容我等拖延。这几日天干物燥,若用火攻……”
宋青书话音未落,少林前院竟响起急促的钟声,更有数名少林僧人的呼救声遥遥传来:“走水!走水了!”众人闻言急忙赶了出去,这几人俱是武功超绝的高手,此时同时运起轻功风驰电掣般地赶往少林前院,竟是无分先后,将不少自前院出来的武林英豪也抛在了身后。
不等他们靠近院门,便已见着半空中有无数支火箭铺天盖地地向少林寺的院门飞来,将原本漆黑一片的夜空照地雪亮。眼见元兵以火箭连射,不少武林英豪已本能地向旁闪避,宋青书反而飞身跃上院墙,随手拔出含光,将几支射向他的火箭一一扫落。他蹲在墙头向下望去,但见山腰处有众多元兵手持弩弓向少林寺的外墙齐射。弩弓的射程虽不能将少林寺覆盖在内,可每一箭射出,无论是落在院墙内,或是落在院墙外,必然带起一簇火焰。
此时莫声谷亦已跃上墙头,他身形矫健,此时蹲在宋青书身旁气势凛然,直如虎踞龙盘一般。莫声谷见元兵的火箭这般了得,少林寺外竟已成了一片火窟,不禁奇道:“如何烧得这么快?”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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