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名门正派不易做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28节
宋青书伸手至半空辨了辨风向,即刻答道:“是火油!今晚吹的是南风,只要将浸过火油柴草扔上来,再以火箭引燃,便可火烧连营。”
空智闻言急忙吩咐身边的少林僧人道:“不可用水,去取沙土灭火!”
“来不及了!”宋青书见院墙外的火势越来越大,猛烈的火焰将他的面颊炙烤地阵阵发烫,便知这场大火已是无人可救。如今唯一能做的,是将损失减到最小。他又跃下院墙,向那几名少林僧人吩咐道:“去将寺中所有的菜油、火油全部取来,焚毁院墙和最外层的禅舍。只有烧过的地方,才不会再烧起来。唯有如此,方能稍稍拖延一些时间。”
宋青书这般吩咐当真匪夷所思,那几名少林僧人不禁犹疑地望向了空闻,神情怯怯地唤道:“方丈?”
空闻沉吟了一阵,咬牙道:“照宋少侠说的去做!”
宋青书微微一笑,安抚道:“只要做好隔离,火势不会蔓延,于大局无损。”又扭头向空闻方丈言道,“请方丈命僧人敲钟,请所有武林英豪在大雄宝殿集合,我们今晚便突围!”说罢,便大步向大雄宝殿行去。
此时少林内外火光冲天,武林群雄正不知所措,听到钟声便急忙向大雄宝殿奔去。待宋青书等人到步,殿内殿外已挤满了黑压压的人头。众人见到本应重伤不起的宋青书突然出现,心中诧异,又难免窃窃私语了几句。宋青书此时却也顾不得那许多,当仁不让地走到正前方,朗声道:“外面的情形,想必诸位俱已见着了!如今大敌当前,生死一搏,诸位若是信得过在下,便听我号令,齐心突围。若是另有打算,如今便可自行散去,大伙自求多福罢!”
宋青书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哗然。空闻方丈见状,急忙站出来言道:“宋少侠用兵了得,桐城一战天下皆惊,敝派愿尊奉宋少侠号令,齐心突围!”
张无忌此时也扬声道:“我明教自本人以降,听凭宋少侠差遣!”
少林派与明教五行旗乃是少室山上最重要的两大战力,有空闻与张无忌率先站出来表示听宋青书号令,殿内的武林群雄又议论了数句便纷纷表示愿意听宋青书安排。
宋青书亦知自己毕竟年幼威望不高,如今群雄肯听他号令,多半是自知并无统军之能,无可奈何而已。但治军之首便是令行禁止,要让这些自视甚高又性情桀骜的江湖好汉不敢违抗军令,还得严刑峻法才是。他目光一扫殿内,见五行旗中锐金旗损伤最重,唯有二、三十名弟子仍立在殿上,当即言道:“吴掌旗,命你率领旗下弟子,执掌军法,哪一位英雄好汉不遵号令,立斩不饶!”
张无忌令彭莹玉训练五行旗,首要的也是从严治军,绝对服从命令。是以宋青书这般所言,吴劲草非但没有不满,反而暗自赞叹,当即举步上前道:“得令!”
却是武林群雄闻言又是一阵躁动,有几个自恃身份的江湖前辈正欲上前与宋青书辩论一二,却见宋青书森冷的目光突然一扫殿下,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觉身上一阵发寒,这辩论的口舌竟都咽了回去。耳边只听得宋青书缓缓言道:“闻鼓不进,闻金不止,旗举不起,旗按不伏,此为悖军,犯者斩之!”
宋青书所言乃是军中严律,千百年来一贯如此,严守此律者皆是一时强军。众人听在耳中各个心生惶恐,不一会,便都低下头去齐声称是。莫声谷见殿上英豪终是低头,这才安心一叹,心知宋青书终究掌控局面,可与元军一搏。
紧接着,宋青书又下了第二与第三条命令。令张无忌率烈火、洪水、巨木、厚土四旗;空闻方丈率少林达摩堂、罗汉堂弟子;莫声谷率丐帮弟子向后山突围,引开元兵;令空智、俞莲舟、殷梨亭率其余少林弟子及殿上群雄在元军被引走后,自前院突围脱困。宋青书此计乃是极为简单的声东击西之计,计划虽简单却是设地十分巧妙。少林前院如今已是一片火窟,纵然声东击西,按常理推断也该往后山突围,不想他此计竟是反其道而行之。眼见空智带着少林僧人前去整理寺中珍贵经文典籍要带走,而张无忌又已连声下令安排五行旗整理兵刃,宋青书急忙扯住空闻与莫声谷再度告诫:“空闻方丈、七叔,派往后山佯攻的弟子务必选择武功高强、耐得久战之辈。后山险要,元军定然无法全数攻上,纵使一时不能突围,待见到二叔以烟花为号,便是撤回少林自前院突围亦无妨。”
跟在莫声谷身边的冯长老闻言也是连连点头,宋青书将丐帮弟子派去佯攻,显然是认可丐帮弟子的能耐,不强求他们将元军打败,却又是爱惜丐帮弟子之意了。投桃报李,他当即言道:“令行禁止,咱们丐帮弟子全听宋少侠的!大不了撤兵时再在后院放一把火!”
冯长老此言一出,饶是空闻早已料到少林今次劫难,却也仍难免心疼地一抽眉峰。冯长老见状,不由哈哈一笑,劝道:“空闻方丈,所谓不破不立。待赶走鞑子,咱们丐帮给你重建寺院,定然比如今的更大更阔绰!”
江湖帮派中丐帮原是出了名的穷酸,这污衣派冯长老所言空闻怎能信他,不禁苦笑着答道:“只愿来日天下太平,百姓再无战火之苦。纵使烧光了少林寺,也不枉了!”
空闻此言才真对了冯长老的胃口,当下连声夸赞少林高风亮节。莫声谷却紧紧盯住了宋青书,低声问道:“你呢?”他对宋青书了解甚深,心知他每战皆是身先士卒。此次安排战略,宋青书竟不曾与他一同往后山吸引元军,莫声谷心中顿生疑窦。
宋青书也知自己绝难瞒过莫声谷,当即苦笑一声,小声答道:“我经书还没背完。”莫声谷眉头一挑,刚想说一句“还管什么经书?”宋青书已然又道:“昨夜玄冥二老潜入藏经阁,定是为了来偷经书。如今眼见我等弃寺而逃,必然还来趁火打劫。我正好将计就计,去藏经阁准备一番,藏起经书,再一把火烧了藏经阁。玄冥二老见少林连藏经阁也烧了,必然深信我等的确自后山逃走,将此讯息传给王保保。”
莫声谷也知宋青书的思虑周全,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头阵阵烦乱,好似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心,当即言道:“我与你同去!”
宋青书却正色道:“丐帮弟子只听七叔号令,还请七叔以大局为重!”
莫声谷凝视宋青书许久,宋青书也只面色平静地回望向他,瞧不出半分破绽。隔了一会,莫声谷无奈叹道:“烧了藏经阁便来寻我!”
宋青书微微一笑,答道:“七叔安心!”说罢,他向空闻与莫声谷二人躬身一礼,大步流星地向藏经阁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空闻方丈,你现在感觉如何?
空闻:阿弥陀佛,好大火!
第163章做贼心虚
藏经阁内,负责洒扫的少林僧人已按宋青书先前所言在藏经阁的偏殿内挖出了一个深坑,将少林七十二绝技连同一些珍贵的佛家经典以防火毡布包裹埋入土坑。做完这些,他又将偏殿内的地板钉回原位,从表面看来绝然看不出半点异样。那洒扫僧人见到宋青书回来,即刻上前来紧张发问:“宋少侠,这个办法当真可行吗?”
宋青书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头,问道:“已经烧成废墟的地方,你会想到里面还有宝藏吗?”
洒扫僧人木然地摇摇头,他自入少林便在这藏经阁洒扫,如今想到这里很快将被付之一炬,却是难免心疼不忍。只是方丈师傅早有吩咐,要他事事听从宋青书的安排,他也不敢不从。
宋青书笑了笑,目光四下一扫,见这洒扫僧人已将火油取来,便吩咐道:“这里没你的事了,去寻空智禅师罢。”
洒扫僧人闻言,不禁奇道:“宋少侠,我们不是点了火一起离开吗?”
宋青书静默了一会,沉声答道:“我还要等人……”他四下张望了一番这座历经百年风雨的藏经阁,又是幽幽一叹。“这藏经阁中有多少珍贵典籍,如非迫不得已,我也不想放火啊!”
那洒扫僧人不知他话中深意,听他这般所言顿时双眼一亮,只当他有办法使藏经阁免受这火患之苦,喜道:“宋少侠既然早有安排,小僧便告退了!”说罢,向他合十一礼,离开了藏经阁。
宋青书要等的自然是玄冥二老,王保保用兵谨慎,纵使见了张无忌等率五行旗与少林弟子自后山突围,也必然会派玄冥二老上山查看情况。所谓贼不走空,前日玄冥二老未曾盗得经书,这一回必然还来。为了方才定下的声东击西之计能够奏效,宋青书是绝然不能让玄冥二老探明寺中详情,回去禀告王保保的。
莫约是半个时辰之后,玄冥二老果然窜了进来。他们师兄弟二人奉了王保保之命上山,任务之余再来探访藏经阁,也算是公私两便。这盘算原是打得极好,不想方才进入藏经阁,抬眼便见着宋青书正在阁中等着他们。只见他意态懒散地靠坐在藏经阁最顶层房梁上,正百无聊赖地翻阅着一本书册。见到玄冥二老出现,他竟连眉梢也不动一下,只缓缓言道:“玄冥二老鹿杖客、鹤笔翁,宋某在此恭候多时了!”
玄冥二老武功了得目力惊人,借着房内微弱的烛光,一眼便看清那书册的封皮上写着的正是《易筋经》三个大字。两人彼此互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的眼中见到了凛冽的杀意。玄冥二老的武功已是登峰造极,寻常武学典籍如何入他们眼中?然而他们所练玄冥神掌原是天下至阴至寒的武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些年来他们师兄弟二人的年纪愈发老迈,内功修为再无寸进,这寒气时常反噬自身,教他们苦不堪言。普天之下,除了九阴真经、九阳神功两门绝学外,唯有少林绝学多走半至刚至阳的路数,能解他们苦楚。玄冥二老成名已久,一贯刚愎骄横,鹤笔翁天性暴烈残忍,此时眼见救命的经书正在宋青书的手上,他脸上肌肉一横,当即跨上一步,正要开口说话,师兄鹿杖客忽然伸手按了按他手腕。鹤笔翁心知师兄比他聪明百倍,当即收回步子,待鹿杖客与宋青书周旋。
鹿杖客为人奸狡,心中杀意愈盛,面上笑意便愈盛。只见他走上两步,好似一个慈爱的长辈般与宋青书温声言道:“宋青书,这少林派是保不住了,你们中原武林的豪杰都已各自逃命。所谓上天有好生之德,咱们好歹相识一场,你也走罢!”
宋青书却是充耳不闻,只好奇地发问:“少林七十二门绝技天下闻名,前日两位前辈夜访藏经阁空手而归。今日再来不知瞧上的是哪一门武功?”
玄冥二老见宋青书将手中书册翻地哗哗作响,仿佛稍一使劲便要扯破,俱是心疼地眉心猛抽,一时竟无暇答话。宋青书见他们的目光只落在自己手中书册上,不由戏谑地一笑,了然道:“原来两位前辈为的是《易筋经》。”当即举起书册朗声念道,“易者,阴阳之道也。易之变化,存乎阴阳,阴阳之变化,存乎人。弄壶中之日月,搏掌上之阴阳。”这易筋经乃是天下至尊武学宝典,玄冥二老正盼着宋青书多念两句,宋青书却忽然将书册一合,摇头叹道。“无趣!当真无趣!既是佛门经典,又何必唠唠叨叨说什么‘易’,比起我们道门的《道德经》,着实过于浅薄了!依我之见,这少林易筋经欺世盗名,比起我武当派的太极差得远了!”说罢,他双手一拍,那本书册瞬间便被他以内力震地粉碎。
玄冥二老大叫一声,如何也料不到宋青书竟会毁了《易筋经》。两人呆立当场,目瞪口呆地望着被震碎的纸片纷纷扬扬地飘落,心头怒火却好似滚水一般直冲头顶,当即暴吼出声:“宋青书,你找死!”呼地一掌打向宋青书坐着的房梁。
玄冥二老同时出掌,掌力何等惊人。宋青书方才翻身落地,耳边便已听得“砰”的一声巨响,那根宽约十尺的楠木房梁竟被这一掌打地粉碎,无数木片好似一把把凌厉的飞刀一般飞溅而出。这些木片有的射向墙壁,瞬间便将墙壁刺穿;有的射向书架,又将书架横隔打断,架上的书册即刻倒了一地。还有的,却是射向了宋青书。
眼看这些木片将要伤他性命,宋青书即刻拔剑出鞘,随手挽了个剑花,使一招“分花拂柳”,眨眼间连刺二十七剑,将向他飞来的木片一一穿在了剑身上。饶是玄冥二老气冲牛斗,见宋青书露这一手也是暗自赞叹,楠木原就坚硬又灌注了他二人掌力,宋青书竟能将这木片一一穿透而不伤其分毫,眼力、腕力、内力当真缺一不可。仅凭这一招,他二人便知宋青书的剑法已是登峰造极,武林之中再无敌手。
宋青书横剑在身前,语音温和口角含笑,然而明亮的剑身上却清楚地印出他眼底的杀机。“少林七十二门绝技,没有《易筋经》还有《洗髓经》,没有《洗髓经》还有《一指禅》,二位前辈何必发这么大火呢?”
玄冥二老也知是这个道理,只是藏经阁中原是书山文海,要找出适合他们所用的武功绝学谈何容易?前日夜访藏经阁却见少林派容许宋青书在藏经阁中看经书,鹿杖客即刻便猜到宋青书必然知道那些秘籍所在,当即沉声道:“臭小子,只要你将《洗髓经》交出来,我们兄弟二人便饶你一命!”
哪知宋青书又摇头道:“前辈既非少林门下,怎能窥视少林武学?两位前辈武功高绝,不想也是庸人,非但不思发愤图强将本门武学发扬光大,反而贪图别派武功,当真可笑、可叹!”说罢,他手腕一抖,那些串在他剑身上的木片瞬间便自长剑上脱出,如暴雨般疾射向玄冥二老。
玄冥二老方才躲开那些木片,却见宋青书一闪身,已持了一支蜡烛在手。“少林武学虽比不上我武当武功,可也不是凭谁都能觊觎的。”他将手一扬,那支点燃的蜡烛在半空中翩然划出一道弧线,落在一旁的书堆中。
“轰”的一声,那些书册即刻便燃烧起来。猛烈的火焰瞬间窜至半空,滚烫的火舌不断舔舐着书架与墙壁,只是眨眼间整个藏经阁竟都成了一片火海。震碎《易筋经》、烧毁藏经阁,宋青书的所为件件超出玄冥二老的想象,两人只见宋青书在这冲天的火光中缓缓展露笑靥,他原本有多俊美如今这笑靥便有多狠毒!
“这藏经阁中早被我浇了火油,空闻方丈临行前曾有一言托我转达二位前辈。‘二位既然来了少林,就留下吧!’。”宋青书神色悠然地道,提剑在手,一剑刺向玄冥二老。
眼见治愈痼疾的希望被宋青书轻易焚毁,玄冥二老更是怒不可遏,同时嘶吼着运起玄冥神掌,一掌接一掌向宋青书击来。玄冥二老一生浸淫玄冥神掌,掌力奇强,掌风所至之处便好似狂风暴雨一般。然而宋青书也早已不是昔日吴下阿蒙,他原有天赋,又两世苦练剑法,用剑之道已至巅峰,此时以太极剑法对敌,剑意轻灵圆润,极为巧妙。两方对敌,便好似猛虎遇着了游鱼,鱼儿固然不能吃了猛虎,猛虎却也捉不着游鱼。
莫约百招之后,藏经阁中的火势直扑向房顶,缭绕的浓烟教人几乎无法看清眼前的景象,更有不少被烈火烧断的砖瓦纷纷砸落。玄冥二老眼见这阁楼上四下冒火摇摇欲坠,咽喉隐隐焦灼生痛,身上因高温冒出汗水瞬间又被烤干,顿时心知若不能及时脱身,只怕兄弟俩俱要困死在这火场之中。两人当机立断,不再追逐宋青书,同时反身向阁楼外冲去。
然而宋青书一番苦心设计,全是为了取他们性命,如何能容他们逃离?见他二人要走,当即运起梯云纵轻功,双足在不断掉落的砖瓦上微微一点,借力向前疾冲。浓烟虽说阻挡了视线,宋青书却有听声辨位的本事,身形化影,身与剑合二为一,化为一支利箭直刺向鹤笔翁的背心。宋青书这一剑来得极快,鹤笔翁视物不清又躲闪不及,即刻便被这一剑贯穿了右胸。鹿杖客见状,急忙一掌拍向宋青书。宋青书身形一闪,又在鹤笔翁的背后补上一掌,将原本被串在他长剑上的鹤笔翁打向了鹿杖客。
鹿杖客见师弟跌向自己,急忙收掌回来,将鹤笔翁接住,右手疾点他胸前数出大穴。然而不等他们喘息片刻,宋青书已然再度挺剑而上,此时他出剑更快,剑招愈发凌厉狠辣,剑气瞬间化做点点星芒,甚而将身边蒸腾而起的火焰也打地四散飞溅。玄冥二老见宋青书一张温文秀雅的面孔如今布满暴戾与他们以命相搏,裹挟着银色的剑光与赤色的火光向他们步步紧逼,俱是心头发寒。见到宋青书又是一剑刺来,玄冥二老退无可退,联手发出一掌。他二人师出同门配合极有默契,此刻合力同出一掌,当真非同凡响。一掌击出,排山倒海,便犹如一个强横的气浪虎啸着向宋青书迎面袭来。宋青书深知这一掌的厉害,眉心狠狠一凝,前进之势却是丝毫不改。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宋青书手中长剑化为一道银光狠狠撞在那气浪上,顿时那猛烈剑气犹如一条巨龙长吟将咆哮的猛虎贯穿而过,那刚猛的气浪即刻崩碎,含光穿透了鹿杖客的胸膛。宋青书大喝一声,双手齐握住剑柄咬牙再向前冲,鹤笔翁躲闪不及,亦被含光穿透,两人竟俱被宋青书钉在了墙上。
鹤笔翁身中两剑,体内经脉俱被震断,已然气绝。却是鹿杖客犹有一息尚存,强忍着前胸被长剑贯穿的痛苦,又是一掌拍向宋青书。他重伤在身,这一掌连平日的半成功力也不到,去势更是极为缓慢。哪知宋青书竟无力躲闪,当场被这一掌打飞出去,狠狠地撞在对面的墙壁上,大口喷出鲜血来。原来玄冥二老方才那一掌,同样也将他打成重伤。
鹿杖客见师弟身亡,宋青书又重伤不起,他也扶着胸口缓缓地跌坐在地。待喘息了一阵方才低声问道:“为……什……么?这里……是,少林……”
宋青书却好似明白他在问什么,伏在地上大口咳出两口血,低笑着道:“若要突围,便不能……让你们,传讯……王保保。更何况,你们、你们……见到……我……七叔……”话未说完,他又狠狠喷出血来,仿佛是要将全身的鲜血都吐尽了一般。只因地板滚烫,那殷红的鲜血竟不多时便冒出汩汩的泡沫,逐渐烧干,只留下了地板上的一点暗色印记。
鹿杖客明白宋青书说的前一句话,后一句却好似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当即艰难地问道:“见到,什……么?”这句话方才问完,鹿杖客便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地闭上了双眼。
宋青书闻言却是一愣,许久方才浮出一个莫测的笑容,轻声道:“原来你们,不……知道。原来我……原来……”原来做贼心虚的不是别人,是他自己。此时藏经阁中只剩下了他轻浅的呼吸与火焰燃烧的哔剥声,自后山传来的喊杀声与兵刃相交的声响反而愈发激烈,宋青书听在耳里便知王保保等不来玄冥二老的回讯,终究按捺不住,将大批兵马调遣至后山。玄冥二老已死,七叔他们也可顺利突围,他是再无遗憾了。只可惜,七叔临走时竟不曾多看他几眼。他努力睁大双眼,上一世是如何死的,他只是听到不曾见到,这一世他想看清楚自己的结局。火光之中,竟见着了七叔的幻影立在了自己的身前,宋青书微微而笑,向那幻影伸出手去,以无比温柔而眷恋的口吻轻声唤道:“七叔……”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真不容易啊宋少侠,你终于悟了!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青书:救……救……救命啊啊啊啊!我不想死啊啊啊啊!
导演:…………
第164章死到临头终有知
宋青书本不期待那幻影会有反应,谁知那幻影竟不如以往那般冷漠而厌恶地看着他,反而走上前来,将他抱在怀中,痛心地问:“为什么,青书?为什么?”
背后有股暖融融的热流缓缓注入气海时,宋青书仍旧以为是梦,直至察觉到那幻影的滚烫泪水滴在自己的面上,宋青书方才悚然而惊,不敢置信地低喊:“七叔?”
莫声谷只觉手脚冰冷发颤,他从未如此害怕过,只能狠狠抱住他,将全身的内力注入宋青书的体内。突围之战比预想的更为顺利,因为冯默之也带着武当义军提前赶到了。有强力的火药开路,有他们与冯默之里外夹击,王保保手下元军很快便被打地狼奔豕突。张无忌等要按原计划绕去少林前院接应武林群雄,莫声谷却是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宋青书,带了几名丐帮弟子折返了回来。哪知不管他如何快马加鞭,却是终究晚了一步。
“为什么要瞒着我,自己对付玄冥二老?”莫声谷忍不住再度发问,语音中有痛惜有愤怒,可更多的却是无奈。他这一生都好似在追逐师侄的脚步,可他却从来都弄不明白他的心意,就好像他从来都分不清他所说前世今生究竟是真是假。
宋青书在莫声谷怀中喘息良久方才凝聚出一点气力,低声言道:“走吧!我不行了,七叔……你,走吧!再晚……就,来……来不及了……”
莫声谷亦知不可耽搁,这场大火本是自藏经阁内部燃起,他从外面冲进来时便已注意到整个阁楼已是摇摇欲坠,若再逗留一阵,怕是再不能逃离此地。可宋青书这般伤重,但凡他将手掌离他背心半寸,宋青书必然活不成。听闻宋青书要他自行离开,莫声谷心中不由愈发急怒,他正要出言斥责,却见原本立在他身旁的一个书架向被烈火烧成了两截,上半截书架已然带着火焰向他们二人迎面倒了下来。莫声谷想也未想地便一拳打了出去,拳风所至,不但倒下的半截书架被震飞,便是身侧烈焰也跟着低了低气势。“宋青书,无论有没有所谓前世,我也不愿你这般补偿!”
宋青书勉强提了提嘴角,他知道有些话是永远也不能说出口的,只是他更知道那些话如果现在不说,他再也没机会说了。“七叔,我混沌一世,所辜负的……不仅是你。可……唯有,你……”他勉力睁大双眼想再把眼前的人看得更清楚些,记得更牢些,可却终究抵挡不住如潮水般涌来的倦意,最终只黯然留下一句:“人……非……草……木……”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莫声谷心下一空,他试探着摇了摇宋青书的手腕,轻声喊:“青书?青书?”
宋青书却再也不会回答。
“为什么,青书?”莫声谷呆呆地望了宋青书一阵,自言自语地道。“你既知人非草木,又为何要选择独自承担这一切,令亲人伤心?令我伤心?青书……青书……”他把头埋进宋青书的颈项间,瞬间热泪滚滚。
人力有穷,莫声谷苦战一夜,如今又不要命地将毕生内力注入宋青书的体内,早已到了气虚力竭油尽灯枯的地步。他这一生光明磊落,平生唯一污点便对自己的师侄起了异样情愫。自发觉自己的心意起,便时时刻刻提心吊胆,唯恐为人所觉,连累师门受人耻笑。他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他以为师侄待他孝义,甚至为此不惜自污自辱。原来这全是他自己自以为是,原来他们本就是两情相悦。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这是上苍给他最大的恩赐,同时也是最重的惩罚。莫声谷仰起头努力控制着自己的眼泪,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忽然不再焦躁,也不再惶惑。他知道他不必走了,以此为结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却在此时,藏经阁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一个熟悉而嚣张的声音在外面大声喊道:“小爷快马加鞭千里驰援,不是为了来给他收尸的!藏经阁算什么,给我拆!”原来是打退了元军的冯默之率武当义军赶至了。听闻宋青书被大火困在藏经阁,他当即调派了十来匹快马,以铁锁勾住了藏经阁的房顶与四面围墙,要拆楼救人。
马蹄声与马匹的嘶鸣声再度响起,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这藏经阁的房顶被掀,四面围墙跟着向外倒下。只是眨眼之间,这座历经百年风雨,威名赫赫的少林藏经阁竟是被拆成了一堆废墟。浓烈的烟尘与烈焰尚未散去,张无忌便已大步闯了进来。见莫声谷虎目含泪面色灰败地跪倒在地,他怀中抱着的宋青书早已神智全失不知生死,张无忌急忙走上前来,伸指一按宋青书的脉搏。片刻后,他沉声道:“七叔,还有气!”说着,便自莫声谷的怀中接过宋青书,盘膝在地,手掌抵住他“神藏”、“灵台”两大要穴,将一身精纯的九阳真气源源不断地注入宋青书的体内。
张无忌的身后,又有不少武当三代弟子急匆匆地奔了进来,有的扶住了早已脱力连站都站不住的莫声谷,有的则背了不少沙土进来在他们身侧忙着灭火。不一会,负责收拢马匹的冯默之也闯了进来,连声追问:“死了没?死了没?”
分明是关切之言,却说得好似迫不及待要给宋青书收尸一般。与他同行的武当弟子本该各个生怒,只是如今见宋青书命悬一线,却是谁也无暇来与他分辩,只管死死地盯住了张无忌。
玄冥二老那合力使出的一掌何等了得,莫说是宋青书,便是张三丰都未必能够抵挡。张无忌方才稍一探他脉搏便已心知他体内经脉毁伤甚重,之所以还能撑到如今,却是因为莫声谷不要命地将自己的真气全数注入他体内,为他护住了最后一口真气。张无忌自然也不愿见着宋青书就此身死,只是要他如莫声谷一般一命换一命,他却又做不到。好在此时强敌已退,这武林群雄中内功深厚的也不止他一人。俞莲舟眼见张无忌的脸色逐渐黯淡额上冷汗滚滚,不用张无忌提醒,便已主动上前接手。
后山突围,原是以张无忌为首。由他亲率数百豪杰对阵上万元军,饶是他武功高强,也已厮杀地气虚力弱。此时再为宋青书耗费内力,已几近力竭。听闻冯默之有此一问,他喘息了一阵方才有气力缓缓答道:“去请空闻方丈、空智禅师,少林达摩堂、般若堂、戒律院首座,宋师兄的内伤颇重,要以真气护着他的心脉。真气一旦断绝,便是大罗金仙也难救他性命!”说完这两句,他又狠狠地喘过一口气,续道。“药呢?少林大还丹、白虎夺命丹、九花玉露丸,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他话音方落,冯默之便已将众多用以疗伤的丹药全都取了出来。此时,接手为宋青书注入真气疗伤的已换成了范遥,宋青书的面色还是不曾缓过来。冯默之将丹药强塞进他的口中,以“鹤嘴劲”点他颈项与咽喉,怎知连翻十二番,他却始终连吞咽的本能也无。眼见莫声谷、张无忌、俞莲舟、殷梨亭、范遥先后为宋青书以真气续命,而宋青书却至今毫无反应,不少武当弟子已是心灰意冷,忍不住叠声叫着“宋师兄”大声嚎啕起来。两眼泛红的冯默之听到这哭嚎,更是心烦意乱,想也未想地便反手抽了其中一名哭地最大声的武当弟子一记耳光,大声喝骂:“哭什么?人还没死呢!死了再哭!”又发狠道,“去取水来,将丹药化了喂他喝下去!”那名弟子为他威势所逼,顿时收了泪,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怎知他尚未跑远,刚刚恢复一点气力的莫声谷已然跌跌撞撞地挪到了宋青书的身边,接过冯默之手中丹药,两人唇舌相对,硬是将这丹药推入了宋青书的咽喉。虽说救人要紧,顾不得小节,可眼见莫声谷与宋青书这般亲密,张无忌的眉心仍是忍不住微微一抽,心头隐约浮起一丝怪异的念头。他不敢细想,只静默地垂下眼去。却是立在一旁的冯默之看看莫声谷又瞧瞧宋青书,颇有些欲言又止。
不多时,不少已自少林前院突围的武林群雄也闻讯赶了过来。曾为宋青书以内力护住心脉的几个高手之中,张无忌仍是率先调息完毕,见空闻方丈与空智禅师赶至,便拱手道:“空闻方丈,我宋师兄伤势颇重,还要借少林禅房一用,为他诊治。”
宋青书施计助武林群雄突围,武当义军及时赶至又保住了少林古刹免受战火之苦,张无忌有此要求,空闻方丈自然无有不应。“宋少侠于敝派有存亡断续之功,敝派上下必然要倾力报答。张教主医术高明,只要能救宋少侠,少林上下听凭差遣!”
范遥内力不足,不一会又换成了空智禅师,少林武学至刚至阳,多年来执江湖之牛耳果然有他独到之处。莫约是半柱香后,宋青书的眉间微微一蹙,忽然低吟着呛出一口血来。张无忌急忙上前将九阳真气灌注指端,连取他“百汇”、“巨阙”、“魂门”、“三焦”等十数处要穴。宋青书的经脉已损毁,纵使内力注入体内,他也无法化而为用,唯有点他要穴方可将真气封存在他体内,为他延续性命。做完这些,张无忌再为宋青书把脉,探到他的脉搏虽说仍旧微弱,可却不再散乱无章,亦不禁松了口气,沉声言道:“能救!快送进禅房!”
胡青牛死后,张无忌便是天下第一的名医圣手,听他斩钉截铁地言道宋青书还有救,众人提着的心神这才稍稍松了一松。
宋青书在第七日醒了过来,醒来时莫声谷正握着他的手指趴在他床头昏睡。宋青书方才睁开双眼,莫声谷便好似有心电感应一般,猛然坐起身直直地望向宋青书。注意到宋青书终于醒来,他的双眼即刻睁大,干裂起皮的嘴唇不住颤动,似乎是要说话。然而喉间滚动良久,竟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宋青书见莫声谷形容憔悴,两颊凹陷,双眼布满血丝,满面浓髯,两鬓斑白,眼眶不禁一热,小声道:“七叔,你长白头发了……”
莫声谷此时正值壮年,武学修为又深,原本不该早生华发。只是这七天来他不眠不休地陪着宋青书,纵然偶尔睡上一会,也会因噩梦而惊醒。宋青书昏迷七天七夜,他便生生受了这七天七夜生不如死的折磨,不但两鬓生霜,便是样貌也好似老了十岁不止。苦熬到亲眼见宋青书醒来,莫声谷这口气一松,不及答话,竟仰面翻倒在地,即刻便晕厥了过去。
“七叔!”宋青书本能地要去拉莫声谷,只是他伤势过重,连握紧五指的气力也无,又哪里扯得住一个成年男子呢?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也只握住了莫声谷的一根手指,连挣扎着起身也办不到。“七叔!七叔……”他叫了两声,却是喉咙嘶哑,如何都叫不出声来。想到莫声谷如今的模样,宋青书心中巨恸,终是忍不住无声痛哭。
好在宋青书如今暂住的禅房外有不少武当弟子看守,他们听到莫声谷落地的动静,很快便冲了进来。见到宋青书终于苏醒,当即大呼小叫地要张无忌前来把脉,又将昏迷过去的莫声谷给搬了出去。
武当诸侠连同武当弟子屏息等着张无忌把脉许久,直至听他亲口说出“性命无碍”四个字,方才心有余悸地喘过了一口气。人群逐渐散去,只留下了宋远桥在禅房内与宋青书四目相对。七天的时间,足够宋远桥日夜兼程地自武当赶来少林。注意到儿子面上的泪痕至今未干,他的心中真是又痛又怜,话未出口,自己竟也哽咽了。“你还知道哭?你若有事,你让爹爹,让你七叔如何是好?”
宋青书并不答话,只微微摇头,瞬间便是泪如雨下。
儿子未醒之前,宋远桥原有很多话要骂他。骂他逞强,骂他好胜,骂他不孝,可如今见儿子这般伤心哭泣,他竟只能哆嗦着抚摸他的面颊手足,叠声追问:“青书,你哪里不舒服?青书?”
宋青书手足无力,五指虚浮地握住宋远桥的手掌,含泪答道:“爹爹,是孩儿不孝,铸下大错。你不要怪七叔……”
宋远桥一生循规蹈矩,如何能想到自己一手带大的师弟与亲儿之间已暗生情愫。莫声谷不眠不休地照料宋青书,宋青书醒来便为莫声谷说情,他也只当这是叔侄情意,并不疑有他。少林突围时的情形,冯默之早已与他分说,玄冥二老才是突围胜负的关键所在。他虽不知儿子为何要自行对付玄冥二老,不找旁人相助,可儿子的所为却也终究是大智大勇。他以一己之力救下了武林群雄,如何再能苛求责备?宋远桥忍泪望了他一阵,只拍拍他的手背,温和地道:“只要你好好的,爹爹和七叔便都安心了!”见他精神不振睡眼迷蒙,又伸手为他掖了掖被角。“你有伤在身,还是早些歇息罢。你七叔只是劳累过度方才晕了过去,你且安心。”
宋青书方才醒来,心情便是大起大落,倒也的确累了,神智迷糊着将要睡去。听到宋远桥小心翼翼地往门外走,宋青书闭上双眼,最后说道:“爹爹,原谅我。”
宋远桥诧异地转过身去,却见宋青书已然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导演:宋少侠,有句话不知道你听过没?
青书:什么话?
导演: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嘛呢?
青书:…………
第165章峨嵋常门宋青书
宋青书这一回受伤极重,醒来多日也仍缠绵病榻,每日里昏昏沉沉时睡时醒。期间又有不少武林豪杰来探望伤情,谢他救命之恩,也全由宋远桥亲自领着武当弟子出面接待。武林群雄数日来见着不少江湖中一流的高手为宋青书以真气续命,心知他的确伤重,不见宋青书亲自出面也不觉他无礼。莫约过了十来日,张无忌以银针将宋青书体内损伤的经脉一一续接,又开了不少温补的药物,说是总得好生调养几个月,才能行动自如。此时少室山下元军早已散尽,不少在突围当夜受伤的武林豪杰也已伤愈,他们忧心师门安危便陆续启程返回各自门派。临行前,又来与武当派道别,宋青书总算能坐着见人,与武林前辈们低声寒暄几句,谢他们的关心爱护之意。
这一日,却是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峨嵋派掌门人周芷若。突围当晚,只因冯默之带着武当义军及时赶至,以火药攻破了元军的阵势,元军仓惶逃命,却是将峨嵋派的弟子给丢下了,峨嵋派上下由此捡回一条性命。武当派既于峨嵋派有救命之恩,周芷若身为掌门人前来致谢也是理所当然。然而周芷若自被救回,便自称有伤在身要闭关调养,对外面的情形一概不闻不问。前几日宋青书伤势反复,几度命悬一线,暂住少林的武林群雄纷纷前来探望,又奉上珍藏良药为他疗伤,也不见峨嵋派又半点动静。武当弟子只当峨嵋派忘恩负义,早已不屑理会,不想周芷若今日甫一出关,竟又来了。
宋青书毕竟对见周芷若十分了解,见她眉间微蹙神色不定便知她定有难解的心事。只是他对周芷若早已是沧海桑田无话可说,也无心过问她的心事,由莫声谷陪着不咸不淡地聊上几句便已十分困倦,再也提不起精神。莫声谷见宋青书额上隐隐冒汗,当即上前道:“周掌门,我师侄有伤在身不耐久坐,还请见谅。”说罢,也不等她回应,径自将宋青书搀扶起来,要送他回房。
怎知周芷若却忽然道:“原来宋师兄这般伤重。小妹听说玄冥二老那一掌震伤了宋师兄的经脉,日后武功的精进只怕……”
宋青书的气海本有旧伤,这回受玄冥二老合力一掌又震伤了经脉。这伤上加伤,纵使九阳神功亦无能为力。张无忌乃是天下第一的名医,亦早已明说宋青书他日的武功精进怕是极难。这件事,武当上下始终瞒着宋青书。此时听闻周芷若这般无所顾忌地揭破,莫声谷顿时面色一沉,只冷笑着道:“无忌医术了得,武当武功更是博大精深,青书的伤势不日便可痊愈,周掌门有心了!”
莫声谷这般不客气,周芷若却也并不动怒,只轻声答道:“七师叔误会了,芷若今日前来是为了襄助宋师兄一臂之力。”说着,她自怀中取出几张薄如蝉翼的绢片奉到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面前。
宋青书见了那绢片心头便是一跳,一时没有做声。莫声谷不明所以地接了过来,定睛一看,竟也愣住了。只见那绢片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细如蝇头的工整小楷。第一张乃是“武穆遗书”,第二张则是“九阴真经”,第三张便是“降龙十八掌”。这几张绢片分量极轻,可绢片上记载的内容不是行军打仗攻城略地的精义要诀,就是威震江湖的武功绝学,莫声谷捧在手上竟是觉得手里的分量足有千斤之重。他心性磊落又执掌丐帮已久,早不是往昔那个不知人情世故的莫七侠,自然明白周芷若既然能将这价值连城绢片拿出来,必然会提让人极为为难的要求,当下便将其递还给周芷若道:“周掌门,所谓无功不受禄,纵使要谢救命之恩,这礼也太重了。”
周芷若却并不伸手去接,只悠然道:“七师叔有所不知,这《九阴真经》中的疗伤篇记载的内功心法正是用来续接经脉固本培元,可令宋师兄的伤势痊愈再无后患。”
周芷若此言一出,莫声谷登时呆立当场,再也舍不得将手中绢片递还给她。
宋青书却在此时忽然言道:“周掌门,请回罢。”无论周芷若要提怎样的要求,他都绝无兴趣。说着,便要自莫声谷的手中抽出那些绢片还给周芷若。
怎知,莫声谷竟突然擒住了他的手腕,向周芷若急切地言道:“周掌门有何要求但说无妨,只要不是有违江湖侠义,莫声谷万死不辞!”
“七叔!”宋青书即刻一声断喝,他最终病弱,这一声之后便是咳嗽连连。莫声谷急忙上前扶住他,为他顺气,他却只紧紧盯着莫声谷一字一顿地言道:“我绝不答应!”
“我答应!”莫声谷却是连眼都不眨一下,哪怕是要他去杀赵敏,他也愿意。
莫声谷与宋青书这般情深意重,好似勾起了周芷若的伤心往事,她将两人来回看了许久,方才黯然叹道:“武当派的师门情谊,当真教人感佩!”隔了一会,她忽而自失一笑,振作精神道:“两位放心,我的要求绝不会令你们为难,更加不会有违江湖侠义。”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凝望着宋青书的双目缓缓言道,“芷若想请宋师兄看在峨嵋派祖师爷与张爷爷的香火情份上,接任峨嵋掌门。”
周芷若此言一出,莫声谷与宋青书同时目瞪口呆。许久,好似被雷劈了一般的宋青书方才难以置信地挤出一句:“你说什么?”
同样刚刚醒过神来的莫声谷却已忍不住大声喝骂:“荒谬!”峨嵋派本是女子门派,纵然有少数男弟子充数也绝无资格学习峨嵋派精要武学,行走江湖多为人看不起。“青书男儿之身,如何能当峨嵋掌门?周掌门的好意心领了,青书本就是武当派未来掌门,无人可以替代!”
宋青书亦道:“多谢周掌门抬爱,然而男女有别,恕难从命。”
周芷若却笑道:“宋师兄能执掌峨嵋,自然也能执掌武当。所谓能者多劳,宋师兄一人身兼两派掌门,原是峨嵋与武当的荣光。至于男女之别,芷若相信以武当派的苦心教养,宋师兄知道该如何避忌不令人误会。芷若能信宋师兄,难道七师叔竟信不过自己的侄儿?”周芷若能言善道,这几句话一出口顿时便将莫声谷堵地一愣。不待莫声谷出言反驳,她又续道,“峨嵋派的男弟子的确是地位低微,只是宋师兄既然身为掌门,自然大为不同。《九阴真经》乃是敝派之中至尊武学宝典,它的份量,两位应该明白。”
莫声谷低头沉吟了一阵,眉宇间已见松动。只是这等大事他也不敢自行做主,当下扭头向宋青书言道:“我去问问你爹!”说着,也不理宋青书在他背后叠声呼唤挽留,大步走了出去。
宋青书见莫声谷半点不将他的意见放在心上,不由气馁地一叹,抬眼望住面有得色的周芷若缓缓言道:“周掌门,你要一雪前耻令峨嵋派扬眉吐气也不该操之过急。纵使我做了峨嵋掌门,江湖上也仍当我是武当弟子,终究得不偿失。”
周芷若亦知她那番冠冕堂皇的解释能动摇莫声谷却绝然瞒不过宋青书,当下苦笑一声,低声道:“峨嵋派弟子多为清白未嫁的女子,可这次却失陷元军阵营整整三日。宋师兄,你说这江湖上还有多少人能信我峨嵋派女弟子的清白?”周芷若虽说出关不久,流言蜚语却也听了不少。那日连夜下山原是她的意思,门派之内也对她颇有怨言。这掌门之位,她是坐不稳了。更何况,她也不想便宜了张无忌。“芷若蒙先师青眼接任峨嵋掌门,非但毫无尺寸之功,更连累峨嵋清誉受损。这掌门之位,我是无颜再当下去,只是峨嵋派的女弟子中并无出色之人。若是峨嵋派因我之故江河日下,教我死后有何颜面再见恩师?武当派与峨嵋派素来交好,唯有宋师兄……”
周芷若话未说完,宋青书便已神情冷漠地打断她道:“卧薪尝胆知耻后勇,方是正道!”
周芷若微微垂下头,伤心地道:“宋师兄待芷若这般绝情,当真再无半分情意了么?”
宋青书依然沉静地望着她,一字一顿地答她:“正是念在师门情谊,方才提点你。”
周芷若猛然抬头死死地望住宋青书,过了一会,她忽而静静地微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落下泪。“宋师兄果然是宋师兄!虽然我曾经选错了一回,可这一回,我相信绝没有选错!”说着,她忽然上前一步出手点住了宋青书的穴道,取下掌门铁指环套上宋青书的手指。
宋青书万料不到周芷若居然会用这种手段逼他当峨嵋掌门,他穴道被制根本动弹不得,急忙大声呼救:“七叔!七叔!救……”话未喊完,又被点了哑穴。
周芷若与宋青书相识已久,还是首次见他这般惊慌失措,纵使心中伤怀此时竟也忍不住抿嘴一乐。她也不理正气鼓鼓望着她的宋青书,径自走到门前,向等在门外的贝锦仪低声吩咐了两句,便安坐一旁,等着贝锦仪将峨嵋派弟子与武林群雄全都请来,共同见证她将峨嵋掌门之位传给宋青书。
武当诸侠终究是比无论群雄早到了一步,宋远桥原本正在整理少林僧人送来的清单。藏经阁的大火烧地太猛,少林七十二绝技虽说早被藏入深坑,可也仍有十来本被火焰的高温灼焦了纸张,需要宋青书重新默写出来。少林的事还没解决,峨嵋派又出了岔子,宋远桥带着几个师弟急匆匆赶到正堂,却见儿子的右手食指上已然套上了象征峨嵋掌门身份的铁指环。
宋远桥正不知如何是好,宋青书却已在座位中挣扎呜咽,好似求救。宋远桥见状,急忙上前解开儿子的穴道。不等他说话,宋青书便气急败坏地跳起来嚷道:“周芷若,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总要害我?”
周芷若有恃无恐地微微一笑,向宋青书伸手道:“宋师兄,你若不愿当峨嵋掌门,便把掌门铁指环还给我罢!”
宋青书自然也想将这铁指环取下,然而谈何容易?女子的手指原就较男子更纤细些,峨嵋派的掌门铁指环原本一直是戴在掌门人的大拇指上,到了宋青书这儿便只能屈居食指的位置。这还是因为宋青书重伤在身消瘦不少,周芷若使劲硬推上去的。指环带上之后,她又暗施内力,将这指环又压小了一圈。宋青书如今要取下指环,除非他能狠下心肠,将食指斩个稀烂。
周芷若见宋青书使出吃奶的力气,憋地面红耳赤也不曾将这铁指环取下,不由又是一笑,语调轻松地道:“看来宋师兄是学艺未精,也罢!待你学成《九阴真经》,习得缩骨之法,再来想办法取下这铁指环罢!”
“你……你!”宋青书想到自己两辈子都拿这个女人无可奈何,更是气地全身发颤,指着她半天,最终憋出一句。“你给我等着!”
宋青书这般仪态尽失暴跳如雷,武当诸侠见了各个暗自好笑。虽说宋青书以男儿之身去当峨嵋掌门的确极为别扭,可思及《九阴真经》,思及宋青书这些年来的苦功与以后的健康,武当诸侠还是极为默契地以沉默认可了周芷若的所为。
不一会,峨嵋派弟子、少林空闻方丈、空智禅师、明教张无忌、逍遥二仙等连同不少仍在少林的武林群雄先后到步。周芷若走上前来,神色淡然地宣布了她的决定。众人听闻武当派的宋青书竟要接任峨嵋派掌门,不由面面相觑啼笑皆非。再看坐在一旁的宋青书,更加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周芷若有此决定除了曾与贝锦仪等亲信之人商议,峨嵋弟子也俱不知情,此时更是神色惊疑,忍不住窃窃私语。只听得周芷若运足内息,朗声道:“芷若年幼识浅才具不足,虽蒙先师垂青授予掌门之位,却终究难当大任。如今,我便将这掌门之位传予宋少侠,宋少侠才干武功大仁大义,大伙各个钦慕敬仰。他来当掌门,你们有谁不服?”她这一句“有谁不服?”连问三遍,终究无人应答。
只见周芷若将手一挥,贝锦仪便上前取出身后包袱里的三块灵牌,恭恭敬敬地恭在了堂上。这三块灵牌第一块写着“峨嵋派创派祖师郭女侠襄之灵位”,第二块写着“峨嵋派第二代掌门风陵师太之灵位”,第三块写着“峨嵋派第三代掌门灭绝师太之灵位”。周芷若带领峨嵋派弟子齐身下拜,堂上众人见状也急忙跟着一拜。拜过峨嵋派历代掌门,周芷若又转过身来,向宋青书言道:“宋少侠,峨嵋第四代掌门人周芷若,谨将掌门之位,传授于你。望你卧薪尝胆光大峨嵋,门下弟子,皆听你号令。若有不从,便是师门叛徒,天下共弃之!”
事情到了这一步,宋青书只得微微叹息,屈膝一跪,恭恭敬敬地自周芷若的手上接过了那几张绢片。礼毕之后,峨嵋派弟子又上前来拜见新任掌门。周芷若却是走到了张无忌的身前,柔声说道:“无忌哥哥,如今我已不再是掌门,你可还会待我一如既往?”
周芷若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转向张无忌。张无忌沉默了一会,上前一步,将周芷若揽入怀中,沉声道:“我自会照顾你一生一世。”
周芷若在张无忌怀中轻轻一笑,压低声道:“张无忌,如意算盘落空,是什么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