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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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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一开始并没有回答,隔了许久才答:“芷若,你选好了,便不要后悔!”说罢,两人执手而笑,宛如这世间最亲密和睦的神仙眷侣。

作者有话要说:

峨嵋弟子:请掌门训话!

宋青书:离我远点!

第166章新的开始

《九阴真经》果然名不虚传,宋青书才开始修习疗伤篇不久,便觉周身经脉不再日以继夜地抽痛,丹田之中更是一片暖意融融。莫约又过了十来日,他便能行动自如,再不用像个废人般时时要人看护照顾,又轻易便被人制住了穴道任人摆布。

其时,宋远桥已在少林逗留许久。眼见儿子的伤势日日好转,他又忧心元军撤退后会去寻武当的晦气,便将宋青书托付给莫声谷照顾,自己则带着武当诸侠连同一众武当义军快马加鞭赶回了武当。

时隔一个多月,此时客居少室山的除了莫声谷与宋青书,便唯有同样因众多弟子受伤,拖延了行程的明教与峨嵋派。如今宋青书已是峨嵋派掌门,无论他是否心甘情愿接任这掌门之位,待他能起身视事,却是免不得要过问一番峨嵋派的事务。然而,宋青书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他会以峨嵋派掌门的身份与范遥坐在一起,商量张无忌与周芷若的婚事。重生一世,人生际遇竟能玄妙至此,当真匪夷所思。

许是因安庆喜宴张无忌悔婚而去,明教对周芷若心存愧疚,这一回宋青书提出的几项关于提高喜宴置办标准的要求范遥均眉头也不皱一下地应了下来,唯独在喜堂的地点上出现了争执。宋青书希望在峨嵋派为周芷若送嫁,明教却坚持义军战事为重,将要喜堂仍设在安庆。

双方正争执不下,周芷若忽然自屏风后走了出来,向宋青书言道:“掌门,芷若本是汉水渔家女,我想自汉水旧居出嫁。”从地理位置而言,自汉水到安庆自然是比自峨嵋山到安庆近得多。然而周芷若本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去世后入了峨嵋门下。时隔多年,这所谓的汉水旧居也不知还有没有影。“自汉水去峨嵋路途遥远,如今我已非峨嵋掌门,亦勿需劳动峨嵋弟子走这一趟。”

周芷若此言一出,宋青书登时便知周芷若这是要与峨嵋派划清界限,不欲明教能利用她向峨嵋派借半分助力。他眉头一皱,正欲说话,周芷若已然转脸向范遥言道:“我的心意,张教主必然明白,烦请范右使转达。”

婚姻乃是两姓联姻一堂缔约之事,但凡女子总希望自己的婚事愈盛大愈好,范遥见周芷若要在汉水旧居出嫁,又不欲峨嵋派弟子出席观礼,心下便是一顿。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宋青书已然将明教送上的婚礼礼单轻轻一阖,沉声言道:“范右使,关于这场婚事,还是请张教主亲自来见我罢。”

范遥望望面上满是嘲讽之意的周芷若又看看神色凝重的宋青书,即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范遥走后,宋青书沉默地望了周芷若许久。身为峨嵋掌门,他似乎该说些什么,可却不知该如何劝解。隔了许久,宋青书方才低声言道:“不如归去。”顿了顿,又补充。“你仍是峨嵋掌门。”

周芷若好似料不到宋青书竟会说这一句,不禁满是讶异地瞪大眼望住了他,半晌才道:“张无忌在千军万马中救了我,我还能去哪?”这段时间以来宋青书一直缠绵病榻,突围当晚的情况他并不知情。然而武林群雄却俱是亲眼所见张无忌独自一人冲入元军阵中,将周芷若救出。这等救命大恩,纵使张无忌在安庆时曾悔婚而去,周芷若也不得不再嫁一回了。

宋青书听了这段往事,也只能轻轻一叹。他是过来之人,自然明白周芷若所谓的“不得不嫁”终究还是放不下罢了。若是真能放下,救她的人是不是张无忌又有什么分别呢?情之一字,一念可以成痴,一念亦可以成魔。

然而同一个话题,到了张无忌这儿显然有不同的回答。他听宋青书问起自己相救周芷若一事,竟是哑然失笑,只轻描淡写地答了一句:“既然遇上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当时的情况,也只有我能将芷若安然无恙地救出。”

宋青书也知是这个道理,沉默良久方才道:“突围前夜你是去见了赵敏?周姑娘也见到了?”元军军纪废弛,奸淫掳掠的事也不知做过繁几,更何况赵敏本与周芷若有仇。这一回峨嵋弟子落在元军手中,最后能够得保清白,想必张无忌出力不少。而同为男子,宋青书所能想到的张无忌出力的办法,必然是要赵敏彻底出了一口气,让她明白周芷若不过是自己的手下败将,自然勿需计较。

张无忌闻言不禁诧异地望了宋青书一眼,忽然心头一阵好笑,忍不住问道:“宋师兄,你当真毫无芥蒂?上辈子的事,半点也不曾怨过芷若?”

宋青书不由一窒,他也明白周芷若与张无忌之间的问题自己不该插手,只是他在武当打理门派庶务多年,早就习惯了事事过问。如今又任了峨嵋掌门,却是难免有些习惯使然忘乎所以。宋青书沉默半晌,忽然言道:“《武穆遗书》、《九阴真经》、《降龙十八掌》如今俱在我手。”

宋青书这一句显然远超张无忌所料,只见他难以置信地望了宋青书一阵,忽然放声大笑。那笑声豪迈狂放,仿佛天下间的任何困难俱不在他眼中。“宋师兄,就凭你这一句,我答应你,只要周芷若愿意,她永远都是张无忌的妻子!”

“就凭我这一句?”宋青书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张无忌的话。

“就凭你这一句!”张无忌断然言道,“芷若既然要在汉水旧居出嫁,便由得她罢!我需要一个妻子,这妻子究竟是峨嵋派掌门周芷若还是汉水渔家女周芷若,这其中并无区别。”说罢,便起身离去。

张无忌既已把话说到这份上,宋青书也无心再过问他与周芷若的婚事。婚事再隆重,这对夫妻也只是貌合神离。这世上能够教人欲罢不能的,是权势、是仇恨。感情在他们的面前,终究太轻太薄。

解决了周芷若的婚事,宋青书又不得不去面对峨嵋派的群雌粥粥。当他听静玄问起他何时返回峨嵋,眉心便是一阵乱跳。许久才道:“我虽是掌门,可却终究是男儿之身……”

哪知他话未说完,静玄已然笑道:“峨嵋派原本便有男弟子,况且掌门居舍距离女弟子们的寝居所在犹有一段距离,掌门勿需多虑。”

宋青书却是充耳不闻,只固执地道:“我既非峨嵋门下又是男儿之身,来当这峨嵋掌门终究多有不便。静玄师叔身为峨嵋派大师姐,武功威望俱是佼佼,不如……”

宋青书话未说完,静玄已然坚决道:“请掌门万勿再提此事!静玄若能担当掌门一职,先师在世时便该有所决议。先师既已选定周师妹,峨嵋上下自然唯周师妹之命是从。”

静玄话音方落,她身后的一众峨嵋弟子俱已低头齐声道:“请掌门勿以男女之别为念,一切应以峨嵋为重!”

宋青书见状,胃里更是阵阵发苦。他在上一世便已知晓峨嵋派中掌门之争亦是十分惨烈,周芷若当上掌门多时,门下弟子仍有不少只愿听从静玄与丁敏君号令。如今周芷若弃了掌门之位,他又甘愿双手奉上,怎么这香饽饽反而成了烫手山芋,谁都不愿接手了呢?

静玄见宋青书目瞪口呆地望着大伙,反而低头一笑,神色淡然地言道:“掌门勿忧,峨嵋愿奉丐帮之例。待掌门返回武当禀明师门,再来峨嵋不迟。”说着,便手挥拂尘施了一礼,携一众弟子转身走了出去。

宋青书有所不知,静玄自然是想当掌门的,只是如今的情况却是此一时,彼一时。周芷若入门极晚,在门中威望不高,静玄自然有一争之力。但宋青书,显然有所不同。他纵然不是峨嵋弟子,却也几次三番救过峨嵋派的性命,结下不少善缘。这次打退元军,更有不少武林豪杰感念他的恩情。宋青书接任峨嵋掌门既是周芷若亲命,静玄若再与之相争却是未免教人笑话不自量力了。更何况,这一回峨嵋弟子失陷元军阵营,门下弟子清誉受损,静玄自问无能力挽狂澜,倒不如退位让贤,让宋青书来头痛更好。

此后不久,明教与峨嵋派也下了少室山。宋青书在少林又将养了几日,终是振作精神,将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中被烈火焚焦的十来本秘笈一一默写了出来。空闻方丈见宋青书默写这精要武学流畅仿佛书生默写四书五经一般,嘴里便又发苦,忍无可忍重头再忍,总算忍住了不曾问他究竟还记得多少少林武学。

然而空闻有所不知,不过是两年之后,少林又遭战火,百年古刹俱付之一炬,少林七十二绝技十不存一。空闻方丈又遣少林弟子再往武当请宋青书默写经书,可事隔多年,宋青书也只能默写出其中的五十一本秘笈。空闻方丈感念宋青书的功劳,又将这五十一本秘笈给武当派也留存了一份。武当掌门张三丰亦将武当派的太极拳、太极剑两门绝学向少林如数展示以为回礼。少林与武当两派之间留存多年的门派之争武功之争,就此消弭。空闻方丈此举无形中竟打破门派之别,其后又有不少门派掌门、元老前来武当切磋技艺,并允武当保留本门绝学。这便是“天下武功,出少林归武当。”这句话的由来。

待默完经书,莫声谷宋青书二人便向空闻方丈告辞而去。宋青书虽说得了《九阴真经》,可却毕竟曾受重伤,身子羸弱,只能一路纵马缓行。两人一路无话,才出河南,竟在临近襄阳的一处客栈内见到了赵敏。此时阿大、阿二、阿三三个仆从俱已残废,苦头陀范遥又已返回明教,玄冥二老死在宋青书之手,赵敏身边便只剩下了数名番僧与神箭八雄作为护卫。他们见着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在客栈出现,竟是同是一惊,当下护着赵敏喊道:“主人快走!这里小人来抵挡!”

赵敏却并不惊慌,反而悠然自得地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平心静气地问道:“莫七侠、宋少侠,可否赏脸来喝一杯酒?”

莫声谷与宋青书相视一眼,便在赵敏的面前坐了下来。不等宋青书有所行动,莫声谷已然出手拿过了他面前的酒杯,十分爽快地一饮而尽。“青书有伤在身,这一杯我代劳了。”

莫声谷这番所为,赵敏也不以为意,反而望着宋青书笑道:“宋少侠击杀玄冥二老、计破二万元军。正所谓一战成名天下知,天下何人不识君,恭喜恭喜!”

宋青书见赵敏所言情真意切并无半分嘲讽怨愤,沉默半晌也不由劝道:“如今战事吃紧,此地已是义军的势力范围,赵姑娘不该出现在此。”

宋青书这般提醒于她,赵敏也不禁扬眉一笑,摸着杯底缓缓言道:“多谢宋少侠挂怀,小妹已决意返回蒙古。”

宋青书点点头,没有说话。

却是莫声谷仍记恨玄冥二老几乎取了宋青书的性命,只冷声道:“你们早该回去了!回去了,也永远也别再回来!”

莫声谷这等态度赵敏自幼见惯识惯,仍望着宋青书轻声言道:“倘若你我之间不曾有江山社稷之争,我与宋少侠是否能有机会成为朋友?”

宋青书静默了一阵方才言道:“承蒙郡主不弃,宋某自然愿与郡主为友。只不过……”

“只不过我终究是蒙古人。”赵敏了然道。

“不错。”宋青书点头道,“所以你我之间只能相隔千里鸿雁传书,若是相见,那便唯有刀兵相向你死我活。”

赵敏眼眶一热,半天才道:“我爹爹与兄长深荷皇恩,倘若他日战场相见……”

赵敏话未说完,宋青书便已缓缓摇头。“既是战阵上的较量,那便容不得半点情谊。我不会对他们容情,他们亦不必对我容情。邵敏郡主,我不能答应你什么。你若当真想保全他们的性命,便该劝他们与你一同离开。”

眼见赵敏这般软语相求,宋青书仍然无动于衷,跟在赵敏身边的护卫各个面露不忿,只是思及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的武功,他们又不敢妄动。只见赵敏低头望了一阵酒杯,忽然仰头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正色道:“我该走了!”

宋青书眉头一皱,忽然问道:“你不见张无忌了么?”

赵敏轻轻一笑,低声道:“蛛儿的骨灰我已起出,并派人送往天鹰教。我与张无忌,恩怨情仇,公义私情,皆已彻底了断。今日前来,不过是想见故人最后一面。”说着,便起身走出了客栈。

只见赵敏自随从的手中接过马匹缰绳,翻身上马。正要离去,她又忽然勒马回缰,目光直直地望住宋青书,出言问道:“你究竟是谁?”

宋青书沉静地望了赵敏许久,沉声道:“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宋、青、书!”

赵敏炯炯有神地望着宋青书,忽而嫣然一笑,朗声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宋青书,我们后会无期!”说罢,她扬声大笑,策马扬鞭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宋少侠,给周姑娘办婚事是啥感觉?

青书:一回生两回熟!

芷若:你还想我嫁几回?

第167章夜雨话前世

赵敏走后,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在原地站了许久。直至日影西斜,凉爽的夜风卷起几枚柳叶飘过他们的眼前,莫声谷忽而低声笑叹:“这位邵敏郡主聪慧洒脱不逊须眉,无忌未能将她留在身边,当真可惜。”

宋青书闻言也一声叹息,答道:“无忌志在天下,儿女情长只是小节。得其所欲失其所弃,未必可惜。”

如今张无忌与周芷若的婚事已然轰传天下,莫声谷却因种种原因对周芷若并无好感。此时听宋青书这般所言,他也只是蹙眉,无奈言道:“但愿无忌将来不要后悔今日的选择。”

莫声谷心中仍有对五哥遗留骨血的忧虑,宋青书却知道张无忌是决然不会后悔的。武当派的两名子侄,宋青书重生一世方才侥幸看透了周芷若,不想又因莫声谷而再度泥足深陷。可张无忌却从来都是冷静克制,能够将自己的感情全数抽离,以一个纯然旁观者的角度做出最优选择。在处置感情之事上,宋青书早已自认拍马也赶不上张无忌。宋青书静默了一会,方才试探地道:“蛛儿的事……”

宋青书话未说完,莫声谷已然摇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蛛儿毕竟是无忌的表妹、殷野王的亲女,无忌是应该有个交代的。”殷天正死后殷野王便是天鹰教的教主,更是明教之内张无忌最大的助力。莫声谷也明白赵敏这个时候将蛛儿的骨灰送回天鹰教,其剑指的不仅仅是周芷若,更是张无忌。然而莫声谷即便明知赵敏此举将影响张无忌在明教的地位,以他的心性也不会插手阻拦。在莫声谷的心中,既是正义便该行正道,正义不能建立在血腥之上,更不能以阴谋诡计去达成。

宋青书虽说与张无忌不甚亲厚,可思及他来日的处境却也仍不免心生同情,不由苦笑着道:“三叔说我孤寒,却不知孤寒的另有其人。人活一世,当真半步也不能走错。”

莫声谷听宋青书语调哀婉,忍不住扭头望了他一眼。这一眼既深且厉,又隐隐蕴藏着无穷复杂难测的心绪,只看得宋青书心头乱跳。宋青书不敢与之对视便将目光移开,可触到他鬓边的白发又觉十分刺眼,只得把头垂下怔怔地望着地面。等了许久,却只听得莫声谷轻声一叹:“赶路要紧,走罢!”

由于正值雨季,道路泥泞难行,两人的行程并不快,可这一路上却是渐渐无话可说。这一日大雨又至,猛烈的暴雨犹如鞭子一般抽得人身上生疼,纵使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身上俱穿着蓑衣,可在这等瓢泼大雨的面前也一无用场。是以当他们终于寻到一处废弃的道观避雨时,两人的身上俱已湿透。

此地已临近丹江,是在武当的势力范围。莫声谷见这道观屋舍完好,可观中却空无一人不禁暗自生疑。不等他出言问话,跟在他身后走进来的宋青书已然低声解释:“去年元兵兵锋一度逼近汉水,我已令附近百姓迁往汉水以南……”话未说完,他脚下一个趔趄,伸手扶了把门框才堪堪站稳。

莫声谷见宋青书面色苍白,急忙走上前来摁住的他的手腕。原来宋青书受玄冥二老那一掌极为阴寒,奇经八脉俱受损伤,如今虽说有了《九阴真经》,可经脉的伤势要痊愈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他重伤初愈本不该淋雨,可他为了不欲莫声谷忧心,这几日冒雨前行也一直隐忍不言。只是每每夜半经脉丝丝生疼,内息凝滞难行,教他感觉如坠冰窟。这几日来雨水不断,白天要赶路,夜晚又难以入眠,宋青书苦撑了数日终于是有些撑不住了。莫声谷虽说被宋青书隐瞒了几日,可他的一身内力已是十分深厚,此时伸指一探,又哪里还会不明白?只见他抬头凝视了宋青书半晌,最终却只轻轻一叹,沉声道:“自个去寻间斋堂,先换了衣裳,调息片刻。”

宋青书低低地应了声是,向道观后院行去。才按《九阴真经》疗伤篇的内功心法调息了半个时辰,莫声谷便搬了一只盛满了热水的木桶进来,压着宋青书泡成了一只烧红的虾子才允他出来。宋青书本就有些受寒,此时泡出了一身热汗,身上轻松了不少。眼下虽说天色尚早,可他却已十分困倦。莫声谷上前给他掖了掖被角,正要起身离去,原本已是昏昏沉沉的宋青书竟忽然睁大了双眼,一脸惊惶地捉着他的手叫道:“七叔!”

莫声谷心中一痛,忍了片刻方才低声回道:“七叔就在隔壁。”

宋青书终究精力不济,得莫声谷一句保证便安心地睡了过去。他乃是习武之人,素来浅眠,可这几日赶路竟是累狠了,这一觉睡地黑甜,直至傍晚才醒了过来。外面的倾盆大雨已成了淅沥小雨,宋青书摁着眉心叫着“七叔”走了出来。

哪知这道观之中漆黑一片,除了他自己便再无半点人声。宋青书心头一惊,赶忙在道观里四下寻了一圈,都不曾见到莫声谷的人影,唯有他的包裹仍好端端地摆在房内,而他本人与坐骑却俱已不知所踪。宋青书不知所措地在莫声谷的房里立了一阵,听着断断续续的雨滴顺着屋檐滴滴滴落在地上,只觉手脚发沉,便缓缓地在桌边坐了下来。

不知在黑暗之中愣了多久,耳边隐约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宋青书急忙追出门来,只见莫声谷大步流星地跨入大门,拧着眉将身下犹在滴水的蓑衣给解了下来扔到一旁。“七叔!”宋青书精神一振,即刻冲了上来。“我还以为……”话说半截,他又怔怔地闭上了嘴。

莫声谷一边自怀中取出两只干燥完好的药包,一边无意识地问道:“以为什么?”原来莫声谷是见宋青书稍有发热便冒雨前往附近的小镇抓药,等了许久也不见宋青书回答,他才略带诧异地抬起头来。这时方才注意到宋青书是从自己的房间走出来,莫声谷好似明白了什么,轻声说道:“原来你也会害怕。”

宋青书眼眶一热,忍了许久方才出声答道:“我自然会害怕。屠狮大会前,爹爹要我转达,要你中秋佳节回师门团聚。爹爹的意思我明白,他是要你每年都能回去。七叔,即便你我之间注定只有一人能够留在武当,该走的那个人是我而不是你。”

莫声谷一时没有答话,隔了一会才问道:“你是要去峨嵋?”

宋青书微微摇头,轻声道:“我不会去峨嵋。天地之大,总有容身之所。”

莫声谷见他神情飘渺而倦怠,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恼怒又是一阵心痛。他沉默良久,忽然言道:“七叔问你话,你老实答我。上一世,究竟是怎么回事?”

宋青书微微一怔,刚强撑说了半句:“在杭州时我早已实话……”

莫声谷便已冷静地打断他道:“青书,我是你七叔,是你长辈。你若再敢有半句不实,我便狠狠地罚你!”

宋青书心底登时一沉,他知道他是再不能隐瞒莫声谷了。只见他立在原地怔了一会,忽而自嘲地一笑,缓缓问道:“七叔想知道什么?”

莫声谷沉吟了一阵,问道:“当真那么喜欢周姑娘吗?”他咬咬牙,又跟着补上一句。“喜欢到不惜杀了七叔?”

“一见钟情,自此,别无他念。”宋青书疲惫地答他,将上一世向莫声谷和盘托出,再不敢有半句谎言。

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师侄,纵使宋青书不曾坦白前,莫声谷也已隐约猜到他口中所言“亲手杀了七叔”的罪行必然另有隐衷。如今听他道出实情,莫声谷不禁仰天长叹:“天意弄人!”宋青书是宋远桥独子,便是当真罪大恶极,莫声谷也只会将他带回武当请宋远桥亲自处置,绝不会下手杀他。而以宋青书当时的武功,更加不是他的对手。若非陈友谅横插一手,事情绝不会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也不会枉死。“陈友谅心机叵测,我既是死在他手,你为何不杀了他,带他的人头回武当请罪说出实情?”

宋青书沉默良久,方才满面愧色的小声答道:“周姑娘在他的手上,他说……他说,我若不肯听话与他合作,他就要将芷若废去武功卖到妓院去。”

宋青书说前半句时莫声谷犹想冷笑“色字头上一把刀”,可听了后半句却是怒气填膺,一拳砸在一旁的桌面上,大声喝骂:“这无耻小人!”

宋青书轻轻一笑,并不答话。之后他越走越错,在旁人眼中还不是一样是个无耻小人?

莫声谷却忽然狠狠拧起眉峰,急道:“陈友谅既想利用你,只要你还有利用的价值,他便决然不会将我的事泄露出去。你爹爹又是如何得知我已身亡的消息,更言之凿凿是你亲手杀了我,竟将你逐出师门?”

“我不知道,”宋青书微微摇头。那时的他与圆真、陈友谅师徒二人周旋便已耗尽了全部精力,究竟是谁在雪上加霜,他已经顾不上了。“陈友谅说不是他。可是与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他被逐出师门,定下他弑叔罪名的是他的生父,他是注定一辈子都洗不清了。

“周芷若被无忌救走,你被逐出师门。你彻底失去利用的价值,已经摆脱陈友谅,为何不回武当请罪?”莫声谷又问。

“爹爹会信吗?太师父和几位师叔会信吗?”宋青书含泪道,“他们甚至从来没有问过我,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我亲手杀了你?我自幼在武当长大,事事循规蹈矩从无过犯,为何就这般坚定不移地认定了我是个欺师灭祖的罪人?”

“竟然还敢恨你爹爹待你绝情?你爹爹待你之心你也敢怀疑?以武当门规,欺师灭祖难道只是逐出师门?这是要清理门户的,你竟忘了么?”莫声谷见宋青书竟敢心存怨望,不由勃然大怒。他虽不知宋远桥为何不曾向宋青书求证便定下他的罪名,但他却知武当上下对宋青书寄予厚望,若非证据确凿或是被逼无奈,这等大事,他们绝不会轻率行事。

莫声谷所料无错,上一世时,武当诸侠与张无忌、赵敏二人在山头听到陈友谅与宋青书问答,已然可以确定莫声谷的死与宋青书脱不了干系。而宋青书为了周芷若又答应去武当下毒,这等所为武当诸侠是再无宽恕他的理由了。当时张无忌与赵敏亲近,不介意她蒙古郡主的身份,武当诸侠却如何敢忘记元廷与武当派原是不死不休?宋青书为了美色害死七叔又妄图毒害师门,这等丑事若是被元廷宣扬出去,不但宋青书必死无疑,武当派也将名声扫地,从此一蹶不振。武当派抢先将宋青书的罪行通传天下,纵然待他无情,可却也是为了保全他的性命。

宋青书自然也知那时师门对自己惩处已是重罪轻罚,然而他自幼心高气傲,爱惜脸面甚于爱惜性命。他为了不去武当下毒便自行服下剧毒,病榻之上得知这消息,只觉心灰意冷,还不如死了的好。摆脱陈友谅之后,他一直浑浑噩噩,直至张无忌悔婚的消息传出。

莫声谷亦知宋青书的秉性,被逐出师门,必然是对他极大的打击。他不忍再骂,只缓了口气,又问道:“为何又投了峨嵋派?”

“我没有!”宋青书终是忍不住喊了出来,“我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么做!无论芷若怎么逼我,我没有答应过她,我没有学过峨嵋派的武功!”

“那么九阴白骨爪呢?”莫声谷反问道。

宋青书猛然一愣,竟无话可说。对着七叔,如何能说得出口?他曾为了一个女子,一个那样的女子,连性命也可以放弃。

莫声谷只痛心地望着他缓缓摇头。“青书,你怎能这么糊涂?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你学了九阴白骨爪,屠狮大会上你与峨嵋派一同出现,你说你不是峨嵋派弟子,谁会信?……你早该回武当请罪,可你一次次地逃避。你爹爹和几位师叔以为是你杀了我,可他们只是将你逐出师门,没有取你性命。你却还要在屠狮大会上出现,甚至帮峨嵋派杀人。峨嵋派在屠狮大会上用的火药,别人不知是出自谁的手笔,你二叔和六叔会不知道吗?……青书,你就这么喜欢周芷若?喜欢到是非不分善恶不明?她究竟给你喝了什么迷魂汤?”

方才莫声谷听宋青书说出自己的死因尚且能够忍耐,如今却是再也忍无可忍,当下抡圆胳膊,狠狠地抽了宋青书一记耳光。

莫声谷这一下全无留手,宋青书又是身体虚弱,一个耳光下来,竟是将他打得跪跌在地。宋青书半边面颊红肿,他却好似不知痛,只轻声答道:“是我咎由自取,死不足惜!”

“所以与你二叔比武没有用剑?你剑法最高却不用剑,这是求死之意,是吗?”莫声谷了然道。

宋青书没有答话,只怔怔地望着地面。

“二十四年!武当派整整二十四年的心血!我们把你当亲生儿子一般捧在手心里养大,青书……宋青书,你怎能这么没出息?你怎能这样不知自爱?你对得起谁?回答我!”莫声谷跨上一步,拎起宋青书的衣领,却见他已无声落下泪来。见到他那副生无可恋万念俱灰的模样,莫声谷这一巴掌竟是无论如何也落不下去。“你是坐在你太师父膝上长大的,想不到最后却要他亲自动手……青书,你不孝啊!”

宋青书泪如雨下,抱着莫声谷的双腿哭道:“七叔,大错已然铸下,我是再难挽回了。除了一死以谢,还能如何补偿?”

莫声谷眼眶亦已发烫,忍了许久方才缓过神来,低声问道:“你死了干净,却要你爹爹如何是好?”

宋青书神色奇异地轻声一笑,慢慢答道:“所以我死后依然不得安宁,眼睁睁地看着爹爹因为我,痛心而亡。七叔,老天为何这般罚我?”莫声谷弯下腰要去扶他,宋青书却只跪在地上不断摇头,这隐痛已经让了痛了两辈子,他是再也忍不住了。“我待芷若一片真心,为何她对张无忌一次次地原谅,对我却一次次地欺骗利用?她的话,究竟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我都分不清了。以前在武当,爹爹纵使明知是我的错,也会给我解释的机会,为何这一次竟然没有?我以为只要能得芷若真心,与她诞下子嗣,纵使看在儿孙的面上,爹爹也会对我网开一面,可最后却……七叔,七叔你为何要死?七叔!我不是有心的……七叔,我说不清楚了……我,我真的好累啊……”

莫声谷没有回答,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一步步,阴错阳差,有些是宋青书错了,有些是旁人错了,可最终却走向了最惨烈的结局。上一世,莫声谷甚至都不知道它的存在。即便他死地很冤枉很不值,那也只是一瞬而已。可活着的那个,却是生不如死。无论他做错多少,那个人始终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师侄啊!何至于此?莫声谷蹲下身来,紧紧地抱着宋青书,耐心地抚摸着他的后背,让他将这积累了两世的委屈与悔恨一哭为快。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七叔,啥想法?

七叔:咳咳,这熊孩子没我在身边看着就是不行啊!看看这都办的什么事?

青书:七叔……5555555555555555555

第168章请罪(上)

不知过了多久,宋青书终于抽抽噎噎地停住,注意到莫声谷胸前的衣襟已然湿了大片,他不禁面红耳赤,急忙扭过头去不敢看莫声谷一眼。

莫声谷却并不笑话他,只伸手拍拍他的背脊,温声道:“去梳洗一下。”自己则取了桌上的药包开始煎药。待汤药煎好,莫声谷顺手将药碗递给已将自己收拾干净的宋青书,正色言道:“今晚好好歇息,待雨停了,我们再出发。等把你送回武当,七叔也该回杭州了。以前的事,就当是大梦一场,青书,你都忘了罢!”

宋青书闻言却是一愣,他不敢出言多问莫声谷所谓的“以前”究竟是指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听到莫声谷催促他喝药,便慌忙低下头去,只觉手中的这碗汤药竟是苦地难以下咽。

晚膳之后,两人各自回房歇息。宋青书心中有事辗转反侧,竟是如何也睡不着,当下便拥被坐了起来。不一会,他隐约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点灯的动静,原来莫声谷也没有睡着。宋青书急忙跳下床,奔向莫声谷的房间,不及敲门便直闯了进去。

见到宋青书只穿着中衣便不管不顾地闯入自己的房间,莫声谷亦是一惊,不由抬头望着他,半晌没有说话。

宋青书见莫声谷目光沉静地望着自己,不知为何便是一阵心虚,万分艰难地道:“我……我……我们……”他嗫嚅半天竟也挤不出几个字来,不禁一阵气馁,最终颓然道。“太师父与爹爹他们都十分思念七叔,七叔纵然已是丐帮帮主,也该时常回师门探望才是。七叔若是不愿见我,我可以远远避开,或者离开武当。但凡七叔有命,侄儿并无怨言。”

莫声谷没有答话,只沉默地望着望着眼前的烛光,许久才道:“青书,上一世我并非死在你手。纵然曾有过犯,这些年的补偿也尽够了,你大可不必这般了无止境地愧疚退让。”

宋青书默默地摇头,低声答道:“不是因为愧疚。或许一开始是,可事到如今,早就已经不是。我要杀玄冥二老,不是因为怕王保保识破我的声东击西之计,是因为……因为……”

“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七叔,所以又想一死了之,是吗?”莫声谷冷然道。

“……不是,不是这样。”宋青书双眼又是一热,可却又死死忍住了。“那晚,我偷偷在七叔脸上画画,被玄冥二老见着了。我……我……我以为他们突然发笑是因为……”

“够了!”莫声谷登时明白了过来,猛然站起身,扯着宋青书胳膊就往外推。“太晚了,回去歇息!”

宋青书却不肯走,只立在原地望着莫声谷轻声言道:“我好不容易才明白,七叔却不敢听。既然不敢,当初又为何要告诉三叔?”莫声谷一阵沉默,耳边只听得宋青书又道。“我来告诉七叔,喜欢一个人,心里是欢喜的。哪怕明知是错,也甘之如饴,想让人知道。可谁都能错,偏我不能。不能让人知,不能让人见,连说也不能说。”上一世,周芷若便不肯听他一言,不想这一世竟依然如此。宋青书轻轻一叹,也不要莫声谷赶他走,自个便往门外行去。

莫声谷知道,自己该狠下心来,看着他走。只要过了今晚,一切便结束了,一切都会回到原来。可他,终究不忍。唾手可得的宝物,那样珍贵,怎能轻易放手?他上前一步,紧紧地扯住了宋青书手臂。

宋青书急忙回头,却见莫声谷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他的眼神是那样炙热,仿佛这天地间只有他,也只需要有他。宋青书静默地与他对视数息,只觉心头热血翻涌,仿佛随时随地都能化为一腔热泪。他历经两世,终有一人愿以赤诚之心待他,纵然是错,也无悔了。

宋青书只觉心头微微一沉,宁静熨帖,便凑上前来,在莫声谷的唇上若有似无地轻轻一触。莫声谷浑身一震,却并没有避开这明显僭越逆伦的举动。然而宋青书的勇气却也仅止于此,只见他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望了莫声谷一眼,他的眼神是这般地温顺无辜,瞬间便令莫声谷想起了儿时在山间拾来的小奶猫。才只有那么丁点大,对这世间的善意恶念皆无反抗之能,就那样瘦骨伶仃地立在他的掌心,亟待他的娇宠呵护。莫声谷紧捉着宋青书手臂的五指逐渐用力,突然发力将其狠狠地扯入自己的怀中。

这一晚,天雨留客,连绵的细雨一直下了整整一夜,直至天明亦不曾止歇。

翌日傍晚,武当山下冲来一匹快马,两名负责守山的武当弟子那快马向他们直奔而来,风驰电掣的速度丝毫不减,便是一惊。这些年来武当派威势日盛,已极少有人胆敢在武当山下这般纵马奔驰。两人正欲上前阻拦,却见马上之人忽然轻喝一声,用力一扯缰绳,那奔驰的快马竟自他二人的头顶飞跨了过去。两人不及恼怒,空中已飘来一句:“思辨、敬白,我有要事在身,回头再向你们赔礼!”

两名武当三代弟子陈思辨、季敬白即刻认出了来人的声音,只又惊又喜地同声喊道:“宋师兄,是宋师兄回来了!”他们赶忙追上几步,却见宋青书已然一摁马背,飞身跃上武当山,运起梯云纵轻功,一路直向山顶奔去。

此刻戌时已过,武当弟子们已结束一天的功课,各自回房歇息。宋青书奔至滴水檐下,只见着道童灵犀正在收拾香案打扫香炉。灵犀见宋青书居然在这个时候冲上山来也是一惊,放下手上的事务走上前来施了一礼。他见宋青书面色苍白又风尘仆仆,更是一惊,不由问道:“宋师兄,怎么回来地这么急?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宋青书却根本无暇答他,只一手扶着门框深深地喘过两口气,问道:“太师父呢?”

灵犀只当事情紧急,慌忙答道:“祖师爷爷三日前已闭关。”

宋青书心下一沉,暗暗叫苦,又问:“三叔、四叔和六叔呢?”

宋青书问出这一句,灵犀这才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心中莫名浮起一个不太好的念头。他还记得宋青书小时候但凡犯错,总是这样火烧火燎地搬救兵。祖师爷爷向来溺爱他,三师叔、四师叔和六师叔又与他亲厚,总有几分维护。却是大师伯、二师叔和七师叔一向对他严苛,是以他若惹祸从来不问这三人的下落。“四师叔仍在闭关,六师叔与师婶带着融阳下山了,要去请三师叔吗?”

以灵犀对宋青书的了解,若是以往宋青书必然即刻要去找三师叔救命。可这一回,他却只低头望着地面好似举棋不定,隔了半晌才又问道:“今日是哪位长辈当值?”

宋青书话音未落,宋远桥已然自后殿走了出来,惊喜地道:“青书,你回来了!”

宋青书的神情略微一凝,可一转身,他的面色却已如常一般。只见他赶上几步,单膝跪倒在地,向宋远桥行礼道:“见过爹爹!”

“快起来!”不等宋青书的膝头点地,宋远桥已然将爱子扶了起来,左右看了一回方才叹道,“还是瘦了不少!你七叔呢,怎的不曾与你一同回来?”

宋青书闻言目光顿时微微一颤,沉默了片刻方才答道:“七叔他……七叔有事在身,已经先回丐帮了。”顿了顿,又道。“爹爹,孩儿有话要说。”

宋远桥见宋青书神情凝重,以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不可传于六耳之外,当下握着宋青书的手道:“走,跟我回房!”说着,便带着他向自己的斋堂行去。

宋远桥父子走后,灵犀却仍在原地站了一会,回想起宋青书的神情,心头阵阵生疑,便转身去寻明湛。

第28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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