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名门正派不易做作者:生煎包大战小笼包
第29节
宋远桥刚带着爱子返回斋堂,尚不及问话,却见宋青书已然掀袍跪在他的身前,低声道:“爹爹,孩儿为情所困铸下大错,请爹爹责罚!”
宋远桥见宋青书神色郑重,不由微微一愣。他凝神望着宋青书许久,宋青书却无论如何也不敢抬头与他对视,只低头看着地面,墨如鸦翼的羽睫一阵阵地发颤,显然心中惶怕正强自忍耐。宋远桥是宋青书亲父,对他了解甚深,当下便知他所言非虚。他心底重重一沉,即刻厉声质问:“这是怎么一回事?你如何为情所困?又如何铸下大错?”
宋青书见宋远桥神色凝重,额上已沁出细密的冷汗。“爹爹,孩儿……孩儿……”他深知宋远桥一生循规蹈矩,他的过错宋远桥决然不能宽恕,嗫嚅半天竟吐不出一句囫囵话来。
“说!”宋远桥用力一拍几案,高声大喝。
“我……我……”宋青书浑身战栗,心口扑扑乱跳,竟是如何也发不出声来。偷眼瞥见窗外月影东移,他心知七叔随时都能回来,届时会发生什么当真不敢去想,只得把心一横,飞快地道:“孩儿对七叔心生妄念,有辱武当门楣,请爹爹责罚!”
“什么?”宋远桥措手不及地呆住了,犹如白日见鬼一般死死地瞪着宋青书,难以置信地追问,“是谁?你再说一遍?”
宋青书哪里敢再说一遍,只取下悬在腰间的长剑双手托举过顶,言道:“请爹爹责罚!”
宋远桥踉跄着倒退了两步,他自幼习武,已至臻宗师之境,可如今却是头晕目眩手脚发虚,竟连站也站不稳,狠狠地跌坐在一旁的座椅内。
“爹爹!”宋青书惊叫一声,膝行上前要来扶他。
宋远桥此刻正是气血翻涌,内息散乱,已是走火入魔的先兆。可他一见宋青书伸手来扶,却即刻一脸厌恶地挣开他的手臂,怒喝一声:“滚!”话音未落,重重的一个巴掌便已摔在的宋青书的面上。
“爹爹!”宋青书根本不敢躲开,顶着面上清晰的掌印托住宋远桥的手臂,一手贴着他的背心将内力缓缓注入他背后“神堂穴”,为他调息。“爹爹,你要罚便罚我罢!不要气坏了身子!”
“你……你……”宋远桥只觉心头邪火上窜,如何也压制不住,又将宋青书一把推开,怒指着他吼道:“你做的好事!说!这究竟是什么时候的事?”
宋青书见宋远桥面色狞戾,神色顿时一窒,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宋远桥也不需要他的回答,电光火石之间,他只觉自己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往日笼罩在心间的那些若有似无的阴霾疑云好似全有了解释。“你说你已放下了周芷若,便是因为对你七叔起了心思,是也不是?你七叔去了丐帮便不愿回来,就是为了避开你,是也不是?你在少林独斗玄冥二老身受重伤,他一夜白头,难道是你用自个的性命逼他……”
“不是!不是啊!”宋青书惶恐地拼命摇头,竭力分辩。“爹爹,不是这样的,真的不是!我对七叔,我……我……”他怔愣着说不出话来,眼眶却逐渐泛红,千言万语俱哽在心头,情深似海只能是错。“是我心存非分之想,与七叔无关。……待我发觉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太迟了?”宋远桥听宋青书分辩,心下已是一松。在他的心里宋青书虽说任性妄为,莫声谷却是老成稳重,此事既然与莫声谷无关,那便不会当真无可挽回。只听他一声冷笑,讽道:“你今日坦白,又待如何?难道要我凤冠霞帔、八抬大轿,把你嫁出门去?”
宋青书身为男子,宋远桥这般所言已是十分羞辱于他。宋青书的脸颊一时涨地血红,跪在地上的单薄身躯一阵阵地发抖,竟无声地落下泪来。
宋远桥见爱子落泪,往日有多少疼爱怜惜今日便有多少恼火痛恨,不由大喝一声:“你还有脸哭?”
宋青书抽噎着一抹眼泪,忽然仰起头坚定地道:“爹爹,我知道我跟七叔有违天理人伦,我……我……不求爹爹成全、不求爹爹原谅,只求爹爹忘了这件事,永远不再提起。我愿受戒出家,永不再见七叔一面!”
宋青书这般所言,宋远桥已然又放心了数分,只目光炯炯地盯住宋青书,一字一顿地道:“你既知是错,我给你一次改过的机会。待明日一早禀明你太师父,便请人为你说媒,以你如今的年纪,也该成家立业娶妻生子了!”
宋青书悚然一惊,即刻摇头道:“不!不!我不成亲!爹爹……”他想出言哀求,却见宋远桥面色狰狞地盯着他,显然是寸步不让的。他心下一凉,已然渐生绝望,不由失神地低声喃喃。“为什么……为什么?我可以不见七叔……我可以不见任何人……为什么……”
宋远桥却是深知儿子的秉性,他为人重情,一日不成亲便一日放不下,见不见莫声谷都没有分别。“你既然可以再不见你七叔,又为何不能成亲?”
宋青书愣了一会,方才自言自语地答道:“太湖遇险,我已立下重誓,只要七叔能安渡劫难,我便斩断尘缘常伴青灯。爹爹,你成全我罢!”
由来世人将誓言看得极重,是宁死也不会违誓的。武当七侠情同手足,若是换了平日,宋青书说出这番誓言,宋远桥只会赞叹儿子孝义,可如今,他的心中却只有痛恨。“说来说去,你是不肯成亲了?”
宋青书明白宋远桥已忍无可忍,可他沉默良久,终究缓缓摇头。
“好!好!”宋远桥连叹两声,当即抬起腿狠狠地踹在宋青书的身上。
宋青书本就旧伤未愈,此时被宋远桥一脚踹在肩头,登时面色一白,扑倒在地,挣扎了半天竟都无法起身。
宋远桥见他动作凝滞迟缓,因撑起手臂的动作带动衣领,隐隐露出颈间的一点红痕,心中一动,急忙扑上前来,扯开宋青书的衣襟。
“爹爹!”宋青书惊叫一声,他不敢反抗,只紧紧拉住了自己的衣襟,不肯让宋远桥动手。
“放开!”宋远桥咬牙令道。“刺啦”一声,扯开了儿子的衣领。入眼所见,宋青书的身上俱是又青又红的指痕与吻痕,教人瞧在眼中只觉触目惊心。宋远桥眼前阵阵发黑,仿佛是要窒息一般艰难地喘着粗气,狂怒地言道:“无耻……无耻!你们,你们竟然做出这等事来!留你何用?”随手拾起地上的含光,拔剑出鞘,一剑向宋青书的心口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宋少侠,你这又是何必捏?
青书:……导演,你听过一句话不?
导演:愿闻其详!
青书:过把瘾就死!
导演:…………
第169章请罪(下)
见到宋远桥一剑刺来,宋青书竟是不闪不避,反而神色奇异地轻轻一笑,似解脱似认命,慢慢地闭上了双眼。
眼看这一剑将要取宋青书性命,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师父,不要!”竟是明湛扑了进来,撞入宋远桥的怀中。
宋远桥被明湛一撞,剑刃自然往边上一偏,这原本刺向宋青书心口的那一剑便自他的肩头划了过去。宋远桥此刻早被怒火烧没了理智,见明湛救下儿子非但不喜反而勃然大怒,只用力一振胳膊吼道:“滚开!”
明湛哪里敢松手,死死抱住宋远桥的双臂,只不住哀求:“师父!师父,饶命啊!”又扭头向他身后的宋青书吼,“宋师兄,跑啊!”
宋远桥那一剑刺地颇深,宋青书的肩头已是血流如注,可他却怔怔地不动不言,好似被吓傻了一般。
宋远桥的武功哪里是明湛所能抵挡的,不过三两下的功夫,便已挣开了他。眼见宋远桥杀气腾腾地提着剑要杀宋青书,刚被宋远桥踹至一旁的明湛顾不得疼又扑了上来,紧紧扯住宋远桥的大腿,连声苦求:“师父,宋师兄是你的亲生儿子啊!你父兼母职,多少辛苦多少牵挂才将他抚养成人!他聪明孝义,你怎能忍心杀了他?师父!”
宋远桥受明湛一言提醒,这才稍稍醒过神来,见宋青书面色惨白浑身是血,心头已是一软。霎时之间,这些年来的父子之情,同门之义纷至沓来,眼前恍恍惚惚尽是宋青书的身影。一会是儿时的他,腻在自己身边乖巧可爱的模样;一会又是成年后的他,立在人前顶天立地侠义为怀。宋远桥膝头一软跌坐在一旁的座椅内,落着泪恨声叹息:“逆子!逆子!”只听“呛啷”一声,手中长剑却是落在了地上。
却在此时,俞莲舟与俞岱岩二人也赶了过来,不及进门便已高声叫道:“大哥,万事好商量!切莫冲动!”待抢入门来,入眼所见宋远桥面色铁青地瘫坐在座位内,而宋青书又衣衫不整满身是血地跪在地上,两人同时一惊。
如今天色已晚,俞莲舟与俞岱岩原本都已歇下。哪知灵犀却又赶来叫救命,说是宋青书犯了大错,宋远桥要杀他。二人急忙赶来,见此情形俞莲舟仍旧懵懂,只焦声追问:“大哥,究竟出了何事?”俞岱岩心头有鬼,注意到宋青书身上隐约可见诡异的印痕,心下便是“咯噔”一声。
宋远桥坐在椅内,老泪纵横手足发颤,听俞莲舟有此一问,他挣扎着举起胳膊指向宋青书,气喘吁吁地道:“你……你问他!他可有脸说?……无耻!丢人!”
宋远桥此言一出,俞岱岩哪里还有不明白,当下走到宋青书的身前急道:“青书,你果然跟你七叔……”
宋青书跪在原地不住落泪,身体一阵阵地发颤,却是如何都说不出一个字。
俞岱岩又惊又怒,只连声追问:“怎会如此?怎会如此?你不是说解决了么?难道是你七叔逼你……”
“不是!不是!”宋青书连连摇头,泣声道。“是我把持不住,与七叔无关。三叔,我……我……”话才说了半截,他好似哽住了一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度沉默了下来。他能说什么?说他对七叔是一片真心?说他历经两世才得一人真心相待,不愿放弃?还是说他昨夜病中脆弱,无力自控?只怕在长辈们的心中,这些都只是借口、借口和借口。隔了一会,他忽而自失一笑,只低声道:“此事是我一人过错,我甘受责罚,绝无怨言。”
两人这番对话俞莲舟仍旧是云里雾里,宋远桥却已明白了过来,当下挣扎着起身怒道:“三弟,原来你早就知道!你竟与他们一伙瞒着我?”
俞岱岩见宋远桥双目赤红仿佛是要喷出火来,身体又摇摇欲坠竟连站都站不稳,赶忙上前扶住他,急切地解释:“大哥,我并非有意瞒你,是我答应了七弟不会告诉旁人。七弟原本已去了丐帮,不忘了此事他绝不会回来,为何……为何……”为何竟会闹成今天这副模样,俞岱岩真是怎么也不明白。
宋远桥死命握住俞岱岩的手腕,好似将他此生所有的气力全部聚集到了这五指之间,直把俞岱岩的手腕握地格格作响,恨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说!”
“三叔!”宋青书却在此时忽然仰头高叫一声,只见他目光沉静地言道。“此事是我一人罪孽,就由我一人承担罢!”宋青书并非鲁莽之人,自然知道他与莫声谷之间的情愫不容于天地师门。若以他机巧的个性,定然是要尽其所能隐瞒此事,瞒得一日是一日。可是他也明白,莫声谷光明磊落俯仰无愧,一定不会认同他的做法。今日一早,他趁莫声谷熟睡点了他的穴道,杀了他的马又带走了全部盘缠,一路快马加鞭赶回武当,就是为了比莫声谷早一步担下罪责。
俞岱岩望望宋远桥又看了看宋青书,正六神无主,灵犀忽然闯了进来,惴惴不安地道:“大师伯、二师叔、三师叔,七师叔回来了!”
“拦住他,不准他上山!”俞莲舟即刻令道。他虽仍不明白究竟出了何事,却已本能地意识到这个时候绝不能让莫声谷与宋远桥见面。
宋远桥闻言却一把摔开俞岱岩,狂怒地冲出门去。“这畜生在哪里?”俞莲舟与俞岱岩见宋远桥这般暴怒已然心知不妙,只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一时颇为踌躇。
“爹爹!”宋青书却在此时大叫一声,含泪道。“孩儿不孝,今日便向您谢罪了!”说罢,他俯身叩了三个响头,拾起掉落在地的含光剑向自己的颈项抹去。
“青书!”俞莲舟与俞岱岩齐声惊呼,抢上前来。俞莲舟一指戳向了宋青书胸前“云门穴”,俞岱岩亦同时发力一掌拍他右臂“尺泽穴”。
宋青书重伤在身,原就行动迟缓,俞莲舟与俞岱岩同时出手,他“云门穴”受俞莲舟一指径自晕了过去。然而他自刎的这一剑出手极快,虽说被俞岱岩拍中了“尺泽穴”,可也已割伤咽喉,鲜血淋漓。
“青书!青书!”方才跨出大门的宋远桥见此情形登时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追了回来。
俞莲舟深知宋远桥将宋青书看得最重,唯恐他刺激过度而发狂,赶忙拉住他连声嚷道:“大哥,青书无事!青书无事!只是受了点伤!”
宋远桥浑身颤抖着伸指向宋青书的鼻端,直至感受到他微弱的呼吸,方才放下心来。想到宋青书对莫声谷的维护,他不禁百感交集又连叹冤孽,只抱着昏迷过去的宋青书失声痛哭。
俞莲舟与俞岱岩二人怔怔地立在原地,方才一叹,房门外却已传来莫声谷惊慌失措的喊声:“大哥,一切全是我的过错!不要为难青书!大哥!”音色嘶哑气喘如牛,显然内力耗费极剧。
俞岱岩突然大叫一声,冲了出去。见到莫声谷带着一身风尘挣扎着往前冲,他快步上前拨开了正死死拦住他的几个道童,一拳砸向莫声谷。“你做的好事!”
莫声谷冲开穴道后便以轻功追赶宋青书,一路提心吊胆不眠不休奔赴武当,早已是强弩之末,此时受俞岱岩力若千钧的一拳,竟是即刻喷出一口鲜血,也倒了下去。
武当山上的这一场大闹,很快便惊动了正在闭关的张三丰与张松溪,在山下的殷梨亭夫妇闻讯也赶了回来,大家关起门来商量该如何处置这桩棘手的大事。事到如今,俞岱岩是再不敢有半点隐瞒,很快便在紫霄殿上向张三丰与武当诸侠说明了他所知的一切。听闻莫声谷与宋青书两叔侄之间竟然萌生情愫,武当诸侠固然是目瞪口呆,便是连见惯世道人情的张三丰也是瞠目结舌,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只听俞岱岩连声叹道:“早知今日,我便是食言也要将此事与师父并大哥说明!”
宋青书重伤在身,宋远桥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自然不在殿上。张三丰沉吟许久,终是抚须一叹。“声谷简单直接却沉稳守礼,青书多思多虑又任性妄为。此事,他们皆有过错。”
殿上众人皆知张三丰一语中的,不由一阵沉默。此事虽说是莫声谷妄念在先,可若非宋青书任性,也不至今日这般无可挽回。叔侄相奸,这件事若是宣扬天下,那便是大逆不道十恶不赦;可若是趁着无人发觉悄悄掐灭了火苗,却也未必没有转圜的余地。一切,只看张三丰如何处置而已。
俞岱岩见张三丰犹豫不决,即刻劝道:“不如令七弟早早娶亲……”
他话未说完,俞莲舟已然沉着脸道:“青书尚且情愿自尽也不愿娶亲,七弟如何会肯?”顿了顿,又怒气冲冲地补充。“七弟也太糊涂了!他们可是叔侄!”
俞莲舟此言一出,紫霄殿内便是一阵默然。大伙正自发愁,殷夫人忽然抬头望住张三丰,神色间颇有些欲言又止。张三丰也知殷梨亭的这媳妇儿敏慧机智尤甚男儿,见她神色有异当下便道:“媛媛有话不妨直言。”
殷夫人屈膝福了一福,这才说道:“师父,七弟如今已是丐帮帮主。这苏浙义军初建,丐帮之中必然是千头万绪待他料理,不如早些打发他回杭州罢。”
殷梨亭听妻子忽然提起苏浙义军,正是一头雾水。坐在他身侧的张松溪却已随声附和:“如今我中原河山沦亡,这天下大义才是至关要紧。七弟既然身在其位便该以国事为重,天下未定前,若无要事便不必回武当了。”
张松溪此言一出,殷梨亭也明白了过来。这是要将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分开,天长日久,这段孽缘总有淡忘的一日。
众人眉间才略有松动,俞莲舟已然愁道:“不知大哥那里……”宋远桥性情仁厚,待几名师弟更是亲近。昨日知道此事却是气地起了杀心,若非青书……想到此处,俞莲舟又是一叹,原本气怒如寒冰的心肠不由一热。
大伙又望向殷夫人,只见殷夫人神色轻快地答道:“如今最要紧是青书!这件事若是再做拖延,早晚露出马脚,吃亏的定然还是青书。大哥不会舍得。”
殷夫人把话说得这样明白,大伙还有什么不懂的?宋远桥着紧宋青书,宋青书却着紧莫声谷。说到底,不过是儿大不由爹、儿女都是债!大伙也知这般算计宋远桥的确是有些过分了,只是他们实在不能眼睁睁地见着宋远桥杀了莫声谷,宋青书又为莫声谷自杀,最后连宋远桥也自杀了,这算什么事?想到这个难关总算勉强渡过,众人便是齐声一叹。殷梨亭却在此时犹犹豫豫地问道:“万一……万一青书又闹起来?”殷梨亭的这番担忧却也不是无的放矢,莫声谷生性刚烈已是极难勉强。至于宋青书,自幼捧着长大,平日里虽说孝顺明理,可若铁了心要做什么,武当上下还真有点管不住。
怎知他话音未落,俞莲舟已然怒道:“他还待如何?这等大逆不道有违人伦的罪孽,没有取他性命已是法外开恩!”
“二哥说的是!”殷夫人一双柳眉倒竖,用力一拍几案,恶狠狠地道。“平日里无论他要做什么,都能顺着他,唯有这件事不行!他若还不肯罢休,那就只有狠狠地打!”
俞岱岩微咳两声,小心翼翼地道:“青书倒是答应过大哥,永远不见七弟。是大哥逼着青书成亲,这才……”
“操之过急!”殷夫人立时松了口气,只挥手道。“等青书自个放开手,再谈亲事不迟。如今便是绑他入洞房,也是害了人家姑娘。”
等宋青书自己放开手?众人闻言却俱是苦笑,那可当真不容易。只是一个是珍爱关怀的师弟,一个是寄予厚望的师侄,好比豆腐掉入灰堆,吹不得打不得,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张三丰沉吟了一阵,忽然问道:“声谷如今的伤势如何了?”
莫声谷一路奔来武当内息几近耗竭,又当胸挨了俞岱岩一拳,伤势却也极重。俞岱岩虽懊恼自己冲动,却又恨莫声谷铸下大错,是以如今却是张松溪在照料莫声谷。听到师父有此一问,张松溪即刻答道:“内伤已将痊愈,只是内力耗地狠了,须得调养几日。”又将宋青书杀了马又拿走了全部盘缠,害得莫声谷不得不凭一身轻功赶回武当的事与张三丰解释了一番。
众人虽说因他二人的情愫心事重重,可听说宋青书的这番举动却也是忍俊不禁,只是笑了一阵又不免暗自叹息。耳边只听得殷夫人哀声叹道:“明明这般机灵,怎么就……”
张三丰闻言亦是一叹,只道:“此事还是由为师与远桥、声谷分说罢!”
众人虽心知此事也唯有张三丰出面方能劝得住宋远桥,只是想到莫声谷与宋青书的这点破事,又是一阵黯然,俱垂头丧气地道:“劳动师父偌大年纪还要为徒儿们操心,是我等不孝!”
“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张三丰却是不以为意,沉默良久只幽幽吐出一句。“青书若是女儿身,大约便没有那许多事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宋大侠,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宋远桥:是女大不中留!女大!
第170章处置
张三丰如今已是百岁开外,历经这百余年动荡颠簸,他所经历过的沧桑变故是世人难以想象的。然而即便如此,他也未曾想过有朝一日他要亲自出面来处置自己的徒弟与徒孙之间的情事。问过莫声谷的状况后不久,张三丰便去了莫声谷的斋堂探望他。殷梨亭与莫声谷二人皆是张三丰于耄耋之年抱回的弃婴,他们俩一个稚弱一个刚强,年纪又相差不大,二人成长的道路上不知给张三丰增添了多少快乐。不想待他们长成,这终身大事却又先后令张三丰头痛不已。张三丰生性开明,并不是那种一言堂的长辈,行事也只求俯仰无愧天地又能令徒儿们舒坦自在。他原本的打算是殷梨亭生性稚弱,便早早给他定下一位个性和顺的淑女,好生过日子;莫声谷既然性情刚烈,那妻子的人选自然是要他自己满意,便由得他自行选择。哪知如意算盘虽打得好,计划却远不如变化快。殷梨亭的婚事尚且能说稍有波折,可也终究修成正果和和美美。可到了莫声谷这儿,却是令武当上下各个措手不及了。
眼见两个徒儿的婚事都闹出事端来,张三丰思来想去,最终认定还是因为自己不识情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此时见到重伤在身面色惨白的莫声谷跪在地上向他请罪,张三丰心中的困惑却是明显大于愤怒,他沉默了一阵,微微抬手道:“先起来罢!”
莫声谷却不愿起身,只急切地追问:“师父,青书如何了?”
陪着张三丰一同前来的正是俞岱岩,听到莫声谷有此一问,俞岱岩也不待张三丰出言答话,便已气咻咻地道:“你还有脸问青书?我问你,你是以什么身份问青书?又凭什么问青书?”
莫声谷被俞岱岩的问话堵地一窒,只垂着头望着地面,久久也不发一言。
俞岱岩见莫声谷面色铁青,拳头又握地死紧,只当他心中仍然不服,又怒道:“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现在又做了些什么?你是非要大哥亲手杀了青书,你才满意?”
莫声谷闻言登时一惊,即刻吼道:“这不关青书的事!一切全是我的过错!要打要杀,冲着我来!”
俞岱岩见他双目赤红几欲择人而噬,竟是骇了一跳,半晌无言。却是张三丰一见莫声谷这副气势森然的模样,便知他是羽翼已成,再不是往昔那个冲动鲁莽的武当七侠了。想起当初殷梨亭成亲后也成熟了不少,张三丰不由又是一叹,言道:“青书性命无碍。你既然知道此事是错,又为何明知故犯?”
莫声谷被张三丰问地一怔,隔了许久,他忽然答非所问地回了一句。“我实不曾料到,青书竟会先我一步回武当请罪。”
莫声谷话音方落,张三丰与俞岱岩尽皆沉默。莫声谷与宋青书本是叔侄原就亲密,纵使有了私情,若想瞒天过海也并非难题。而宋青书生性机巧,看他以往的行事做派,必然是更加倾向于隐瞒这件事的。而之所以会先莫声谷一步赶回武当请罪,定然是他自知拗不过莫声谷,又想护着莫声谷。宋青书对莫声谷的情意,由此已可见一斑。
张三丰与俞岱岩不知如何回话,莫声谷却已自失一笑,低声答道:“师父,这几日我总是在想,一直以来,我待青书并不够好。”他轻轻一叹,神色间苍茫而沉寂,仿佛是忆起了尘封多年的往事。“大嫂过逝时,我怨过他害死了大嫂。他从小就会甜言蜜语撒娇耍赖,我总觉得他磨人地很。那时大哥身上事务繁重,常要我照顾青书,大哥有多宠他,我待他便有多严苛。”说到此处,他的眼泪忽然涌了上来。“其实青书一直很乖,无论我说什么,他总是听的;甚至不用我说出口,他也明白。这是我的过错,不该让他受罚。老天不该每回都让他来受苦……”
莫声谷自幼刚强,宁折不弯,此时见到他泪流满面,张三丰与俞岱岩一时竟都说不出话来。这般深情,再来问为何明知故犯,还有意义吗?张三丰沉默良久,只叹息着问道:“你待如何?”
莫声谷仰起头,明亮的双眼直直地望着张三丰道:“此事是错,然而大错已然铸下,我无悔;有错该罚,无论恩师如何处置,我无怨。徒儿只求恩师罚我一人,饶过青书。”
俞岱岩听罢,赶忙扭过头好掩饰住急涌上来的泪水。他还记得前夜青书向大哥请罪时也是与莫声谷一般无二的说法,为了不牵连莫声谷甚至不惜自刎谢罪,如今仍躺在床上起不了身。
张三丰静默地凝望了莫声谷一阵,最终只能无奈且无力地感叹一声:“声谷,青书是你的侄儿啊!”
莫声谷亦是望着张三丰沉默,许久之后,他忽而微微一笑,宁静而安然地轻声答道:“师父,情之所钟,身不由己!”
不一会,俞岱岩扶着张三丰走出了斋堂。二人沉默地走了一阵,俞岱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师父,是不是……”
张三丰黯然摇头,答道:“他们走到今时今日这一步,想必双方都已无能为力。”张三丰虽不识情爱却也明白,能让宋青书心甘情愿犯傻,能让向来刚强的莫声谷落泪,他们的情事已无可转圜。
出得门来,宋远桥正站在门外。他内功深厚,显然方才的谈话是一字不漏地听入了耳中。注意到宋远桥面沉似水,泄不出半分情绪,俞岱岩已是一惊,他动了动唇似是想劝,又好似要求情,可最终却仍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张三丰也没有说话,只走上前来握着宋远桥的手,带他向自己的斋堂行去。两人方一进入斋堂,宋远桥便已掀袍跪倒在地,低声言道:“徒儿教子无方,令青书做出这等违背人伦的丑事来,有辱武当门楣,请师父责罚。”
张三丰摇摇头,温言道:“你若是教子无方,为师不也一样是教徒无方?”他伸手将大徒弟扶起,示意他在身旁坐下。“远桥,此事非同小可,不得不谨慎啊!”
宋远桥的眉间狠狠抽搐了两下,只怒声道:“青书这畜生……”
他话未说完,张三丰已伸手拦住了他,劝道:“事到如今,痛骂又有何益?声谷的话你在外面也听到了,这个时候再来区分是谁的错,又是谁错的多些,也是无趣地很了。”
张三丰把话说地这样明白,宋远桥顿时一愣,整个人都松了下来,好似精气神都已被耗尽了一般。宋青书已躺了两日,宋远桥照顾他之余自然也曾仔细想过他与莫声谷为何竟会走到这一步。思来想去,也只想到这些年来青书与七弟时常在一起行走江湖,大约是患难见真情了?然而那时他们武当七子习武有成,出道闯荡江湖,除了他自己哪一个不是由师兄带着的?也不见别人做下这等丑事!可见,还是心术不正的缘故。
张三丰见宋远桥眉宇间郁色渐沉,知道他一时半刻也绝难平心静气地来看待此事,便干脆下了一剂重药。“事已至此,你若气不过,便去杀了他们罢!”
宋远桥闻言却只是苦笑,隔了许久方才答道:“师父何出此言?徒儿并非铁石心肠,只是他们皆是我一手带大,我心里明白,他们一日不成亲,便一日不会忘了此事!”
张三丰摇头劝道:“不可操之过急,先将他们分开罢。”
宋远桥苦笑一声,只道:“七弟自打做了丐帮帮主,已有一年未曾回来,结果还不是……”
宋远桥这般所言,张三丰也不禁沉默。莫声谷是他徒弟、宋青书是他徒孙,可宋远桥也是他的徒弟,张三丰自然不愿见宋远桥为此痛苦。莫声谷与宋青书二人铸下大错,武当之内没有人会比宋远桥更为痛心。
哪知张三丰不知如何劝解,宋远桥沉默了一阵却好似终于有了主意,沉声道:“还是师父说得是!七弟既然已是丐帮帮主,便让他先回杭州。至于青书……”他沉吟了一会,神色逐渐转戾,只恨声道,“总要让他回心转意痛改前非,我才能安心!”
张三丰见宋远桥这般神情,心头已是一跳。只是宋青书是宋远桥亲子,他这个太师父反而隔了一层。宋远桥要教子,便是张三丰也是极难插手的。想到此处,张三丰不禁黯然叹息,忽然说道:“远桥,为师少时曾听峨嵋派的郭襄女侠提起神雕大侠的往事。神雕大侠的妻子龙氏年轻时身中剧毒,为了神雕大侠不为她殉情,她自行跳下了绝情谷底,又在山壁上刻字假称随世外高人修行解毒,约定与神雕大侠十六年后相见。她原以为十六年过去,神雕大侠对她的感情必然转淡,那时知道她已身死的真相也不会太过伤心。哪知,十六年后神雕大侠却依然跳下了绝情谷。”
这等轶事,宋远桥从未听张三丰提起。在他的心中,神雕大侠随郭大侠力保襄阳不失,杀死蒙哥,是大大的英雄,不想他竟能这样对妻子。这世间的规矩,向来是重男轻女,女子为丈夫殉情,那是节烈;男子为妻子殉情,却显然过于软弱了。想起神雕大侠与他的妻子本是师徒名分,宋远桥不由又是一怔,本能地意识到张三丰要说的并不仅仅只是一段轶事。
果然,张三丰微微一叹,缓缓言道:“青书是你儿子,你最了解他的性子。你说,若是给他十六年,他能忘了这件事吗?”
张三丰此言一出,宋远桥如遭雷击,即刻呆立当场不能言声。过了许久,宋远桥终于反应过来,慢慢捏紧拳头,厉声答道:“他若忘不了,我就当没有这个儿子!”说罢,他也不理张三丰是什么表情,只向着他躬身一礼,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莫声谷在第二日便被赶下了山,出了这等大事,宋远桥的心情起伏不定,难得他松口让莫声谷离开,大伙都不愿耽搁时日,唯恐宋远桥又突然改了主意,以至武当派内发生兄弟阋墙的惨事。武当诸侠中殷梨亭最是多愁善感,思及七弟可能几年也回不来,已是两眼泛红,望了他半天方才挤出一句:“多多保重,我得空便去杭州看你。”
莫声谷却并不在意这个,只跪在地上苦求张三丰:“师父,让我见一见青书!”
未等张三丰答话,俞莲舟已然大怒道:“你还想见青书?你是不是非得大哥对你刀剑相向才甘心?”
莫声谷不敢答话,却也仍旧跪在地上不愿起身。然而这件事,张三丰也不能答应他,沉默半晌,只从怀中掏出一卷书册递了过去,黯然道:“这《九阳神功》是无忌孩儿托他义父带给为师,你孤身在外,留着防身罢。”
《九阳神功》是世间难得的武学宝典,张三丰竟随手便拿出来给了莫声谷,可见他待这小徒弟的爱重之深。莫声谷得到《九阳神功》却并不欣喜,只低声喊了一句:“师父!”语音暗哑,竟是隐隐有了几分泣音。
张三丰年纪老迈,已不堪路途颠簸之苦,想到下一回再见这个小徒弟也不知是在何年何月,亦是心中酸涩,只含泪挥袖道:“走罢!走罢!”说着,便转身离去。
莫声谷也明白他的离开不可更改,重重地向张三丰的背影磕了三个响头,又再三托付几位师兄照顾青书,这才与武当诸侠洒泪作别,策马扬鞭而去。
张三丰与武当诸侠方才回到武当,便已听道童灵犀满面惊慌地前来回报:宋远桥趁张三丰与武当诸侠下山给莫声谷送行的功夫,召集了武当所有弟子,当众宣布宋青书忤逆犯上,将他重打二十大板,罚他在后山禁地面壁思过。
听灵犀这般回报,俞岱岩即刻跳了起来,抓着灵犀问道:“人呢?”
灵犀见俞岱岩面色不善,慌忙答道:“已经押往后山了!”顿了顿,又忍不住求情。“三师叔,宋师兄的伤势尚未痊愈……”他话说半截,武当诸侠皆已运起梯云纵轻功遥遥远去,只留下了一个背影给他。灵犀见状又转头向张三丰哀求,“祖师爷爷……”
张三丰却只负着手摇头叹气。“看谁熬得过谁罢!”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张真人,您可真是明眼人!依您看,这是谁熬得过谁啊?
张三丰:呵呵!
导演:张真人?张真人?
第171章两年
莫声谷甫一下山便纵马缓行,他自幼在武当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他都已太过熟悉。汉水之滨,他曾与青书一同练剑;山前的桃林里,他们一起埋过酒;前方那处农田,是青书买来的第一块荒地,如今已是稼穑满园;还有脚下的这片草地,有无数次青书练功之后,他陪着青书在这歇息,青书总是枕在他的大腿上,与他东拉西扯地说着闲话,说着说着便睡了过去。莫声谷仿佛着了魔一般,跳下马背,漫无目的地在这片草地上走了一阵。走着走着,又好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往事,慢慢勾起嘴角无意识地微笑起来。然而这笑意未达眼底,莫声谷便已忍不住喉间的呜咽。他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事情发生地太快,他还不明白为什么青书竟会这样决绝,连个商量的机会都不给他,只一如既往地自行扛下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