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声谷牵着马踉跄着走向他以往常与宋青书一同小坐的凉亭,却赫然发现这凉亭之中已然坐了一人。那人衣饰简朴身段窈窕,眉眼间尽是慧黠,正是殷梨亭的妻子。见到殷夫人出现在此,莫声谷显然吃了一惊,他急忙侧过脸擦了擦眼角,方才恭恭敬敬地施礼道:“六嫂。”
听到莫声谷的这一声“六嫂”,殷夫人的眉头也不抬一下,只专注地将泡好的香茶注入杯中,又慢条斯理地饮了一口,许久才道:“坐吧!”
莫声谷一阵迟疑,他与这六嫂关系不错,但显然还不到能让她单独来见自己的地步。
殷夫人却好似明白他的迟疑,只轻声道:“我手上有些东西是青书托我转交给你的。”
莫声谷即刻在殷夫人的对面坐了下来。
殷夫人受宋青书所托带给莫声谷的,是丐帮业已失传的降龙十八掌后六掌掌法。莫声谷捧着由宋青书亲笔手抄的那六掌掌法秘籍久久无言,隔了半晌方才哽咽着问道:“他就没有什么话要托六嫂转达了吗?”
殷夫人缓缓摇头,她尚未嫁入武当之前便已知道莫声谷生性刚强,流血不流泪。此时见他对着那秘籍垂泪,殷夫人的心中极不是滋味。然而即便如此,她却仍然劝道:“七弟,放下罢!”
莫声谷哆嗦着吸了两口气,将那几招掌法精要仔细叠好贴身藏起,颤抖着答道:“六嫂说的是,此事大逆不道,是该放下了。”
“原来只是因为大逆不道?”殷夫人冷笑着低语了一句,又道。“待回了杭州,便早些寻门亲事罢。”
说到这回事,莫声谷却只摇头。
然而不等他说话,殷夫人已然挑眉问道:“你不愿意?你打的是什么主意?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知不知道青书今日被大哥打了二十大板,押到后山关起来了?”
莫声谷勃然变色,当即起身要回武当。
哪知不等他离开凉亭,殷夫人已在他身后高声厉喝:“站住!你想做什么?回去救他?你信不信只要你一露面,大哥能活活打死青书?”
莫声谷浑身一颤,再不能动弹。他信!宋远桥从来都是恂恂君子,凡事最讲规矩不过。“为什么……”他一直都知道他跟青书在一起是不行的,可原来只是把青书放在心上也不被允许。为什么?
“为什么?”殷夫人又是一声冷笑,缓步上前将莫声谷打量了一番,那冷漠不屑的眼神好似莫声谷在她的眼中一文不值。“我也想知道,为什么青书偏偏就瞧上了你?”
殷夫人自嫁入武当派,一向与武当诸侠亲善,莫声谷从未见过她这般犀利挑剔的眼神,一时竟愣住了。
殷夫人一见莫声谷这副不明所以的表情也是微微一叹,黯然道:“青书他心思缜密又体贴周到,任谁呆在他身边都一样痛快自在。你会喜欢他,我并不意外。只是,你们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你们是叔侄,不是因为你们俱是男子,而是青书跟你一起,他吃亏。”
殷夫人这般所言,莫声谷立时一怔。只觉恍恍惚惚之间,脑海之中有什么念头呼之欲出,却又抓不到端倪。耳边只听得殷夫人轻声问道:“青书一向机巧,为何这回回武当请罪,事情办得这般鲁莽,竟是一刻也等不及?”
莫声谷怔了一会方缓缓答道:“他是为了拦住我。”
“错事是你们一同办下,为何他却不与你商量?”殷夫人又问。
“为什么?”莫声谷急忙出言追问。他也想知道,为什么?
“因为他知道你不会听他的,他更知道你有多固执。七弟,你是叔,他是侄;你是长辈,他是晚辈。你说这件事究竟是谁错的多,谁错的少?”殷夫人走上前来深深地看着莫声谷。这一回,目光中唯有怜悯。
“六嫂,你不用说了,我明白。”莫声谷忽而一叹。他是七叔是长辈,积威之下,一向是青书顺着他。
“不,你不明白。”殷夫人却又摇头,“青书是你晚辈,他为什么要拦在你的前头?因为他把你看得重,把自己看得轻。”
“我也可以……”莫声谷无力地争辩,原本他是要自行回来请罪的。
“可你没他聪明,你拦不住。”殷夫人冷冷地道。“七弟,你有你为人处世的方法,这很好。做错了事,你不会逃避,这也很不容易。可你跟青书两个人办下的错事,让青书一个人扛,这不公平。你既然帮不了他,就别拖累他。倘若当真喜欢他,不如早早忘了他,或许他爹爹还有原谅他的一日。”
殷夫人的话很直白很实在,远比所谓的礼教规矩更能打动人心,可莫声谷听了却仍旧摇头。“我不能跟青书在一起,我知道,更不敢强求。因为这世间的规矩如此,因为我不能为了自己的一点私情爱欲连累青书,连累师门。可我心里想什么,若是连这也不能自行做主,那这一世为人又有什么意思?”
殷夫人闻言登时大怒,然而不等她再度开口,莫声谷已然抢先道:“我知道我不如青书聪明,为他着想的更不如他为我想的多。可我待他之心绝不会变,除非他先放手,我绝不会做出半点对不起他的事。所幸大哥不曾把我也关起来,我一定会用尽办法让大哥不得不放了青书。”
莫声谷这般坦然,殷夫人反倒不知该如何再劝下去,只难以置信地追问:“为什么?七弟,你可知青书也曾答应大哥,他愿永不再见你一面?既然不能相见、不能相守,又何不彻底相忘?”
殷夫人道出宋青书答应宋远桥的条件,莫声谷却并无半点意外,只沉静言道:“不能相见,是因为我们心中有制;不能相守,是因为师门恩义重于私情;不能相忘,是因为我们心中仍然有情。”
殷夫人眼眶顿时一热,急忙转过脸去,掩饰住将要落下的泪水。她知道,她不必再劝了,任谁也劝不住他们。一切,只能交给上天来决定。
花开花落,花落花开,眨眼已是两年过去。这两年里,明教义军声势日盛,兵锋直逼山东。而以丐帮、海沙帮为主的苏浙义军亦是日益壮大,并于半年前杀退元廷在浔阳、洪都两地的驻军,与武当义军联手拿下江西。长江以南大半疆土已落入三方义军之手,山东便是元廷最后的屏障。这一年是至正二十一年,元顺帝自知江山社稷风雨飘摇,命威震天下的汝阳王察罕特穆尔亲率十万大军攻打山东,与红巾军决一死战。红巾军自知不是元军铁骑的对手,早已传讯苏浙义军与武当义军于济宁会盟,同抗汝阳王。
然而汝阳王用兵如神,率军南下后,竟是先命其子王保保领五万精兵将驻扎河南的明教义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并顺势占领了洛阳。韩山童之子韩林儿劝少林方丈空闻禅师携少林弟子弃寺,随明教义军退走山东,却被空闻方丈婉拒。少林派只当当年蒙古军南下与宋朝交战也不曾来招惹少林,少林弟子俱是方外之人,当可免受这兵祸之苦。谁料王保保深恨张无忌逼走赵敏,捎带着将与张无忌有旧的少林派也一并恨上,一把火烧了少林寺。
少林百年古刹毁于一旦固然可惜,最教人跌足感叹的却是,经此一役,少林弟子死伤甚众,七十二绝技十不存一。空闻方丈于病榻之上获知这消息,急怒攻心竟是喷出口血来。他年纪老迈,率少林弟子一夜苦战杀出重围已元气大伤,自知纵使伤势痊愈也是命不久矣。为少林派前程计,他当下决定拖着病体亲上武当,请宋青书重默经书。
两年前,武当派传出消息,宋青书因忤逆犯上被罚面壁思过。时过境迁,空闻原以为这件事早已过去。哪知待他上得武当山方才得知,宋青书至今仍被禁足于武当后山,不得出山一步。张三丰心境空明片尘不沾,虽明知少林失了七十二绝技,武当便可一跃而上成为武林第一,却也不曾有半分歪心邪念,听闻空闻禅师的来意没有半点推脱,一口便答应下来将命宋青书尽快将当年曾背下的少林绝技一一默写出来交还少林。
宋远桥此时正坐在张三丰下首,听闻张三丰应下空闻所求,他即刻传来了负责看守后山的道童灵虚令道:“去准备些笔墨纸砚送往后山,令青书尽快将少林绝技默写出来。”
怎知他话音方落,灵虚便已一脸忐忑地回禀:“启禀大师伯,宋师兄已闭关五日,这五日来连饭食也不曾动得一筷。”
灵虚这般所言,武当诸侠登时一齐蹙眉。宋青书当年被关在后山,身上伤势未愈,好在还有《九阴真经》。这两年来,他在后山不知世事,一心苦练九阴真经上记载的绝学,如今突然闭关,莫非是到了紧要的关头?张三丰并武当诸侠各个身怀绝艺,深知习武之事犹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若是宋青书能安然突破关口,一身武功自然更上一层楼;可若是不能,走火入魔也是轻的。想到此节,武当诸侠已连声劝道:“大哥,不如去看看青书罢!”
然而宋远桥低头沉吟了片刻,却终究摇头,只冷声道:“生死由命成败在天,我去与不去又有什么分别?”
这父子二人之间的斗法也已持续两年,武当诸侠听宋远桥仍不肯服软,自知劝不了他,不由同声一叹,不再多言。张三丰亦是无奈,只扭头向空闻禅师温言道:“空闻禅师,这默写经文一事只恐尤要等上一等,还请禅师在武当小住一段时日。”
空闻也知事关重大,与张三丰客气了几句,便安心在武当山上住了下来。
灵虚在紫霄殿内说出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整座武当山。武当弟子人人皆知宋青书必然是练功到了紧要的关头,只是当年宋远桥下了严令,宋青书一日不悔过,便一日不准他下山;除了负责送饭的灵虚,也不准他见任何人。是以他们虽说担心忧惧,却也不能前去探望,只在武当山上数着日子,又不时伸长脖子往后山回望。
宋青书闭关的第七日当晚,天降暴雨。轰鸣的雷声震动四野,变幻无方的闪电不时擦亮夜空。铺天盖地的暴雨将武当山上的众人如数赶回了屋内,山巅之上,唯有一人仍静默地在这浓烈的黑沉之中盘膝而坐。天空中黑云翻滚密布,豆大的雨滴向他倾落,宋青书便在这暴雨之下缓缓吸了口气,逐渐睁开双眼。他仰头望天,眼神自空洞迷离渐渐转为清明冷澈,轻声言道:“一场好雨!”伸手一引,插在远处山头的一柄长剑突然出鞘,飞入他掌中。他屈指在剑身上微微一弹,指端真气四射,长剑即刻发出一声狂肆长吟,竟震地原本密闭雨帘在半空中停了一停。一剑刺出,剑气纵横交错,密集的雨滴立时被无数剑气切分,在半空中炸裂成团团水雾。
正在此时,一道闪电划破长空,将半个夜空照地雪亮。宋青书手腕一抖,手中长剑顺势一转,在半空中微微划了一个圈,圆圈之内,原本炸成水雾的雨滴竟又被凝成了一条水龙,在剑锋之内盘旋咆哮。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他低低念了两句,剑势再一变,纵横剑气挟水龙化为一束水箭射向远处山头。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那处山头的峰石竟被整个削平。
宋青书一声清啸,迎着漫天暴雨使出一套太极剑法。忽明忽暗的闪电下,他的剑势之出犹如行云流水绵绵不绝,剑招轻灵圆润,身法飘逸逍遥,湛然若神。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无数雨滴倾卸洒落,竟无法沾上他的发丝衣袍,只被他的剑气凝在半空,受他长剑指引或聚或散,至刚时催山裂石,至柔时寸草不惊。一套太极剑法一共五十四式,待练至最后一式“持剑归原”,半空中的层层圆圈将雨滴聚成一朵巨大而繁复的水花,在空中霍然绽放,又悠然谢落,生时绚烂,灭时静美。
还剑入鞘,宋青书一身白衣立在山巅,轻轻吐出一口气。半空之中,有一朵花苞轻轻飘落,他伸手将那朵花苞接入手中,低头看了一阵,忽而微微一笑,这朵花苞竟在他指尖片片舒展,缓缓绽放。
此时大雨已歇,山籁俱静,明月满天。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恭喜宋少侠神功大成,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青书:哼!
第172章山东生变
宋青书练成《九阴真经》,武当上下人人欣喜,武当诸侠亦向宋远桥恭贺。宋远桥虽深恨宋青书明知过犯却仍死不悔改,可想到儿子能在两年之内练成武林之中至尊绝学却也不免得意。空闻见状,顺势要求与宋青书见上一面,宋远桥念及空闻禅师的身份,终是答应了下来。然而宋青书毕竟仍在受罚,两人见面的地方却是定在了后山。
屠狮大会之后,宋青书便不曾再见过空闻禅师,如今于两年之后再度相见,俱大有物是人非之感。空闻见宋青书着一身白衣,秀雅无俦,更因练成《九阴真经》神气愈显清越出尘,不由笑道:“宋少侠,一别经年,风采更胜往昔!”
宋青书被关了两年才见了一个外人,心境自然大为不同,此时见空闻满脸病容,也是颇为动容,轻声回道:“禅师却是清减了。”
空闻听宋青书这一句说来情真意切,心中熨帖,竟是破天荒地说了两句世俗之言。“父子之间何来隔夜仇?且向你爹爹认个错罢!”
宋青书闻言却只垂下眼怔怔地望着自己的双手,隔了一会,他忽而微微一笑,那温柔的眼神好似想起了一些他怀念的人与事。“多谢禅师关怀。晚辈自知罪犯滔天,甘愿受罚,无怨无悔。”
空闻也知他与宋青书交浅不可言深,只轻声一叹,又向他提起了少林的劫难,以及请他重默经书的要求。空闻此来的目的灵虚早已提前告知宋青书,如今又听空闻提起,他也不会太过意外,只陪着空闻唏嘘感叹了两句。却是听空闻请他默写经书一事,不免略有犯难,当即老老实实地道:“好教禅师知道,当年晚辈不曾背全七十二门绝技。事隔两年,还能记下的只有四五十册而已。”
空闻原本心中打算宋青书还能记得一半秘籍已是邀天之幸,如今听闻宋青书能默下四五十册,简直喜出望外,赶忙合十谢道:“少林派传承得续,全赖宋少侠之功!”又请宋青书尽快动笔默写。
宋青书这两年来不出后山半步,不见一个外人,可谓是与世隔绝。今日听闻空闻提起汝阳王在河南用兵,便有心问一问山东的局势。只是少林被焚,空闻重伤在身,对元廷与义军的用兵也不甚了了,终究不曾告诉他多少有用的消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宋青书沉默许久,只是黯然一叹,低头翻开了灵虚一早便已准备好的空白卷册。
十日后,宋青书将还能记得的五十一册少林秘籍尽数默出,交到了空闻的手上。空闻见宋青书默写的经书笔锋凌厉剑气纵横,翻开卷册,兵戈杀伐之气便扑面而来,不禁微微一叹。空闻一生浸淫武学阅历深湛,自然看出宋青书这一手字全是武当底蕴,与少林武功绝无半分干系。想到宋青书背下少林秘籍多年,武当派毫不过问,他自己也不曾有半分动心。如今他来求助,宋青书又能毫无保留地将秘籍默写出来,足见武当派的光风霁月。想起当年张三丰携张无忌前往少林求教少林九阳功救张无忌性命,而自己宥于门户之见始终拒绝,空闻的面上顿时一热。空闻禅师前半生宥于门户之见,行事颇为拘泥,如今自知死期将至,反而勘破生死荣辱,竟向张三丰表示心慕武当武学,要与武当派切磋求教,打算借此良机向武当派展示少林绝技,表达谢意。
张三丰知他心意,正想拒绝,空闻禅师已然笑道:“红花白藕,天下武学原是一家,千百年来互相截长补短,真正本源早已不可分辨。少林武当各有独到之处,所谓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双方参悟补足,岂非美事一桩?”
张三丰听空闻将他当年向少林求取九阳功时说过的话也回敬了来,顿知不能拒绝,只得命武当弟子全数前往真武大殿,共同见识少林武学,以示尊重之意。空闻见真武大殿上武当派人头攒动,思及少林弟子的零落,不免又是一叹。原来这些年来,武当派收留的黄河灾民的后代逐渐长成,他们念及武当恩义,都愿拜入武当门下,那怕学得一招半式也是福气。而如今威名远播的明教义军首领张无忌、苏浙义军首领莫声谷亦是同出武当一脉,更有不少武林人士将自家子侄送来武当学艺。
少林与武当这一回的武艺切磋一连持续了三日,三日后空闻方丈将宋青书默写出的五十一册少林秘籍誊抄一份赠与武当派,携宋青书默写的原本与武当派赠与的太极拳、太极剑两册精义武学秘籍启程返回少林。临行前,空闻又去见了宋青书,执着他的手殷殷嘱咐:“宋少侠,你资质过人,他日成就不应止步于《九阴真经》。有朝一日悟透‘道心佛性’四字,方可算得大成。”
空闻将少林武学向武当演示,最受益的正是熟知少林绝技的宋青书。他见空闻对他这般寄予厚望,心下亦是一热,眼见空闻因重伤在身大限将至,终是掀袍跪下,向空闻拜了三拜,诚挚言道:“多谢师父教诲,青书定然终生铭记,一日不敢或忘。”
空闻听宋青书称他为师也是颇为意外,怔愣片刻却又忍不住一阵感动,连叹了几声“好”,方才携一众少林弟子心满意足地下了武当。多年之后,天下太平,少林重建,少林弟子将早已圆寂的空闻禅师的骨灰移回寺中安置,已是武当掌门的宋青书亲往少林,并执弟子之礼祭奠。少林派与武当派之间这场武艺切磋由此轰传武林,不少武林门派亦遣弟子前往武当与武当切磋技艺,武当派由此留存了不少各门各派的武学秘籍并得以流传后世。
空闻走后不久,汝阳王在洛阳站稳脚跟。至正二十一年七月,元军占领东昌、冠州;八月,汝阳王大军逼至盐河,遣其子王保保率精兵五万进攻东平。红巾军首领田丰两战两败已是心存畏惧,汝阳王又遣书谕以逆顺之理,田丰最终竟降了汝阳王。田丰一降,红巾军数名首领、王士诚、俞定、杨诚等皆望风而降,东平、棣州、东昌等地又落入元廷之手,汝阳王的兵锋直指济南。好在武当义军与苏浙义军亦已来到济南为红巾军助力,双方几度交手俱是不胜不败,战局就此胶着。及至至正二十一年十一月,汝阳王兵分三路先后攻克泰安、益阳、齐河等地。至十二月,汝阳王亲率大军收复济南,天下震动。却在此时,不少身穿白孝的武当弟子与丐帮帮众一同上了武当山,求见张三丰。
率武当弟子与丐帮帮众同赴武当的是俞岱岩首徒吴燕山,他在紫霄殿内甫一见着张三丰与武当诸侠便已跪地大哭,高声道:“太师父,红巾军畏战不前战阵失期,连累我武当义军与苏浙义军。好石桥一战,我军惨败死伤甚重,七师叔与冯师弟俱已不知所踪!如今我武当义军与苏浙义军损兵折将群龙无首,求太师父饶过宋师兄,请宋师兄出山领兵,为我们报仇!”
他话音一落,跟在他身后的近百武当弟子同时跪倒在地,齐声大呼:“报仇!报仇!”
吴燕山此言一出,老迈年高如张三丰尚未如何,坐在他下首的宋远桥竟是连人带凳仰面翻了过去。众人急忙大呼小叫地上前将他扶起,却见宋远桥面色铁青牙关紧咬,竟已晕厥。宋远桥一身内力十分了得,张三丰亲自为他调息许久,他方才幽幽转醒,刚一睁开双眼即刻喷出一口鲜血,大声哭道:“七弟!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宋远桥一哭,紫霄殿内即刻哭声震天。
吴燕山边哭边膝行上前,连声哀求:“求大师伯饶过宋师兄!求大师伯饶过宋师兄!”话才说了没几句,脑袋已将地板撞地砰砰作响。“我武当弟子不能死地不明不白!”
吴燕山一跪,随行的丐帮掌棒龙头冯长老也跟着跪了下来,含泪道:“宋大侠,我帮帮主如今不知生死,天下英雄丐帮唯服宋少侠的用兵之能。还请宋大侠顾念手足之情,为帮主报仇!”
宋远桥哆嗦了一阵,深深地喘过一口气来。他静默地扫了一眼殿上众人,却见众人俱是目光期盼地望着他,当即扶着吴燕山的手腕站了起来,沉声道:“去后山!”
武当后山,山峰挺秀,卓立云海。因时至寒冬,后山上已飘起雪花,山巅之间已见皑皑白雪。宋青书却正坐在山巅之上打坐调息,任由那不断飘落的雪花将他的半截身体埋入雪堆之中。吴燕山方才经历一场大战有伤在身,又一路疾行,随宋远桥来到后山山巅已是内息将竭,可此时见到宋青书却是精神一振。不等宋远桥上前说话,他已急冲上前,扬声叫道:“宋师兄,紧急军情,紧急军情!你要为我们报仇啊!”
吴燕山话音方落,宋青书便已睁开双眼,他分明身处十数丈之外的另一座山巅,可身形只在半空中一纵一折,便犹如落叶飞花一般飘然落在了吴燕山的身前。眼见吴燕山身穿白孝,他的目光已是一沉,当即问道:“出了什么事?”
吴燕山长年随武当义军征战在外,还不知宋青书已练成《九阴真经》,此时见他自雪堆之中拔地而起,可身上却是干净清爽,不见一片雪花,足见内功之精湛武林之中几无敌手。他思及宋青书的武功登临顶峰,便是对着张无忌说话也能大声些顿时精神一振,赶忙将山东的战事向宋青书娓娓道来。
原来汝阳王师至济南后,三方义军商议由武当义军攻取禹城,苏浙义军攻取齐河,与坐镇济南的红巾军互为犄角,共抗元军。至正二十一年九月初八,冯默之与莫声谷各率一万义军出兵禹城、齐河。十月,禹城、齐河先后攻下。十一月,汝阳王兵分三路发起总攻,泰安、益阳先后陷落。冯默之见济南危殆,联络苏浙义军及驻扎益都的红巾军发兵救援,与汝阳王战于好石桥。其时,武当义军与苏浙义军皆已苦战连连人困马乏,决战当日,益都红巾军失约,好石桥一役武当义军与苏浙义军惨败。元军乘胜围攻济南,十二月,济南陷落。
当日战况惨烈,流血漂橹,元兵与义军将士的尸体飘满了河面。武当义军及苏浙义军与元兵自日出杀至日落,也不见援军来助,莫声谷中箭落河,冯默之亦在乱军之中失踪,最终义军只剩千余残部拼死杀出重围。
吴燕山见宋青书听罢战况,面色惨白不似常人,登时惊惧,他心知宋青书与莫声谷、冯默之二人感情极深,急忙上前扶住他道:“宋师兄,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好石桥一役,益都红巾军为主,我为辅,若非红巾军失约,我等也不会大败。如今武当义军与苏浙义军皆是人心惶惶,还请宋师兄尽早下山主持大局!”
宋青书僵直着身体缓缓望了吴燕山一眼,这一眼既深且厉,吴燕山只觉头皮发麻,好似被毒蜂蛰了一般。等了许久,只听宋青书沉声言道:“你说的很是!如今武当义军与苏浙义军何在?”
“已由常师兄收揽残部退守江苏!”吴燕山急忙答道。
“令常飞云率部前往徐州,等我号令!”宋青书当即下令,将冠带取下以麻布结发,又接过武当弟子们捧上的腰絰系上。袖袍一扬,原本插在山巅之上的含光剑立时破壁而出,落入他掌中。
吴燕山见宋青书大步往山下行去,赶忙快步跟上。正欲说话,手臂却被宋青书托住,他只觉身子一轻,竟是被宋青书架着疾驰下山。自古上山容易下山难,可宋青书带着吴燕山一同下山,却好似风驰电掣闲庭信步,只是眨眼之间,便已将随吴燕山一同上山的武当弟子与丐帮帮众俱甩在身后,再不见踪影。
下得山来,快马早已准备妥当,武当诸侠也已候在山脚。宋青书简单地向他们见礼一番,便道军情如火,要尽快赶赴益都弄清红巾军失期真相。他翻身上马,未及出发,宋远桥已然追了下来,气喘吁吁地扯住他手中缰绳,担忧地道:“青书,切莫冲动行事!”
宋青书仰头望了一会天空,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忽而微微一笑。他原就生得俊美无俦,练成《九阴真经》之后,一身武功已至臻巅峰,更是光华内蕴。这一笑丰神俊朗气度斐然,可众人见了却是齐齐退了一步,耳边只听得他轻声言道:“爹爹,我知道该怎么做!”这一句,语音幽微,竟似来自九幽之地,教人不寒而栗。
宋远桥见他目光狠戾杀心四起,如何能信他,沉吟半晌,只咬牙道:“你七叔……”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宋青书目光猛然一缩,狠狠落下这八个字,打马扬鞭绝尘而去。奔驰的马蹄声中,宋青书与吴燕山的问答遥遥传来。
“如今益都红巾军由谁统领?”
“正由韩山童亲自统领,朱元璋如今已在刘福通之上。”
“朱元璋本是弥勒宗弟子,如何去了白莲宗?”
“张无忌将弥勒宗义军全权交给徐达、常遇春二人统领,朱元璋已无立足之地。刘福通在白莲宗势大,韩山童便将朱元璋延揽了去。”
“江山未曾打下,义军之内竟已这般混乱?张无忌呢?”
“张无忌这两年重用刘基严刑峻法,白莲宗将士对他极为不满,明教总坛亦有怨言,唯有徐达、常遇春二人对其忠心耿耿。当年蛛儿的骨灰被送回天鹰教,其舅殷野王破教而出,明教总坛势力大衰。如今弥勒宗与摩尼宗虽在张无忌之手,但他对白莲宗的控制已日趋式微。”
“无论如何,他仍是明教教主!传讯张无忌,我在好石桥等他!”
……
宋远桥望着飞扬的尘土,面色一阵青一阵白,久久说不出话来。等了许久,俞莲舟终是走上前来,一脸忐忑地言道:“大哥,无忌亦是我武当弟子,万一……”
知子莫若父,宋远桥自然明白这等噩耗当前,宋青书表现地越平静也就越骇人。他静默了一阵,终于大声叫道:“快去请宋濂先生!晚了,谁也拦不住他!”
作者有话要说:
导演:张教主,紧紧皮,你宋师兄出山来揍你了!
无忌:我冤!
七叔:咳咳,青书,我还没死呢!
默之:打!狠狠地打!不用给我留面子!
导演:擦!重伤患不准插话,不然发你们盒饭!
七叔≈默之:…………
第173章宋青书的报复
吴燕山上武当是至正二十一年十二月,待宋青书一路快马加鞭赶赴山东,已是至正二十二年一月。其时汝阳王已率元军围攻益都月余,屡攻不下。降将田丰唯恐汝阳王问罪,又降红巾军,与驻守益都的红巾军首领朱元璋里应外合伏杀汝阳王,大破元军。待宋青书一行抵达山东,战火已熄,战事已告终结。山东一役,元廷与红巾军竟是两败俱伤。汝阳王战死,元廷大为震动,追封其为颍川王,谥忠襄,并命其子王保保袭总其父兵,拜银青荣禄大夫、太尉、中书平章政事、知枢密院事、皇太子詹事。而驻扎益都的红巾军中,韩山童战死,其子韩林儿年幼,无力驾驭诸部众,朱元璋顺势而上,已将红巾军全部兵马掌控在手。
宋青书对明教之内的权利斗争绝无兴趣,韩山童究竟是怎么死的也无暇过问,只一路马不停蹄赶到了好石桥,看过战场遗迹便命人调来的船舶。只因时至寒冬,黄河水不但浑浊更加冰冷刺骨。宋青书携数名武当弟子乘船自齐河一路溯河而下,沿途收揽了不少于好石桥一役战没的义军尸身。陆焕、季敬白、孙耿忠……眼见一个个曾与大伙朝夕相处的武当弟子自黄河之中被渔网捞上来,船上的气氛沉凝至极,不少与他们相熟的弟子已忍不住偷偷哭了出来。而宋青书却只用力握着剑柄,两眼一瞬不瞬地巡视着河面,唯恐漏过了任何一具尸体。寒风凛冽刺骨,吴燕山见宋青书的眉梢发鬓俱被冻出了寒霜,心中更是不忍,赶忙上前劝道:“宋师兄,你已站了几个时辰,回船舱歇一歇吧。”
宋青书却不为所动,只冷冷地道:“可曾找到七叔?”
“……不曾。”吴燕山沉默了一阵,方才小心翼翼地答话。大战当夜,莫声谷为掩护义军突围,凭一人之力抵挡数百元军,战至力竭方才中箭落水。如今已时隔两月,想必已无幸理。黄河滔滔,每年卷下的性命又何止莫声谷这一条?
“冯默之呢?”宋青书又问。
吴燕山眼眶一热,隔了一会,忽然大声喊道:“宋师兄,人死不能复生!”
“一日不曾见到他们的尸身,我便一日不会当他们已经死了。”宋青书厉声喝道,“再找!”
“我们已找了三回,够了!即便不能找回弟子们的尸身,他们,他们也明白的……”吴燕山狠狠抹去眼角的泪水,只高声道,“韩山童死地太奇,好石桥一役只怕也与朱元璋脱不了干系!他已是红巾军首领,再不查,日后便再也没机会了!到那时,武当弟子才是冤沉黄河,无人可诉!”
怎知吴燕山刚把话说完,宋青书却已解下佩剑,跃下滚滚长波。宋青书内力深厚水性又佳,能潜下更深的水底,果然又找到了不少身穿盔甲的义军尸体。然而他这一路潜游却是极耗内力,吴燕山见他将又一具尸体送上甲板后扶着船舷大口喘气,手臂一阵阵地发颤,面上又是惨白一片也不知是冻的还是累的,当即上前拉住他的手腕劝道:“宋师兄,青山处处埋忠骨……”
可他话未说完,宋青书已然一脸厌烦地挣开他的五指,扭头又潜入水中。
“宋师兄!”吴燕山急得大叫。
可这一声未曾令宋青书回心转意,却是将原本在船舱内收敛武当弟子尸身的唐剑麟给叫了来。只见他红肿着双眼道:“由他去罢!或许唯有如此,宋师兄才不会太过痛苦……”
吴燕山烦躁地道:“我也是武当弟子,宋师兄的心情,我懂!可如今更重要的……”
“不,你不懂。”唐剑麟却冷酷地打断了他,神色黯然地低喃。“武当义军是由宋师兄一手建立……没人会懂。”
吴燕山闻言登时一惊,尚未及说话,宋青书却在不远处的河水中冒出头来,手中托着一具身重数箭只剩下了一条手臂的尸体,缓缓向他们身处的大船游来。待宋青书将这具尸身放上甲板,吴燕山与唐剑麟同时大叫:“霍然!”那个爱笑爱闹,生性诙谐的霍然早已永远闭上了双眼,再也不会回答。武当七侠的几名大弟子中,霍然年纪最小,性子又好,谁都喜欢他。如今见他惨死,吴燕山与唐剑麟不由放声大哭。
宋青书沉默地望了霍然一阵,如往常一般伸手将他身上的铠甲慢慢理好,柔声道:“落日崖外,是我把你颠吐了。霍师弟是英雄豪杰,是宋师兄处事不当,让你受了委屈……”只见他神色平静,语音柔和,不住地问霍然在外征战累不累,与泽袍合不合,想要些什么,想吃些什么,说话的口吻好似霍然仍活着一般,只是面上的哀戚之色越来越浓,教人不忍直视。
吴燕山与唐剑麟二人互视一眼,同时在对方的眼底见到了近乎刻骨的惊惧,正欲开口相劝,宋青书已伸手为霍然阖上了双眼,一声长叹后便振作精神道:“我想我是找不到七叔和默之了,天色已晚,回去罢!准备一下,三日后,为战没的弟兄们送行。”
眼见宋青书只在片刻之间便已恢复如常,吴燕山与唐剑麟只觉寒气上冒,早在嘴边的劝慰之言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三日后,武当义军与苏浙义军在齐河布下灵堂,祭奠战死的义军将士。只因好石桥一役义军死伤惨重,尸堆如山,最终这些将士的尸身只能付之一炬,将其骨灰带回安葬。祭礼上,张无忌仍旧未到,只派了范遥前来代为祭奠。宋青书听范遥言道张无忌已领兵前往益都问责朱元璋关于韩山童战死,好石桥一役红巾军失期两件大事,竟也不置一词,只由着范遥上前拜祭了一众将士一番。未免两方义军将士寻他晦气,宋青书更亲自将他送出了辕门。从头到尾,礼数周到已极,竟挑不出半点错来。
范遥熟知宋青书的个性,又深知他与莫声谷情深意重,为了莫声谷生死不计。如今莫声谷战死,武当义军元气大伤,他待自己愈是客气,便愈是反常。然而时隔两年,范遥一眼便看出宋青书的内功深湛,已远超自己的一身修为。宋青书既然滴水不漏,范遥亦无能查明他真正的心意。
祭礼之后,宋青书便下令整束行装,启程赶赴徐州与常飞云所率义军残部汇合。
宋青书快马奔赴徐州后,见到了同样在徐州待命的海沙帮帮主张士诚与其弟张士德,而易天海却被张士诚留在了苏州。这两年莫声谷率苏浙义军南征北战,将江苏、浙江、福建三地尽数纳入义军势力范围,在丐帮与海沙帮中立下了极高的威望,原海沙帮帮主张士诚与之相比已退出一射之地。好石桥一役,若非莫声谷拼死拦住了元兵,为义军抢得时间浮桥渡河,苏浙义军死伤更重。如今莫声谷下落不明,苏浙义军群情激奋,誓要为莫声谷报仇雪恨。
宋青书正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与张士诚会面,两人简单寒暄了两句,宋青书便开门见山地言道:“好石桥一役,你我两方义军俱是受红巾军拖累,方有此惨败。丐帮帮主莫声谷亦是我武当弟子,这件事武当派并武当义军上下绝不会善罢甘休。我意提兵北上,寻明教义军讨个说法,不知张帮主是何章程?”
宋青书此言一出,营帐内即刻一片死寂。武当义军与苏浙义军遭此惨败,大伙俱是痛彻心扉。然而即便是最心心念念记挂着要报仇的吴燕山,他心中所想也不过是找出红巾军失期的真正原因,将那罪魁祸首带至战死的将士灵前,生剖挖心以为谢罪。他万万想不到宋青书只字不提查明真相一事,不是有所顾忌不愿深挖真相,而是根本不愿再听任何解释的理由或借口,只狠下心肠明教义军为好石桥一役付出血的代价。然而,宋青书若当真领兵攻打明教义军,那岂非同室操戈亲痛仇快?想到此节,吴燕山急忙倾前身,正欲开口劝解,坐在他身边的唐剑麟却忽然伸手压住了他的手腕。
吴燕山惊诧地扭头望了唐剑麟一眼,唐剑麟却只沉默地微微摇头。吴燕山心思粗疏,有些事他还不曾看透。唐剑麟却知道,宋青书这段时日以来几乎没一夜能好好安睡。如果吴燕山曾见过宋青书负手望月的模样,见过他面沉似水的神情,他就会知道:不必劝,因为谁也劝不了他!
张士诚刚愎自用,这两年莫声谷几乎将海沙帮的人心全揽了去,他自然所有不满。眼见莫声谷终于战死,他心中虽觉可惜,可也未尝不是松了口气。此次前来徐州特意将易天海留在苏州,为的便是顺利收揽苏浙义军的人心,不使莫声谷在军中威名更甚。如今听闻宋青书有意出兵讨伐明教义军,为莫声谷报仇,他已是有心推辞,目光一转,试探着答道:“莫帮主与张某相交莫逆,张某自然是要为他讨个公道!只是明教义军亦是以驱除鞑虏为己任,我等对明教义军兴兵,只怕这大义上……”
宋青书却只冷笑一声,缓缓言道:“如今是有人扛这面天下大义的旗帜做那勾心斗角争权夺利之事,今日我等相让一步,终有一日会被这所谓的天下大义逼得死无葬身之地。”
张士诚闻言即刻悚然而惊,背上冷汗淋漓。这莫声谷岂不是已经死无葬身之地了?他赶忙起身道:“宋少侠一语惊醒梦中人!早闻宋少侠用兵如神,如此我苏浙义军上下听凭宋少侠差遣。只愿宋少侠为我战死的弟兄们伸张正义讨回公道!”说着,便要躬身拜谢。
宋青书却不要他拜,上前扶着他的胳膊沉声道:“晚辈年幼识浅,苏浙义军,始终是得由张帮主执掌方是妥当。战阵之上,只求苏浙义军令行禁止从旁配合,武当上下足感盛情。”
宋青书把话说的这样明白,张士诚更是满面笑容,心情大悦。如今莫声谷已死,宋青书虽说是天下之望又用兵如神,可一旦领兵剿灭明教义军,他的所为便于大义有损。三大义军已去其二,将来这帝位……
这一日,是至正二十二年三月初五,惊蛰。宋青书正式将武当义军连同苏浙义军的统领大权收归己用,此后十年,宋青书再未卸下这统兵职责,率领两方义军征战四方,将鞑子赶出中原,平定天下。
至于在发帝王美梦的张士诚却是有所不知,他这一生终究注定与帝位无缘。张士诚长于民政不善征伐,天下安定之初,以军功论爵,也只得了一个伯爵的头衔。而他善于经营,积攒下大笔钱财,生活富足,得享遐龄。
张士诚走后,陪坐在宋青书身侧的吴燕山、唐剑麟二人却只深深地沉默。过了许久,唐剑麟终于低声言道:“宋师兄,我知道我劝不住你。可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会传讯回武当,教太师父和诸位师叔伯知道。”
宋青书漫不经心地展了展衣袖,笑道:“理当如此。”
“宋师兄,你究竟有何打算?”吴燕山见宋青书无动于衷,又忍不住补上一句。
“等!”宋青书沉声道,“张无忌必然容不下朱元璋,朱元璋如今有红巾军在手,也绝不会再忍气吞声。”
“所以,他们之间必有一战?”吴燕山忙道。
“不错。”如今朱元璋刚拿下对红巾军的控制权,权位未稳,张无忌若还有半分头脑,便绝不会再做拖延,任由他坐大。宋青书不但猜到他们之间必有一战,更加明白这一战必然是在南四湖。南四湖位于山东与江苏的交界处,徐州正是扼要之地!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就不怕元廷会是那只鹰吗?”唐剑麟厉声喝问。
第2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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