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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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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遵命。”看她一眼,确定无虞后,庄锦才低声应命,先行骑马进了城。

城墙上的兵士此时也拿了名册下了来,看见楚泽朔兮她们还是停留在原地,好心道,“小公子,你们既然不需要在流璜久住,是不需要记名的,趁着天还没黑,还是快找个地方住下吧。”

“多谢兵大哥,小子清楚了。”楚泽朔兮对他作了个揖,转身对身后的护卫道,“我们走吧。”

在没进入流璜城之前,楚泽朔兮以为胡人居住的城池,夜景就是如长安乐坊那般,几个胡姬,拿着琵琶,唱着关外风花雪月,底下客人醉醺醺的一面欣赏她们的美貌,一边带着□□的眼高声叫嚷着要一度女子的名字。

可当她骑着马,真正踏足流璜这片土地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拘囿得有多彻底。

比长安白日里开市时还要热闹,街町两边琳琅满目的摆满了摊子,楚泽朔兮饶有兴致地在马背上一一看过去,发现这里卖得东西真是杂乱,不仅有流璜特产的羊脂青白玉石动物兽皮等,还有汉国的丝绸粮食,大成国的孔雀翎毡帽、沾上一点便经久不散的蚀心魅骨的凝香,甚至大宛国的汗血宝马她也在一个角落里看见人在叫卖。

“大人,这流璜城果然繁华。”

这是已经订好了一家客栈的庄锦,在小心翼翼地避开一个又一个穿梭在街道里头的行人后,回来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楚泽朔兮赞成的点头,流璜城处在汉国和西边其他胡人国家之间,受尽交通要塞的好处,是两边互派使者,商队出行时休憩补给物品的好去处,这样得天独厚的环境下,流璜城不繁华,还真是说不过去了。

“不说这些了,让你找的客栈,怎么样了?”

“已经找好了,就在这条街尽头,右拐的那家客栈,大人,现在要过去么?”

“嗯……”楚泽朔兮拿着马鞭沉吟了会儿,摇了摇头,对他道,“不了,你带着其他人先过去,我再四处转一转,咱们时间不多,能尽早复命就尽早些。”

“那大人,您多保重。”

“知道了,你们也注意些人,别露了马脚。”随便叮嘱了一句,看着庄锦带着自己手下那群人走远了,楚泽朔兮才驾马沿着街道转悠起来。

流璜城说大不大,整个国家就只是一座小小的城池而已,说小其实也不小,最起码就容易迷路的她来看,其实流璜城挺大的。

长安繁华,多杨柳美人,也多丝竹音乐,这样的温柔乡里,当然不乏俊逸风流的少年公子,人们似乎格外钟爱面如冠玉,貌比潘安,且才华横溢的公子王孙,尽管他们流连出入烟花地,还是给他们冠了个雅号,宣扬他们的美事作为谈资,继而引得全长安的女子都一副非君不嫁的模样,将自己的绣衣束之高阁。

很不幸的,楚泽朔兮就是这些少年公子里的一位,从小被祖母扮作男儿,尽管她都刻意出入乐坊花楼,营造一个花花公子的形象了,还是免不了被媒人踏破了家里的门槛,免不了被冠了个月光公子的名号。

善骑马射箭,会胡弦编钟,十三岁得帝王赏识,授侍中建都尉,供职宫中,人品一流,相貌更是力压如今得帝王宠爱据说容貌倾国的夫人一截的月光公子楚泽朔兮,就像无人知道她藏在衣服下的裹胸一样,也不会有人知道,其实他们争相传颂的月光公子,一到晚上,就不认得路的事实。

并非是容易迷路的人,流璜城的夜晚也有玉石灯火的照耀,骑在马上转悠了三圈还是在同一条街道打转的楚泽朔兮此刻才不得不承认,看来是她的想法岔了,认为只要有了灯火,她旧伤未愈的眼睛就能辩得出周围景色来。

不知这流璜城里有无更夫,若是能得个人过来问路,许就能找到正确的路径了。

正这么想着,忽然自铺了碎石街角便信步走过来一人,楚泽朔兮看见那朦胧的黑影,心中一喜,她来到的地方,是一条孤寂的、夜晚没有人迹的街,如今好容易来了个可以问路的人,她当然不可错过,忙轻轻催动□□青骝马,上前礼貌问礼道,“敢问阁下,知道如何出去这条街么?”

马蹄哒哒的声音在寂静的只能听见流璜城内布斯奇湖里的花蛙在不断鸣叫的街上格外响亮,在末春的尾巴上,昴星未正,弦月还未能当做烛火使用,楚泽朔兮看不清楚她问路相手的模样,却隐约从窈窕得身形看出来,那大概是个女子。

“流璜城四周多荒漠,一到晚上便会结冰,这样冷的时候,姑娘骑着马,还穿的这般轻薄,不怕冻坏么?”

声音冷清透澈得如同上林苑里清泉池里的水,流淌到人耳里让人听着格外舒服,但却听得楚泽朔兮心惊肉跳的,原因无他,只是她话语里的称呼太过直白,让楚泽朔兮有一种被拆穿身份的尴尬。

忙着掩饰,她连忙压低嗓音,粗声道,“姑娘怕是听错了,在下并非闺中女子。还请问姑娘,这条街,怎么走?”

对方有一瞬的沉默,在楚泽朔兮以为她会回答她的问题时,忽然,一道纯白柔和的光忽然闪现在这渐沉入黑暗的素静街道上,夏日里乌云密布长空里震慑人的闪电一般,将不知名街道上的景貌照亮了。

遥记得那还是几年前的时候,黄梅雨时,他们几个侍候在帝王身边的少年侍郎看着瓦片上不断飘落的雨丝,偶然便论到了美人的话题,虽说帝王那时盛宠的妃子容颜娇媚,掌管凤印的那一位除了有些泼辣也是貌美如花,宫里头有些颜色的娇娥更是数不胜数,其余几人秘密谈论起来竟得到了没有一位是人间绝色的结论,她那时以为是那几人艳羡帝王坐拥美色的福分,而失了评判美人的标准,可如今想来,当真是她眼界狭隘不如其他了。

有一种美人,虽半遮还露,可只要她站在那里,从头到脚,她便都是美的。

偶然在这个小街道里邂逅的女子,便是最好的例证。

虽因为金丝薄纱纹蝉遮鼻面罩遮住了她琼鼻以上的容貌,但从她的体态与气质来看,她幼时至今所见过的美人,竟百个不及眼前这拿了夜明珠的女子。

“原来是一位公子,看来是我听岔了。”

夜明珠的光柔和的打在那女子身上,让她隐于面罩下的容貌更加立体起来,她仔细的打量了楚泽朔兮两眼,方才轻启唇道,“前方有个拐角,往左拐后,直走三四十尺,再往左拐,那里就是出口。”

“多谢了。”楚泽朔兮闻言,感激抱拳道。

“不必,这条街平常没什么人过来,灯火也少,小公子拿着这个吧,夜里看路也清楚些。”女子淡淡应答,末了,走上前把手里拿着的夜明珠递给楚泽朔兮。

“那可不行,给了我,姑娘你该怎么办?”楚泽朔兮坚持拒绝不收把东西推还给她。

“想必对于新入流璜的公子你来说,这个东西的效用比已经熟悉这条街上每一块街石的我,要大的多。”女子说着,直接把那夜明珠丢到她怀里,自己转身头也不回的没入了黑暗里。

留下楚泽朔兮则愣愣地盯着手里的夜明珠,她怎么觉得,这个神秘的美人像是上天派来解救她的一般呢?

第112章

流璜城的人口,大多是几百年前因为南胡旱灾迁过来的高加斯人,与汉国人样貌虽有些相似,鼻梁却比汉国人更高,皮肤也比普通的汉国人要白上一些,但与大宛国,大成国那些碧蓝眼睛身量高大的人又有所区别,流璜城人的眼睛俱是茶色,与他们棕黑色的发相得益彰。

既不像汉人,也不像胡人,流璜城的人却综合了胡人与汉人两方面的优点,因此,竟然有“天下美人尽出流璜”的说法,往来客商若是能娶一位流璜城的女子当侍妾,那便是他毕生修来的福分了。

然而流璜人生性不受拘束,很少有流璜女子愿适汉人,受汉人那些条条框框拘束,可能是骨子里头带了点傲气和嗜血的硬气。

流璜人的性格,就和他们热爱的母亲湖内布斯奇一样,充满了对野性的渴望和征服,因为这个,在流璜,越是危险的东西,竟然越受欢迎。

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楚泽朔兮才会被汉国的帝王派遣出来完成使命。

当晨起的日头自内布斯奇湖底升起时,属于流璜城人平凡新奇而又充实的一天便又开始了。

指挥着下属小心翼翼的把那些笼子从他们落脚的客栈运出来,楚泽朔兮看了眼天边渐隐的参星,回头对众人道,“好了,把这些猛兽运到正街去吧。”

“大人,咱们这个计划,行不行得通啊?”众人遵着吩咐牵着驮了笼子的骡子继续往前走时,庄锦担忧地靠过来问道,“大人您真的打算在这流璜城里表演一个月的杂耍么?”

“咱们在流璜又无什么帮衬,想要待在流璜侦察,除了这个方法不被人怀疑以外,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法子?”

“可是大人……”庄锦有些不忍心,“您可是定国公嫡系子孙,正统的汉国贵胄啊,在流璜城却要自降身份当一个江湖卖艺的,这……”

“庄锦,你记住。”楚泽朔兮闻言,止住了脚步,转头看他,一字一句道,“这江山,是汉国的江山,是陛下的江山,我楚泽朔兮既然不姓刘,便没有资格拒绝帝王的指令,似这样的话,以后不许再提,听见了么?”

庄锦张张嘴,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只剩下一声叹息,“属下清楚了。”

在帝王眼里,别说是异姓,就是同姓,就是帝王的亲生骨肉,但凡威胁到他皇位的人,都会被凌迟处死,这样看来,在汉国,哪里还有什么天潢贵胄?

统统都是帝王随心所欲处置的傀儡罢了。

流璜城的正街向来行人汹涌,倒不为别的,只因这条街出售的东西天下罕有,且不时会有人来此贩卖手艺,因而各国的旅人,但凡来了流璜,不到这条街逛上一逛,倒有一种得不偿失的感觉了。

好容易把那些大笼子运到昨晚她看上的位置,还未走近,昨晚她给了银子雇下来帮忙看着摊位莫被抢走的一个中年憨厚的流璜男子便急急走了上来,“小公子,你们可来了,再晚一刻,这摊面可就要被那两个胡人抢走了。”

语毕,他往右手边指了指。

楚泽朔兮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只见一个全身披了红纱,且以红纱蒙面,只露出剪剪透蓝秋瞳的胡姬,白皙的手腕上缠了几道金镯子,手中抱着胡琴,正怯生生的往她们这边打量,她旁边,是一个胡人男子,不过看模样已经年逾五旬,年纪虽大看人的眼神却鹰一样矍铄。

看他们的装束知道他们是从大成国来表演“社琴”的伎人,不欲多生纠葛,楚泽朔兮对那两个胡人淡淡点头以示善意,轻声说明,“对不住两位,这个地方,昨日在下已经定好了。”

流璜尚武,尤其是在这正街上因为摊面问题,百年来因为私斗伤了不少无辜性命,城中官员止之不住,不得已上报王廷,当时的王便下令,摊面需遵循先后顺序,不得私斗,否则便要投入蛇窟,诏令颁布后,虽有人私下违反,但在过往的客商与城中多数子民心中,这便是铁律了。

是以,那两个胡人听见楚泽朔兮的话,虽有些不快,也只得罢了,另寻了个人流相对稀少的地方,随意说了几句话,便放下手中的胡琴琵琶,专心演奏起来,不多时,那里便三三两两的聚集了许多观赏的行人。

见得他们离开,楚泽朔兮又给了那男子一锭无戳白银,在他道谢离去后,对庄锦轻道,“你去清扫场地,咱们带来的人,留下来五六个帮忙,余下的,让他们自己寻个理由,去侦探流璜周围的地形,好好的画在图纸上。”

“是。”庄锦答应着,按照楚泽朔兮的吩咐一一吩咐下/面的人,末了,喊了五个精心挑选出来的护卫,将那驮着猛兽笼子的驴和骡子卸下来拉远后,又把盖在笼子上的透气白丝布扯开,在楚泽朔兮眼神示意下小心翼翼打开那些笼子,拿了一个金锣鼓,边敲边高声道,“大家快过来看了啊,汉国第一驭兽师绝无仅有的表演啊,走过路过莫要错过啊。”

在他放出那些猛兽的一刻,楚泽朔兮便迅速地抽出了她十岁时教养她的师傅从万骨国带回来的骨笛,放在嘴边吹奏起来,随着她笛声响起,那些在笼子里憋闷了许久,本想要露出凶恶本性的猛兽竟都安顺下来,安安静静的随着楚泽朔兮的笛声动作。

当初百鸟朝凤,万兽尊龙,那些散在昆仑山滇池里的传说虽不可尽信,到底还是有一两分可以使人信服的,比如隐在昆仑山脉弱水底百尺深下的万骨国中可控制野兽的盘渊骨笛,又比如帝王一直深信不疑的,孔玉雪山山颠的西王母不死药。

流璜人向来钟爱些稀奇古怪的表演,见楚泽朔兮一行放出来些狮子老虎时,纷纷饶有兴味地放下了手里拿着的象牙梳玛瑙血盘,聚集在他们四周,小声议论起来。

不大一会儿,这不大的小摊面竟里三层外三层的聚满了人。

随着楚泽朔兮专心致志地吹着骨笛,一条三尺多长的金钱绿皮巨蟒挺着油绿绿滑溜溜的蛇身,吐着鲜红的蛇信子便慢慢移动到了她脚下,幽绿色的眼珠子直直的盯着她瞧,莫说是围观的客人,就是知道她本事的庄锦也着实为他们年轻貌美的公子提着心捏了把汗。

那骇人的巨蟒到了脚下,楚泽朔兮还是平平淡淡的模样,等那金钱蟒探起头时,却伸出了自己空出的右手,那蛇用幽绿色的眼盯着楚泽朔兮看了好一会儿,用自己蛇信子试探着舔了一下她伸出来的手后,才拖着自己笨重的身躯继续前进,尾巴摇摆着紧紧地圈住楚泽朔兮站立的双腿,带着滑溜溜墨绿色鳞片的蛇身盘住她的腰,不大一会儿就攀上了她的肩膀,蛇头亲昵的贴着她光滑如玉的脸,带着涎液的蛇信子一下一下地吐出来像是在讨好她。

弱柳扶风唇红齿白的美貌公子,和盘在他身上恐怖的巨蟒,这云泥对比,着实震撼人心。

四周的人似乎看呆了,楚泽朔兮吹了一个终止行动的音符后,慢慢放下手中骨笛,任那大蛇一动不动攀在自己身上,没什么事一般,对着周围行了个礼,“献丑了。”

庄锦此时也反应过来,赶紧拿了木盘子,走到人群面前,满脸含笑道,“多谢捧场,多谢捧场。”

周围的人都知道规矩,纷纷拿起来早就准备好的银两放在盘里,银钱不多,庄锦也不在乎,反正他们不是真正过来讨生活的,可当他走到一个满脸胡须男人面前,看见他放在木盘里的一块石头时,忍不住了。

“阁下,就算阁下没有银两,直说便是,又何必拿这个来糊弄我们?”

“并非如此。”有着传统流璜城的相貌,男人摇摇头,爽朗的笑了笑,眼神却放在一边还拿着骨笛盘着巨蛇的楚泽朔兮身上,“小公子,可愿随我入王廷一趟?”

王廷?这人什么来头?

庄锦有些迷惑,细细看他身上穿着,不过就是普通流璜百姓穿的粗荨麻衣物,实在是和王廷挂不上钩,莫不是个骗子?想想,庄锦转身便看楚泽朔兮,却发现他们大人也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哈哈哈,小公子不必怀疑,今晚王宴群臣,司乐官命鄙人找些有趣的玩意儿助兴,鄙人看小公子方才表演的东西就很不错。”捋一捋自己的胡子,男人笑道。

这时,旁边围观的人才有人模糊认出来男人的身份,议论道,“这不是佐光大人么?”

“真是佐光大人啊。”

“佐光大人又便服出门了?”

……

听着周围议论,佐光勋摸着自己保养黑亮的胡子笑笑,没有说话,他知道,经过百姓这么一嚷嚷,这个年轻的小公子知道自己王臣的身份后,定会答应与他同往。

果然,楚泽朔兮开口了,“那就多谢大人了。”

“小事小事。”笑着摆摆手,佐光勋高声向人群中喊道,“藤奇,快把牛车赶过来。”

“是,大人。”

一道浑厚男声应答后,一个戴着羽帽的普通流璜青年驾着车出现在人群边上,车一停下,便跳了下来,对佐光勋脱帽行礼道,“大人,请上车。”

“嗯。”满意的点了点头,佐光勋看了看楚泽朔兮,指了指那些猛兽笑道,“小公子可带着那些,驾车跟在鄙人车子后面,一起赴宴。”

第113章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楚泽朔兮从未想过,混入流璜王宫竟然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想到不久就能完成帝王下达的使命,楚泽朔兮有些激动,连带着面上的喜色收也收不住。

她旁边同立着的,替佐光勋驾牛车名唤藤奇的青年见状,以为她是第一次到王廷过于紧张,便笑着劝慰道,“小相公莫怕,王勤政爱民,脾气应该很好的。”

他说话有点儿长安地方口音,第一次在流璜城里听见除了她们一行以外说话有长安腔调的人,楚泽朔兮听了不免心生感怀,好奇问道,“这位小哥,是从长安那边过来的么?听你说话的口吻,和长安畿外那一块有些相似。”

“啊,那倒不是。”腼腆的笑笑,在流璜日积月累熏染出来的铜色皮肤上有些晕红,藤奇看着楚泽朔兮道,“我是南郡人,曾经在长安那块生活过,娶了妻子后,逃荒到这儿的。说起这个,小相公你还记不记得昨日里你帮的那群人?”

闻言,楚泽朔兮皱眉,看着这个憨厚的青年想了好一会儿,才迟疑不决道,“你不会就是那老伯说的在流璜大官手下当职的女婿吧?”

“正是呢!”藤奇高兴的直点头,“昨晚上在城门楼把岳父接回家后,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替他报答你,我寻思着并不认得小相公你,还不知怎么报答为好呢,恰巧咱们大人下朝回家时愁眉不展的说是找不到可以在王面前表演助兴的人,我便想到岳父说过的小相公带了一大群猛兽的话,心想这是个好机会,便劝大人过去正街碰碰运气了,这不,可算是找着小相公你了。”

怨不得她祖母在家时常念叨着什么善有善报,谁晓得一个无心的举动竟还意外的帮了她一把呢?

楚泽朔兮心中感慨,弯腰对着他感激的施了个谢礼,“多谢这位小哥了。”

“小相公别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藤奇慌张的连忙起身去扶她,道,“小相公以后若是有什么难事,尽可直说,流落异乡的苦楚,可不是好受的呢。”

“那便先行谢过小哥了。”

楚泽朔兮站正了身子,对他笑了笑,便转过身去,继续盯着王廷。一边一直沉默侍立身边的庄锦看见她与那青年寒暄完了,走上来轻声对她道,“不知佐光大人进去秉承的如何了。”

他话音方落,离她不远处,也传来一句类似的话,楚泽朔兮抬头一看,不出所料,是那对唱“社琴”的胡人。

按佐光勋的意思,既然是夜宴,便是越热闹越好,于是,在请了她们之后,又看见了弹唱的那两个胡人,秉着多一个热闹一分的念头,他也延请了那两个胡人,重新雇了辆骡车拉着两个人一起来到了王廷外。

在丢下一句,“本官先去通秉,劳诸位稍后片刻”后,带他们过来的佐光勋便先行进了王宫,丢下他们这些人在外等候,等啊等的,天便黑了下来。

流璜不比汉国,王公大臣议论军政要事时选在清朗的白日,相反,因为流璜人爱自由的性子,让他们白日里放下自己喜欢的工作过去王宫里议事是被所有人认为不可原谅的行为,久而久之,不知始于在哪一代王,仗着流璜盛产的夜明珠与光玉石,天黑即议政便成了流璜君臣所认可的国策。

想起来她派人查的流璜人认为,晚上议政要多一分对政事热情的想法,楚泽朔兮便忍不住摇头。

军政大事,怎可儿戏处之?

心思百转千回,面上不露声色的楚泽朔兮淡声回道,“想是被什么事耽搁住了,莫急,咱们再等上一等,既然大人让我们过来了,必有我们的用处,且看看再说。”

庄锦开口还欲再说些什么时,自王廷雪玉白阶梯下来一位全副戎装战士打扮的侍卫,他秃鹰般锐利的双眼在楚泽朔兮一帮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才沉声问道,“王宣伶人进侍,你们几个,都是佐光大人进谏的人?”

闻言,楚泽朔兮淡定的正了正衣冠,施礼道,“正是。”

因她进退有度得体的礼仪,那侍卫不禁多打量了她两眼,绷紧的脸缓下来,略露平色说,“你们跟紧我,王宫重地,不可随意走动。”

“是。”楚泽朔兮应声道,回首望庄锦,给他打眼色,“记得告知其他人跟紧这位大人,莫要随意在王宫走动。”

庄锦会意,回她一个笑,“知道了,领队。”

见状,侍卫满意的点头,又问那两个一直沉默的胡人,“你们两个也清楚了?”

看他们点头,侍卫才转过身,背对他们道,“时候不早了,你们随我进殿吧。”

楚泽朔兮又应了声,迈步欲行时,一边立着的藤奇偷偷拉过她,谨慎地看了看那边的胡人,小声对她道,“小相公,藤奇一个赶车的没资格进王廷,只能呆在这里侯着我家大人。你进去王宫要小心啊,我看那两个胡人,不像是什么善茬。”

“多谢小哥提醒。”楚泽朔兮淡笑了声,“朔兮会记着的。”

只有到过流璜的人,才会知道流璜的天有多宽广,远近黄澄澄的土地,让这座城池看起来似乎与天地相接了一般,站在城墙上,伸手便能触到蔚蓝色的天和飘动的白云。

流璜城外荒凉一片,楚泽朔兮本以为便是城内,也是黄沙扬面,没成想到了城里,才发现流璜虽没有长安城内外郁郁葱葱的□□,沿着街边也种了许多有着尖刺叶子的树木,问了当地人,才知道那叫沙棘树,这样的树在流璜城内屡见不鲜,但直到她进了王廷,才知道她所知所见的流璜,不过是冰山一角。

王宫是由工匠们从千里之外的峦山运回来的花岩雕琢砌成的,通体碧蓝晶莹,共三层,引了内布斯奇湖的湖水,从王宫正中央的白玉壁格窗处奔流而下,注入暗修在王宫地下的地道内,滋养种在上头的名贵花草,如此,不仅增添了整个王宫的美感,还可以降低王宫里的温度。

当然,这都是楚泽朔兮以后才听说的了。

此刻,被那侍卫领着,穿梭在庄严且把守严密的王廷里,唯恐坏了事,她是不肯轻易回头的。

也不知道转过了几个弯,前面领路的那侍卫终于在一个白玉梯下停下了脚步,对他们道,“王就在上面的宫殿里,你们自行上去吧。”

楚泽朔兮心里悬了个锥子,谢了那侍卫,指挥着自己手下那些抬笼子的人,一行人沿着那汉白玉筑成的阶梯,低头慢慢走到宫殿里,缓缓跪下。

流璜不愧物产丰富,此时天色虽已暗沉下来,因为大殿四处嵌满了夜明珠与玉石的缘故,整个宫殿照得如同白日那般清亮,楚泽朔兮坐直身子,低着头跪在大殿下满铺的虎皮地毯上,眼睛盯着毯子上老虎的斑纹,双手铺陈反掌摊在地上,额头抵下去放在手心里,沉声道,“小人朔兮,拜见陛下。”。

余下人效仿她的模样也纷纷行礼,“拜见陛下。”

王宫里的大臣们自她们进来时,便一直议论不绝,她听不懂流璜的卢奇语,不知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却能感觉到有许多道视线往自己身上刺过来。

当下更是不敢乱动,一直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只是等了许久,却听不见流璜王让她们起身的声音,楚泽朔兮顿时心里有些忐忑,她趴伏着的腿脚都快僵了,这位王莫不是看出来什么了,才不让她们起来的么?

正想着,视线中却突然出现一双绣纹素锦缎靴子,楚泽朔兮呆呆的看着那双绘了云纹的靴子,忽然就想起了几年前,大家聚在一起吃酒时,与她一同巡侍宫苑的苏大人,开玩笑说过的,待她弱冠时便搜罗尽长安城的靴子送她,让她下半辈子都不用愁穿鞋的问题。

当时大家群嘲他是因为拿不出像样的成人礼送人才出此下策时,他据理力争的模样还在眼前,不料光阴荏苒世事无常,她已临近弱冠,那个脾气固执的苏大人,却被留在了北狄,一辈子都回不来了。

“你是驭兽师?”

好久,头顶才传来一道淡漠的声音。

“是。”

楚泽朔兮端正回答着,心里则有些迷惑,她怎么总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呢?

“好,你抬头。”

楚泽朔兮依言照做了,慢慢把头抬了起来,视线从面前人的玄色针纹狴犴长袍上,一直移到她戴着金丝薄纱纹蝉面罩的脸上。

楚泽朔兮淡定扫完面前人之后,认真的下了结论:嗯,身材窈窕,气质出众,可惜面貌被遮住了,不过这应该是个美人。

心里赞同的点点头,楚泽朔兮看着面前人的衣着,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顿时心里凉了半截,连带着向来处变不惊的面上也带上了几分慌乱。

等等,狴犴玄袍,金丝薄纱纹蝉面罩?

据她所知,狴犴是流璜王室图腾,而那金丝薄纱纹蝉的面罩,那,那不是昨晚帮她指路的姑娘脸上戴着的么?这么说,这么说……

其实,那姑娘是现任流璜王的王妃?

第114章

给楚泽朔兮一百个脑袋,她也不会想到,流璜的王其实是一位美貌的女子。

中土朝代更迭,王朝改姓,千百年来,得以接承王位的,一直都是男子,她们如今登基在位的王,更是将男子专权的江山发挥到了极致。

她甚至还记得有一位姓张的美人,只是为她在稽浚山兵败的父亲多说了一句好话,便被她们的帝王割了舌头投到了井里。

第23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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