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胖子作者:鬼丑
管爸爸小心翼翼地开口,说:“……他现在跟家里等着接你呢。你能让他在家照顾你不?”
季劫沉默了。
管家父母忧心忡忡,再也想不到该怎么开口,心中把管天任骂了好几回。
亲生父母总是向着自家儿子的。不管管天任多不好,管家父母还是希望季劫能够原谅管天任。
季劫回家时已经十月中旬了。天气忽冷忽热,中午时阳光明媚,季劫把外套脱了,全家人跟在季劫身后回了家。
北京的树落叶早,每年时间都不固定,天气稍微有点变冷,就开始一点一点落了。
季劫的头发上沾上一片落叶,顺着头顶滑下,落到肩头,又落到地上。
季远推开别墅的后门,季劫走进家门。
家里没开冷风,有些闷热。
房间里的人听见外面的声响,连忙走到玄关。
管天任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口的纽扣没系,整齐地挽在手肘处。他的手臂上还有一条极细的褐色伤痕,提醒季劫管天任也经历过那次恐怖的意外。
管天任看见季劫后,脸立刻红了,结结巴巴不知道说什么。他口齿伶俐,难得这样,旁人看了竟然觉得有些好笑。
不过没有一个人笑。
季劫没看管天任,他脊背很直,步履稳健,一步一步上楼,走向自己的房间。
没有人跟着季劫,除了管天任。
两人默契的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管天任顿了顿,他做好准备,刚想说话时。
就听季劫道:
“管天任,我们分开吧。”
管天任蓦地睁大眼睛,屏住呼吸。
季劫坐在床边,眼神严肃而冷漠。
他说:
“我不爱你了。”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管天任什么都没说。他走到窗户边,把窗帘拉上,又拉开,缓了一会儿,才说:
“季劫,你不要跟我赌气。”
“我没有赌气。”季劫道,“我想得非常清楚。管天任,我想要的你给不了,我给你的你也不想要。所以就这样吧。”
“我怎么不想要?”管天任有些激动,他说,“你说过无论我怎么样你都会原谅我。我不怕你跟我闹,跟我吵架,跟我冷战。只要你能原谅我,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你不能不爱我……”
季劫皱眉,有些不耐烦地看着管天任,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向管天任那边走去。
管天任眼神慌张。他看起来很憔悴,几天没见,瘦了一圈。
季劫站在管天任面前,静静地看着他,管天任用右手握住季劫的手腕。
季劫停顿了顿,轻轻摆脱管天任的手,反手握住他。
“管天任。”季劫比管天任高,要微微低头才能看着他的眼睛。管天任看见季劫的眼瞳逆着光,里面好像有星芒,格外温柔。
而男人说的话却那样残酷。
他说:“我真的,不要你了。”
说完松开拉着管天任的手。
那一瞬间,管天任无法呼吸,他腿软的站不住,扶了一下墙。
季劫已经从房间离开。
季劫跟管天任说,把自己名下的那套房给了管天任。虽然管天任不在乎那些钱,但季劫有家,希望把两人曾经的‘家’留给管天任。
并且委婉地表示,不愿意再让管天任来别墅。
管天任沉默地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干净,推门离开。季劫坐在沙发上看了一下午的报纸,但看得那页一直都没翻过篇。
季劫觉得自己的生命中再也不会有管天任的身影。但很快季劫就发现管天任其实并没离他很远。他就住在管家父母的房子里。一切时光倒转,好像季劫还是那个嚣张跋扈的少年,管天任还是管家热情温和的小孩儿。
不过现在什么都不一样了。
季劫转过身,对季文成说:
“爸,我今天有时间。”
季文成一愣,迟疑了一会儿,问:“什么时候有时间?”
“上午、下午。”季劫说得笼统,他想了想,补充道,“晚上也可以。”
季劫性格里的忠诚、责任,是与生俱来,不可磨灭的。要想早点忘记管天任,季劫希望自己能进行下一段恋情。
以前觉得相亲不合适,因为爱情不能以‘结婚’的名义碰巧。它应该是水到渠成,慢条斯理的。相亲总给季劫一种急切的感觉。而现在不觉得了。现在想想那时的看法,季劫都觉得自己非常幼稚。
他今年三十多岁,事业有成,父母精心挑选,第一个相亲的女孩二十五岁,是一名幼儿园老师。
“我的优点就是很喜欢孩子。”短发的女孩娇羞的把头发别在耳后,满脸通红,不敢抬头看季劫的眼睛,“脾气比较温和。”
父母大概以为季劫喜欢这种温柔的女孩。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的。
季劫眨眨眼,坦白道:
“有件事我要体告诉你。”
“你说。”女孩笑弯了眼睛。
“我以前跟一位男人交往过,在一起将近二十年。当然如果日后和你在一起,我不会与他再有任何联系。”季劫淡定的说完这些,轻描淡写地问,“你在意吗?”
女孩的笑容僵硬了。
接下来见得女孩都很好,品质、相貌、家事,由父母和季远层层把关。尽管季劫条件够好,但大多数还是在意他那位交往二十年的男朋友。哪个女孩子希望自己的爱人曾经是同性恋呢?更何况季劫如此坦白,只要问就把管天任的事情讲得清清楚楚。
言语间不经意透露的爱意,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
相亲进程凝固了很长一段时间。
直到有一位女生兴致勃勃地听他说完,问季劫:
“你觉得这段恋情让你很自豪、很骄傲吗?”
“不。”季劫垂下眼帘,实际上他只觉得自己蠢。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
“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坦白。有些人,不,大多数人会介意。”
“你不告诉我的话,说不定我们结婚后我都不会知道。”
“那更要提前告诉你了。”
女孩饶有兴趣地看着季劫,问:“你对你以前的恋人也这么坦白?”
季劫没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单耳杯,手指无意识地抚摸温润的瓷器,半晌,‘嗯’的一声。
“我喜欢坦白的人。你人很不错。但如果我做不到你这样坦白。”女孩咬咬唇,犹豫着说,“我不能告诉你我以前的感情。你在意吗?”
“在意。”季劫兴致阑珊,又有一种相亲没啥意思的感觉,他对那女孩说,“为什么呢?你们为什么对自己的恋人都不能坦诚相待?”
女孩脸一白,说:“坦诚……也有坦诚的底线。有些事情自己面对都很难,为什么要告诉别人?”
“……”季劫看向窗外,道,“好,我知道了。”
接下来就开始长时间的沉默。
这样的相亲非常无聊,每次季劫回家都疲惫不堪,还要强打精神应付自己的父母和兄弟。
季远、孙梅对季劫的婚事很是在意,一见到季劫就围过来。
孙梅抱着孩子,问:“哥,今天这个怎么样?”
季劫摇摇头,说:“还一样。”
季远急了:“是吗?那个还是我同事的朋友呢,我听说女方性格很温和,跟我管……跟咱妈一样,怎么不行呢?”
季劫急了,说:“我也不知道啊。谈不到一起去。”
季劫并不恶意中伤女方,可被季劫拒绝的女孩有的不高兴,逢人就说季劫是个同性恋,性格不好,一个大男人挑三拣四,牛奶不喝,奶茶不喝,咖啡不喝,柠檬水不喝,跟这种人一起生活肯定会短命,气都气死了。
即使这样,想跟季劫相亲的女孩还是很多,到后来三十分钟季劫就坐不住了,没一个看上。
由于自家哥哥太过极品,季远着急的嘴边冒泡,直问:
“哥,你到底想要什么样的啊?”
季劫没出声,他说:
“我想找一个,全心全意爱我的人。”
“……”季远没辙了,他道,“爱……都是时间长了才有的。你没谈十分钟,想让别人爱你,怎么可能?”
季劫摇摇头,说:“我知道。我只是……”
找不到那样的人。
然后有一天,季劫相亲时遇到了熟人。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酒红色卷发的矮小女人,季劫打招呼:
“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女人点点头。
那人竟然是季劫的高中同学,曾永琪。
跟她一起吃饭完全没有相亲的紧张感,就像是和老同学聊天。
曾永琪用那种季劫说不清的眼神看着他,紧张地双手发抖,她问:“你……和管天任,怎么了?”
“遇到了点事儿。”季劫皱眉,说,“分开了。”
“不和好了?”
“嗯。”
“我听说你来相亲,真的挺不可思议的,托了好多人才约到你。”曾永琪说,“上次你还给我的那幅画……我真的很感动。”
感动到服务生依言送到曾永琪桌上时,曾永琪抱头痛哭。
季劫说:“小事儿,没关系。”
曾永琪道:“季劫。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久很久。但你身边一直跟着管天任。我在等,终于等到这天。”
季劫听她说着这些,不知道该怎样回复,于是一直保持沉默。
曾永琪看着季劫,眼睛湿润,她说:“你不是想找一个对你完全坦诚的恋人吗?”
“……”季劫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到的。
“我可以的。”女人坚定地说,“我这三十年来所有窘迫的时刻都被你见过。我可以对你完全坦诚。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么胖。”
曾永琪并不像管天任一样慢慢瘦下来。她仍旧胖,季远一看见曾永琪就皱眉,并不想把她介绍给哥哥。
但曾永琪告诉季远,自己是季劫的同学,暗恋季劫快二十年了,一直在等他,并且一直未嫁。
季远之所以让曾永琪和季远相亲,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曾永琪给自己的感觉,有一点点像管天任。
季劫喝了一口水,他看着曾永琪,很认真地问:
“我有个问题。如果此刻我们两个被关在一间密室,只能有一个人逃出,另一个人必死无疑。你会怎么样呢?”
曾永琪看着季劫,斩钉截铁地说:
“我会让你离开。我不会看着你死。”
季劫将杯中的水饮下,说:“好。谢谢。我能问问为什么吗?……这种事,不应该由我这个男性来做更合适吗?”
“当然是因为我爱你。”女人这样说。
季劫觉得喉咙处好像哽住了东西一样,非常难受,半晌,轻轻说:“……对不起。”
回到家的季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他关上灯,黑暗中季劫点燃一根香烟,四处弥漫着让人窒息的白色浓雾。
季劫无声地看着黑夜里猩红色的烟火。他觉得自己走来走去都没走出管天任的怪圈。
和所有女人相亲时,想的都是管天任。
遇到谁都想和管天任做比较。然而有谁能做的比管天任更好?比管天任更爱他?
管天任!管天任!
季劫把一整个烟灰缸的烟蒂都狠狠扔到外面,打开窗户,让十一月的冷风挂进房间。
管天任那边状况并不是那么好。
管妈妈发现自家儿子不说话了。
自从那天回到家,管天任就躺在床上,一整天都没下床。看到儿子的反应,管家父母就猜到人家季劫不要管天任了。两位老人一边流泪,一边心疼。
他们围在管天任床边,发现儿子醒来后就尝试跟他说话,可无论怎么试探管天任都不说话。他好像听不见一样,没什么反应。
之后又过两天,管天任说了他这些天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说的是‘新年快乐’。
长时间不说话的管天任吐字缓慢,沙哑,但言辞清晰。
现在还不到十一月,离新年还有很长一段时间,管爸爸第一个听清管天任说的是什么,转过头,狐疑地看着妻子,问:“新年快乐?什么新年快乐?”
妻子皱眉,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指了指外面空了的鸟笼,说:“新年快乐?那个新年快乐?”
原来管家以前养过一只八哥。
那八哥品种并不名贵,但据说善于学舌,极易出语。管爸爸为了让那八哥说话,尝试过许多种方法。可那八哥从来不说话,于是管爸爸就放弃了,养着他单纯为了给那栋毫无人气儿的别墅增加点灵性。后来季劫搬到这里,他非常喜欢那只鸟,每天好吃好喝的供着,可即使这样那只鸟也不说话。于是季劫放低要求,希望这只八哥只学会一句‘新年快乐’就好,这句话又喜庆又简单。但它连这句话都不会,好像只愿意当只会鸟叫的八哥。
季劫很是失望。他做人、做事都很坚定、忠诚,跟这只八哥有了感情后,也在没想过养其他会说话的鸟,只是时不时想起来,会走到八哥面前逗两句‘新年快乐’,‘新年快乐’。
直到季劫的爸爸季文成出事,他半个月没有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