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陵崩作者:楼非
,但是他的斥责的话却是温和的:“我不喜欢昭和殿里有人说三道四,这些道听途说,无凭无据的话就不要再说了,我听见还好,让圣上听见怎么办呢?”
“奴婢知罪。”
“没事了,退下吧。”说罢,陈璞就径自回到寝房里。他湿了的下摆干了一半,但他还是急速的脱下外衣,但这个动作完了,他浑身的力气好像一拼被脱了下来似的。他坐在床上,发呆着,连淮钧来了也不知道。
直到他被拥进一个温热而熟悉的怀抱,他才回过神来。
“你来了。”
“嗯。”淮钧沉厚的声音响进陈璞的耳内,马上填满了他空白的脑袋,“连我来了都不知道,说,你在想什么。”
“没有,还可以想什么?”陈璞微微动了动,换了一个姿势,舒服地依偎在淮钧的怀里,而淮钧则乐得把他拥得更紧。
“要是璞儿说在想我,我会很高兴。”
“谁想你了。”
陈璞半点儿面子也不给淮钧,换来的是淮钧把手放到他的腰处,暧昧地说:“外面的天还光着呢,你脱什么衣服。”
“你瞎想什么?”陈璞本来还青白着的脸刹时红了起来,他解释道:“刚才浇花的时候,我弄湿了下摆……”
“那你怎么坐着发呆,还不穿上衣服?”淮钧着急地放开陈璞,打算替他换上衣服,一边说:“待会着凉怎么办?”
陈璞却把他拉回自己身边,靠着他说:“下摆的一小块而已,不用紧张。”
听罢,淮钧也放下心来,再次把陈璞圈在怀里。
“今天璞儿好像特别粘我。”淮钧摸着陈璞乌黑的头发,亲昵地说。
陈璞白了他一眼,问道:“你不喜欢吗?”
“要是璞儿天天这样就好。唉,我是怕你心里有委屈,不跟我说。”淮钧顿了顿,双手下意识把他搂得更紧,才说:“阿福告诉我,你刚才训斥了两个宫婢几句。”
“嗯,你心疼了?”陈璞反问,免得淮钧追问出细节来。
“对啊,心疼你,要知道我家璞儿除了我之外,谁也不骂。”
陈璞忽然想起那些宫婢太监说他们吵架的事,明明他该生气,可是此刻却不由来的觉得好笑,于是他问道:“那你让我骂吗?”
淮钧脸上露出一点迟疑,他状似难地的说:“关起门,两个人的时候由得你骂。在外人面前,就请你大量一点,给为夫一点面子。”
“哈哈哈!”陈璞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眼睛都弯了。
这么明亮的笑容使淮钧心满意足,他希望陈璞可以一直对着他这么快乐的笑,陈璞开心了,他就幸福了。
待陈璞笑够了,他说:“夫君放心,这点面子我还是会给你的。”
“夫君”两个字使淮钧心里一乐,连忙问:“璞儿喊我夫君,那么我该喊璞儿什么呢?”
其实淮钧是想喊陈璞一句“爱妻”的,可是他知道陈璞一定不愿意,唯有假意问问陈璞,希望他的答案是他想要的吧。
“那不简单,我喊你夫君,你也喊我夫君啊。”陈璞吐了吐舌头,下一刻正经八白地说:“要不然让为夫的喊你一句爱妻吧。”
见陈璞难得如此调皮,淮钧就顺着他的意,什么都不计较了,而事实是从当年他把龙凤误锼透陈璞后,就知道什么都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一对就好。
“只要璞儿喜欢,什么都好。”
但这句话后,淮钧就后悔了,因为接下来的一个下午,陈璞每一句话都“爱妻”、“爱妻”的喊着。不过淮钧见他心情好,就随着他继续吧。
两个人腻歪了一个下午,到了晚膳,陈璞甚至不想踏出寝房,淮钧只好阿福把饭菜拿进来。
要是淮钧坚持到前堂吃还好,饭菜放了进来,阿福一走,陈璞就说:“爱妻,你喂我。”
这个称呼准确地落在刚出去的阿福的耳内,他的脚差点一歪,勉强装作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淮钧无奈地说:“多大的人,很要人喂饭?”
陈璞好像玩上瘾了,顿时露出一个委屈的神情,说:“小时候人们不让你喂我,你说无论我长多大,你都喂我的。”
“好好好,我喂。”淮钧脸上是不情愿,但心里却是甜丝丝的,他跟陈璞一直这样就好,他可以把陈璞喂到一百岁。
淮钧一边喂他吃饭,陈璞就一边着他宠溺关怀的眼神。今后是不是还会有很多流言蜚语他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只要淮钧愿意一直对他这么好,一直这么爱他,他就难以再离开了。
这个念使他走了一下神,然后呛了一下,把口中的饭喷了出来,其中有几粒喷到淮钧的脸上。
“你!”淮钧吃惊地喊了一声,接下来的话就被陈璞一双手连同脸上的饭粒抹去了。
很多年前,陈璞吃饭也是这个模样,他像从前一样把饭粒抹去,然后放到自己嘴里,无辜地说:“没事了,我也没有浪费。”
淮钧一时有些错乱,那些久久没有说过的话此刻轻易地从口中说出:“你再不好好吃饭,我就不饶你了。”
陈璞顺口地接道:“没有下一次了,三皇子!”
这个称呼使两个人顿时愣了,下一刻,淮钧还没有回过神来,就把陈璞紧紧拥住了。如果、如果再来一次,他怎么都不会放走陈璞,他们不应该分开,所以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他都不会放开陈璞,他会一直对他很好。
陈璞也动情地紧拥着淮钧,心里呐喊着dd我的淮钧,我的三皇子。
这顿饭吃得格外的慢,但对他们来说又格外的快,真希望往后的时光都是如此甜蜜温馨。
饭后,两个人简单梳洗了一番,就卧在床上了。
陈璞问:“你不回去吗?”
“今晚陪你。”淮钧把头埋在陈璞的颈窝,温柔地问:“登基大典的那天,你也要去。”
“去了我站在什么地方?”陈璞又对他反了一记白眼,暗道dd难道跟太子妃站在一起吗?
淮钧咬了陈璞的颈一下,又一下,令到陈璞受不住地推开了他,“别闹!”
“璞儿、”淮钧摸着他的脸,犹豫地说:“我封你一个官好吗?”
结果不出淮钧所料,陈璞皱着眉,反对了。
“别开这种玩笑,有我这种凭空冒出来当上大官的吗?”
淮钧在心里答道dd范绍谦不就是凭空冒出来的大官吗?只是有父皇的遗旨,说都不敢说话,那么他封陈璞就不可以吗?
“璞儿,我想给你最好的东西。”
陈璞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这样、你在我的身边已经很好了。我读书少,又不聪明,你给了我当官,不是让天下人诟病吗?”
“没有人敢说我们的话。”淮钧闷闷地说。
“我只想好好的留在你的身边,不想当官,好不好。”陈璞怕淮钧铁了心封他官,而他确实不愿意,不想让人觉得他是以色谋权的人,于是他只好挑准淮钧的软肋,红着脸说:“人家妻子都不用当官,为什么我要?”
淮钧一听,本来打好的主意都烟烧云散在陈璞一句“妻子”上。他摸了摸陈璞的脸,温柔地说:“好了,璞儿不想就不想,但是那天登基大典你一定要来。”
“可是、”
“没有可是,我预备一个好位置给你。”淮钧低声道:“这是我的大日子,璞儿,你怎能不来?”
本来陈璞还是口硬的,但是被淮钧哄着哄着,他终于点头了。两个人在聊了一会,就相拥着睡了。
?
☆、第六十一章(上)
?夜深人静,月明清风,一边是执子之手,与子同梦,另一边是独行独坐,独唱独酬还独卧。五个独字,总结了她这几个夜晚,既成了她心头之苦,也成了她心头的恨。
她坐在窗前,等待着她的夫君回来,一坐就坐到深夜,却始终不见他的踪影。她知道他在昭和殿,又情愿装作不知道,终于骗了自己几个晚上,再也装不下去了。
这几天淮钧下午有空的话,都会陪董靖一会儿,然后就会走了。有时天未黄他就走了,有时夕阳西下的时候走的,最迟天一黑,他就不见行踪了。
去哪儿?昭和殿。
淮钧政务繁重,愿意抽出时间来陪着董靖,她自是如一般女子一样,每到那个时刻都是高兴而甜蜜的。但是只要他走了,董靖看着空荡的寝房,就不得不忌妒起来,又有悲哀从心底蜂拥而上。
她不过是双十年华,却要独守房中,只是因为她的丈夫躺在别的床上,要她如何甘心?她曾经想过不争,又该如何不争?倘若不争,接下来的无限岁月,她是不是都要孤眠独寝?
她凝视着搁在桌上的几轴画卷,心里想dd人们把这些待字闺中的少女送到她的手上让她挑选,是因为她即将为后,母仪天下,这个后宫自是由她来打理。那么淮钧呢?他把这件事放手交给她,又是什么原因?
因为他信任她,才对她委以重任?还是因为他压根儿不在乎哪个女子成为他的妃子,更加不在乎他把这些画卷送到她手上,会使她多难过?
她忿恨地把画卷推到地上,一个陈璞不够,人们还要她亲自把其他女子送到淮钧的怀中!可是这又有何用?她既然及不上陈璞,那些女子又怎样及得上?
只有她一个人知道,淮钧对陈璞的感情是不愿意让他看到这些画卷,一眼也不想。想到此处,她脸上就露出惨淡的笑容,同时下了一个主意。
第二天的清晨,白露刚,董靖就命两个近身宫婢抱住这些画轴,来到昭和殿。这个时辰,她知道淮钧已经回到书殿,处理新呈上的奏折。但她却没有料到陈璞竟然还在睡梦中,她只好忍着不耐的情绪,坐在前堂里等待阿福吧陈璞叫醒。
不到一刻,陈璞就带着阿福风风火火地来到董靖的面前,此举使董靖的情绪稍稍好了一点,她本以为陈璞会借这个机会给她一个下马威。
“小人参见董娘娘。”这个时候喊太子妃娘娘不妥当,喊皇后娘娘又言之尚早,陈璞只好称她一句董娘娘罢。
然而董靖听在耳内却甚是刺耳,但她的脸上却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柔声说:“陈公子,别拘谨,你坐吧。”
陈璞犹豫地看了阿福一眼,见他点头后,他只得硬着头皮坐到董靖旁边的座位上,暗道dd该来的还是要来,早来还是迟来,都是一样。
他一坐下,董靖马上亲热地说:“我们都是圣上身边的人,从今以后见的面多了,就不要这么客气。”
陈璞有些尴尬,左料右料都料不出董靖会是这个反应,当时在玉兰树下牙尖嘴利,对他针锋相对的太子妃娘娘,怎么可能对他这个抢了她丈夫的人换了个反应呢?于是她的话,听来听去都是带刺的。
他婉拒道:“娘娘即将贵为皇后,这点礼节,小人还是要做的。”
“一句皇后娘娘是让外人叫的,你我都是自家的人,礼节这回事做给外人看,私下……”前句客气,大有武将之女的大方之气,后句却把她那颗嫉妒的心表露了出来:“私下你我该以姐妹、不对、姐弟,也不对、陈公子,本宫该如何称呼你呢?”
站在董靖身后的两个宫婢露出轻蔑的神色,阿福的脸色则有点难看,就知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举凡是男子,都是有一点点硬气的。她一来就挑了这个软肋,不就是要讥讽陈璞吗?换了是之前,陈璞一定会反唇相讥,可是此刻他为了淮钧,硬生生地把这口气咽了下去。
“一句陈公子就好了。”他淡然地说。
“那怎么行?圣上也希望我们可以和睦共处的。”董靖轻叹了一口气,再说:“要不,我们就以姐弟相称吧?”
姐弟?
陈璞忍着一口气,无所谓地说:“都是一句而已。”
董靖在心底冷笑了一声,难为他如此厚脸皮地接受了她一句弟弟,不过他不厚脸皮的话,身为男子,怎么可能承欢在另一个男子的膝下?
她打从心里不喜欢陈璞,于是看着陈璞,越觉得他丑恶。而一想到他与淮钧在这昭和殿里恩爱缠绵,她便一刻都不愿意留下来,所以她闲话不多说,直接表明来意了。
“弟弟,本宫今天来,是让你看看几家闺女的画像。”她摆摆手,命身后的其中一个宫婢把画像拿到陈璞的面前,一摊开,里面画了一个清秀佳人,手执团扇,坐在丛花之间。
“这是?”陈璞盯着画像,隐隐约约猜到董靖的来意,便有些冒火。
“这是洪尚书家的女儿,年方二八,本宫看着她最眼顺。”她再摆摆手,让另一个宫婢把剩下的画像都捧到陈璞的面前,“这里还有几家的女儿,让弟弟过目一下。毕竟是挑选圣上妃子,也该让弟弟看一下。”
一听到淮钧要选妃,一股愤怒就涌上陈璞的脑海里。他才勉强接受了董靖的存在,又要来别的妃子?他又觉得悲哀,他不过是希望一生一代一双人,何以他们之间总要混杂别的女子?
可是他好不容易才决定留在淮钧的身边,他实在不愿意为此退却,他不愿意。除非淮钧真的变了心,否则他不该轻易地动摇。
他坚定了意志,说:“阿福,收起来,拿进我的寝房。”
阿福一听,有些讶异,但脑海里突然冒出昨晚听见的两个字dd爱妻。忽然之间,他对陈璞的忧虑全散了,只为淮钧担忧。然后他就听令地接过画卷,再捧进寝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