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着满脸的苍白,那男子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回道:“嗯,今天突然想起一些东西还放在办公室里,现在是回来拿东西的。”他的声音和他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有气无力的。接着,他像是才看到站在秘书身后的两个陌生人,开口询问道:“新人?”
秘书牵起嘴角,轻笑了下:“不,他们是警察,专门为了调查欧阳总裁的案子而来的。”
那男子怔愣了下,上下打量了眼前的两人一番,又拧眉显得极为苦恼地问道:“还没找到吗?都已经好多天过去了。”
凌予墨扯唇露出冷漠的笑,稍显公式化地说道:“我们警方已经掌握了线索,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凶手了。”
听了凌予墨的话,那男子的反应跟看了一场闹剧表演似的,眼神中不禁浮现出一丝讥讽的笑意:“是吗?真希望你们能快点找出凶手。”尽管是很普通的一句客套话,听着却总让人浑身不舒服。
说完这话,他挪动着略显吃力的步子,走过叶珩的身边。在姓单的中年男子擦身而过时,叶珩直觉一股阴风刮过身体,而后犹如撞到了墙壁的弹珠般,他反弹性地回身看去,只见在那男人的背后,栖息着一抹若隐若现的身影。
叶珩看得有些呆了,冷不防又对上一双惊恐的眸子。
那是一双充满了恐惧与怨恨的眼睛,初初对上,仿佛是在冬日里被泼了一盆冰水,又简直像是要被吸去魂魄一般。好不容易移开了目光,这才发现那双眼睛的主人,是方才所见的那抹身影。
此刻,他的脖子弯曲呈一种诡异的角度,几乎扭转了一百八十度对上他的视线。看着他的眼神,尽管那是一双非常令人感到恐惧的眼睛,但看着的确像是想要传递什么讯息给他。
☆、31
“可以冒昧的问一下吗?”叶珩在收回视线之后,偏头就问向站在自己左前方的秘书,“刚才过去的人叫什么名字?又是担任什么职务的?”
“啊,对了。”被叶珩这么一问,秘书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满脸了然地说道,“单主任因为连续请了好几天的病假,之前你们的同事并没有给他做过笔录。”
“可你们送上来的成员名单里也没有姓单的人,是单于的单吧。”想起自己曾对照过的高层干部的名单,其中并没有姓单的家伙,这样可以说是漏洞的存在,不免让以破案为本职的凌予墨蹙起了眉。
看到凌予墨的表情,尽管不觉得自己当时做那份名单时有什么错误的地方,但秘书还是垂下脑袋,满脸歉意地回道:“抱歉,因为当时你们要名单时只要一些股东和公司有直接利害关系的高层,而单主任只是开发部的部门主任,所以我当时并没有将他列入其中。”
秘书的话音一落下,叶珩又回头瞥了眼一眼空旷的走道,那个姓单的主任早已消失在走道上某个转角处了。接着,他挪回目光,再度将其锁定在秘书的身上,状似随意地催促道:“那现在可以具体介绍一下他吗?”
想要知道有关那家伙的事情,其实也不过是想知道那样的一个人,在没有任何利益的驱使下,到底是为什么而去杀害自己的顶头上司。
是的,在回头那一眼看到那抹半透明的身影开始,叶珩已经清楚知道那个姓单的家伙正是杀了欧阳勇的凶手。之前就有说过,死者的灵魂在没有成佛的情况下,只可能停留在这么几个地方:本人的尸体附近、案发地点或某个对死者来说有特定意义的地方(变成地缚灵)、凶手的附近(成为背后灵)。
显然,从现在的情形看来,死者的灵魂因为对自己被突然杀害充满了怨念,而选择附在凶手的身边,慢慢折磨他,以此报杀身之仇。就像现在,如果对那个主任不管不问,也无视于附身在他身上的怨灵,不出半个月,他便会因为过度虚弱而翘辫子的。到了那时,等他的灵魂一出身体,看到身边这个曾被自己杀死的人,那时的反应……一定会相当有趣吧。
叶珩联想到这里,不免摇摇头甩去这种要不得的想法,好歹自己也是个拥有职业操守的阴阳师(?),怎么能放任怨灵横行呢?即便被附身的人原本是个渣渣,怨灵才是那个值得同情的对象也是一样的,他们要一视同仁才行嘛。
这么想了挺多的,时间估摸着也去了不少,这才听到那秘书开口说话。
“单主任本名叫单肖桐,目前担任开发部主任。”顺着声音望过去,秘书正手捧着从未离手的笔记本,照本宣读般地把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今年四十五岁,与妻子离婚六年,目前还是单身,膝下无子,住在南区的单身公寓中。进入公司有十年左右了,不过中途似乎因为和老总裁有些误会,辞职回老家去了,三年前才再度回到公司中……”
一长串的资料滔滔不绝地从秘书的口中吐出,听得叶珩嘴角不住地抽搐,这种类似于调查户口、疑似还请人特别跟踪记录过的赶脚到底是什么回事啊?越想越觉得夸张,越想越觉得奇怪,他赶忙挑着问题问道:“你说他和老总裁,也就是欧阳勇的父亲之间有过误会?你知道是什么误会吗?”
“这个……”秘书有些迟疑,刚敛了眸子准备回答,却不想被凌予墨提醒说:“虽然很不想说这句话,但你可要想清楚了,妨害司法的罪名也不小啊。”
喉咙一紧,正要说话的秘书立刻闭上了嘴巴,吞着口水更显犹豫。她眼神闪烁不定,好久,才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回答道:“其实并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是有关安南镇南部地区的一块土地。”
“公司的厂房其实还挺多的,甚至在别的镇上也有。七年前的冬天,老总裁在和高层干部讨论后,决定收购南部郊区的一块土地作为厂房开发,负责这个项目的就是单主任。那时,那里还住了几户人家,好不容易跟绝大多数的住户都协商好了,却有两户人家死活不肯搬走,不管出多大的价码也不肯,后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那两户人家总算搬出去了。期间,单主任和老总裁吵了一架,等这个项目一结束,单主任就递了辞呈离开了。”
“话说回来……”叶珩觉得奇怪,倒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是说话人本身有些奇怪,“你应该也才进来四五年吧,为什么会对这种事情知道地那么清楚。”
“这、这是因为……”秘书有些紧张地缩着肩膀,低垂着头仿佛是用喊的力气回答道,“因为单主任是在三年前回来的,回来后不久老总裁和老夫人在出国的途中意外逝世,这不是太巧合了吗?至少大伙儿都这么说的,所以总裁才让我去调查七年前发生的事情。”
听到这个回答,凌予墨二话没说,立刻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回到局里,待电话接通以后,他侧身悄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了几句。挂了电话,他转回身子看向身前的秘书,继续问道:“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嗯,当然可以。”秘书点了点头,跟着凌予墨走到隔壁无人的房间。
而被落在后面的叶珩,刚想抬脚跟上去,冷不防察觉到背后袭来的阴寒之气。心念一转,他想到刚从这里走过去的单肖桐,果然他还躲在一边窃听着,甚至还监视着他们。他尽量装作毫无所觉,同样快步跟进了房间。
一进入房间,就听得那秘书说:“……反正调查的最后,还是没能知道当年到底用了什么方法让那两家人搬走的,听说只是把价钱提高了十倍,那两户人家总算同意了。至于单主任的嫌疑……其实根本没有什么嫌疑,会那么被人说只是因为单主任那会儿正被总裁重用,别人看着嫉妒所以才放谣言的。总裁也很快让我撤消了调查,这件事情就当没发生过。”
凌予墨又问了几个问题,发现没有什么新的突破,他也不再这里浪费时间。
“你不去问那家伙一些问题吗?好比说案发当时在哪里?”一跟着进入电梯,叶珩开门见山地把自己的疑问问了出来。面对叶珩的问题,凌予墨扯着嘴角笑了下,“你觉得那家伙会说实话吗?再说了,那家伙可不是我们锁定的对象。”
话是这么说,可……叶珩拧着眉总觉得别人话中有话,紧接着便听到他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一开始我们都觉得少掉得一分文件是有关公司的,假设并非一些重要文件,而是一份土地转让文件呢?”
“你这么说的话,简直是认定那家伙是凶手了。”说到这里,叶珩顿了下,总结道,“这可不符合一个严谨的警员的做事风格。”
叮――在经历了几秒后,电梯总算抵达了停车场,在踏出去之前,凌予墨不以为然地给出回答:“不,比起脚踏实地只跟着证据走,偶尔也要大胆猜测才会有所突破。”
叶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反正他也不关心这件案子的结果,如果一定要说的话,这顶多只是他无聊之余打发时间的余兴节目罢了。再者,如果是以阴阳师的职责为出发点,只要在那家伙剩最后一口气的时候,帮他把怨灵除掉,他也算完成责任了吧?是吧!
望天!早知道不插手这种事情就好了,出怨灵神马的最麻烦了。略有些烦躁的揉了揉头发,单手撑着打开的窗沿,他心中不住叹气。
又过了一会儿,车子总算开出了中心地带的办公楼区。转角,直行,没多久便觉得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起初的时候或许以为是巧合,可在转了两次弯以后,那种被人盯着似的感觉并没有消除。
是有人在跟踪他们?还是说……是那只攻击雷霆的大笨狗。当然,叶珩早就决定了,如果真是后者的话,等回去之后,他一定会好好教训那只大笨狗,最好让他再没胆做出这种事来。
心中带着疑问,他偏头看向右手边的后视镜。通过镜中的反射,可以看到跟在他们后面的蓝色桑塔纳,以及再后面的一辆红色跑车。之后的车子正好被这辆车完全遮挡住了,并不能看清楚,而仅仅只是看这两辆车的话,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察觉到叶珩的奇怪举动,凌予墨并没有什么动作,依旧保持着朝前的身子,平静地开口道:“你也发现了?”
“也?”看来是普通人呢?叶珩沉默地补上了一句话后,偏头看着凌予墨问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应该和你差不多吧,不过他们除了跟踪以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举动。”
“把我放在这里吧。”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叶珩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一句。乍然听到这样的话,凌予墨愣了好一会儿,这才显得有些惊讶地侧头注视着他,“你说什么?”
“我要在这里下车。”唯恐凌予墨再没有反应,他又加重了语气补充道,“现在,马上。”
☆、32
一旦下了车,混进人群里,那种似是被人紧紧盯着的感觉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虽然那种感觉消失了,但并不表示那群人已经放弃跟踪了,所以为了找出跟踪者,叶珩决定到一个视野较为辽阔的地方待着去。
向前走了一段距离,正好有一个喷泉广场。站在人群外往里望去,越过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可以清楚看到位于中央的阶梯型喷泉。喷泉的直径大约有五米左右,由十厘米的小阶梯拼凑而成,并形成一个斜面,最高位置与广场高度不过差距半米左右。有清澈的水流从最高层的小圆外圈涓涓流出,漫延到下方苍白晶莹的阶梯。阶梯的材质是非常特殊的钢化玻璃,在阳光和水的滋润下显得波光粼粼,美丽异常。
此刻是正午时分,广场上的人并不是很多,绝大多数都解决民生问题去了,只有为数不多的情侣或是小孩还留在这里享受着所谓的喷泉浪漫。
穿过身处的稀疏人群,走到广场内部,正好撞上喷泉开始的时间。起初是位于圆四角方位上的四个定点喷出晶莹的水流,大约有两米来高,而后是以这四个定点为边际绕圆心一周的小水流,最后才是中央四散开来的大喷泉,犹如天女撒花一般,那些被阳光照得闪闪发亮的水珠滚落下来,拉起一片像是由透明的水晶珠子串成的珠帘帷幕。
整个喷泉大约维持了一分左右,趁着这个众人都被喷泉夺去注意力的时段,叶珩快速掏出放在口袋里的笔记本,翻到夹着镜子的页面,假装是在记录事情的样子,通过镜子查看四周的情形。没一会儿,镜子中出现两抹鬼鬼祟祟的身影,混在人群中,穿着打扮倒是和周边的人没啥不同,只不过他们似乎是在找寻什么人,着急的表情中又透露出几分狠戾,一看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货色了。
大概清楚了两人的长相,叶珩立即收起笔记本,神情平和地融入到周围的人之中,专心致志地观赏起近在咫尺的喷泉。待喷泉一结束,他再次开始移动,目的自然是回警局了。
本来他也只是想知道究竟是谁在跟踪他,既然是一群普通人,估摸着也是被人雇佣之类的。而且……不出意外,极有可能是之前的偷听者,也就是他们那做啥都没嫌疑的单主任了。
知道他们不会就此结束跟踪,叶珩反倒坦然了起来,也不急着弄明白他们跟踪的意图,叫了的士回去警局。
回到警局,还没进办公室的门,迎面撞上正要出去的雷霆等人。看着别人很匆忙的样子,叶珩刚要打招呼,便被雷霆那略显惊讶的声音给叫住了:“你怎么回来了?”
为什么我不能回来?叶珩很想这么问,可看着平时总吊儿郎的雷霆都摆出一副火烧眉毛的样子,只得转变了口气,委婉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雷霆呆了下,惊讶地又问:“你没有和组长一起吗?”
“额?之前是一起行动的,不过在一小时前分开了。”叶珩觉得莫名其妙,探头往里侧的独立办公室望了眼,似乎因为人不在的关系,那房间还是老样子昏暗一片。他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看向雷霆,“组长没回来?”
按道理来说,叶珩在逛了喷泉广场后都回到警局了,没道理早他二十来分钟回去的凌予墨倒没有抵达警局。想到分开之前的事情,他心中警铃大作,抬头看到雷霆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张嘴说:“没,刚医院打来电话说组长出车祸了……”
嘭――似乎有炸弹在叶珩的脑海中爆炸了,烟雾蒙蒙的一片,使他根本无法做出思考。
明知身后有跟踪者,为什么他一定要选择分开行动呢?是为了弄明白跟踪者的身份,亦或是想要偏袒……好吧,他承认他还带着一丝不确定,以为是家里那头笨狼跟过来了,那样的话,只要他下了车,自然能引开那头笨狼。哪想他根本猜错了方向,还使得别人出车祸了,若然、若然那家伙车祸死亡,那他……
叶珩拧着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