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明不是三千二百八现金!
我心怀忐忑地把盒子摸过来,打开。
很好。一副跟窝那款一模一样的墨镜。三年前的旧款。
还是没拆标签的新的。
“……”
这熊玩意儿屁股一个劲儿地挪来挪去,明显语带兴奋,“一样的,还你!”
我心里泪如瀑布,“叫你赔钱,你买了个一模一样的?”
老子要这么旧的款干什么啊!赔钱我买个新的啊!!
“你,你说,很重,重要,喜欢的,送,送……”这熊货立即结巴起来。
我心里又咯噔一下,不知道是不是我敏感,突然又觉得不对劲起来了。
不过面上还是哭笑不得,“你上哪儿找的?”
“淘宝代购!”他嗓子一粗,很炫耀一般。
“……”难怪佩佩说他天天关在宿舍不出来,上网找旧款呢。
“这多少钱?”
他脖子一拧,“你别管!”
卧槽!我往他脑袋上狠拍了一下,“我的墨镜!我怎么不能管!说!”
“四,四千一……包邮。老,老板说绝版了,很多人问,价格要高点。”
“……”
我简直想拽起他那个爆炸脑袋使劲摇啊!他妈四千一啊!他妈怎么不直接给我啊!给那代购的骗子做毛线啊!你熊啊还是驴啊!你爹生你几个脑袋啊!你付钱那天是不是屁眼没了啊!
我欲哭无泪地看着那副墨镜,这熊玩意儿自以为自己卖了乖,还在旁边火上浇油,“你戴上看看。”
戴你妈个毛线!你以为给女朋友买项链呢!二得他妈登峰造极!
夜深人静十二点,我躺在嘎吱嘎吱的铁架床上,默默心算了一下银行余款,再仰头看看桌边那副价值三个月饭钱的墨镜。
简直都想哭出来了。
有种冲动打电话跟小导演说咱别提成了,你先付点儿。
最终还是把这愚蠢的冲动按捺了下去,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我又有点愁。
这小子太明显了。我说那副墨镜是我喜欢的人送的,他就非去买副一模一样的送我。
绝对是想换成“另一个我喜欢的人”送的。
我闷着脑袋回忆起跟他接触的这几次,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哪是粉丝对偶像啊。这他妈已经是暗恋了。这小子纯粹喜欢男人吧。
老子又帅又有气质,成熟风雅,吸引个把个男人也是很正常的。只是可惜了,老子是直的。
我盘算着要不要把这话跟他说清楚,让他断了这个越轨的念想。真是可惜,我还挺喜欢他的,当然不是那种喜欢。可是要是把话说清楚了断了关系,就找不到这么好玩儿的货了。
我翻来覆去正在犹豫。又一个深夜电话打进来。
“喂?”
“师父啊!呜呜呜呜呜啊!啊!!!”那边响起猴哥死了唐僧一般的声音。
我小徒弟是个gay。
他拜我做师父之后没多久就对我出柜了。那时候他还是个纯跑龙套的,就是主角们在花前月下说台词,他在后面穿着燕尾服做背景侍应生的那种龙套。
他跟我差不多同年入行,一个小乡镇少年,读了中专就跑来蹲影视城,揣着他的演员梦。蹲了一年半,当了好几次背景,终于在我演富二代那个《无忧无虑》里面得了句台词。演男主角家的小保安,看见我怒气冲冲地闯进来,说“先生这里是私人住宅”然后被我重重一巴掌扇开。
这小子没演过被打的戏,看见我巴掌扇过来就下意识躲,一连ng了好几次,导演都咆哮了,“你躲个b啊!乖乖站着让他打!”
一边回头又冲我咆哮,“上真的!狠点儿!”
这小子学了几下都没学会假动作,不得已我只能上了真的。一巴掌扇得他往后栽了个大跟头。
直到那场我演完退场了,他都还站在旁边揉脸蛋。
我走过去跟他道歉,他眼泪汪汪地唏嘘着跟我说,“没有,你打得真好,小陆哥,你太敬业了。我拜你做师父好不好?你教我演戏吧。”
我看着他脸上的五爪印,肉疼了一下,“教你可以,师父就……”
“师父!”他抱着我大腿就跪下了。
“……”这小子不演西游记可惜了。
拜师当天晚上他就跟我出柜。我正满怀歉意地请他吃烤鱼喝啤酒,这小子一说,我一口酒噗一下全喷鱼上了!
“放心啊,师父,我没看上你。不是,你是挺帅的,我挺看得上你。可惜我有男朋友了。”
“咳咳咳咳咳。”我还在呛。
“师父你不会因为我是gay不想收我吧?什么年代了你还歧视gay啊?”他很惋惜的。
“咳咳咳。不是……咳咳咳咳咳。”我只能努力摇头。
什么年代了我当然不歧视gay。我高中一哥们就是gay,虽然他跟我出柜已经是在毕业之后了。我看gay特不准,跟他好了三年也没发现他性取向跟我不一样。
“你哥们儿太惨了,喜欢了你三年你还一点没发现,”这小子当时听了就很惋惜,“而且你哪儿性取向跟他不一样啊师父。你这人一看就是深柜,不是纯gay就是双。”
“咳咳咳咳咳咳咳!”你哪儿看出来人家喜欢我了?!
还有,老子虽然不是变态色狼,但是从小到大眼睛都只盯着女孩子看,说身长八尺孔武有力有点夸张,但怎么说也是潇洒不羁的男人味儿,女朋友也谈过两任了虽然都没到上床的地步。哪儿gay了我?!
我咳够了之后一点一点耐心地跟他解释,结果这小子别的不听,尽挑重点,“卧槽师父你没跟女朋友上过床?你找过鸡吗?!你别说你到现在都还是处男!我的天哪!”
“处你妈!”我第一次对着刚认识一天的人破功。
老子最后一次恋爱还在大三,那妹子非说等毕业关系稳定了再下一步,老子也不能扒裤子强了她啊!再之后老子深受失恋打击追逐理想去了,再之后……就遇不到新妹子了。
现在,就现在,我在深夜接到小徒弟哭兮兮的电话之后赶到酒吧,他趴在吧台上哭兮兮地跟我说,“师父,我说真的,你得跟男人试试。不试你怎么知道你不是gay。”
“停,”我说,“我来这儿是安抚你的失恋问题。不是我。”
“嗨,我这不是在给自己寻找安慰嘛,”这小子挺来劲儿,“快快,你继续说你真爱粉丝的事儿!用你的八卦来安慰我!”
我一巴掌拍他头上。
我也挺愁的,不单单是因为唐晓,更主要是因为看不到远景的前途和钱途,点了一排最便宜的啤酒,我跟他对着又喝又聊了一小时,嘴就松了。
“那就一怂玩意儿,量他也不敢表白。”
“他要真表白了你怎么办?”
我两只手扶着脑袋发愁。
小徒弟神情猥琐地用手臂拄拄我,“师父,我看你也不讨厌他,你自己不也说觉得他好玩儿嘛。要不就跟他试试?”
我立刻反应激烈,“试你个蛋!我是直的!别妄想掰弯我!”
老子爹娘还在老家等着抱孙子呢!我爹能打断我狗腿!我妈哭起来梨花带雨看着都能烦死我!
“你直什么啊,师父,我第一次看见你就觉得你有点弯,你干脆彻底弯了算了。你这种细心温和又长得帅,到哪儿都吃香,是1是0随便你挑,”小徒弟顺手拉过一路人,“哎?你看我师父像1还是0?”
那人冲我暧昧一笑,“我是0,你今晚有约吗?”
“……”日!我现在才发现这他妈是个gay吧!
我拍了钱拎着小徒弟就跑,“你疯了,赵小丁!你现在刚签了经纪公司是艺人!别老往gay吧跑!好歹戴个墨镜穿含糊点儿!”
他现在已经不蹲影视城、签约做学徒了,惹出点儿什么八卦风声就能给他冻了。
“怕什么啊,gay有罪吗?我是gay我光荣!”他冲着路人喊。
我把他嘴捂了,随手招了辆出租车把他塞进去,“滚回家睡觉!”
“你跟他试试呗,试试呗,”这小子从车窗里冒个脑袋大喊,“要觉得他不行就跟我好算了!快点儿弯吧!师父!”
弯你妈蛋!我一巴掌把他拍进去。
这个问题简直不知道再要跟谁讨论好。楚狗蛋那拨儿笔直笔直的哥们当然不行,赵小丁又是个只会添乱的。
我回去之后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着。最后总结,我怕他个蛋,那就是个怂包子!有种他来告白啊,老子虚他?!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之愁明日烦,告白了再说!
下个周末,我戴着新墨镜,开着楚复旦的车,拎着他儿子,又去看唐晓排演。
楚复旦跟他媳妇出去周末旅游,小孩儿外公虽然出院了身体还是不好,回乡下疗养去了。楚虎蛋一哭二闹,非要跟我一起看佩佩姐姐。
他佩姐姐舞台妆穿得跟美少女战士似的,迷得这熊孩子颠三倒四的,一进场就抱佩姐姐大腿去了。
唐晓还是那爆炸头,退场了就颠颠儿地往我这边跑,拽得要死,“你来了。”
“嗯。”
“演,演……得……”
“还行。”
唐晓硬邦邦地哦了一声,然后就围着我座椅绕圈,指甲挠得书包带子嘎嘎地响。
“有事?”我问他。
他欲言又止,欲言又止,末了在书包里掏了半天,垂着脑袋……把两张电影票推了过来。
“……”
你熊啊!唐怂货!一周没见,刷小怪升级了啊!他妈的发电影票求约会了都!
我低头看着那两张崭新的电影票。其实我觉得我对他的感觉挺奇怪的,好像厌恶和排斥在一开始就使尽了,之后只剩下有趣、有才、单纯、二呆、可爱,等等不断加多的好感词。想到跟他一起看电影这种类似约会的事情,竟然一点也不膈应。
这他妈别是真弯了吧?!老子脑袋里一瞬间闪过一念。
不可能不可能,我确信自己现在对男人没有任何欲望。跟任何男人亲热的场景都想象不出。
唔,这是纯洁的偶像与粉丝的关系。
我手指在电影票上敲了敲,习以为常地逗他,“两张?送我?”
“《血战异邦》,”他说电影的名字。那是最近新上映的一好莱坞战争大片,剧情也就算了,场面听说很带劲儿。
“可是楚虎蛋还小,看这种暴力片不太好啊,”我敲着电影票说。
“楚虎,他?啊?他?”唐晓拧着狗脑袋看着不远处的佩佩跟楚虎蛋。他好像还没想通这关楚虎蛋什么事儿。
“我带楚虎蛋出来的,”我说,“他爸妈明天才回家。”总不能跟他去看电影,把孩子给丢了吧。
唐怂货脑袋一耷拉,简直能看到一大股黑气从他头顶上窜出来。他两手捂着爆炸头发了一会儿呆,什么话都没跟我说,抓起电影票转身就跑了。
过了很久他又颠颠儿攥着电影票跑回来,“好了!”
“嗯?”
“《怪物大战》,动画片,在隔壁,佩佩带虎蛋!”他斩钉截铁地说。
我拧过头去看佩佩,她搂着楚虎蛋冲我们招手,妈的看上去比唐晓还兴奋。
“……”
我突然有种冲动,问她的娱乐论坛id。
总觉得那些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帖子全是她发的。
10
下午排练完,我开车载唐晓、佩佩、楚虎蛋去吃晚饭,然后看电影。
佩佩太喜欢虎蛋,在学校超市给他买了一堆零食,塞他小书包满满的,让他带回家吃。唐晓批评她,说“熊孩子和猪孩子都是你养出来的。”
佩佩直接上巴掌抡他头。
他们俩感情真的是好。
我们进了餐厅,我跟楚虎蛋坐一边,他们俩坐一边,开始你一句我一句地辩嘴,争论怎么养孩子。
楚虎蛋埋头用小叉子将水果沙拉一坨一坨地戳烂扔在桌布上,对他们俩的话题充耳不闻。
我把他叉子夹住,“要吃就吃,不吃别玩。”
楚虎蛋哼哼了一声,“不要你管,我告诉爸爸你欺负我。”
“你告去,看他揍我还是揍你。”
“我不让爸爸借车给你开!”楚虎蛋说。
这种话平时拿来跟我扯淡还无所谓,给那俩个辩嘴的熊孩子听了才真是颜面扫地,我一拍筷子,“你吃不吃?楚虎蛋!”
楚虎蛋给震住了。我还没这么重吼过他呢。
这熊玩意儿埋头就开始乖乖吃沙拉,然后噗啦噗啦地掉眼泪。
“虎蛋怎么了?”跟唐晓争得正欢的佩佩惊然回头。
“哇――!”楚虎蛋一见有人关心他,立刻嚎啕大哭。
“不让他浪费,”我温和地说,“别理他,让他哭会儿。”
楚虎蛋作势还要大哭,唐晓抬起棒球帽看了他一眼。
楚虎蛋吓得立刻收声,挂着满脸眼泪,小媳妇儿一样缩手缩脚地乖乖戳沙拉吃,吃一口吸一吸鼻子。
“学长,我跟他坐一边吧,我带他吃。”佩佩说。
我还没发话,楚虎蛋逃难一样立刻从我旁边溜开,跑去攀着佩佩那边的沙发。
唐晓抬着他那狗眼睛看我一眼,磨磨蹭蹭地不敢挪屁股。
没办法我只能主动招呼,“唐晓,过来坐。”
他粗着嗓子哦了一声,大跨步过来,一屁股往我旁边一挤。
喂,你坐得有点儿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