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寝帐,天色已暗,乍一入眼,是床榻边落地施枷上突然多出的一套婚服。
袅袅熏香正从熏炉里蜿蜒爬升,将婚服熏出淡淡沉水香。
衣皮朱貉,繁路环佩,生而为马背上的民族,曳地长裙,只在大婚时方才穿着。
她缓步走近,盯着婚服出神。
记忆的匣屉里,她忽然看见自己十五日后穿着它嫁与小王子乌日苏的样子,那日,单于庭的白色毡帐全部扎起五彩幡,金人祭天,鼙鼓大作,众人熙熙,如享太牢。
而她,泪点胭脂,如同被无形枷锁绑上刑场,莫知其哀。
思及此,兰佩直觉一阵恶心晕眩站立不住,手扶案几,不慎将熏炉推落,发出咚得一声闷响。
怎么了小主?
阿诺听见声响,从帐外疾跑进来,一把扶住她焦急地问:小主可是还头疼?快上榻躺着吧。
兰佩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碍,盯着施枷说:这婚服雕陶阏氏来过了?
阿诺讶然:小主料事如神,正是雕陶阏氏刚刚送来的。见小主没在,放下后便走了。
雕陶阏氏,呵,兰佩做鬼也忘不了她挛鞮绛宾的大阏氏,朴须雕陶。
想当年,雕陶非兰鞨不嫁,闹得整个匈奴王庭人尽皆知。
偏兰鞨娶回魏芷君后再无纳妾之意,坚决不允。
无奈之下,朴须族长只得前去央求当时还在世的头曼养母阏氏丘林氏,由她做主,将雕陶许配给了挛鞮绛宾。
雕陶颇有姿色,绛宾痛快应承。
比起兰鞨,绛宾才是王室正统血亲,丘林氏帮雕陶定的这门亲算是高攀了一级,为朴须族挽回些颜面。
此后,雕陶便时时处处与魏芷君为难,对她和兰鞨所生的一对儿女更是憎恶之极。
尤其当她得知自己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挛鞮藉居然倾慕兰佩已久,毫不介意她先嫁乌日苏,后嫁冒顿,因为巴巴等着她才一直不娶之后,勃然大怒,饿了亲生儿子三天三夜,连水都不曾给过一口。
再后来,单于王庭震荡之际,兰佩父兄皆造迫害,兰佩孑然一人处境艰难,雕陶阏氏功不可没。
兰佩的目光再次对上那身嫁衣,凑都近前细闻,在裙摆前侧正中,有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匈奴迷信巫蛊之术,既是雕陶送来,大概在送来之前,早已请胡巫施法下咒,附了不洁之物,为掩痕迹,才用沉香熏着。
晦气!
上一世用命换来的教训,此生,她又怎会再入她的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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