捏着朱九变下巴的手指陡然一松,朱九变身形不稳,竟踉跄在地。
身侧之人递来绢帕,祝政接过,轻轻拭着右手指尖,仿佛是沾染了什么脏乱东西。
拭毕,他将绢帛随手递回,冷冷道:掌嘴。
楚国侍卫将洛侯肩膀一压,另外两人左右开弓,当下扇得洛侯头颅乱偏。
魏臣大惊:天亡大魏!我一国丞相,竟遭此奇耻大辱!
滇南颖王凉凉瞥了那大臣一眼:你们这位洛侯,的确不是什么人都能出手打得,可他出手,却是恰如其分。
明白的,缄默不说,不明白的,听得滇颖王此言,愈发生疑。
此时听得一串碎步声,高公公慌忙越了门槛,一见祝政,慌忙缓了步子,稳重上前。他手上捧着个长形玉托,玉托上还置着一四方白玉印盒。
您要的东西,我为您取来了。高公公将手中玉托升了升,恭谨低头。
大魏朝臣本想讥讽高公公几句,可上一个出言不逊之人仍跪在玉阶前,耳光打得响亮,众臣愠不敢言,只面上轻蔑。
祝政拿眼梢看了一眼玉托,甩袖飘逸掠过洛侯。高公公竟轻车熟路,轻轻护在他身侧。
众目睽睽之下,祝政踏上正中天子道,直上玉阶。
魏臣之中顿时低语四起纵使是魏王登基,踏上玉阶之时,也只走了两侧诸侯行道,从未染指过正当中的天子之道。
此人不知为谁,竟敢僭越至此!
祝政不仅不觉僭越,反走得步步生风,坦荡无比。
他稍稍抬眼,常歌站在九重长阶最顶端,怀中堆着三枚护国印,最顶上的楚国玺置得不稳,常歌只能用下颌抵着玉玺,看着倒有几分委屈。
你们便是这样交印的。祝政停在常歌身前,边说着,边轻手接过楚国玉玺,高公公赶忙奉上玉托,三枚印鉴便都落于玉托之上。
定国印,一枚都沉甸甸犹如坚石,何况三枚叠着一起,常歌揉了揉被坠得酸痛的胳膊,却见祝政将高公公带来的印盒轻轻一掀
常歌的目光先是一亮,而后澜动万般,又低垂眼帘,缓缓低下了头。
印盒上只露出了小半个狼头,祝政将印鉴取出,这印硕大,沉黑如墨,印鉴顶端雕一悍狼,正踏着层云,仰首长嚎。
这是狼胥骑大成、常川赐封定安公时,周闵王赏赐的定安将军印。
常歌幼时,常川初封定安公,还拿着这枚印鉴让常歌摸一摸,当时常歌的手掌尚小,只能握住印鉴上冰凉的小半个狼头。
这枚印鉴常川相当宝贝,赐印不比官印,无需携在身边,但常川南征北战,都带着这枚定安将军印,时不时便拿出来擦拭。
狼胥骑崩解后,常川将此印交还闵王,自此,常歌再未见过这枚印鉴。
谁知今时今日,竟能再见着此印。
祝政郑重将此印交予常歌手上,待他拿稳之后,庄重道:四国帅印既齐,自今日起,将军可挂帅四国,号令百万雄师。
他将自己的手缓缓覆上常歌接印的手,常歌一惊,险些摔了大印,幸而祝政手稳,牢牢固住了他。
高公公忙给身后的小太监使眼色,小太监低着头,将手中书案高高呈过头顶,其上置着笔墨和王诏锦。
吴国少主和悦一笑,道:此诏郑重,不如由我替吾王代笔。
一句吾王,让方才面有不忿的朝臣神色惶惶起来。
普天之下,仅有一人能让诸国公侯尊称吾王,那便是大周天子祝政。
方才跟着洛侯朱九变一道喧闹的魏臣慌张伏低了身子,以袖胡乱擦着侧颊的汗。
难怪他命人掌嘴洛侯,洛侯竟半个不字都说不出来。
祝政点头应允,并指了殿前位置让吴国少主书诏。
片刻之间,诏成。
祝政轻瞥一眼,道:此处不妥,再润几笔。
他轻声指点一二,吴国少主当下提笔,重拟诏书。
新诏落成,高公公接过墨迹未干的初道诏书,同往日岁月一般,站在善仁殿前,面对着浩浩宫殿,将诏书一捧,打算宣诏。
吴国少主带头,滇南颖王行苗族拜礼,魏臣仓惶伏地,在场所有侍卫皆抚袍大跪,低头聆旨。
日出,第一缕金光落在沉黑的宫城檐上,鎏金的兽头反射着明灿的光芒。
昭武君常歌幼有明德,允文允武,后顺天之意,知民之疾,数定天下。
江山四裂,万民苦乱已久,今请君总戎,授四国将印,加封合纵长,大合诸侯,行正义师,以平乱世、匡正天下。
主君如愿为寡人一统天下,寡人谨奉社稷以从君。
听完最后一句,常歌蓦然抬头寡人谨奉社稷以从君。此句郑重,大意是常歌若愿意为了君王出征一统天下,祝政定竭尽倾国之力,倾尽家国,谨奉社稷,支持常歌。
这句语气说得极其诚恳,不会由一国天子说出,更不会出现在王诏之上。
诏书轻轻递至常歌。
高公公机敏,已当即改了称呼:主君,请接旨。
诏书既宣,常歌便已是四国合纵之长,挂四国定国印,不能再称他为将军或大将军,只能如王诏所宣,称他主君。
常歌眼睫颤动不止,哽声半晌,方才强抑住情绪,低声道:微臣,接旨。
他高举双手,刚要结果王诏锦,手腕一温,祝政竟拉着他的手腕,亲自将他扶起,又接过王诏锦,亲手送入常歌手中。
他以掌覆上常歌捏紧王诏的手,轻缓拍了拍常歌的手背,音色又沉又柔:天下一统,尽托于君。
太阳一跃而出,满照清夷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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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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