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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婿两个首先到了太庙,举行告庙祭祀,向吕国祖先宣布新婿为谁,所娶何人;然后才终于来到临风待着的堂下,礼貌地谦让三次,仍由吕侯先行上堂,面西而坐。上光跟着上堂,面向北面,将大雁放置于地,叩首两拜,下堂。临风随之下堂。

新夫妇走向宫城门时,吕侯夫妇及吕世子朱破例追送他们也到了宫城门。

“你要谨慎恭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违背家长的教命。”吕侯按照规矩嘱咐临风。

明姬夫人想到女儿再度远离,不禁悲从中来,又怕坏了嘉礼,只得借着替女儿绑腰带、结佩巾的空暇,偷抹泪水。

“你要勤勉谨慎,无论什么时候都要记得努力操持宫室内事。”她哽咽着说完,躲到了丈夫背后。

吕世子朱送上盛装小玩意的锦囊,对妹妹说道:“你要恭敬地听着父母说的这些话,遵奉并实行,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有过失。将来要时

常看看这些父母的赐物,铭记他们的教导。”

临风对父母兄长的训喻一一颔首,表示顺从。

最后,到了登车的时间。

公孙良宵和大夫元共扶一几,跪请临风踏几登车。

“等等!”吕侯抢前一步,拉住女儿。

上光早有预料,也趋前一步,款然下拜:“请您将您的女儿,放心托付于我吧!”

吕侯搀起他:“你起来……”

不再年轻的父亲看着不再幼小的女儿,千忍万忍,忍不住两滴浊泪落下:“晋侯!我无所求,惟求你以她待你之心待她,以你父母待你之

心待她的子女。万勿再教她,罹难受害……”

说完,这位父亲,竟然在规定礼节之外,给女婿深深作了一揖……

“如有违命,天地不容!”上光伏地。

吕侯又一次搀起他,把临风的手,放在上光手中:“和她一起去建立你们的新家,女婿……”

“惟命。”得到承认的新郎领临风升车,并打小易那儿接了缰绳,亲自驾车。

临风哭得一塌糊涂:“父亲,母亲,兄长,我走了……”

明姬夫人一头栽到世子朱肩上,抽动着肩膀,呜呜咽咽。

吕侯挥了挥袖,车轮动了。

“父亲!”“母亲!”“兄长!”临风不舍地唤着。

“孩子,要幸福啊……”吕侯最终泣不成声,“你要幸福啊,风儿!”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女子远行出嫁,作为爱人,去到了爱人身边;作为夫人,去到了宗庙面前。晋国的后宫,将绽放出光华……

晋宫。云宫。

这一天天还没亮,先代晋侯夫人、现任晋侯母夫人——仲任无论如何也睡不下去,早早地就起了床。

她感到紧张。因为按照规矩,来自吕国的新妇将在平明时分到临这处殿屋,向婆母行拜见礼。

原本这是一个女人必然会经历的时刻,不过,由于晋侯宁族的父母皆早亡的缘故,二十多年前她在作为新妇嫁到晋国之时,并没机会尝试

手捧食案,等待公婆考核的那种惴惴不安、含羞含喜的心情。

一晃大半辈子过去了,她终于要面对这个陌生的仪式,对此毫无经验的她,有点儿不知所措。倒不是畏惧繁缛礼节,她知道拜见礼中所有

的细节都会被专门的赞礼者指挥执行,不必担忧发生任何差错;她焦虑的,是将以如何的姿态给新妇留下第一印象。

昨日新妇入宫,她依例回避在自己室中,但是关于新妇的各种报告却雪片似地飞来。

据说儿子上光一路拒绝他人代劳,坚持亲自为新妇驱车,共乘入翼城。

此种举动是对仪礼惊人的逆反。须知周礼有云: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听。所以,新郎在礼节性地为新妇驾车后,应该脱离新妇,

自乘一车,比新妇先到家门,再行迎接,宣示出“夫”的仁义和威势,“妇”的柔婉与顺从,算是对今后夫妇生活的先行定义。可他竟然放弃

了。

然而这样的逆反,相比他沿途婉拒了各异姓国为致贺喜而奉赠的媵妾来说,还算不上是多么严重。

一国有娶,三国来媵。向异姓诸侯赠嫁媵妾,历来是约定俗成的规矩,也是各国攀结联合的重要手段。表面上讲,是希望对方多子多嗣,

宗族枝繁叶茂;现实点讲,是给对方灌输进本国势力,以求谋取多方面利益。况且,接受媵妾绝非坏事,除了子嗣的因素外,通过姻亲得到多

国支持,对国君而言,有广利,无大弊。他居然又放弃了。

“寡人德薄,唯恐耽误贵女前程,得罪得罪。但与贵国交好之心,绝不变迁。”不管献送媵妾的使者好说歹说,不管所献的媵妾千娇百媚

,他只微笑着重复这一句话,教人生不得气,下不了脸,同时也拿他的固执没有办法。

他高高兴兴地领着妻子和儿子抵达宫城,下车后,爱重万分地牵了那吕侯公主的手,去到镜殿宴饮并安寝。是的,他甚至无视夫妇不同室

而居的古礼,直接把自己的寝殿设为新妇住所……

满宫里都传得沸沸扬扬。这般的宠幸,世所仅有,新的君夫人,也许能够成为比任何人都更能左右国君意志的存在。

任何人,包括母亲、兄弟、近臣……

……

“新夫人来得真是无比显赫呀。”侍奉在仲任身边的宝音,一边若有所思地为仲任搭配首饰,一边不无醋意地感叹。

仲任端详着铜镜中侍女替她梳理完毕的发髻,迟疑地开口:“小女孩,你以前见过吕侯公主的吧?你说,她是什么样的人?”

宝音双眼一亮,又犹豫片刻:“那时婢子还小。公主的姿容已记不清了,只记得她十分高傲,而君侯爱她至深,有时还要听她喝责呢。”

“哦?”仲任将信将疑。

“比如……”宝音诱她上钩,正待天马行空一番,怎奈外间来人通禀新妇已至。

“母夫人,君夫人来此拜见献礼。”

仲任清了清嗓子,深呼吸一下,款款出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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