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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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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枝心里一寒。想了想,试探地问,“娘娘,总不至于全部御医都……”

“可惜本宫并不知道,到底哪个可用,哪个不可用。”董鄂妃面色淡然,“我过去纵然广施恩义,如今才发现并无用处。”她眸子里燃着微弱的火,“承乾宫一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不料竟害了本宫的儿子。”

桑枝眼皮猛跳一下,“娘娘莫不是以为——”她没说全,董鄂妃眼神凌厉地看向她,“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她自嘲地笑道,“到底这宫里,根底深厚的是博尔济吉特氏。”

——如果董鄂妃怀疑皇后,那难道不会更加恨自己吗?为什么还能如此优待自己?

桑枝想到这一层,愈发觉得看不透董鄂妃。她又想,真的是皇后做的吗?这事情未免太过巧合。可皇后确实有最大嫌疑。虽然能够理解,可桑枝心里还是疙疙瘩瘩,毕竟那只是个孩子。然而在这个人吃人的地方,不是你吃了我就是我吃了你的生存法则下,皇后要是不走一步重棋,被毁的可能就是她自己。

她也看不懂皇后了。

一时间,桑枝心头十分迷乱。是是非非扑朔迷离,根本看不清理不透。

便在这时绿莺请旨进来,看一眼桑枝,才对董鄂妃恭声说,“启禀娘娘,兰姑姑暗查出些苗头来了。”

董鄂妃一怔,声音沉厉下去,“说。”

“储秀宫的桐儿和住在钟粹宫的皇上表妹交往过密。”

董鄂妃指节捏的泛白,声音却不见异常,“就是皇上还没晋封的博尔济吉特氏?”

“回娘娘的话,正是。”

董鄂妃看向桑枝,“你可认识?”

桑枝皱眉,下意识地摇摇头又问道,“她和皇后有什么关系?”

“按辈分,”董鄂妃眸子里泛冷光,“这位表妹当是皇后的姑姑。”

姑姑——那不就和废后静妃孟古青一个辈分了?桑枝表情难看,敢情顺治帝不仅娶了皇后姐妹俩,还把皇后的两个姑姑弄进皇宫来了!难怪后宫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天下……

董鄂妃目光深深地看着桑枝,“本宫有件事要你去做。”

看董鄂妃的神色,桑枝就有不好的预感,然而却不敢不从,只好道,“奴婢遵命。”

便听见董鄂妃的声音一字一句传入耳中,“本宫要你去伺候那位表妹。”

桑枝松了口气,这也没有什么。然而董鄂妃接着道,“好好送她一程。”

刚开始桑枝还没明白,待回过神来整个人都僵住了,“什么?”

“没听清?”董鄂妃道,“要本宫再说第二遍?”

“娘娘!”桑枝哪敢!一时惊惧交加,吓得面无血色,跪倒下去,“奴婢……奴婢……”

董鄂妃声音变得阴冷,“你没有多少时间,荣亲王入土为安之日,要么让她偿命,要么,你自己陪葬。”

桑枝瘫软在地,垂死挣扎着,“娘娘,只是桐儿跟她有交往而已,未必是——”

绿莺打断她的话,“荣亲王病前,桐儿曾偷偷到内殿找你,还被殿内宫女训斥出去。”

“……”桑枝面如土色,桐儿竟然去过内殿,还是找她!如今这个当口跟桐儿扯上关系,绝不是什么好事!难怪……难怪董鄂妃留着自己。难怪董鄂妃会怀疑自己和皇后,原来一切的源头都在桐儿那!

可桐儿找自己干什么!桑枝完全没有参与这件事,甚至都不知道桐儿找过自己,她艰难发声,“娘娘,奴婢对此事毫不知情啊!”

“本宫知道。”董鄂妃面如寒霜,“你从始至终都和本宫在一起。不然,你以为本宫能留你到现在?”

原来董鄂妃虽然怀疑她,但这怀疑又太难以确信。毕竟事发当天,桑枝是跟董鄂妃在一起的。先是在慈宁宫闹了一场,后又在承乾宫受审,董鄂妃一念之差还险些让她丧命。这样来看,桑枝完全没有时间。太明显的动机反而让她的嫌疑变淡了。而且那日桑枝一番话确确实实说到董鄂妃心坎里,董鄂妃对她半信半疑。可桐儿私自找她,不知道所为何事,却偏巧让两件事情衔接起来了。

先是桑枝惊动慈宁宫,后是桐儿偷偷进内殿,接着小皇子突然重病。董鄂妃完全有理由怀疑桑枝是和桐儿分头行动,扰乱视听。董鄂妃第一个怀疑的对象是皇后,所以她留着桑枝带去坤宁宫确认,结果让董鄂妃既意外又觉得在意料之中。桑枝对皇后的紧张尽管掩饰的很好,却逃不过董鄂妃眼睛。而皇后竟然为了救桑枝一命,甘愿白白被董鄂妃烫伤,这以一个中宫之主的身份来说,实在是大大的意外。如果皇后不认识桑枝,那么就算饶了她死罪,桑枝也活罪难逃。向来承乾宫和坤宁宫明争暗斗不断,谁也不肯落下风堕了威仪。偏偏皇后默默忍下这个哑巴亏,如果只是为了一个小宫女,那也太不合规矩了。可皇后就这么做了。

然而董鄂妃细究了桑枝的祖籍来历,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那只能推测,桑枝可能是皇后的棋子。而且显然,是一颗分量不轻的棋子。

但棋子这个东西,既然可以为皇后用,那为什么不能为她所用?皇后身边什么时候有了这样一个暗藏锋芒韬光养晦的帮手,董鄂妃竟丝毫不知,还神不知鬼不觉地被安插到承乾宫来,这让董鄂妃十分震动。便想着使反间计,认为桑枝既然是皇后的人,必然知道皇后许多秘辛,若能为己所用,岂非大幸?

因而给桑枝的第一道命令即是,送皇后的另一个姑姑归西。

桑枝要是不做,就再没有留用的价值,不死何为?

要是做了……那可是皇后的姑姑一姓至亲,就必然和皇后离心,到时桑枝只能也必须依附承乾宫而活。

董鄂妃下得一手好棋,桑枝六神无主,听董鄂妃又说,“既然皇后因你而伤,本宫就派你前去坤宁宫好好伺候皇后。顺带多去看看皇后的姑姑,万不可慢待。”

☆、第010章

去坤宁宫本该是好事,如果能把奴籍也转去的话。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

清初后宫奴隶都明籍在册,年龄、身体、品行以及出身、进宫批次、女红技艺掌握程度等都记载的一清二楚。宫女入宫一开始都是从绣锦、执帚开始做起,就是女红和打扫卫生,由辛者库的掌事观其仪行当与否进行筛选录取。原桑枝女红向来做得差,但她是以“别艺”进——她出身医药之家,虽然是包衣奴才,但父亲颇通药理,这是原桑枝与其他宫女最大的不同和长处。因而虽然在辛者库两年都长进不大,也没被踢出去。而且因为世代包衣奴才之家,秉性敦厚忠诚奉上尽心,原桑枝又因为家学医者父母心的熏陶,心地实在善良,故而品行极好。这才是绿莺愿意尽力护着她的原因,便是辛者库的李应荣待她虽然横鼻子竖眼,可心底也不由得为这样的女儿叹惋,私下对她也多有帮衬。

只可惜,心肠太过纯善,竟无端丧命换了芯子。

想来那样的女子,任谁都会愿意亲近吧。林文澜叹息一声,深感自惭形秽。她做不到原桑枝那样待人唯善,见谁都暖笑嫣然。原桑枝不该丧命啊,天理何在!林文澜心情复杂地合上了记载在册的桑枝档案。

毕竟顶了桑枝的身子,她却对桑枝一无所知,这还了得!一直以来林文澜都没有时间和精力调查这些,也没有权力查阅。倒是一直旁敲侧击同在一处的宫女,可惜那些宫女对桑枝也并不了解。

实际上,宫女们之间相互了解的并不多,除非出身显赫故意炫耀的宫女,大家才会略知一二。宫女作为奴婢,每天的功课除了干活就是学怎么伺候主子,最忌讳私下说小话。在后宫里嚼舌头可有掉脑袋的风险。然而即便明令禁止也没用,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只是宫女们互相谈论自己的并不多,她们多半偷偷交流各宫各殿主子娘娘们的八卦情况。尤其原桑枝最基本的女红做不好,还对谁都跟对亲人似的,她自己心中坦荡,可别人很难如她一样毫无芥蒂,只当她别有所图。

等日久见人心后发现桑枝确实是个傻大姐,可惜宫女们大多数又爱欺善怕恶,于是桑枝几乎天天被欺负,可她也不在意,觉得帮别人做事并没有什么关系。结果自己倒因为女红活计不合格,还得被掌事李应荣罚……三天两头的挨批,不是闷棍就是罚站罚做额外的活计,或者不准吃饭不准睡觉之类的。

但令林文澜不解的是,桑枝却一直毫不悔改。苦头吃过,她还是一如既往。原来的桑枝是如此的……与众不同,以至于奴籍上对她的记载比旁的宫女要多了大半页。其他人不过是短短一竖基本信息的籍录,桑枝后面跟了一串受罚的记录,还写着受罚的原因,最重要的有四个字“屡教不改”。

林文澜哭笑不得,对桑枝既佩服又怜惜。她忽然觉得,桑枝才是真正的智者。无论处于什么样的环境,遭遇什么噩运,桑枝都能处之泰然,若无其事。更重要的是,她完全不被身边的人和事影响,不改变自己初衷,始终都是一个善良温暖的女子,到死都是。难怪绿莺会对她如此亲近帮扶,也难怪绿莺面对如今的林文澜态度截然不同。因为,那样的桑枝,即便是死,也是坦坦荡荡无愧天地。来的干干净净,去得也干干净净。一个人终其一生,能做到这一点的寥寥无几。

不知道怎么回事,林文澜突然觉得自己穿到桑枝身上,也许并不是偶然。桑枝这个籍籍无名的宫女,在林文澜看来,能有如此心性绝非泛泛之辈。众人都以为桑枝傻,可林文澜直觉不是。因为如果桑枝只是智力上的傻,简单来说缺心眼的话,那么在高强度的惩罚和惯性训练之下,她不可能始终如此鲜活温暖。哪怕是个傻子,被人用后宫这种法子调教,都不可能一如既往地丝毫不变。比如林文澜自己,不也是渐渐学会后宫规矩了?可如果桑枝不是因为缺心眼的话,那是什么呢?

林文澜心中一动,那么,只能说一切都是桑枝自己的选择。一个人在这么恶劣的情况下,还能坚持做出这样的选择,始终保持一个人最纯洁的品质,难道能把她当成庸庸俗人吗?

可这样的一个人,却悄无声息地丧命了。换来一个远道而来的林文澜——这之中真的是因为巧合吗?

然而她并不能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更奇怪地是,她对原来世界的记忆竟然有很大的模糊部分。林文澜很清楚自己来自哪个时代,受过什么教育,各种事物也都一清二楚。但匪夷所思地是,记忆里所有人的面孔都是模糊的。她甚至不记得亲朋至交的名讳相貌……林文澜百思不得其解,便只能抛诸脑后置之不理,心里暗暗觉得大概是穿越后遗症。

只是,她终究不是真正的桑枝,纵然藏在桑枝的皮囊下,林文澜终究也做不到如桑枝那样至诚至真。

她默默放好册子,给守门的小太监又塞了不少银子,悄无声息地离开此地。

各宫各殿都在十四衙门设有专门的奴籍,宫妃按妃位高低分配宫女和太监数量。比如按制来说,皇后所在的坤宁宫可有代诏女官一名,女史两名,司记一名,昭训一名,采女一名,奉仪女官两名,宫女八名;皇贵妃所在的承乾宫应该有女史一名,司记一名,昭训一名,采女一名,奉仪女官一名,宫女六名。但这只是承袭并改造前朝的制度规定,实际上现在的后宫并没有严格按照规定施行。清初的宫女制度空有条文,并无职位。而且如今皇贵妃盛宠尤甚,承乾宫一应陈设都按照坤宁宫的规格来,虽然董鄂妃极力推辞,但架不住皇上强行宠爱,也只能受着。坤宁宫和承乾宫,各有年长的姑姑和嬷嬷各一位,其余都是宫女,一样的内殿八人各司其职,殿外的粗使宫女和太监约有二十人,各自籍录在坤宁宫和承乾宫的奴籍上。

很不幸,林文澜现在的奴籍属于承乾宫。换句话说,只有承乾宫的董鄂妃才拥有对她的调遣分配和生杀予夺之权。哪怕就是她得罪了皇上太后,一般情况下会处置她的也只有董鄂妃。比如上次,她在慈宁宫闹了一番,却是在回到承乾宫后被董鄂妃责罚。而且宫女们都被认定是主子的所有物,奴才犯错,就必然找到主子头上。正常情况下,皇上太后是不屑于直接处理各宫宫女的,那是自降身份,他们会直接找宫女奴籍所有者,也就是主子责问。也因此,桐儿和钟粹宫的皇上表妹之间勾连不清,董鄂妃会直接把账算到主子头上。

董鄂妃发话让她去坤宁宫伺候,但并没有动桑枝的奴籍。也就是说除非皇后不愿意接受,不然,桑枝在坤宁宫的时日长短完全握在董鄂妃手里。

这几乎等同于让桑枝变成两姓家奴。桑枝头疼极了,虽然一直想去坤宁宫,但怎料到会这样去。“两姓家奴”在历史上可是被唾弃的,为人不诚,奉主不忠,简直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而且她现在以承乾宫宫女的身份去坤宁宫,素勒且不说,毕竟她和素勒是有私交的,或许稍微可以放心。但只怕坤宁宫的宫女难给她好脸色,最令桑枝难以接受的是,她还是带着任务去的……

这一天快过去了。从早上去给坤宁宫请安,一直到月上柳梢头,桑枝都坐立不安。董鄂妃是打算次日请安时跟皇后说这个事情,把桑枝留下。桑枝曾经那么期盼留在坤宁宫,如今眼看着这个日子越来越近,她却越来越恐慌。尤其是想到董鄂妃让自己杀人,桑枝几乎要崩溃。

她在门旁蜷坐地上,望着月夜发呆,脑袋嗡嗡地响,头痛欲裂。这是来到清宫后,桑枝头一次遭受如此棘手而难解的死结。

然而,就是这难得的片刻安静也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

绿莺踩着小碎步极快地走过来,面色焦急,“桑枝!娘娘找你!”

桑枝现在听到“娘娘”两个字就心里发抖,她茫然地抬头,“什么?”

“皇后生病了,娘娘要带你立刻去坤宁宫!”绿莺不由分说拉着她往外走,“娘娘已经在去坤宁宫的路上了,我们得快赶上!”

桑枝一激灵——皇后生病了?素勒病了?!白天不还好好的?想到这里的时候,桑枝心里咯噔一下,那个小皇子不也是白天还好好的,晚上突然就病了?

这一联想几乎吓得桑枝三魂六魄离体,她比绿莺还快地疾步而去。

夜静风冷,桑枝却走出一身薄汗。大约汗水里含有盐分,又浸得她后背尚未痊愈的鞭伤丝丝发疼。不远处看到董鄂妃的銮驾,她连忙跟上去,就听董鄂妃问一旁的太监,“皇后生的什么病?”

“回娘娘的话,据说是晌午不小心受寒,现在发烧了。”

董鄂妃一怔,暗自攥紧了双手,“发烧……”她喃喃道,“本宫倒要看看,皇后娘娘的发烧,御医治得好还是治不好。”

☆、第001章

相比早些日子承乾宫里御医进进出出的景象,坤宁宫这里就冷清多了。

桑枝跟着董鄂妃进去,发现皇后身边只有一位老态龙钟的御医在把脉,乍一看还有些面熟,才想起来上次在承乾宫时这位老御医也在其列,好像是太医院的院使,首席御医。清初太医院院使一般为官居一品的太医,其次有二品御医,三品医士,四品医生。日前在承乾宫,去得都是二品以上的御医,掌管太医院的太医院使自然也得亲往。

“臣妾见过皇后。”董鄂妃连忙行礼,桑枝本该跪下,可她心中焦急,竟匆匆跟着董鄂妃福了一礼,就直直地望向皇后。

皇后眉头紧皱,面色显然是不正常的发红,安静地躺在床上。听见董鄂妃的声音看向她们,一眼就看到失礼的桑枝,一时间唇角不经意地勾出了然的笑意,虽然转瞬即逝,却也被董鄂妃捕捉到眼睛里去了。然而皇后却道,“姐姐怎么来了,不过是发烧罢了,不碍事的。姐姐身子不好,快请坐。”

她虽然是看着董鄂妃说这话的,可桑枝总觉得她好像在跟自己说话一样。

董鄂妃道,“皇后抱恙,臣妾心中忧虑,实在不放心。”就问一旁眉头紧皱的老人家,“冯太医,皇后娘娘的病情如何?”

太医院使却犹豫片刻,看得桑枝紧张地恨不能去揪他胡子让他快说,就听老人家道,“皇后娘娘……是发烧。”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董鄂妃加重了声音,“冯院使掌管太医院,这都分不清吗?”

冯太医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他当然想得到不久前太医院众多二品以上御医在承乾宫,因为没能救荣亲王而丧命的事情,如今对董鄂妃老太医心底发憷,赶紧跪倒在地,“回娘娘,确是发烧。”

董鄂妃道,“知道是什么病症就好,皇后的病,你们可不敢有半点怠慢。”

这话里有话的让冯太医一身老骨头都快吓瘫了,老人家官居一品,家大业大,在宫中谋事虽然荣华富贵至极,但稍有不慎只怕连累全家老小。冯太医越老越谨小慎微,不敢妄言,忙道,“老臣身为太医,对任何病人都不敢有丝毫慢待。”明里暗里地辩解他并非没有尽心救治荣亲王。

董鄂妃扯动嘴角笑笑,“那最好不过。”又问,“皇后现在烧退了吗?”

“一时半会儿……还不见得。”冯太医哆嗦道,“稍等片刻,想必就该退了。”

董鄂妃坐在皇后身旁,放轻了声音,“那本宫就等着。”

桑枝站在董鄂妃身侧,望着皇后烫红的脸颊,心急如焚。皇后面上竟露出浅笑来,轻声道,“不必担心。”她没带称谓,看似是对董鄂妃说话,可桑枝这会儿确信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顿时心中百感交集,想说话却又知道不太合适,只得咬唇默默等着。

董鄂妃岂会不知道皇后用意!心里蓦地涌上一股怪异感,莫名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她一时也想不清楚,却不得不接着皇后话茬道,“皇后退热了,臣妾才放心。”

皇后点点头,伺候在旁的蔡宛芸不住给皇后换帕子敷额头。

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等了大约半个钟头,皇后脸色反而越发红了,而且情况看起来越发不好,初时还能清醒地说些话,现在已经闭口不言双目紧闭。

董鄂妃第一个站起来,“太医!”

她高喝一声,冯太医吓得腿一软,连忙到床边来,“贵妃娘娘!”

“皇后的病再治不好,你就等着诛九族吧。”皇贵妃撂下这句话,冯太医顿时两腿一哆嗦,跪倒在地,“老臣……老臣一定竭尽所能!”

偏这时,董鄂妃一阵头晕目眩,桑枝和绿莺连忙一左一右扶住她,桑枝道,“娘娘,您已经接连好几天没好好休息了,不如先回去吧?”

绿莺也道,“是啊娘娘,您本来就未痊愈,这阵子又一直睡不好,便是铁打的身子也扛不住啊。”

董鄂妃扶额望一眼皇后,却突然悲从中来。病中的皇后让董鄂妃物伤其类的同时,心里却略过一个让她惊惧的念头。她神思大伤,只觉得浑身都没力气,更不愿意再待在坤宁宫了。一时间,她十分惧怕太医治不好皇后。因为,如果皇后也治不好的话,那她这些日子以来的一切思虑都证明全是错的!但皇后治好了,她的怀疑难道就完全可信了吗?

董鄂妃乱了心思,费力抓住冯太医的肩膀,一字一顿道,“必、须、治、好、皇、后!”

冯太医吓得几乎说不出话,“老臣领旨!”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皇上驾到”的声音,顺治帝竟然来了。

坤宁宫里顿时跪倒一片。

皇帝说了声“平身”就去扶董鄂妃,问太医道,“皇后病了?”那语气极淡漠,像是顺口一问。

冯太医看见皇帝过来,老人家险些没晕过去。前些日子皇帝才因为荣亲王的事情责罚了整个太医院,他身为太医院院使自然罪责更重,如今皇后又病了……所以顺治帝一过来,冯太医几乎想要以死谢罪,颤巍巍道,“回皇上,皇后娘娘有些发烧。”

皇帝“嗯”了声,“好好治。”又扫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朕的太医院可不养废物。”

冯太医五体投地叩首,“老臣遵旨!”

皇帝却握住董鄂妃的手,“回去吧。这里病气重,你自己身子也不好。”

董鄂妃没有心思说话,依着他就走。绿莺连忙跟上去,桑枝顿了顿,却怎么都抬不起脚。

刚走了几步的董鄂妃突然停下脚步,也不看桑枝,“你就留下吧。”她由绿莺搀扶着回了承乾宫。

桑枝心中既感激又不是滋味。

已是夜半子时。

皇后的病情却还是没有好转。冯太医给皇后把脉时喃喃道,“奇怪,奇怪,明明就是发烧的脉象,并无不妥,可怎么……”说着手已经开始发颤,他忙招来随从,“再去找两个御医来。”

不多时又从太医院过来两个御医,轮流给皇后把脉,冯太医一问,大家的结论都是一样的。他更加疑惑不解了。

可是桑枝快担心死了。

皇后突然开始呓语,“热……热……”她脸颊上已经布满充血的红,看起来甚是可怕。

太医院的御医们却只敢用温和中药缓慢去火,这些御医们常年浸淫在后宫中,稍有不慎就要丧命,便都养成了中庸治病的毛病,谁也不敢乱开口,谁也不敢乱用药,只采取最保守的治疗。

可显然,太医们对皇后的治疗也并未见效。

蔡宛芸也急的满头大汗,皇后额上的帕子一块接一块地换,额头却越来越烫。

桑枝大步跨出,走到蔡宛芸身边接替她取帕子,蔡宛芸一看换了人正要说话,桑枝先她一步开口,“现在皇后最重要。”蔡宛芸一愣,遂闭口不言。她虽然对桑枝心中不满,可眼下桑枝是承乾宫的红人,她也不好得罪。而且眼下确实皇后的病情最为要紧。

桑枝从蔡宛芸手里接过一个手帕,忽然一顿,问道,“你一直用热手帕给她敷?”

蔡宛芸不咸不淡道,“这是太医的嘱咐。”

“这有什么用!”桑枝焦心不已,脸色阴沉,“坤宁宫里有酒吗?”

蔡宛芸很生气,“这种时候要什么酒!”

“你只说有没有?”

蔡宛芸很不耐烦,“没有。”

“怎么可能没有!”桑枝抢过她的帕子,“这样敷根本没用!得用酒精!用酒精擦拭皇后全身,尤其手心、脚心和腋下。”她声音焦急,面色也掩不住担忧。

蔡宛芸愣了愣,“这是什么法子?”

桑枝绕过她,看向冯太医,“太医,你说,这法子可行不可行?”

“这……”太医神色为难,反问桑枝,“姑娘可是学过医术?这法子虽然老臣听说过,但……没有用过。皇后娘娘身份尊贵,怎能……”

“你就说行不行!”桑枝气恼地打断他的话。这些太医为明哲保身,从不敢采用不“正统”的治疗方法。

冯太医面色犹豫,不肯开口。

桑枝急的不再理他,只看蔡宛芸,“我爹是有名的大夫,医术高超,我虽然没有继承家学,但耳濡目染也绝不会出差池,蔡嬷嬷,相信我!”

蔡宛芸却迟疑了。这个罪责,她也担不起。

一时间,坤宁宫里没人敢看桑枝。有法子却不敢用,因为没人敢担这个责任。

夜色越发深沉,桑枝又气又急。直到苏麻喇姑闻讯匆匆赶来看望皇后病情,桑枝才看到了希望。她扑通一声跪在苏麻喇姑面前,“苏麻大姑姑!”又把前面的话说一遍。

苏麻喇姑问问情况,知道皇后一直高烧不退也拢起眉头,却问桑枝,“你的法子确定有效吗?”

桑枝顿了下,她并不能确定,但只知道这是降体温的有效办法。

苏麻喇姑见状,立即变了脸色,“皇后之事岂能儿戏,你若没有把握,怎敢妄言!”

桑枝急火攻心,“可是如果不试试,难道任由皇后发烧吗?”

没人敢跟苏麻喇姑顶嘴。桑枝话一出,连蔡宛芸都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深深叩首。

苏麻喇姑深深地望着桑枝,没待说话,外面传来脚步声,竟是静妃孟古青来了。

“这是怎么了?”她先给苏麻喇姑打招呼,“苏麻姑姑也在。”

苏麻喇姑虽然辈分极高,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奴才,就给静妃动作极小地福一礼。静妃也没去扶她,一般没人敢让苏麻喇姑行礼,就是皇上见着苏麻喇姑也要礼让几分,偏就静妃因为心里对皇太后有怨,并不遵这个礼。

静妃径自走到皇后面前,见皇后还在高烧,顿时面色不那么好看了,“皇后还病着,你们在干什么?”

“回静妃娘娘——”蔡宛芸就把事情说了一遍。

静妃听罢,看看苏麻喇姑,又看看桑枝,她反倒上前扶起桑枝,对苏麻喇姑说,“既然御医们束手无策,桑枝有办法为什么不用她的?”静妃冷冷地扫一眼跪地的三个御医,“这些御医们什么德行,想必苏麻大姑姑比本宫清楚。”就高声道,“来人哪,把这里所有的酒全都拿过来!”

静妃的性子是没人敢惹的,便是苏麻喇姑也无可奈何。何况苏麻喇姑也只是对桑枝不放心,她并不知道桑枝几斤几两,但她对皇后的关心确实不假。偏偏静妃是个胆大妄为的,又清楚桑枝对皇后的情谊,再加上实在别无他法,就完全依着桑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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