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宫令作者:请叫我低调君
第9节
这天中午,趁着素勒安然入睡,桑枝急匆匆地去了翊坤宫。待到翊坤宫门口,桑枝才觉得董鄂妃将自己安排在坤宁宫实在太明智了——翊坤宫里住的两位,都是博尔济吉特氏。还都是不怎么受宠的,一个皇后的妹妹,一个连封妃都没有封的博尔济吉特氏,要是桑枝以承乾宫宫女的身份前去,能不能进去都是个事儿呢。就算翊坤宫的人不敢明着得罪承乾宫的人,但桑枝也绝没有机会接近里面的人。可现在不同,现在桑枝虽然身份在承乾宫,可伺候在坤宁宫,而且对皇后尽心尽力都传出美名了。宫人们都说承乾宫仁义,皇贵妃教导有方,让自己最得力的丫头给皇后使唤,皇后十分满意。因着这个名声,翊坤宫的人对桑枝的脸色虽然谈不上多么热火,可也绝称不上冷淡了。她们也知道自己和皇后的亲缘关系,让她们不管心里怎么想至少面上要做到十足的亲近。
顺治帝的妃子不多,东西六宫都没有住太满。当然,只有正妃有资格住进东西六宫的主店,其余侧妃妾侍都只有住偏殿的份儿。桑枝进去的时候,本想直接去求见偏殿的那位博尔济吉特氏,不巧正好看见淑惠妃和一个小姑娘在正殿前廊不远处的藤栏处下棋,想了想,还是该去打声招呼。说到底,淑惠妃不仅是翊坤宫的主人,还是皇后的妹妹。况且,这个翊坤宫也不是一般人能住的。翊坤翊坤,翊字即辅佐之意,坤既坤宁宫,翊坤就是辅佐皇后管理六宫的意思。正常情况下,如果皇后没有大权旁落,那么这个淑惠妃便是要协助她姐姐管理后宫的。只可惜董鄂妃的出现彻底打乱了这惯例,别说淑惠妃了,就连皇后的实权都被架空,翊坤宫还能有什么念想?
桑枝一边想,一边已经快到正殿门口,宫人瞧见了连忙去通报。淑惠妃朝桑枝这个方向看来,不多时便有宫女引着桑枝过去。桑枝施礼罢,淑惠妃连忙扶起她,“不用多礼!”
桑枝刚站定,淑惠妃就问,“皇后姐姐怎么样了?”
语气听起来十分焦急,便连面色看着也是忧心忡忡。然而桑枝心里却想,如果当真这样担心,为何不去看望她?甚至,为何在皇后面临被废的危险时,并没见淑惠妃为她说过一句话?可见淑惠妃表现出来的这些担心都是要打折扣的。不过她自然不会露出异样来,只规矩答道,“回娘娘的话,皇后娘娘病情稳定些了。”略一停顿,又补充道,“倒是挂念您的紧,所以特地差奴婢前来给娘娘请安。”
淑惠妃脸色僵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很快做出愧色来笑道,“这是本宫的不好!心里想着姐姐病中不宜打扰,竟也没去看望。又担心前去触怒皇上,没的再给皇后姐姐添麻烦!”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岂不是说,她没去全是为皇后好!倒是推得干净漂亮。桑枝心底暗叹一声,便对淑惠妃感觉不那么好了。心知这个淑惠妃只怕心机不浅,便不再多与她打机锋,眼光转到一旁模样俊俏的小姑娘身上。那小姑娘约莫十四五岁,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只不知道是谁。淑惠妃见桑枝打量那小姑娘,笑道,“这位是本宫族中人,按辈分,本宫该成她一声姑姑的。如今虽然尚未封妃,但皇上怜爱,早让她搬到翊坤宫来住,我们一家人也好照应些。”
桑枝大吃一惊,难不成这个小姑娘就是所谓的未被封的博尔济吉特氏?!不是此人还能是谁!后宫之中,皇后和淑惠妃的姑姑除了静妃之外,便只有一位未得封号的博尔济吉特氏。如今淑惠妃这样介绍,桑枝已然确定眼前人的身份。原以为这个所谓的姑姑就算没有静妃大,至少也该不小了吧?谁知道竟然和淑惠妃差不多年纪!皇后才十七岁,淑惠妃和这个博尔济吉特氏都只有十五六岁,不过都是少女而已!
桑枝心里百味陈杂,实在难言。可她却明白,不能以年龄论人。宫里女人的心机,十岁顶得上宫外的三十岁。她连忙给博尔济吉特氏请安,小姑娘挥挥手让她平身,却道,“说来我也该去看看皇后娘娘,择日不如撞日,正好现在去吧。”她看看桑枝,“我跟你一起去坤宁宫。”
淑惠妃动动唇,似是想要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话。那小姑娘也根本没看淑惠妃,只径自走在前面。
桑枝看着她的背影,心道,这个小姑娘倒是性子豪爽,一点不像耍阴谋诡计的人。
☆、第006章
桑枝跟着她从坤宁门进。正对着交泰殿的隆福门只有皇上皇后才能走,其余人等一概只能坤宁门。小姑娘虽然行止规矩,但整体气质带着豪气,端地不似一般女子扭捏。宫里也着实难见到这样的女子,可桑枝心里却想,没进宫前的素勒时不时也这样?
不时就到坤宁宫。皇后娘娘已经醒来,看见来人顿时眼睛一亮,“泰兰!”博尔济吉特·泰兰,科尔沁巴图鲁和硕达尔汗亲王曼殊锡礼之女,顺治帝生母的侄女,虽年幼但自来在科尔沁和皇后姐妹交好,三个小姑娘可谓从小一块长大。后来因皇后姐妹入宫,只留博尔济吉特·泰兰一个留在草原,她怏怏不乐,小姑娘对婚事稀里糊涂就跟家人提了入宫的事情。皇太后岂不了解泰兰的心思!本是不允的,可后来董鄂妃入宫,皇上的心思全放在董鄂氏身上,皇太后为博尔济吉特家族考虑,才允了对皇后忠心耿耿的博尔济吉特·泰兰入宫。可惜,泰兰入宫后,因着身份地位差别,却并没有见到皇后几次。而皇后深知自己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故而也不愿意连累还未被赐封的博尔济吉特·泰兰。但到底皇上也并非铁石心肠,念着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的功勋,让泰兰住在翊坤宫的暖阁里。
皇后几经风险,泰兰忧心忡忡,每每在翊坤宫想要出去都被淑惠妃拦下。泰兰因此心中淑惠妃生了不满,不过这不满仅仅是小伙伴之间闹情绪而已。她能理解淑惠妃的为难,更对淑惠妃给她的说辞毫不怀疑。
桑枝一听到素勒这惊喜的声音,顿时心里一咯噔——莫非这个小姑娘不仅是素勒的姑姑,还和素勒关系很要好?
泰兰也是满脸喜色,正要行礼,素勒已经扔下床头的书,朝她奔来,“不必多礼!”
“娘娘……”泰兰眼眶有些湿润,握紧皇后的手,“你还好吗?”
素勒神情一顿,随即笑道,“嗯,我很好啊。只是打你进宫来,就没怎么见过你,你不会怪我吧?”
泰兰摇摇头,“我知道的,你……”她没说出来,可眼睛里满是担忧。
素勒轻轻拍拍她的手,“别担心,没大碍。”
往日在草原时,虽然泰布在辈分上是皇后姐妹的姑姑,可实际上三人中年龄最大的是素勒,而且素勒一向被教导皇后礼仪,在她们之中最有威信,尤其被泰兰依赖。不然也不至于因为皇后姐妹进宫,泰兰也跟了来。素勒拉着她,“快坐!你怎么跑来了?”
“……”桑枝在一旁默默看着,心想素勒一见到泰兰就看不见自己了!这会儿听见素勒问话,她才赶忙道,“回娘娘,是……是奴婢路过翊坤宫——”
“路过?”泰兰闻声回头,皱眉踱步道她面前,“你是说,你路过翊坤宫,不是特地传皇后旨意的?”
桑枝一僵。她百密一疏,这会儿抬头去看素勒,便见素勒扫过她,随即淡淡道,“是本宫让她去看看你们。”
泰兰看看桑枝,狐疑地望向素勒,“真的?”
“什么话,”素勒勾唇笑笑,“本宫还能骗你不成!”
泰兰咬唇,“那倒是,娘娘向来最不会说谎的。”
她话音落,素勒就似不经意地移开眼睛,正撞上桑枝惊讶又复杂的眼神。素勒面色冷了几分,却柔声对泰兰道,“你近来可好?”
“除了规矩太多,没什么不好。”泰兰目不转睛地望着素勒,“你身子怎么样了?”
素勒笑道,“原就没什么大碍。”
“唉!”泰兰就长叹一声,“还是在草原上好……”她忽然眼珠一转,昂首道,“我有些体己话要和皇后娘娘说。”那意思无非是说——闲杂人等退下吧!当然,主要的闲杂人等就是桑枝。
桑枝一顿,下意识地望向素勒,便见素勒无奈地摇摇头,望着泰兰时眼中竟带着几分宠溺。桑枝心里一抽,只觉得被素勒的神情刺痛了眼睛,慌忙低下头去道,“奴婢先行告退。”
她慢慢退下,素勒也没出声。
直到桑枝已经离开殿内,泰兰才一下从座位上跳起来,直奔到素勒身边拉住她手臂,“素勒!”
素勒既无奈又头疼地看着她,“你想说什么?”
泰兰眉头紧皱,“你为什么要留那个桑枝在身边?”
“嗯?”素勒眨眨眼,“有什么关系。”
“她是承乾宫的人!”泰兰又气又急,“你现在是皇后,这个位子有多难,你不知道吗?”
素勒抿抿唇,心里软几分。
泰兰又愤然道,“承乾宫的董鄂妃现在气势多盛,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还特地留个得力丫头在你身边,明目张胆地安眼线,也太嚣张了!”说着看向素勒,“你还留下了!那个桑枝越是得体,才越是危险!你真以为董鄂妃会那么好心给你留个丫头使唤?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水呢!你怎么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素勒眼神黯淡几分,半晌,却仍是笑笑没说话。
泰兰还要再说,忽然一顿,“不,不对,我都能想到的,你怎么可能想不到?”她猛地抬头,望着素勒,“那你为什么还留下那个宫女?明知道她是有目的而来,却还对她如此重用?”
素勒爱怜地给她敛了敛头发,却仍笑而不语。
泰兰急了,“到底为什么啊!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多危险?皇上这阵子为了废后闹得厉害,听说还派人去请了白云观的国师来,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呢!你现在留一个承乾宫的人在身边,防不胜防啊!”
“也许……”素勒终于开了口,“她不一样呢?”
“什么?”泰兰几乎柳眉倒竖,“什么不一样?皇上不一样?还是皇贵妃不一样?这个节骨眼,你可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啊!”
素勒不置可否,只道,“好了泰兰,我知道了。”她安慰地拍拍泰兰的肩膀,“放心。”
泰兰张张口,半晌,却又满腹话化成一声叹,“还是草原好。”
素勒抿唇,“回不去的,就别想了。”又道,“这个节骨眼上,你还是别往我这跑,省得连累你。记得跟淑惠妃说,也别让她来——”
“她才不会来呢!”泰兰的语气十分不满,“淑惠妃可比你识时务多了。”
素勒轻笑一声,“你呀,怎么在宫里这么久,还是这么个脾气。”沉吟下,低声道,“她也是不得已。我不能好好保护她……”
“保护好你自己。”泰兰用力握住素勒的手,“素勒,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什么时候用得到我,一定告诉我!”
素勒一怔,忽然垂眸道,“你不该进宫来。”
泰兰却笑道,“本来我也一直后悔自己太冲动。可是——”她说,“可是,如果我最好的朋友在遭受苦难,而我却只能远远看着干着急,你知道,这会比后悔更让我难受。”
“你这性子,和皇上还真像。”素勒轻叹一声,“都执拗,犟脾气。难和人好好相处,可一旦认可了这个人,就死心眼地对人家好。”
泰兰撇嘴,“别拿我跟他比!我最喜欢你,他呢?偏喜欢那个狐媚的——”
素勒阻住她的话,眼神警告她,“隔墙有耳,不要乱说话。”
泰兰“哼”一声,倒也没再多说。良久,却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我是不是惹你伤心了?”
“什么?”素勒愣住,“伤心?”
泰兰一脸愧疚,“对不起,我一见到你就得意忘形。皇上表哥对你不好,不喜欢你,是因为他不知道你的好。素勒,你说他和我像,我那么喜欢你,他要是跟你熟了,一定也会喜欢你的!”
素勒脸色僵了一下,顿时明白泰兰在说什么。她犹豫一下,却皱眉道,“为什么要伤心?他是皇上,自然想宠爱谁就宠爱谁。”话虽这样说,素勒心里还是疙瘩了一下。她虽然和皇帝形同陌路,屡次被责难,但终究这个男人是她这辈子的丈夫,是第一个让她毫无保留裸裎相待的人。她本想做个好妻子,做个好皇后,可是事到如今,竟然一想到皇上,心里就生出不适来。尤其一想到成婚那日的椒房之喜,她就浑身不自在。
便在这一刻,素勒脑海里忽然闪过桑枝。病中那晚,她依偎在桑枝怀里,竟是那样的安心舒适。素勒抬头,望向远远站在大殿门外根本看不见的桑枝,心中生出晦暗难明的复杂情绪来——桑枝,董鄂妃到底要你做什么?而你,会怎么做?
她亲自送泰兰到门口,一转头就看见不远处走廊里的桑枝。
身着宫女冬衣的桑枝,望着层层叠叠的宫殿眉头紧锁,却还是找不出什么明显的线索来。她正懊恼,一抬头,却看见素勒安静地站在门口,默默地望着她。桑枝莫名心里一咯噔,两人距离有点远,她看不清素勒的表情。只是在这坤宁宫门口,素勒的身子看起来有点单薄。桑枝抿唇,敛住情绪,朝她走过去。
☆、第006章
“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很好。”桑枝笑笑,等着她回答。
素勒却不置可否,只道,“她和本宫同族。”
桑枝垂眸,唇角溢出几不可查的无奈苦笑来。和素勒待得越久,她越发现素勒不简单。虽然相处的时候很轻松,可实际上,桑枝很难看得出素勒到底想什么。不比高居人上锋芒正盛的董鄂妃,只要稍微分析下董鄂妃的言行举止就多少能推测出她想干什么。可素勒什么都不做,看起来也似乎什么都不在乎,无声处反而毫无端倪。要说素勒毫无所求吧,可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大可以顺着皇帝的意思抬举董鄂妃,这样既能讨得皇帝欢心,也不让自己置于如此艰难的境地。但要说她有所求吧,她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待在坤宁宫,什么都不做,也什么都不争,她求的到底是什么呢?
说到底,素勒虽待桑枝与众不同,但实际上心底并不能坦诚相待。相反,素勒对桑枝的态度既远又近,近在她对桑枝的纵容和另眼相待,远在她只当桑枝是个玩伴,利害攸关处并不肯多说。桑枝虽然心中不悦,但又知道情有可原。谁能这样轻易地就将全盘信任托与他人呢?何况还是在这步步惊心的后宫中。
不过,总有一天,她要让素勒对她全抛一片心。
日头渐渐偏西,她和素勒站在宫门口。桑枝转头看她,轻声问,“冷吗?”
素勒点点头,“有点。”
桑枝淡淡一笑,握住她的手,“进去吧。”
素勒倒是顺从。桑枝却想,可惜素勒不知道牵手的意义——幸亏她不知道。桑枝为这不值一提地“偷香”之举暗自愉悦,她觉得就这样陪着素勒也挺好。
为什么喜欢她啊!桑枝忍不住问自己,随即脑海里飘过一个坚定的声音,这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才能不喜欢呢。
那就喜欢吧。和她一起走到老,就像苏麻喇姑陪着孝庄皇太后一样,不也很幸福吗?
心里有了答案,桑枝的步子都变得轻快又坚定起来。素勒眼看着她唇角微微翘起,好奇地问,“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桑枝看她一眼,心里一软声音都媚了几分,“素勒,我陪你一辈子好不好?”
素勒一怔,不知怎的心中蓦地一烫,高兴道,“好,好啊!当然好。”她连连点头,像个孩子似的欢喜。桑枝莞尔,情不自禁把她往前带了一步,轻轻拥在怀中,不再言语。
素勒嗅着她身上浅淡的清香,隔着薄薄的衣衫却感受到桑枝强有力的心跳,她心中腾起陌生的慌乱来,想要推开桑枝却因为桑枝的举止并没有侵犯性只是一个浅浅的拥抱,让素勒的双手停留在桑枝腰间,似推非推。她轻声喊道,“桑枝姐姐?”
桑枝一震,回过神来慌忙松开她,稳着情绪笑说,“素勒,你真是个可爱的女孩子。”手指却轻轻的蜷缩起来,怀念起刚刚素勒乖乖依偎在她怀中的感觉。
素勒没来由地松口气,却叹道,“我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说什么女孩子。”
“什么?”桑枝大感惊讶,哭笑不得,“你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说什么一大把年纪!”
素勒很惊奇,“女人十五及笄,多半十六岁就要做人家娘亲了。远的不说,前不久西六宫的遮巴庶妃才刚诞下一个小皇子,遮巴庶妃过完七月才满十六呢。”
桑枝哑口无言,心知素勒说的是实情,她动动唇却无言以对,只道,“快到晚膳时间了,你想吃什么?”
“肉!”素勒答得斩钉截铁,“我想吃肉!”
“……”桑枝忍俊不禁,咬唇忍住笑意摇头。
素勒很不开心,“我都吃半个多月的素斋了!而且现在已经痊愈,为什么还不能吃肉!”
“御医没说痊愈,就不能算痊愈。”桑枝说着见蔡婉芸过来,又照例吩咐素斋。素勒气的跺脚,转头就往里间走,不愿意再理桑枝。
桑枝连忙跟上去,好言好语地哄着劝着,素勒还是不给她好脸色。
“这么想吃肉啊,”桑枝蹲在她面前,仰望着气呼呼坐在床上生气的皇后。
素勒瞪她一眼,“本宫要吃肉!”
那生气的小模样都如此动人。桑枝眼神温柔,眨眨眼道,“再等几天?”
“现在就要吃!”素勒拉着脸,“本宫是皇后!你敢不让本宫吃肉!”
这时候倒是想起自己是皇后了,桑枝差点没笑出声。“不敢不敢,”赶紧轻咳一声,她一本正经地伸出手背去,“呐,咬一口解解馋?”她半玩笑半逗趣地神情,没料到素勒在气头上,抓起她的手就往口里送。
“喂!”桑枝吓了一大跳,慌忙要挣脱,可又不敢大力怕误伤了素勒,“啊——”然而就是这一犹豫的功夫,素勒已经贝齿咬住桑枝手背,还用上了力。
桑枝先是猛一吃痛,接着就觉察到手背上素勒唇齿的温度,那温软的唇,湿热的气……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怎么回事,她心里都跟着猛一颤。便忍了下来,任由素勒咬,也不出声。
素勒原是真咬,不过也是被气的。这会儿觉察到血腥味,赶忙松口,定睛一看,桑枝手背上被她要出两排整齐的牙印,泛着淤紫。素勒一下急了,“哎呀!”
“疼吗?”她可怜兮兮地抬头,倒好像被咬的是自己似的。
桑枝郑重点头,“很疼。”
素勒眼神软下来,“我不是故意的……”她小声说,“都怪你!”目光流连在桑枝手背上,指尖轻轻抚过,很心疼的模样,“疼倒是躲啊。”
桑枝看得心里满是欢喜,恨不得让她多咬几下。但又不忍心见她如此小心翼翼,便道,“那今晚好好吃饭,好吗?也不枉我疼一场。”
素勒一顿,不满的咬唇,“嗯。”随即又看一眼桑枝笑吟吟的眸子,忽然说,“我明白了!你这是苦肉计!”
“什么?”桑枝不解。
“你就是故意不躲,好让我愧疚,然后就能让我不吃肉!”素勒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这不就是跟姜小白中箭一样吗?虽然冒了险,但让敌人掉以轻心,所以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桑枝目瞪口呆,“例子用得好像不是很恰当啊……”喃喃着,桑枝哭笑不得,而且重点是,谁想到用苦肉计了!这皇后娘娘倒是会学以致用,只是用得太不是地方了。
然而素勒志得意满,好像识破了桑枝的计谋是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她一脸遮不住的得意,让桑枝软了心肠,顺着她道,“那这个苦肉计看来是没用用了。”还特地走出失落模样来。
素勒面上露出不忍来,气不平地哼哼两声,“本宫可不是上当,是……是可怜你。”她眼光扫过桑枝的手背,“本宫可不喜欢生吃,倒胃口。”
桑枝扭头,强压着没敢笑出声来。
素勒见状,直接倒在床上,咕哝一句,“活该!”也不知道是说桑枝还是说她自己。
这会儿桑枝可不会招惹她,遂出去找蔡婉芸。刚走到外面,就听小宫女跟蔡婉芸说,“听说董鄂大将军死啦!”
桑枝脚步一顿,董鄂大将军?
蔡婉芸听见她的脚步声,迟疑了下走过来道,“皇贵妃的兄长战死了。”
“战死?”桑枝奇道,“最近并无战事啊?”
蔡婉芸低了低声音,“听说是在从边关回京的路上病逝的……”她又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董鄂妃没了皇子,如今连大将军也没了,以后这宫里的天会怎么变,可就不好说了。”
桑枝太阳穴猛地一跳——董鄂妃先丧子,又失兄,接二连三的打击,难道只是巧合吗?她问蔡婉芸道,“皇贵妃怎么样了?”
“昏过去了。”蔡婉芸哼一声,“皇上也才过去。”
桑枝顿了顿,“晚膳你们好好伺候着,不要让皇后吃荤。”没等蔡婉芸应下,她急匆匆地朝承乾宫而去。
蔡婉芸眼睁睁看着她离开,进到内殿给皇后请安,准备布膳。皇后问,“桑枝呢?”
“回娘娘的话,”遂把承乾宫的事情说了边,又道,“桑枝本就是承乾宫的人,如今那里出事,她急急赶过去本是应当。”
皇后神色一顿,看着蔡婉芸等人把饭菜送上来,却忽然冷声道,“全都换下,本宫要吃肉。”
“这……”蔡婉芸为难的说,“娘娘,桑枝姑娘临走时还说——”
“谁让她不在!”似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皇后扫她一眼,不咸不淡地平声道,“她是承乾宫的人。”
不轻不重似乎没什么情绪的话,却让蔡婉芸惊出一身冷汗。这些日子见皇后对桑枝的顺从,便让蔡婉芸也不由得对桑枝心生恭敬,几乎要以为桑枝是皇后派到承乾宫去的了。而今看皇后娘娘现在面色淡淡的好像并无两样,但蔡婉芸总觉得皇后娘娘好像在生气……很生气!
她不敢耽搁,赶紧着人换晚膳。然而意外的是,晚膳布满了各色荤菜,皇后也并没有多吃几口。
☆、第005章
董鄂妃尚在昏迷中,桑枝匆匆去看了看情况,见承乾宫又是挤满了人,心知以皇帝对董鄂妃的宠爱,是绝不会让董鄂妃有闪失的,便松了口气。回来的时候,桑枝心情有些复杂。因为董鄂妃屡次三番威逼利诱,桑枝有时候心底也暗暗想董鄂妃到底何时殒命,可真事到临头她便不由得责怪自己怎么生出这样歹毒的心思。
回坤宁宫的路上,她独自一人走着,迎面正看到贞妃一行匆匆赶来。桑枝本想行礼,可贞妃脸色阴沉,步子极快,根本没注意到路旁的人。而且贞妃几乎有些过于焦急,以至于跟着她的侍女都要小跑起来。在外人看来,如此行色匆匆可以说是有失礼仪了。
观此情状,桑枝心头蓦地掠过奇怪的感觉。贞妃这神情绝不是装出来的,这无人处根本没有观众,便是桑枝也只是不经意路过。看起来贞妃对董鄂妃并非往日以为的那样仅是利用而已,完全不像淑惠妃对皇后娘娘那么寡淡。她目送贞妃离开,看着贞妃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直奔承乾宫而去,桑枝暗想,可惜董鄂妃好像一直在防着贞妃。
静静地站了会儿,桑枝才收回目光继续往坤宁宫去。刚拐了弯走到通往御花园的拐角处,便听到绛雪轩处有宫女窃窃私语。
“皇贵妃娘娘好像不怎么待见贞妃娘娘,怎么贞妃娘娘每次都这么着急?”
“背靠大树好乘凉嘛,再怎么说有皇贵妃在,贞妃娘娘就不会被冷落。”
“那贞妃娘娘也够憋屈的,咱们皇上不是也挺宠幸贞妃娘娘的?贞妃又何必总去皇贵妃那里触霉头。”那声音更低了低,“你不知道,皇贵妃这段时间总是不好,贞妃虽然在外人面前没什么表现,可听她宫里的人说,贞妃娘娘是食不下咽睡不安寝呢!”
“说不定啊,是被人动了手脚,”另一个声音道,“不然怎么这新年刚过,承乾宫就接二连三的出了事!要不皇上怎么特地请了白云观的国师来,听说下个月国师就到了。”
“咱们皇上不是信佛吗?一向最讨厌道士,怎的这次请白云观??”
“和尚不管用了呗!而且白云观的国师可不是一般人,”那声音道,“听说道长可神通广大了,还是皇上亲自封的国师呢!”
“希望皇贵妃娘娘早点好起来,我都没见过这么好的娘娘。”
“是啊,我们给皇贵妃娘娘祈福吧!”
……
桑枝听着,不由得暗叹一声。不管董鄂妃待人宽厚广施恩惠有几分真心,但无论如何确实让众人从中受益。董鄂妃在后宫里的名望是实打实的,宫人对她的尊崇也是不掺假的,可惜红颜薄命。
宫女们似乎开始祈祷,桑枝听到她们不再开口,便仍旧往前走。
要不怎么说,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小宫女们胡乱闲聊几句,倒让桑枝捕捉到不少零散的消息,首先除了董鄂妃确实有威望外,贞妃这个人似乎也很有意思。还有白云观的国师——听起来像是坑蒙拐骗之徒?能用得到“神通广大”这等极度夸大的溢美之词,要么就是真真不世出的高人,要么就是胆大妄为的骗子——只怕多半是故弄玄虚的江湖术士。毕竟就桑枝所了解到的高人而言,没有一个高人大德会以“术”惑人,他们不屑于形而下之术。更甚者,本事越大的高人越爱装傻,大道至简,嬉笑怒骂间早已道成肉身。与此相反,越是没真能耐的歪门邪道越爱虚张声势博取虚名迷惑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