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来,越发不好离开。
“想来,这是不是我们三人自那年之后,再次重逢?”凌长赋看着他们笑道,说着,给每人面前的杯盏都斟满了酒。
傅婉儿嫣然一笑,她道:“江湖中人皆传青门饮的柳公子失踪,自然重逢难得。”
“哈哈哈哈,柳兄忙着游山玩水,哪来的时间去理会那些人?”凌长赋又是大笑。
柳筠衡抿了点酒,他道:“素不喜因这样的事与人打交道,实在无趣的很。”
“说来,前几日又听闻云山城的人和星河庄的打了一场。”凌长赋说着,朝柳筠衡挤了挤眼。
傅婉儿笑道:“这两家的恩怨可算是久了。不过论说,实在是活该。”
宇文淇不知这段公案,只是他也没问。后来和柳筠衡回去了,才提起。
柳筠衡笑,他说那是江湖快作古的故事了,如今除了几个大门派,其余的基本是无人知晓。
不过见宇文淇想听,柳筠衡还是很大方的说了。
这故事还真是年代久远。大约是在百年之前,星河庄的一任庄主喜欢上了云山城的一个得意女弟子。先时云山城是百般阻挠,可那星河庄的庄主也是个不好对付的,死缠烂打之下,终是让云山城的人松了口。
大婚那日,十里红妆。羡煞了方圆百里的人,更是在江湖中传为一段美谈。
原以为是结了个秦晋之好,却不想很快就生了变故。
这星河庄庄主哪里是用情专一之人,当年那般的斗智斗勇也不过是觉得得不到的都是最好的。就在这庄主夫人有了身孕之后不久,他就在烟花之地各种寻欢作乐。更狠的是,在庄主夫人生下孩子一月不到,庄主又是十里红妆迎娶了他的第二任夫人。
那女弟子气急,欲回娘家诉苦,可却被人发现报于星河庄主。庄主一怒下令软禁了这女弟子。
女弟子带着襁褓中的孩子,费尽心力终于逃离。逃脱之后却没有回云山城,那时已是冬日,在一个寒冬之夜,女弟子抱着孩子从悬崖坠落。临死之前立下血咒,此仇不报,冤魂不散。
这事自然瞒不过云山城,云山城的掌门率领众弟子杀到星河庄,星河庄庄主仓皇逃离长安,最后听闻是尸骨不存。
星河庄因何再起,江湖已经无人知晓。只是后来星河庄和云山城就结下了这不解的死结,见之杀之,一个不留。
柳筠衡忽然想起,他对叶离起疑,也是因为这段缘故。
宇文淇听完之后倒是不多话,只应了一句,江湖险恶,人情淡泊。
“有人之处皆江湖,只是这般的却是极少。不过说到底,还是自作自受。”柳筠衡将杯中酒饮尽,笑了一语。
他转头对宇文淇低声道:“若不喜饮酒,可换了茶来。”
“没事。”
凌长赋也在边上,记起宇文淇不喜饮酒,忙换了杯盏替他倒了杯茶。
“凌大哥,不必这么麻烦,没事。”宇文淇摆了摆手,这样的照顾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凌长赋笑道:“程风昨日还对我特意叮嘱了少让你饮酒,我可不想被他知道了,下回在药方被他折腾。”
“他昨日把信给我之后人就不见影子,今日原是有事,来时还得让微烟去办。”柳筠衡皱了皱眉。
“你那底下四个,让谁去都是一样的。对了,傅姑娘,我下个月有点事,想借你秋水宫的姑娘们一用。”凌长赋笑着看向傅婉儿。
傅婉儿差点没将茶喷出来,她咳了好一会儿,问道:“凌公子,您这不是在逗我吧?不过这事不难,您要多少,尽管开口,别让我整个秋水宫的人都去就好。”
“不难,只是多谢了。筠衡,你青门饮那边,我和娇画说了。”末了,凌长赋又对柳筠衡道。
“借人都借到秋水宫了,你还能放过我青门饮?”柳筠衡灌了杯酒,看都没看他。
说笑了一会儿,傅婉儿想着还是早些回去。只是看着柳筠衡,自己心里又有一事未了。
她咬了咬唇,对柳筠衡道:“柳公子,婉儿有一事想和您单独聊聊,能否借一步说话。”她说着,站起身。
柳筠衡顿了顿,也起身随她走到外头的走廊上。
傅婉儿从袖间取出当初被柳筠衡退还的玉佩,她笑:“柳公子应当是误解婉儿的意思了,这东西,不过是我秋水宫的信物之一。我如今仍是宫主,若是因我的儿女私情影响了秋水宫,我又如何面对前掌门?”
“傅姑娘的好意柳某心领了,只是这东西既然如此贵重,傅姑娘还是好好收着才是。”柳筠衡看着她,淡淡的说了句。
傅婉儿看着他笑了,她点了点头:“行,既然柳公子这样说了,那婉儿也就不勉强了。”
柳筠衡点了点头,正准备回去,又听傅婉儿问道:“若是,若是我退了秋水宫之后和程风在一处,柳公子……”
“姻缘自己争,与外人何干?”柳筠衡回了一句,走回屋里去。
傅婉儿摇了摇头,这冷面冷心之语,对他真是在合适不过了。傅婉儿回屋之后,又聊了几句,这才告辞离去。
“你方才和她说什么了?”凌长赋低声问道。
“先时玉佩的事,她如今想和程风在一处了。问我的意思。”柳筠衡淡淡的回了一句,这边又喝了两杯酒。
凌长赋摇了摇头:“你这人,是不是回了什么不中听的话?”
“他们的事,与我何干了?”柳筠衡不服气的应道。
☆、夜半梦魇
见他两这样,宇文淇笑出了声。
“你们今日,是就回王府么?”凌长赋想着还是不去和柳筠衡纠结这些话,便问道。
柳筠衡看了看宇文淇,宇文淇点了点头:“我这出来也有小半年了,回了也好。”
“若是这样,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去。听大哥说,先时朝廷派人寻过子淇的下落。是大哥拦下,说我接了子淇去凌云谷调养。”凌长赋沉默了一会儿,“也刚巧今日子淇也来了。”
“难为凌大哥想的周全,若无他事,便走吧。”宇文淇点了点头,凌长赋的话让他多了几分提防。
离了这半年,若是问起,倒也正常不过的事情。只是楚惊鸿既然应了下了,却也好坏参半。
如今看来,是和凌云谷绑在一条线上。这也倒好,这样想来柳筠衡还是会长久留在自己的身边。只是朝廷那边,难办了些?
罢了,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三人在秋意轩又逗留一阵。一行人这才回了景王府。到王府时已是日落时分,凌长赋想着还是在王府坐了片刻,方才告辞离去。
秋枫见到他们来,也只是面上带着笑,倒也没多话。
宇文淇瞧出端倪,过了一会儿屏退其他人,这才问道:“这些日子,是出了何事?”
“楚王殿下自那日皇上问起,隔三差五就到景王府来。今早已经来过了,也不知明日会如何。”秋枫说着摇了摇头。
宇文淇心下一沉,怎会来找他?“可说了有何事?”
“问过了,一字不说。问多了,只说等你来了,亲自与你说。”剪桐在一旁听了,口快的接了话。
“我知道了。”宇文淇点了头,面上没有任何表情,旁人看了,也不知在盘算什么。
秋枫看着宇文淇,也不敢多话,只是悄悄的看了看柳筠衡。
柳筠衡轻轻摇了摇头,并不应话。他这下也不知该说什么,说来这也算是宇文淇的家事,他如何管得?
“你们先下去忙你们,我先歇会。”宇文淇挥了挥手,只让秋枫剪桐下去。
柳筠衡故意问道:“哪就这么累了?”
“如何不累?”宇文淇反笑道,说着兀自走到里间,歪在美人榻上。“我与他同庚,只是没想他自幼与我亲近如今却是为了什么。你还记得先时我和你说我那个六哥么?”
“记得,怎么?”
宇文淇轻叹一口气,道:“其实不止我母妃和六哥的母妃,五哥的母妃那时候与我母妃她们也是极要好的。那时候她还是慧嫔,位份尚不及我和六哥的母妃。只是后来变故之后,也只有五哥的母妃活了下来,还变成了慧贵妃。”
“有一年二哥来看我,他随着二哥来了。此后便时常来我洛云殿,我不甚喜欢与人交谈,又被他缠不过。一日他在我这,玩的时间迟了。他母妃亲自带人到我这来,唉。”
那晚的情景,想着,都有些发抖。宇文淇那时不过坐在那里,听着宇文源款款而谈。就听到外头吵吵嚷嚷,还不待宇文淇问话,宇文源便叫道:“外头是何事,这般的吵嚷?”
“源儿,源儿。”这一声,竟然是慧贵妃,宇文淇只觉得背后发凉。
果然,慧贵妃进来见到人,杏眼圆睁,登时就怒了。对着宇文淇就是一阵骂,其中有一句,宇文淇至今都忘不了。
“你母妃我活着好好的,你和这样的人亲近,实在咒我早死么?有娘生没娘养的。从今以后不准你再到这来,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宇文源就这样被拉走了,余了两个老宫女看着宇文淇,也碎碎的念了一番。
宇文淇一直呆怔的坐在那里,秋枫剪桐来叫他他也不应。
“秋枫说我大概是被慧贵妃把魂给吓丢了,一直没吭声,掐人中都没反应。”宇文淇看着柳筠衡笑道,“反正后来是我自己回床上躺了两日,之后,她们就说我是闷葫芦,一言不发。”
柳筠衡在他身旁坐下,看着他,竟也不知该说什么。
又听他道:“衡儿,你知道那种天天见到自己不喜欢的人的感受么?”
柳筠衡一笑,点了点头。
“五哥依旧是每日来找我,偶尔迟了,依旧是被骂。”宇文淇无奈的叹息,又道,“那年救我的事情,没忘吧。我是实在受不了了,我本不喜与他戏耍,偏偏他的错,又都是我来扛着。”
柳筠衡抿了抿唇:“偏生还被我救了。”
“是了,偏生被你救了。让我后来又熬了好些年,你说,如何补偿我?”宇文淇坐了起来,看着柳筠衡坏笑。
“又打算闹什么?方才不是说累了么?”柳筠衡只怕自己一会儿摔在他身上,便扶着他。
“心累。不过看着你,就不累了。”宇文淇嬉笑着,抱着他的肩。
“阿淇,我明日要去楚大哥那边,问些个话。快则明晚就回,慢的话,许是要几日。”柳筠衡想起方才的事情,便对他说道。
宇文淇一听这话,倒是不乐意。他原想着明日还有柳筠衡作伴,这下又得他一个人在这。
“这又是怎么了?”柳筠衡见他又是一副懒懒的样子,便问道。
宇文淇轻叹了口气,他摇了摇头,道:“衡儿,你知不知道,你每次离开,哪怕只是去去就回,我心里都会莫名的不安。有时候心里就在想,若你是个女子,会不会更好些?”
柳筠衡闻言笑了,骂道:“又浑说。”
“没有,真的,我,我怕。你这样好的一个人,我到底心里没底。我怕,我怕你哪天一走了之。”宇文淇咬了咬唇,看着他,说的话都有些不利索。
“不会。”柳筠衡说着,揉了揉他的头。
这本是否定之语,宇文淇却如吃了定心丸一般。
“你的话,我可都记在心里了。可不许哄我。”宇文淇说着又躺了下去。
“我倒是越发对你不懂了,你说说,我几回骗了你?”柳筠衡说着,也陪他躺下。
宇文淇笑:“那倒没有,就是心里……”
“还浑说?若按你这样说来,我也该怕了。你看,你是如今唯一的亲王,又是追风剑的主子,武功比我还好。所以,你到底是怕了什么?”柳筠衡侧了身子看他问道。
宇文淇听他这话,越发放宽了心。这一夜倒是睡得越发安稳了些,只是半夜时,忽然被噩梦惊醒。
“怎么了?梦魇了?”柳筠衡警醒,忙扶着他问。
“才说嘴就打嘴。我又梦到那几年的事情了,故而吓醒。”宇文淇笑了笑,歪在柳筠衡身上。
柳筠衡抱着他,轻声安慰了一番。
“衡儿,你陪我到外头走走,透透气。”
他说着就催柳筠衡下床披衣,柳筠衡无奈,只能依他。
暮春,长安还未有入夏的感觉。柳筠衡替他披了件绣着祥云图案的玄色狐裘,这才陪他一道往外走去。
景王府的夜晚很安静,如今换了凌家军把手,自然人安心安。两个人一前一后借着廊上的烛火微光慢慢走着,除了脚步声就只剩了呼吸声。
宇文淇向前走着,看着景王府里的一切,他笑。这个地方,从搬进来到现在,也只是跟着柳筠衡走了几回。平日里不过是那几处地方待着。
到底不是家,故而也没有什么家的感觉。
他伸手向后,竟一把将柳筠衡的手握着。回眸,他笑。“这景王府里有柳有樱,只是少见桃花。衡儿喜欢桃花么?”
“没太大要求,这里先时不是康亲王府么?”
宇文淇点了点头:“据说康亲王不喜欢桃花,所以没有在府里栽种。”
“倒有这样的事,有趣。”这倒是柳筠衡第一回听说,不过也难怪,这还是皇家的事情,他哪里有这样的兴趣?
“我原是想着你若喜欢,种上一二株也是可的。只是看你也没甚兴趣,还是罢了。”宇文淇浅笑。
柳筠衡也笑:“你看我那院子,也不过是几株樱花,合着些别的树。不过我那小,你如今若是想,倒也无妨。”
“都说落英缤纷,如今这时节,若是来了风下了雨,倒还真是落樱缤纷。在配着这绿柳,现成一副好画。”宇文淇抬头看着满枝头的樱花,果真是柳色青堪把,樱花雪未乾。
他说着,又往前头去,才走几步,猛地回头差点和柳筠衡撞个满怀。
“嗯?”
“你步子太轻,我还以为你没跟来。”宇文淇皱了皱眉,还说他武功好,这人尽是在哄他。
柳筠衡笑道:“我平日里都这样,你不是都能察觉么?罢了,夜深了,还是回屋歇着吧。”
“真是。唉,改日还得和你比试比试,定是要分出个胜负才是。”宇文淇说着,还是点了头同他回屋里去。
柳筠衡却一直琢磨着他那话,若是定要分出胜负。只怕,难。
☆、情之一字
许是因着昨夜被宇文淇叫出去转悠了一圈,柳筠衡醒时,见宇文淇正抱着自己笑。
“又在笑什么?”柳筠衡说着,伸手捏了捏宇文淇的脸。
宇文淇握着他的手,他笑:“看着你好看。衡儿,去将军府早些回来。我不想一个人,唉。”
“好,依你的。”柳筠衡含笑道。
一道用过早饭,宇文淇送柳筠衡出了门。
将军府里,楚惊鸿一早就在正屋等着柳筠衡的到来。见他来时,大笑道:“你这来的可算是早,子淇倒是舍得放你出来?”
“楚兄此言差矣,他如何能管□□?”柳筠衡含笑在他对面坐下。
“你来,我得将一些事和你说了。”
柳筠衡道:“楚兄请讲。”
“朝中如今的情势并不太好,那日虽是我应了,却又引起了一堆人的猜疑。”楚惊鸿想着,将那日朝堂之上的情形对他说了。
那日皇帝问起宇文淇,宣旨的太监去了回来说他不在。皇帝起疑,是楚惊鸿说,先时在千茴岭殿下出了很大的力,后来因着那些变故受了伤,凌长赋和师父商议之后带他回凌云谷去疗养。
而皇帝先时的意思,是打算让宇文淇再次和凌云谷的人去千茴岭,好像是要和火璃国谈什么事。
“筠衡,你也知道我们凌云谷的地位和素来的立场。这次凌云谷的师兄弟一致的意思都是,我们帮的是你,不是子淇。”楚惊鸿说的很直接。
柳筠衡点了点头,他放下手中的杯盏,道:“是,筠衡明白。只是这一回变成这样,也实属不是我所愿。”
“也是难为你了,若是我这回不是师父递了信来,也不会掺和这个事情。不过这样一来,却又把所有的事情推到了你的身上,你如今这样,还请万事小心。”
柳筠衡笑:“我这从小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如今倒也需为这事,多多考虑。”
“你呀,一直是这副模样。只是你放心,兄长都在,一定帮你。”楚惊鸿看着面色平静如常的柳筠衡,安慰道。
柳筠衡哈哈大笑:“筠衡自然放心,兄长素来向着我,帮着我,有何可畏惧的?”
“你能这样想,自然是好的。既难得出来了,我们喝两杯,你迟点再回去好了。”楚惊鸿笑着,留下柳筠衡。
这厢在景亲王府,又是另一番光景。
宇文淇送走柳筠衡之后就一个人在后园坐着。没多久,秋枫来报,宇文源来了。
宇文淇本想着回大厅去谈话,不料宇文源已经过来了。
“五哥。”宇文淇看着宇文源,一副吃惊的样子。
宇文源看着他笑道:“你真是丝毫没有亲王的架子。这么吃惊是做什么?”
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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