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淇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
“再如何,他都是你父皇。别等到有个万一了,后悔自己未曾尽孝。上一辈的恩恩怨怨,再怎么不明白,你都只能接受。”柳筠衡见他的样子,忍不住又补了一句。
宇文淇抬头看了看他,笑道:“你不必这么担心,我没事。有些事情,想不通,我是不会一直去想的,太累。”
“唯有你自己放下了,才行。”柳筠衡轻声道。
马车外的喧嚣与他们无关,到了城里,楚天寒走了进来。他看着宇文淇一直沉默的靠着,也不敢多话。
“楚兄,和凌兄说一下,直接去皇宫。”宇文淇看了看他,许久,才开了口。
楚天寒点了点头:“好。”
马车到了皇宫,因着凌长赋的令牌,直接到了皇宫里面。
宇文淇猛地睁开眼,他看了看柳筠衡,未等他开口,就听柳筠衡道:“走吧,我陪你过去。不过,我一会儿要去永庆宫。”
宇文淇欣喜的点了点头,同柳筠衡一道进去。
快到皇帝寝宫时,竟见到宇文溪。
“你进去,我带柳兄去。”宇文溪见到他俩,忙低声道。
他说着,就带着柳筠衡匆匆走开。宇文淇只好一个人往皇帝的寝宫去。
出乎宇文淇意料,寝宫里只有两个候着服侍的宫女,皇帝安安静静的躺在床上。
“是小七么?”皇帝听见声音,睁开眼,转头看去。
“儿臣给父皇请安。儿臣不孝,不知父皇龙体抱恙,未能早些回来。”宇文淇看着他一脸的憔悴,忽然真的什么都不介意了。
“回来就好,你过来。”皇帝说着,咳了几声。两名宫女忙往外走去,一时间,屋里只剩了皇帝和宇文淇。
宇文淇忙起身过去,跪在床头。
“小七,当年的事,你可都查清了。”皇帝看着他,笑了笑。
宇文淇沉默了一会儿,他笑了:“儿臣不明白。”
“云儿,是为了朕才会死的。可是,这些年朕不能说,不敢说。小七,可听闻了长安这段时间的事情了。”皇帝说话的时候气息很喘,他太累了,却拼着力气说话。
宇文淇点了点头:“儿臣在路上听闻了。恭贺父皇。”
就在前不久,皇帝终于铲除了朝中最大的一支能威胁皇权的氏族。这事情,宇文淇都不敢想象皇帝为了谋划这一切,等了多少年。至少,二十年了,不是么?
“朕如今怕是好不了了,半个月前让太子监国,如今也只是希望你们兄弟能够好好的辅佐太子。”皇帝看了看他,忽然就闭上了嘴。
“父皇放心,儿臣自当尽力。”宇文淇看着皇帝,含笑安慰道。
听他应了,皇帝似心里松了口气。他慢慢的抬起手,示意他可以离开。
宇文淇依旧的含笑对他道:“儿臣陪陪父皇吧。”他说着,跪坐在那里。
从小到大,他都不曾被他陪伴过。一晃眼,却到了他年老的时候。或许就像筠衡所言再不尽孝,或许来不及了。
宇文淇就那样跪坐着,一直到皇帝又醒了过来。
“回去吧,朕没事。”皇帝见他一直跪坐着,心里涌起一阵感动。
“好。”宇文淇也没再推迟,点了点头,这才起身离去。临走时,还吩咐宫女,近期不要点香。
他转身,去了永庆宫。
“给太后请安。”柳筠衡跪了下去。宇文溪不过送他到了永庆宫门口,便有安公公前来引路。
“回来啦。”太后看着他,笑了笑。
“嗯,按先时和太后约定的时间回了。”柳筠衡点了点头。
“阿淇,在皇帝那边?”太后问了句。
柳筠衡又点了点头。
太后轻叹了口气:“愿意过去也是好的。你们可把那支玉钗带来了?”
“在他那。太后,敢问一句,当年云妃走后,埋骨何处?”柳筠衡咬了咬牙,还是问了出来。
“皇陵。”太后有些奇怪柳筠衡为何会问他这个,“皇帝准备百年之后,与云妃同寝。所以你们去不得。”
与云妃同寝?柳筠衡怔了一下,他一时间竟不知会是这样的结局,只能点了点头。
“好,我会拦着他。”
“这就是了。如今太子监国,你们还是多多小心吧。这段时间朝中局势不稳,你该知道怎么做。”太后屈指叩了叩桌案,她说话的声音很低,但是气息很稳。
柳筠衡知道太后这一路走来的不易,只是如今看来,太后才会是最大的赢者。
“筠衡明白,请太后安心。”
“来接你了。”太后听到殿外的脚步声,忽然笑道。
柳筠衡摇了摇头,他道:“是来问您的。”
“孙儿给皇祖母请安。”宇文淇进来就给皇太后请安行礼。
待起来后,他看着皇太后问道:“皇祖母,孙儿已去了洛阳,只是孙儿愚笨,望皇祖母指点一二。”
太后看了看柳筠衡,笑了:“你俩说好的?”
宇文淇闻言看了看柳筠衡,摇了摇头,他道:“是孙儿的主意,孙儿从洛阳把一直玉钗带了来。孙儿不求别的,只希望皇祖母能将当年之事告知孙儿。”
“若只想知道真相,你不如不知道的好。当年云妃狠心把你留下,可你要知道,你本不该活着,却活到了现在。”太后端起杯盏,喝了一小口水。
宇文淇看着太后,他抿了抿唇,一脸的无奈:“若是按皇祖母的话,是不能让孙儿知道了?罢了,既然皇祖母不愿说,那孙儿也不强求。孙儿告辞。”
他说着起身就往外走。
“玉钗可在你那?”太后出声问道。
宇文淇停住步子,他把木盒拿了出来,走过去双手奉给太后。他低声道:“这是孙儿在洛阳行宫您的寝宫找的,物归原主。”
“你和筠衡先去锦瑟殿歇着,晚些再说。”太后将盒子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开口对宇文淇道。
宇文淇看了一眼柳筠衡,见他点头,这才应道:“孙儿遵命。”
回到锦瑟殿,宇文淇越发的无奈。
“你急什么,现在至少太后已经动摇了先时的打算。”柳筠衡含笑看着他道。
“衡儿,我去看了父皇,他病的,很重。”宇文淇说这话的时候,心里莫名的痛了一下。
“怎样的症候?”柳筠衡见他的神色,拉着他坐下。
宇文淇把方才见到的情形一一说了,然后又道:“我该怎么办?是,年幼时我不理解,甚至我恨过他。可大概是血浓于水,衡儿,我该怎么办?”
“我这有药,只怕……”柳筠衡说着,从袖间拿出一个锦囊递给宇文淇。
“这是?”
“里面应该只有三丸了,这是先是程风给我配的药,一直不曾服用。方才听你说的症状,应当是可以的。”
宇文淇点了点头,他笑了:“没事,我只有办法。如今既然老大去监国了,那我不如做做孝子。”
“景王爷高见。”柳筠衡开玩笑道,“你估计这些日子都要待在宫里了。”
“不见得,过两天就回王府去。秋枫她们估计这下在偏殿,明日和她们说一下。”宇文淇笑了笑,忽而见一直大白猫进来,他又笑了,“我说什么来着。”
“雪团么?”柳筠衡看了看那只猫。
“应该是。”
剪桐跑进了的时候,见到宇文淇和柳筠衡,忽然有些尴尬。她忙行了礼,又轻声问道:“王爷几时回来的?”
“刚到。这小东西倒是激灵,去吧。”宇文淇轻轻为雪团顺了顺毛。
“喵。”雪团一动不动的蹲坐着,它看了看宇文淇,抬起爪子碰了碰他。
“嗯?”宇文淇觉得有趣,便伸手勾了勾它的爪子。
雪团又碰了碰他,然后转头往剪桐的方向跑去。
“衡儿,我打算让你明日先回王府去。”宇文淇看着他慢慢的开口。
柳筠衡点了点头:“说吧,要我做什么。”
“你太聪明了,这样不好。”宇文淇说着,倾身过来,附在他耳边道,“我隔壁的屋里,也有一只墨玉钗。你找了,收好。”
柳筠衡看了他一眼,点了头:“好,我回去。”他说着,伸手揉了揉宇文淇的头,笑了。
☆、云妃之案
永庆宫内,太后和宇文淇相对坐着,久久不曾说一个字。
宇文淇心里着实无奈,这一大早把他叫来,又不对他说事,只是干坐着。
“小七,没想到,你还这么能沉得住气。行,哀家输了,哀家和你说。”太后笑着摇了摇头,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茶,决定还是对宇文淇说了当年那些事。
“皇祖母请讲。”
太后点了点头,开始回忆那些过往。
那一年新帝为扩充后宫,选了一批秀女。这批秀女里大多数还是官宦家的小姐,而且更多的都是朝中重臣的女儿。
里面,恰好有宇文家一直想铲除的江家的人。这女子名唤江绵,是江家嫡女。进宫便越级封了妃位,此女性格乖张,这宫里上下都看她极为厌恶。
只是,皇后却和这江绵有亲戚关系,一时间倒是不好动她。
这批秀女里面云妃是少数的的几个来自民间的女子,然而云妃是靠着自己一步一步走到妃位的。她和丽妃极为要好,丽妃虽是官宦人家的女儿,但她的性格温柔。
是云妃先提出这个计划的,她悄悄的和皇帝说了她的想法。只是这样的计划,却让皇帝异常的犹豫。皇帝非常喜欢她,但是这样做的话,连她还在腹中的孩子都有可能保不住。
可最后这样看似笨拙的借刀杀人,却成功了,因为丽妃也同云妃一起了。
丽妃知道自己家族的背景,故而在临终前,她做了一件让皇上都震惊的事情——亲手捂死了出生三月不到的儿子。
云妃原本也想的,但是她还来不及多想,儿子就不见了。
“丽妃是担心自己的家族受连累,所以把你六哥捂死了。后来为了念她的功,丽妃的母家一直被皇家暗中护着。只是你母妃那边,被人先一步下了手,只是发生了什么事,哀家就不知了。”太后说了好半天,她看了看宇文淇,见他面色依旧平静,倒是不知该不该玩笑说了。
宇文淇抬眼看了看太后,他笑了一下:“皇祖母不如一次性把话说完。”
“你啊,那晚是你父皇命人把你带走的,在你母妃临终前又送了回去。只是你母妃身子本就羸弱,又被人下了毒,所以再无还生的可能了。你那些年在洛云殿,受了太多的苦,难为你了。”太后叹了口气,她看着宇文淇,想起云妃一阵心疼。
“所以,我这亲王之位,是父皇给的补偿?”宇文淇苦笑道。
太后摇了摇头:“不是,亲王之位,是你和火璃国谈判之后该得的。只是当初如果一次性晋封你为亲王,朝野上下会反对的。你小子难得,竟是让哀家说着这么多的话。”
“是皇祖母自己要说的。孙儿昨夜想了一夜,想着皇祖母不愿意说出当年只是就罢了。方才皇祖母让孙儿过来,孙儿着实不知是何事,又不敢问。”宇文淇无奈的笑了笑,太后疼爱他,他是知道的。
太后一愣,继而大笑:“小七,你果然不简单。今儿他如何没同你一块来?”
“筠衡么?他回王府去了。昨日皇祖母向孙儿要的墨玉钗,孙儿忽然想起王府里有好些,让他回去看看。”宇文淇半真半假的应了一句。
太后点了点头,对他道:“好了,你来哀家这也半日了,去你父皇那边吧。”
“孙儿告退。”
宇文淇再次跪坐在皇帝床前的时候,他忽然不那么讨厌面前这个人,甚至他有点担心他。
“小七?”皇帝慢悠悠的转醒,见到宇文淇,多少还是有些惊讶。
“儿臣在。”
宇文淇见他有意起来,忙直起身扶他。
“你几时来的?从哪来的?”皇帝说话的时候喘气喘的厉害。
正巧,宫女端了药来,宇文淇接过,正准备喂药,却听皇帝道:“你把那药先搁着。和朕说说话。”
话音落下,那宫女知趣的退下。宇文淇会意,因笑道:“父皇先躺着。”他去把那碗药倒在了花盆里,又回来看着皇帝。
皇帝笑了笑,闭了眼靠在那里。许久,他开口道:“你真是越来越像云儿了。”
“可是儿臣终究不是母妃。”宇文淇冷冷的应道。
“是,你不是她。云儿已经走了二十年了,回不来了。”皇帝的目光有些空洞,他笑了笑,又对他道,“朕昨夜见到云儿了。小七,还恨朕么?”
“儿臣对父皇,从来只有敬畏之心,何来恨字之说?”宇文淇笑了笑,去桌边倒了杯茶,他自己先饮了,才又倒了水端了过来。
“这药,父皇敢服用么?”宇文淇取出那个锦囊,倒了一丸子药出来。
皇帝笑了笑,伸出手去:“给朕吧。”
宇文淇亲自喂皇帝服下,又扶他躺下。“父皇歇着吧,那是鬼医的弟子给的药,想来是会好的。”
皇帝看了看他,点了点头,他道:“你不必太担心朕,空了不妨在朝堂走动一下。”
“儿臣谨遵父皇教诲。”
小七,若你得了这皇位,对大祁来说,或许,会更好吧。只是,这得看你了。
“筠衡,筠衡。可把钗子找到了?”宇文淇一回王府便马上回屋里去。
柳筠衡点了点头,笑道:“你这钗子有点多,我寻了五支的墨玉钗,倒不知是哪只。”
他说着,将钗子递给宇文淇,宇文淇看了看,拿了一只起来。
“是这只,这只钗子是我年幼时母妃的奶娘留下的。”宇文淇一边把玩这玉钗,一边笑道。
“太后把当年的事情都说了吧。”柳筠衡见他心情不错,这才问道。
宇文淇点了点头:“说了,熬了一个多时辰,皇祖母自己说了。衡儿,真相明了,我也安心了。”
柳筠衡含笑道:“嗯,这才好。对了,这段时间下来太子可是做了很多事情,你知道么?”
“知道的,二哥说了。不过和我好像没有太大的关系,我这都多久没去朝堂了。”宇文淇笑道,“筠衡,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这样到底是好是不好。”
“没事,走一步是一步。”柳筠衡安慰道,“只是,切记,一定要万分小心。”
宇文淇知道,太子如今掌权,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他们。只是他刚刚回来,也猜不出太子准备何时对他动手。
“对了,说起这玉钗,我倒是又想起幼年的事情。老人家现时曾对我说起这玉钗是一把钥匙,如今想来倒也罢了。我今儿知道了这么多,我也知足了。还有,我和你再说一事。”宇文淇说着,附在柳筠衡耳边将皇帝服药的情形说了。
柳筠衡皱了皱眉:“想来皇上是知道了,你呢,我昨日给的药丸,你可给了?”
“给了,服了一丸。他笃定我不会对他下手,故而他敢服用。而且,屋里明着那宫女所见,出了事都是我的事。”宇文淇冷笑道。
柳筠衡点了点头,他说的不错,只是连皇帝都有了警觉,这朝中的情形,怕是不乐观了。
“筠衡,你这遭回来,不去看看青门饮的情况么?”宇文淇见他蹙眉,便岔开话题。
柳筠衡缓过神来,看着他问:“你方才进来没见到微烟么?”
“没见,有些急着回来找你。”宇文淇老老实实的应道。他方才回来,一心只在他身上,哪里顾得上其他。不过好像是见到人影了,看的不真不敢确定。
柳筠衡柳眉一挑,又是笑:“找我?不是为了来找着钗子?”
“不找你,拿来的钗子?”宇文淇瞪了他一眼,又猛地发现自己被下套了,越发恼了。
“好了,我不逗你了。我明日要去将军府,找楚大哥有点事。”柳筠衡伸手揉了揉他的头,没忍住又笑了。
宇文淇一把将他的手抓住,对他道:“我明日去二哥府上,有些事,我想问问二哥。你去将军府,明日回来么?还有,不许你喝酒。不行,最迟明日申时末你得回来。”
第2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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