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豫森林作者:朗夏
第2节
我对林豫说:“你还记得吗?很多年以前,你、我、褚浩,还有栓子我们一起等待新年的那个除夕吗?”
或许,我一不小心的忧郁被林豫识破,他不再说话。
沉默了好一阵子,他说:“白一城,忘了吧……”
“什么?”我一时丈二和尚。
“忘了栓子,好吗?”他说着,怅然若失。
“为什么?”我问。
“白一城,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把他忘了好吗?”
“不。”我坚决的说。
他没有说话,只是叹息了一声,之后便再次陷入沉之中默。我握着电话,却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试图去找些话题,可是话到嘴边就又发现根本说不出口。
僵持半晌,他说:“白一城,我希望你是快乐的。”
之后传来电话挂断后的嘟嘟声。
他的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在我的脑海中回荡。他说,白一城,我希望你是快乐的。
为了这一句话,他一次次把自己陷入危险的境地,却从未多我说过只言片语的后悔。
多情自古催人老,
笑说前世定今朝。
三分三合风波起,
两心两地两潇潇。
这个除夕,就这样悄然落幕。在孤寂、忧郁、无奈中,我拉开了新年的序幕。可是我却不知道,在同一个除夕,有一个人的忧郁像生长在忘川河畔绽放的曼殊沙华,在无望的等待中寂寂凋落。
他叫林豫,森林的林,犹豫的豫。
☆、第四章
林豫,森林的林,犹豫的豫。林豫在高中第一次翘课到我班的时候,他这样和我的同桌这样介绍自我介绍。他的名字像极了那片属于我们的犹豫森林,一片碧绿,无尽凄凉。
林豫来到我们班,我同桌很仗义地让出座来,可是那小子却莫名奇妙的坐在我的后座。一来二去,他和我的同桌成了好朋友。
上课的时候,我除了发呆就是发呆,老师说什么我都听不明白。每次听不懂时,我就会转过头去,可怜巴巴的看着林豫。他总会胸有成竹笑着拿起题,很自得告诉我:“我也不会!”
如此几次,我便失去了问他问题的兴趣,如果不是必要也懒得回头理他。
有一次政治课上,同桌用胳膊轻轻的碰了碰我,之后示意我回头。我回过头去,林豫正在微笑的看着我的背影发呆。
在被我发现的那一刻,他迅速的转过脸去。一抹绯红上腮边,宛如枫叶尽红透。
过了许久,他面色恢复如常,在本上簌簌写到:专心听课,难怪学习那么差。
我摇着头,迅速回复到:政治老师就是白痴,听也白听。
他噗嗤笑出了声,我也跟着笑起来。我们深深凝视着对方,目光交错中,周围的一切都幻化成虚无的光影,仿佛偌大的天地间,只剩下彼此。
那一刻的忘乎所以,定格在高中时刻。所有的美好,遗失在蓝与白相间的校服中,成为永远无法磨灭的回忆。在林豫耗为我尽了整个生命之后,除了回忆,一无所有。
后来,老师走到身边,我却浑然不觉,于是我们两个被老师赶出教室。
教室外,我和林豫背靠背坐在体院场的草坪上。
午后的阳光温暖的照耀,他累了躺在草坪上舒展身体。我拉开他的胳膊做枕头,躺在在他的臂弯。
仰天望去,才发现湛蓝的天空,蓝得令人心醉,一团团白云,缠绵缱绻。我们却心照不宣的保持静默,听着微风轻轻的吹过的声音,谁也不想打破此刻的宁静。
下课后,我同桌张哲来找我们,他无奈的对我说:“白一城,老师走过来我一直在推搡你,你怎么就一直傻笑?”
林豫四仰八叉的躺在那里,说:“他脑子里一根筋,简直就是一个呆瓜。”
自此我多了“呆瓜”的称呼,这个称呼成了我多年的代号。一开始林豫这么叫的时候,我不止一次的抗议,可终究抗议无效。后来被他叫着叫着,我就习惯了。
大二暑假,很多同学都开始忙着去找实习单位。似乎我还没有进入那种状态,整日里无所事事。
不知为何,我忽然想回农村的老家。于是给父母打完电话,拿了钥匙就出发。褚浩吵着开单位车送我,我嫌麻烦,让他安心上班等我回来。
自从初中搬到城里,好几年我都没回来过。推开院门,发现屋子还是那个屋子,院子还是那个院子。
只是庭院如故,些许荒芜。
那片荒芜的乡村庄园,曾承载了我和林豫的许多故事。那是我们一起长大的地方,他见证了我们多年的一路成长。我们曾经在这里上演的一幕幕仿佛美好的梦境,可终究没有梦境一般的结局。
刚刚回来那天下午,开始了连绵的阴雨。我本就不喜欢雨天,更可气的是还会打雷。每个夜晚我都会在阵阵闷雷后惊醒,原本还算不错的心情,也被折磨得好不烦躁。
不知为什么,自小我就怕打雷。每每雷声响起,我都会心惊肉跳。时至今日,我对雷声的惧怕丝毫未减。只是,再也不会有一个人像林豫一样,在午夜惊雷后把我揽入怀中。
一个黄昏,下了十多天的雨竟然停了。难得初晴,我心情大好,开始正在整理大二下来的各种职业等级证书和技能证书。
雨后的风吹进屋子里,微冷。我抬起头看着窗子,准备关上它。却发现天边挂着一条很大的彩虹,于是拿了手机准备拍照。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林豫!
我接起电话,调侃道:“呦,林公子,怎么这么有闲情逸致,想起我这孤家顾人了。”
“你猜我在哪?”他问道。
“不猜,你又想骗我?”我走到窗边看着彩虹,笑了起来。
“笑什么,猜猜呗!”
“不猜,你都骗我好几次了。”
我开始细数他的罪行,一桩桩一件件,佯装愤恨的说个没完没了,尤其是年三十他骗我那次。我对他故作狠毒的发誓,如果他再敢骗我,我就对他施以宫刑,送他一辈子断子绝孙。
他一时无语,片刻后说道:“我去,你这么记仇,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我吐完所有的怨气,觉得心情甚好,笑说:“记不记仇都是其次,就算你现在真的在我家门,你外也见不到我,我回农村了!”
“开门,有惊喜!”他说完,挂断电话。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见到他,迅速扔下电话,跑出去打开院门。院门外,林豫穿了一身黑色的西服,白色的衬衫上打着一个领结,身旁是一辆崭新的白色sonata旁。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的脸上,他静静立于黄昏金色的光线之中,背后一道彩虹静静悬于碧蓝的苍穹,几只燕子在苍穹与彩虹间飞过。
我原以为我会上前拥他入怀中,可许久不见,再见时我一是愣忡竟不该如何是好,只是呆呆立在原地。
他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在我耳边轻语着:“白一城,我回来了!”
他的怀抱中,有我熟悉的气息。我安安静静的在他怀里,在心里对自己说着:回来了,回来就好。
良久,他轻轻放开我,上下打量着说:“哥们,让我好好看看你!”
我有些感慨,却故作平静的说:“你怎么知道我在这?”
他故弄玄虚,说:“惊喜吧!”
我撇了撇嘴:“惊吓!”
“嘴硬!”他不屑一顾的给了我有一个白眼,之后又说,“多亏褚浩,不然我会以为你被绑架了。你害我一顿好找,知道不?”
顷刻间,一种莫名的情绪涌动着。这个小我两岁的男孩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在我裤子里放蜘蛛的淘气鬼了。这几年里,我因栓子的无数次欲死求生,都有他的陪伴!
很多年后,我听到同事说的一句话,那句话是——爱是最长久的陪伴,陪伴是最长久的爱。听到这句话后,一点点疼痛在心头满满散开,最后直至骨髓。
曾几何时,我错失了他。今后,再无陪伴!
看着林豫的车子,我收起感慨,开始转移话题:“你的车?sonata呀,爸妈真舍得。”
“切,我自己赚的。好了别说了,上车看看有好东西!”说着,他把我塞进车子里。
车后座上,放着很大的一个箱子。我问道:“是什么?”
他拍拍我的头:“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笨啊。”
我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装,之后被惊呆了,是一把木吉他,旁边是一部智能手机。我诧异的看着他:“这,都是给我的?没少花钱吧!”
“废话,不给你给谁。钱无所谓,你喜欢就好。”他说。
“吹牛吧你!指不定又花了你爹妈多少钱。”我泼他冷水。
“请叫我款爷!”他说着,和平时的文静判若两人。
车窗外,彩虹渐渐的消散。许是我神经太敏感,一种不好的感觉在我心里萦绕,隐隐约约有些担忧,郑重其事的问道:“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你猜。”
“不猜,你老实交代,不说就代表你心里有鬼?”
“才没,你别问了,我饿了。”
我再三追问,可是他偏偏不肯告诉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我的火气很大,吼着他:“林豫,你要是不说明白,就带着你的东西滚回去。”
他不再说话,点了一支烟,坐在我身旁吞云吐雾。
抽烟?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我抢下他的烟,扔到车窗外面。
他眉头微蹙,说道:“干什么呀,你?”
之后,我们互相怒视着对方。
半晌无语,他最终挫败的瘫坐在车椅上,淡淡说:“真是的,没想到会这样。白一城,是不是在你眼里,我就是一个只做坏事的混蛋!”
说罢,懊恼地捶了一下座椅,打开车门下了车。
我追出去:“你干什么去?”
“去死!”他头也不回的走向远处。留下一个孤独背影,凄冷潇潇。
“站住!我叫你站住。”我叫他,他却不理我。一时气急,我捡起砖头向自己头上撞去,“你不用去死,我现在就死给你看。”
砖头撞在头上,疼得我蹲坐在地上乱叫。
乱叫中,不知他何时回到我身边,一只手把我把在怀里,力气大得惊人。他说:“你傻呀?真是吓死我了,呆瓜!”
呆瓜,是林豫送我的称呼。这个称呼里,含着无限柔情和宠溺。时至今日,我依然会想起他叫我时的目光。
他对我的好是在心里,所以他毫不动摇的选择包容我,就算而后一次又一次因我而遍体鳞伤,他依旧会笑着站在我面前,拍着我的头,叫我呆瓜。
而却我任性的以为,不可理喻的近乎神经质就是在乎他,却从来没认认真真听他心底的声音。他的迟疑,他的犹豫,他的默默忍受,他的重重劫难,终究只是因为我。
似乎那个黄昏,我一时的感慨,是上天在透露消息,而我却只是莫名奇妙的乱发脾气。很多时候,人们总会在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觉得无所谓。直到发生后,才发现世界上根本没有后悔药。
林豫,如果有来世,让我用一生偿还你,可好?
“呆瓜!”林豫夺下砖头扔掉,揉着我的问道:“疼不疼?”
“嗯,疼!”我眼泪汪汪回答。
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之后故意逗我:“我只是说去死,你就急不可待的在这给我殉情了。”
我朝他肚子一拳,嗔怒道:“二十多岁了,还没个正经的。”
“你这就算报仇了,不许记仇。”他说。
我他起头,正好迎来他的目光。四目相对,他看着我,我看看他,忽然都笑了起来。
他扶起我向院子里走去,在我耳边窸窸窣窣的说:“白一城,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会好好照顾好我自己,现在我饿了。”
“饿死你一了百了。”我骂着他,到厨房给他拿出食物,“我这里只有玉米,土豆什么的。”
“大丰收?”他说着,乐得屁颠屁颠的来到厨房。
在我把晚餐剩下的那些东西端给他时,他彻底崩溃了。他说:“不会吧!这些煮玉米、土豆就是你的晚餐?”
“你吃不吃,不吃我扔了!”我恐吓他。
“无语!”他说着,开始大口大口地往嘴里塞东西,样子十分吓人,好似转世托生的饿死鬼。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我的心中柔软的仿佛一片湖水,嘴角含着笑意向卧室里走去。
“有酒吗?”他问我。
“有,白酒,农村散装白酒,我爸过年时后买的。”我回过扬起眉毛。看着他吓得直摇头,我带着胜利的笑容来到卧室,却听见他的喋喋不休。
“白一城,话说你也不是一般的懒,吃的也这么凑合。”
“白一城,你这个土豆还没熟。”
“白一城,你在哪找的玉米,怎么这么老!”
“白一城,你妈怎么不种点菜,满院子都是土豆。”
“白一城,……”
他自顾自的没完没了的叫着我,我笑着全当没有听见,在卧室里继续收拾着证书。
褚浩打来电话,问我林豫到没到,我告诉他林豫正在塞饭呢。他嘱咐我,林豫今天天还没亮就开车出来了,让我别带他乱七八糟的瞎逛。
我淡淡的回了一个“哦”字,之后挂断电话。
一个画面出现在我脑海里,微亮的天色,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一个少年,开着车飞驰在高速公路上。一路上他途径四个省,看过清晨的明媚,上午的灿烂,午后的喧嚣。直到黄昏的宁静,他带着一路风尘仆仆,来到我的身边。
雨后斜阳复残照,
清风向晚霓虹消。
归途满负皆山水,
踏遍山重水迢迢。
☆、第五章
一抹夕阳残照,几处归鸟还巢。
林豫吃过饭,见到我的证书,装成惊讶的样子说:“这些都是你得的吗?厉害!”
看着他拙劣的演技,我再也无法装作做若无其事的样子。于是把他按在沙发上坐好,开始给他做思想教育。对于年轻人,这是很有必要的,他必须有一种叫做务实求真的品格!
我本就是不太会说教之人,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给他讲了必诺曹的故事。他非但不反驳,反而聚精会神的听着,这让我着实意外。
见他听得仔细,我颇感欣慰,也不再担心他会长歪了。
我去拾了些许柴禾烧炕,完毕后回到卧室,只他此时正安安静静的睡着。
他这一日,舟车劳顿,想必也是累了。我轻轻的给他盖上毛毯,侧卧在他的身旁,托着下巴看他熟睡的样子。睡梦中的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带着笑意,不知到底有着怎样甜蜜的梦境。
火炕上暖烘烘的,林豫那么近,此刻很安心。
我已然不记得自己是如何睡去,只记得在一个疑惑的声音中醒来。醒来时,我正和林豫挤在一张毛毯里,四下一片漆黑,估计是夜已过半。
林豫疑惑地说道:“白一城,你什么时候这么胖!”
我听后,一时觉得不悦。推开毯子,坐直身子说:“我哪里胖,身高一米七七,才一百三十斤。只是不爱运动,有肉而已。”
我说话时,他把我拉进毛毯,揽在怀里。
“真好。”他傻笑着说道,声音很轻柔,好似阳光下,五月的风拂过嫩绿的麦田。恍恍惚惚,觉得一切都不太真切。但此刻我正枕在他的手臂上,手臂上传来的力量感,让我不安的心弦平静下来。我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好梦被扰,我有些许恼怒,说道:“好什么好?大晚上不睡觉。”
他解释道:“你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总是跟你挤在一起睡?”
我陷入沉思,回忆如雨云翻涌,缓缓说道:“记得,那时候你瘦小枯干,谁知道现在能长得……”
一时愣忡,恍惚间发现自己竟口不择言。幸好那些话没有脱口而出,于是顺理成章的转移话题:“你那时候特别笨,爬墙上树都不会,气得要和我绝交。”
他笑出声来,说:“还有这事?”
“不止这样,你还经常跑去我家告状,为此我妈没少打我。而且,你特别能哭!”
“怎么会?是你爱哭吧!我记有一次你哭得特别凶,怎么劝都劝不住。”
“还不是你往我裤子里塞了个蜘蛛吗,就因为那事现在我还怕蜘蛛呢。”
些许歉疚浮现在他脸上,他将我抱得更紧,说:“白一城,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