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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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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君作者:柯染

第8节

☆、第四十一章

若楼子建只是普通的朝臣,听闻卫广的言语,势必要严词劝诫一番,但楼子建这些年对卫广亦师亦友,除了君臣之谊,还参杂了些看护照拂的意味,说白了,在楼子建心里,卫广已经不单单是一个他需要尊敬辅佐的君王了,他还是一个极为隐忍又有担当的孩子。

也正是因为如此,楼子建心里虽然焦急,却也未在此事上纠缠不休,只心里担忧不已,天下刚刚稳当太平起来,若是卫广今后绝无子嗣的消息传了出去,又不知要掀起多大的风浪来。

“王储子嗣事关重大,想来过不了多长时间,朝臣便会正式往上面递折子,甚至还会在朝堂上直接谏言……”楼子建忧心忡忡,“介时陛下可要寻个理由……万万不能道出真言。”

卫广明白楼子建的意思,想了想道,“明日先着人将先帝与兰皇后的棺椁迎进皇陵,鼎国自来有孝带七年的传承,我既为君王,自然该以身作则。”

卫广要替先皇守孝,就算不能拖七年之久,有个三五年,也足够卫广将一切安排妥当了。

广此举本意上尊从孝道,但七年毕竟实在太长了,卫广只怕一国之君如此,朝臣官员看他行事,上行下效矫正过往,平白树了些没用的规矩,于是又招来翰林院,起草了文书法令,连带之前剔除的一些糟粕民风,一起修改后昭告天下。

如楼子建猜测,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子嗣和后宫的事便被提上了日程。

早朝时各处工事处理完毕后,卫广身边的侍从彦北方要宣布退朝,便有诸多臣子大声说有本启奏,待卫广诧异地看过去,那王增便战战兢兢出列了。

他禀奏的也中规中矩,只说卫广现在后宫空虚,该选良淑女子入宫,好绵延子嗣,为鼎国皇室开枝散叶。

卫广面色平静地将那日与楼子建商定的结果重复了一遍,顿时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只不过手掌大权的几位,包括柳清,赵钦常,楼子建在内的内阁大臣都垂首默然不语,群臣纵然是想死命劝诫,也不好做得太出格。

彦北极会看眼色,见下面的朝臣憋得脸色通红也开不出口,聪明伶俐地立刻宣布退朝了。

只有极个别老臣十分不死心,下了朝后跟在卫广后面唠唠叨叨,言辞恳切,“不是老臣好插手内宫之事,只是……陛下虽孝感天地,可这七年时间也太久了一些,陛下今年已经二十五岁有余,平常人家孩子都七八岁了……唉,陛下……陛下是否是看上了哪家民间的姑娘,若真是如此,陛下也大可接近宫来,老臣们年纪虽大,但也不是那迂腐之人……陛下……若是没有,老臣看那尚书家的嫡亲小姐就不错,还有户部侍郎家的小姐,温良贤淑,蕙质兰心,便是当不得贵妃皇后,放在陛下身边,好歹也做个知心人呀……陛下……”

这老臣对卫广忠心耿耿,凑在卫广身边直恨不得动手将那些女子的好一股脑都塞进卫广脑子里,言语间都是恨铁不成钢的味道,卫广给他左一句陛下右一句陛下念得头疼,只好又拿出他着刑部与翰林院共同起草的刑律法案,拉着他在御书房商讨了一整天,直至月上柳梢了,卫广才让人将精神都有些恍恍惚惚的老头子送了回去,好歹是逃过了一劫。

接连几个来谏言的,都被卫广如法炮制一一打发走了,渐渐的群臣也就琢磨过味来,虽是不死心,但皇帝已下了旨意昭告了天下,万万没有朝令夕改的道理,有那盼头也只好悻悻作罢,一时间京城里嫁女儿的嫁女儿,取亲的取亲,喜喜庆庆好不热闹。

光是这两月的光景,内务府便送出去了六七份贺礼,卫广这儿没了念头,荀文若与元沁那儿就忙了起来,托楼子建柳清说媒的人都能排出一队来,两人不甚其扰,纷纷将二皇子卫瑄推出来当了挡箭牌,说是要等二皇子成了亲,才会考虑自个儿的亲事,让他们先替二皇子考虑考虑,纳个正妃什么的。

卫瑄那样的,光听听名头就瘆的慌,哪里是什么好女婿。

京城各家接到这消息,无论是提亲的说媒的都一脸骇然的消停了下去,一夜之间就清净了,卫广听到这消息时乐了好一会儿,用晚膳的时候便仔细瞧了瞧正乖乖吃饭的卫瑄,卫瑄是他的弟弟,在卫广眼里自然什么都是好的。

让卫瑄现在胡乱取一个妻子,卫广也是不会准许的。

卫广往卫瑄碗里夹了些细致处理过的肉,这些肉都炖得极烂,荀文若加了些药材,去了腥,合着些香草炖了半日,总算能让卫瑄多吃下一些。

卫瑄将卫广捡来的肉吃掉,又给卫广夹了些他自认为十分好吃的菜,最后朝荀文若咧嘴一笑,从汤锅里挑了些去毒用的香草姜蒜,一股脑全扔进荀文若的碗里,最后嘿嘿笑了两声,卷着粉条吃得更开心了。

幼稚。

荀文若嘴角抽了抽,却还是将碗里的东西塞进嘴里,等他眉头一皱起来,就能听见荀文若清脆又欢乐的笑声,简直幼稚到了极点。

这两样东西味道都极重,只是因为顿得时间久了,好歹能下咽了,荀文若看着卫瑄那模样,也生不起气来,卫广也看得眼里都是暖暖的笑意,他也就当是给肠胃消消毒了。

卫广与元沁见怪不怪,基本只要卫瑄玩得开心,在外面不杀人放火,卫广是不大管得。

更何况在卫广眼里,卫瑄肯这般与荀文若闹着玩,也是有些亲近的意思。

荀文若见卫广吃完又要去御书房,忍了又忍,却还是拉住他,出声劝道,“哥,你若实在想元真人,便传个信鸟与他联系,快两个月了,你还要折腾自己的身体多久?”

“楼丞相都找到我和卫瑄这儿来了,让好好劝你早点休息,你这样不眠不休,楼丞相头发都要愁白了。”

卫广一滞,见卫瑄也看着他,便伸手在两人的头上揉了揉,笑道,“无碍,事情也差不多了,我今晚不去御书房,一会儿就回去休息,安心。”

荀文若见他避重就轻,丝毫不提元守真的事,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只从怀里拿了块瑾香来,递给卫广道,“哥,这是瑾香,放在枕边可安神静气,早些歇息罢。”

卫广嘱咐他三人去休息,自己回了寝宫,他倒不是不想睡,只躺在床上睡不着胡思乱想,尤其是越临近元守真回来的日子,一到晚上没事做的时候,更是越发难捱。

从元守真说离开那日起,到现在已经是两月零五天了。

两月零五天,这期间元守真未传来只言片语。

卫广一闲下来,心里就是一阵灼烧烦闷,他体内的阳火也十分会挑时候,这段时间又开始发作起来,每天都让他心神不宁,暴躁不安,若不是他对待朝臣还存了些理智,好歹克制了些,否则一个不小心,便成喜怒无常的暴君了。

卫广身边只跟了彦北一个随从,被他打发下去休息了,寝宫里一片死寂,再加上夏日的夜晚也十分沉闷炎热,开着门窗都不大抵用,卫广心里烦闷,踱步到窗边,闭上眼睛默默念了几遍清静经,心里才好受些。

“小广?”宫门大开着,里面漆黑黑的一片,龙床上被褥还整整齐齐的叠着,元守真以为卫广不在,心里一阵急切一阵失落,转身便要出去,却还没来得及踏出宫门,便被一阵力道拉得踉跄了两步,撞在了墙上,还未及他反应,接着便压上来一具他十分熟悉的身躯。

“小广?”元守真几乎是一瞬间,便放软了身体,任由卫广将他压在了门板上,“是我,我回来了。”

卫广紧紧扣着元守真的手腕,闻着鼻息间这股熟悉的新雪味,心里压制的那头野兽几乎就要冲出桎梏了,卫广手上的力道一阵紧一阵松,直至元守真不安地动了动,才回过心神,也没放开,只在元守真耳边咬牙道,“你还知道回来!”

元守真此行去蓬莱岛并不是很顺利,有几味药找起来困难,花了他不少功夫,只他走那日都未与卫广道别,一来他担心时间久了卫广生气,二来也耐不住相思之苦,是以来回的时候几乎是日夜不眠,原本需要十天半月的路程,他只用了三五天便赶回来了。

元守真消耗了许多灵力,整个人都疲惫得很,现在见着了卫广,却觉得十分值得,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

元守真放松身体密密贴在卫广怀里,若不是被卫广揽着,他指不定要瘫在地上了,元守真靠在卫广身上,闭着眼睛呢喃道,“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里。”

元守真的声音低得几不可闻,听在卫广耳里却比蜜还要甜上几分,卫广只听他这一句话,心里那头躁动不安的野兽便蛰伏了下去,安分了许多。

卫广抬手挥亮了烛火,仔细看了看元守真的脸色,又给他把了脉,忍了忍还是将那些没用的唠叨给憋了回去,只打横将元守真抱了起来,径直往里间走。

元守真给吓了一跳,随后就挣扎了两下,这种抱法,真是……

“别乱动。”卫广制住元守真的手脚,低头凝视了元守真一会儿,将人往怀里压了压,才边走边道,“我不干什么,只是想让你去浴池泡一泡,好好洗个澡,你能睡得舒服些。”

作者有话要说:我越来越早了,求奖励我一个吻。

☆、第四十二章

同求仙问道一样,鼎国热衷奇技淫巧的不在少数,这些大到可以排兵布阵,小到寻常用具的机关工艺在鼎国无处不在,尤其以十年前的玲珑阁为魁首,玲珑阁出品的东西不多,但每出一个,无一不是精巧绝伦,当年先帝曾下旨让阁老们重新修缮皇宫,连着这浴池,也翻修得巧夺天工,不但外形精雕玉琢,用起来也十分称心,九条铜龙匍匐在地,喷出来的水先汇集在大池里,待冷热得当后,才缓缓流入小池,池底由上等的汉白玉石雕砌而成,水是活水,温度刚刚好,配着隐隐流动的水光,煞是好看。

元守真听得卫广下水来,本想偏头看看,却连手指头都懒得动上一动,直到卫广从后背贴上来,才舒舒服服的往卫广怀里躺了躺,动了动指尖笑道,“不是说什么也不做么?”

元守真眉宇间都是倦怠之色,偏生被池子里的水汽蒸得染上了绯红之色,看起来就多了分慵散的性感,红润可口,卫广没接话,只一点点自元守真的耳后亲吻他,时光静谧,卫广在元守真的脖颈上慢慢允吻,缱绻温柔,些微的轻响在静静的流水下显得越发暧昧,元守真忍不住往后仰起了脖颈,喘息着低唤了一声,“小广……”

卫广好歹记得元守真灵力枯竭累极了,因此虽然身体想得发胀,倒也没做出什么禽兽之事,只一点点吻着元守真,哑声道,“别怕,我什么也不做。”

卫广虽是这么说,但身体却和元守真越贴越近,他只稍微动了动,便擒住了元守真的唇,厮缠在一起,要将人拆解入腹般吻得又深又狠,元守真本是累得起不动心思,见卫广腿间的昂扬狰狞怒胀却强自按捺,心里软了一片,虽是没什么力气,却还是转身面对面攀在卫广身上,额头松松软软的抵在卫广肩头上,声音发软,“小广,我们做罢。”

卫广知道元守真累得没兴致,摇摇头,就这样搂着元守真呆了一会儿,等心里的情潮平息一些,才紧了紧手臂道,“想睡便睡罢,我不扰你。”

元守真倒真怕做到半途自己昏睡过去,又记挂着卫广体内阳火的事,只想着先修整一会儿,恢复些体力,再给卫广探查身体,因此倒也没反驳,只依言靠进卫广怀里,闭目调息了。

洗澡洗头发,给元守真烘干头发,擦拭身体,换衣服,擦脸,卫广一样接着一样,动作不太熟练,却做得很是专注,他十分喜欢照顾元守真,是以这些事虽然琐碎无比,却也能做得一心一意,只恨不得有关元守真的事,衣食住行,起居寝卧,都由他包了才好。

等卫广打理妥帖,大半夜也过去了,卫广搂着元守真,倦意很快也浮了上来,元守真一直提着精神没睡,调息了一会儿好了很多,等卫广躺下来就想给他把把脉,一抬手指尖却被卫广反手握进掌心里,圈着不给他动,卫广不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元守真无法,只得先睡一觉,等明天再说了。

两人算是一夜好眠,亏得跟在卫广身边伺候的也就彦北一人,元守真这么个大活人突然从龙床上坐起来,才没引起什么异常的骚动。

彦北在临泉的时候便见过元守真,是以一大早过来伺候的时候,听见这仙人的声音也不是很惊讶,连看见元守真身上随意披着的龙袍,也只是眼皮跳了跳,眼观鼻口观心的立在一边,连眼珠子都不敢乱转一分,只在卫广吩咐说今日的朝会取消的时候,才颇有些期期艾艾的抬头问,“一会儿朝臣们必然要问起缘由,奴才可怎生说的好?”

元守真是有正事才叫住卫广,他不关心其他,国事朝事在他眼里自然敌不过卫广的身体要紧,半响才想起卫广已经登基为帝了,走神了一会儿。

卫广到底还是去上朝了,他从登基以来从未缺勤过,今早他要不去,群臣过几日再遇见元守真,难免胡乱猜测传得风言风语,平白惹出麻烦事来。

卫广寻今日有些不同,一竿子上前禀告的臣子们虽看不出什么,却无意识连说话的声音语气都自然了一点,连续两个多月一弯再弯的腰也稍微直起来了一些,寻常那种严肃压抑的气氛似乎消散不少,一整个朝会下来,官员们都有些意犹未尽,今日似乎连平日唯唯诺诺的官员说话都顺溜了许多,皇帝都走了,还能听见群臣正热烈的讨论着国事,比之前不自觉低声私语的模样,可是大相径庭呀……王增摸了摸下颌上的胡须,瞧着彦北忙不迭高呵了退朝就屁颠屁颠追上皇帝的背影,捅了捅隔壁楼子建的手臂问,“不对劲,发生什么我不知道的事么?”

楼子建若有所思,卫广这两月于公事上虽然稳稳当当,但明显心情不顺当,私底下更是将沉默贯彻到底,处理朝政越发的杀伐果断,周身的气息却越来越阴郁暗沉,卫广今晨这点变化别人看不出,楼子建却是轻易感觉到了,略略一猜就明白其中缘由。

十有八、九是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元真人回来了。

对于这样的结果,楼子建既松了口气又忧心不已,松口气的是他的主子卫广心情会好一些,忧心的是王储子嗣,似乎又成了没影子的事。

只如今这状况,他就是琢磨也是瞎琢磨,楼子建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也就丢到了一边,站在殿门外与王增闲扯了几句,正要去趟翰林院,却瞧见彦北疾步朝这边走过来,弯腰朝他行礼,“丞相大人,陛下有请。”

楼子建到勤政殿的时候,元守真方才给卫广调息过,拂君剑上的三昧真火与太乙门的心法本属同宗,他十几年前也经常锻造丹药,又与荀文若商量过,大抵理清楚了个法子,找了些能剔除火毒的药材,再配上他阳属性的内功心法将那股毒火导入自己的体内,慢慢将这股毒火炼化开来,花了点精力,好歹是将卫广体内的阳火去除了。

卫广一把接住软倒踉跄的元守真,心里又怒又疼,暴躁得恨不得将元守真按在腿上好好教训一番,他原本就不把那阳火放在心上,只元守真在这件事上异常固执,卫广也就由得他折腾,却没想过需要如此耗费灵力,元守真脸色惨白,额头上都是虚汗,体内的灵力若有若无,明显是虚耗过度灵力枯竭的架势。

他这等做法在卫广看来简直得不偿失,又想到元守真为了这些药材瞒着他足足走了两个多月,心里更是翻江倒海,一边是一股脑抑制不住的热意,一边是堆叠的怒气和无奈心疼,交杂在一起分不清谁更多一些……元守真是为他好,现在又是这副模样,卫广有多大的气和怒,也都发不出来,只搂着元守真的手臂紧了又紧,握着他的手腕将自己的内力缓缓灌了进去,身体虽是绷得笔直,内力却撵得又稳又柔,好歹让元守真好受了些。

“好了,小广。”元守真被卫广勒得喘不过气来,在卫广怀里动了动,找了个舒服点得姿势,握了握卫广的手劝道,“不过是耗费些修为,没什么大碍……”

元守真说着一顿,声音又低了一些,才道,“你早日好,也好让我心里好受些,换做是你……“你愿意看着我身上有你亲手刺出来的伤么?

后面的话元守真未出口,他欠卫广良多,这么些年过去,他知道得,卫广不会伤到他,甚至不会让别人伤到他……

元守真心里一阵酸涩一阵甜,搅和在一起让他整个的情绪都有些波动起来,他做这些本是应该,不过耗费些修为,实在是微不足道,卫广却连这个都是如今这般模样……

他给过卫广些什么?

这十几年的光景,他替卫广做过些什么,付出过什么?

心里那股刺痛难过酸涩乍然冲上眼眶,元守真垂了眼睑,伸手盖住眼眶停了一会儿,再睁开眼睛又是一片清明,仰头在卫广下颌上轻咬了一下,笑笑道,“你这般板着脸,也吓不到为师,为师总记得你小时候磕掉了牙,哇哇大哭的模样,现在就算板着脸,为师也看不出威风了,哈,那时候你太小,估计没什么印象了。”

卫广低头凝视着元守真的眉眼,也不说话,只将元守真温热的指尖握在手里摩挲把玩,他哪里会不记得,他生来有一副好记心,连皇宫里的日子都记得,又怎么会忘记与元守真相处的点点滴滴,卫广见元守真笑得开心,也不反驳他,只低头在他唇上亲了亲,低声问,“叫子建来做什么,你太累了,好好休息才是,有什么事我来做就是。”

哪些药理上的事,卫广哪里会懂,元守真笑着摇摇头,他是有恃无恐,“我也睡不着,在哪儿都能调息,一会儿你看奏章,我给你研磨铺纸,如何?”

卫广哂然一笑,“求之不得。”

楼子建一进门,就见着这么甜腻腻的一幕,简直亮瞎了眼,站在门口停了一会儿,见他那伟大的君王并不打算撒手,嘴角抽了抽,只得任命的立在门外行礼道,“陛下,臣来了。”

”子建进来说话。“卫广颔首,手却没动,还揽在元守真腰上,元守真浑身乏力,也没打算逞强起来,靠在卫广怀里靠得心安理得,他二人不把礼教放在眼里,却苦了楼子建,一面因为自家皇帝不拿自己当外人高兴,一面又手脚连着眼睛不知道往哪里放,坐立不安。

”陛下找臣来有什么事么?”这甜蜜缠绵的景象,落在一个三十出头的老光棍眼里,倒真是让他生出了股艳羡来,不管与之相恋的人是男是女,是人是鬼,是妖是魔,总归能体验一番这等鸳鸯交颈的味道,也不算白来世上走一趟,楼子建咂舌,想着是不是再敦促自家主子勤加修炼,不管是内功或是修道什么的,总归能延年益寿,这样的话,有无子嗣,好像也无多大差别了。

元守真将一小盒药丸递给楼子建,温声道,“这是缺着的那几味药,还魂草与明镜果放不长久,我已经练成丹药,放在里面了,再加上一枚噬魂丹,这几味药存放时间越久,失效得越快,给明阳真人重聚魂魄,要快一些,确保万无一失。”

作者有话要说:挠头,我有时候有点疲乏,不知道为何挤不出来,挤出来不满意又删掉,来回折腾,唉,我尽量日更【看见催更的我连忙爬来码字了】我很乖。

☆、第四十三章

早在卫广知道可为明阳真人重塑真身的时候,便将能做的事先提前做了,当年楼子建为给卫广敛魂聚破,蓄积了一批能人异士,现在算是卫广养着,为给明阳真人重塑真身,这些年花了不少心思,又加之来了个卫瑄,明阳真人很快便有了个肉身,只是因为缺了元守真手里的这几味药,收敛来的三魂七魄无法和身体融为一体,只能寄存在灵玉里,只此道毕竟有违天定,存放的时间越久,灵玉里魂魄的气息也会越微弱,是以卫广才焦急此事,几人也不耽搁,楼子建让人来认了认药材,确认无误后便拿着东西急匆匆走了。

楼子建只说救人的过程中受不得一丝污浊之气,去的人越少越好,不但不让卫广元守真跟着,连元沁也严词告诫了,只说等顺利的话,等三日以后,便可以顺利见着明阳真人了。

元沁这几日急的坐立不安夜不能寐,一个看不住便要急匆匆跑去阵法边上等着,若不是荀文若告诉他活人阳气容易冲撞生灵,他便要卷着铺盖上阵边儿上住着了。

好在整一个过程有惊无险,三日之后,明阳真人当真醒了过来,只不过,六年的时光匆匆一过,等他再一睁眼,早已是物是人非了。

明阳真人看着面前高大挺拔、眉目间确实有点熟悉的、非常显老的‘儿子’,仔细看了几眼,拍了拍旁边两眼通红、同样有些变化的荀文若,哈哈哈大笑起来,“小若你易容术出神入化,比你元非师兄,可不知强了几百——”

明阳真人的声音戛然而止,这才像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大变,“这是哪儿!你们——”

荀文若与元沁对视一眼,也顾不得伤心难过,明阳真人瞟到自己这具冰凉的身体,再一见桌子上堆着的几味药和灵玉,心里大骇,又想起青云山当时灭门的惨状,顾不上死而复生的喜悦,一时间重新跌回到床上,双目通红,失了魂一般呆着不动了。

元沁听明阳真人提起元非,见老爹伤心难过,心里也不好受,出声安慰道,“爹爹勿要忧心,师兄弟们定也不愿见爹爹为他们伤心……还活着就好。”

明阳真人正难过,听元沁的话又愣住了,元沁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成熟了?

元沁瞧见自家老爹迷茫迟疑的表情,颇有些不忍心,但还是坦白道,“老爹,六年不见,你还好吗?”

荀文若正伤感呢,听见元沁的话不由有些想笑,六年前明阳真人年不过三十三,又加上长了一颗豁达的心,向来活得轻松快活,醒来后的模样同六年前没什么变化,元沁身量又足,这几年在军队里历练,成熟不少,与明阳真人搁在一起比较,两人看着不像父子,倒像是兄弟一般。

“六年?”明阳真人接受不了,一脸怀疑。

“嗯,老爹你昏睡了六年。”

在老爹醒来之前,元沁本来酝酿了许多激动高兴委屈想念等诸多情绪,但看着一脸呆愣明显反应不过来呆呆傻傻如同被雷劈的明阳真人,那些比较感性的情绪散了个干净,元沁小时候只觉自己的老爹最高大,现在看来老爹没自己高了,心里一时间感慨颇多,知道自己长大了,该是孝顺老爹的时候了。

元沁想出去给明阳真人拿点吃的喝的,临走想起卫广与元守真的事,瞧着老爹反应不过来的模样,少见的叹了口气,心里直道待会儿老爹别吓晕过去才好。

明阳真人花了点时间,不住看着元沁与荀文若发呆,又问起卫广,听卫广成了一国之君,也不吃惊,只感概着啧了啧舌,明阳真人又问起自己的老友,元沁笑道,“元真人也很好。元真人现在正休息,这里离行宫不远,元真人和小广估计过一会儿就来了。”

明阳真人在元沁脑门上瞧了一下,”没大没小,叫元叔叔。“

元沁纠结不已,他以前自然是叫元守真叔叔的,只他这个叔叔自从与卫广在一起后,两人越见亲密,他这声叔叔是越来越难叫出口了,荀文若看他那纠结样,心里闷笑,也不朝明阳真人解释,只将屋子里的东西收拾好,朝明阳真人道,“师父不若我们现在便回宫去,也省得哥哥他们来回跑,临近冬日了,这里太过简陋,晚上容易着凉,回去住好一些。”

明阳真人对这些不怎么在意,基本怎么方便怎么来,遂点头颔首,几人收拾了东西,与看守此处的人打过招呼,便一道回了皇宫,自此天已是微微亮,沉睡中的大街小院也初初清醒过来,一切安静平和,街上的百姓们各有表情,但却没了六年前那般惶惶不安的恐惧,明阳真人自此,才有些体会到元沁所说的一统天下是什么意思。

卫广本也想随元沁去看明阳真人,但元守真从昏睡后体内的灵力便不大稳定,卫广不放心,便留在床边照看了元守真一夜,又喂了他一些固本培元的灵丹妙药,等元守真清醒过来,又调息了一早上,才理顺一些。

明阳真人来的时候,元守真真懒洋洋坐在椅子上,卫广正唇角勾着笑,面对面站着给他束头发,要说这画面也没什么出格的,但明阳真人就是直觉哪里不对,元守真见到活生生的明阳真人,脸上也未有太多的惊喜,只打了个招呼,便又闭上眼睛,任由卫广用一只玉白的横机将他的头发束了起来。

卫广见着和记忆力一模一样的明阳真人,心里倒是诸多情绪,见元沁也是腻在明阳真人眼眶发红,知道元沁这是自己躲着哭了一场,想着在青云山那些年,明阳真人对他的多番照拂,心里也是微微酸涩,深吸了口气,吩咐人送午膳来,特意嘱咐了些明阳真人爱吃的酒菜呈上来。

明阳真人向来心怀百姓,见不得百姓受苦,现在看着卫广一手结束了天下动荡不安的局面,不由眼眶发红,拍着卫广的肩膀连声说了几个好字,又哈哈大笑道,“当浮一大瓢。”

来之前的路上,元沁与荀文若犹豫再三,还是把元守真与卫广的事说与了他,明阳真人倒真是惊到了,被吓得不清,回想了想,只觉得这六年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以卫广克己首礼,元守真一心修道,两人无论如何也是走不到一块的。

明阳真人向来看得开,现在见元守真与卫广言语举动亲昵,除了有些微微不习惯外,倒也没什么,见卫广眉间疏朗,元守真自然而然,半响还是忍不住问,“你们当真的?”

“自然是真的。”卫广愣了愣,又看了眼元守真,目光微暖,“师父必定也不会诓骗我。”

元守真从早上醒过来,就有些提不起劲,卫广只当他连日奔波精神疲乏,便打算让他回床上去接着休息,元守真应下,卫广送他回了卧房,这才叫来彦北,去勤正殿处理政务了。

等卫广走了好一会儿,明阳真人才蹙眉跟了进去,元守真倒也没睡,只怔怔靠在床上发呆,见明阳真人进来,也只扫了一眼,便也不管了。

在明阳真人看来,卫广对元守真生了不该有的心思,那是理所当然,但元守真就比较奇怪了,他虽不知他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看元守真的情况,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明阳真人如今的修为不如荀文若与卫瑄,但他是这几人中唯一一个见过历劫期修士的人,他自踏进门开始,便看出元守真刻意掩藏了什么,甚至不惜冲乱体内的灵力,造成虚弱疲乏的表象,再看他如今失神呆滞的模样,明阳真人不由蹙眉,神识微微感知了一会儿,低声道,“我们出去说。”

元守真知道明阳真人的意思,微微摇头道,“去哪儿也没什么用。”

这宫殿四周隐了大约六个暗卫,皆是融合期以上的内行高手,他昨日回来便探查到了,不管卫广是有意无意,是想派这些人保护他,还是想要他的行踪,这些人在他从蓬莱岛回来以后,数量和修为翻了一翻,直将这座寝宫箍成了铁桶,卫广虽未说不允他出门,但元守真今日不知为何,骤然闻到了一股窒息的味道。

明阳真人心里发寒,却不是因为这些不刻意探查便谈查不出的暗卫,而是因为元守真眉宇间的倦怠之意,脸上的表情也严肃下来,伸手给元守真探查了脉搏,用的是传音秘术,“三生三死,三离三殇,你——”

“你九道生死劫如今只剩一劫。”明阳真人不等元守真回话,脸色一变,接着道,”你最后这一劫,莫不是情劫?”

元守真浑身都透出一股疲惫来,他在蓬莱岛与人交手,硬拿了蓬莱岛岛主的灵药,对战中重伤力劫,他一路掩盖了内伤的痕迹,原本是不想让卫广担忧,卫广也没发现,他这几日调息好了以后,体内得灵力以诡异得速度迅速提升起来,昨晚昏睡中莫名其妙渡了一劫,他早上醒来下意识便冲散了体内逐渐蓄积的灵力,任由它们在体内四处冲撞游走,卫广似乎是十分信任他,给他调息了好几次,却连这点低劣的障眼法都未曾识破,又是着急又是心疼。

元守真知道自己有些不一样,心绪浮躁完全静不下心来,他与卫广在一起后,向来能与卫广黏在一起便黏在一起,一刻钟也不想分开,方才却说自己想休息,让卫广去处理政务了,可换做往常的他,宁愿卫广在旁边看着他,坐着,或者与他一同休息,他也不会让卫广离开的。

再比如说这宫殿周围布置的暗卫,往常他便是察觉了,也只觉心里发甜,不管卫广意图是为何,皆是因为在意他。

他以往能理解的,为何一觉醒来,便不一样了么?

散仙历劫,本不可预测,三生三死,三离三殇,这九劫何时来,何时去,皆不由人定,

明阳真人心里虽知这不能怪元守真,却又想起卫广情根深种的模样,再一看面前神思不属的元守真,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无力,只盯着元守真的双目,目光严厉,“小广知道么?”

元守真摇头,他之前过了六劫,修为便一直停在了分神期,比之荀文若与卫瑄都差了很大一截,他也未放在心上,只昨夜不知为何一夜之间便过了三劫,他如今思绪混乱,还未与卫广说,他也不知如何同卫广说。

“倘若我与小广说了,势必要动起手来。”元守真揉了揉眉间,缓缓道。

明阳真人心里的不安和难受一级级扩散出来,逼近元守真问,“为何说了便要动手,你对他若确是真情,此刻我便帮你废了修为,你体内剔除了灵根,不再做这些劳什子的修炼,这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元守真一呆,随后连脸色都惨白起来,是了,他为何要与小广动手,他曾在心里发过誓,此生再不会与卫广动手,他这是怎么了?

元守真心绪浮动,再难呆在寝殿里,提气便朝勤正殿飞去,卫广正与楼子建柳清商量南方水祸的事宜,听着由远及近的风动声,出声制止了柳清道,“此事交于文若,子建倾之你们俩同他商量即可。”

楼子建与柳倾之只觉莫名其妙,荀文若心里微叹,朝楼子建与柳清笑道,“两位丞相同文若去六部,找各位大臣商量一番,才好下定论。”

元守真往常来找卫广,若遇到御书房有人,便会在外面等着,只这次却不管不顾就冲了进去,荀文若见着元守真周身凌乱的灵力,心里微微担忧,却知道他二人之间的事,已经不是他能插手的了,因此虽是察觉有异,却也没说什么,只领着两人出了勤正殿,一道走了。

在他与卫广一起的这一年里,这一幕不知发生过多少次,那楼子建时常用忧愁的目光看着他,心里估计也担忧着卫广这一昏君的潜质,是以他并不经常踏足御书房,便是有时候想见卫广了,也会在外面等着,不会这般贸贸然冲进来。

卫广见元守真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快步走到元守真旁边,给他探了探脉搏,元守真立刻回了神,将手从卫广掌心里抽了出来,摇摇头道,“我没事,小广,寝宫外的暗卫怎么多出来一倍了。”

卫广心里一滞,那些暗卫是在元守真回来那晚布置的,他知道这样不对,却还是将这些人留了下来,便是元守真用隐身符咒,这些融合期的暗卫也能探查一二,却漏了元守真会不喜,卫广张了张嘴,却不知要如何解释,卫广目光黯然下来,只拉着元守真坐到一边,轻声道,“你若不喜,我便把人都扯了。”

卫广见元守真当真松了口气,心里微微涩然,却也没说什么,掌心扶着元守真的后背,与他输送内力,想让元守真舒服一些。

元守真怔怔任卫广施为,半响突然道,“小广,我想回趟邙山。”

“想回去看看么?”卫广愣了愣,点头应道,“不若问问明阳道长,我们也顺道一起去青云山看看。”

元守真摇头,“我想自己一个人去,可能要点时间。”他需要一个人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他原来的目的是什么,他原来想做什么,他这三十几年,最想做的事是什么,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元守真背绷得笔直,卫广的掌心贴着他,几乎是立时便察觉到元守真拒绝的姿态,心里那股强压着的浮躁陡然浮了上来,元守真并不是什么恋旧的人,太乙门他说舍就舍,邙山说扔就扔,便是对着卫瑄,这些年也是连一丝恨一丝怨也没有的,卫广没自恋到元守真是因为卫瑄是他卫广的弟弟,才不找卫瑄报仇的。

元守真向来只看眼前,他回邙山去干什么?

为了修炼?或者是为了单独避开他卫广?

哪一个,都同闷棍一般劈在卫广心里,让他疼得喘不过起来,卫广紧紧握住元守真的手腕,盯着元守真眼睛,一字一句,难堪干涩,“元守真,你告诉我……你肯放弃么?修仙成道。”

他是真难堪啊,忍不住问出这样的问题,像只摇尾乞怜的狗,等着主人说,肯要他,还是不肯要他。

“……肯。”元守真怔怔看着卫广,他当然是肯的,元守真心想,至起码昨天他是肯的,而现在,他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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